緣份是很奇妙的,它既沒有形體也沒有模式,很單純的就是一個大家都懂,但誰也說不清它的意義的東西。
這對以前高中時期還在讀書的平凡女子——芝築芬來說,緣份是她和暗戀對像唯一的牽繫。
打從入學見到他,她的心中便烙下了那抹影子,那抹令她朝思暮想,永遠無法去除的影子。
她為了能繼續追逐那抹影子,她在高中畢業前後盡了最大的努力,逼迫自己去讀一堆多到足以讓人發瘋的書,希望能考上和他一樣的學校。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她如願和他考上同所大學,嚇了以為她永遠考不上大學的導師好大一跳,嚇得她最要好的朋友張大了嘴,更嚇得她的父母直呼不相信。
總之,她考上了!
然而,她雖和他考上同所大學,但兩人總有些雲泥之別。在大學裡,對方就像個聚光體,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她呢?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是個默默的看著他就覺得心滿意足的小女人。
她不打算向他告白,因為她知道自己什麼吸引人的條件也沒有,要是向他告白被拒絕,豈不是將自己推入痛苦的深淵?因此,她別無所求,只要能一直待在那人旁邊就行了。
後來大學畢業,她暗戀的男人回到家裡去繼承家業,搖身一變成為大企業家;而她為了追他,特地去應徵他公司的某個職位,雖然地位卑微,但她也甘之如飴,只要能和他在同間公司就行了。
直到現在她二十有五了,依然為著那人而遲遲不肯結婚,她老母擔憂著她的將來,不斷的替她安排相親對像;雖然她總是一口回絕,但最後還是聽話,硬著頭皮上場,只是結果都是失敗,所以她到現在還是單身。
她的心,還在那人身上。
這是她第二十次相親了,她的心思也不在對方身上,只是一味想著那個她所暗戀的人。
想起今早的刺激,她真是覺得無法相信。沒想到一向不為任何女人動心的總裁多倪,今早竟會帶了個未婚妻來公司!
那時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心跳停止。
因為暗戀他,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摸遍了他的習慣,熟悉他的行程,比如,早上幾點會到公司,下午幾點離開公司等等,這一切是她為了想每天和他打個照面,以解相思之苦,想不到……
今天她照往常一樣的去看他,結果他身邊竟然多了一個女人。
算了算了,她也是識時務的女人,既然人家有了一個未婚妻,她也該死心,別去想他了。可是,真的好難……總聽人家說「愛很容易、遺忘很難」,果真有它的道理在。
「小姐?」相親對像叫了她一聲。
他有些不明白為何這女人在相親時,沒有好好觀察他,反而在思考其他事情?這個女人就是這樣子的態度,才讓自己到現在還沒嫁出去嗎?
她這種態度,有哪個相親者會接受?除非那個人癡呆或是瞎了眼。
「啊?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芝築芬順勢起身告辭。
心思壓根兒都沒擺在相親者身上,又看到對方厭倦的樣子,也好,她早就不想留在這裡,那就趕快離開吧!她拿起皮包,在桌上放了幾張鈔票後,走人了。
現在的她,什麼事情都不想做,只想一個人好好哭一場。
因為她失戀了。在暗戀了這麼久之後,這次可說是真正的失戀了。
她不知道自己會為此難過多久。
「喂?等一下啊……」相親者想要叫她別走,卻已來不及。
她一個人走在夜市裡。
這條是回家唯一的路,而且是情侶很多的地方,沒有伴的她雖然不想走這裡,但仍逃不過必須要走這條路回家的命運。
她歎著氣,走過一對又一對的情侶面前,她低著頭,因為怕見到他們會讓她想起今早的事情,徒然增加她的悲傷,所以她寧願低頭看地上有沒有錢可以撿,也不願抬頭。
在經過一些賣吃食的攤子前時,她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便想要吃些東西再回家,於是她就往其中一攤走去。那攤是賣麵線的,隨地佔位擺的座位上坐得滿滿都是人,代表了這裡很受歡迎。
她想看看還有沒有位子可坐,結果找了半天都沒有。正當她想要去找別攤吃時,老闆娘叫住了她——
「小姐啊!那邊還有個位子,你是要來吃麵線的喔!請進請進!」
她照她說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個位子,於是走過去坐了下來,向老闆娘叫了碗搾菜肉絲面之後,便開始無聊的看著四周,這才發現和她同桌的客人是個一身黑西裝、頭髮梳得很整齊的男人,只不過他正低頭吃麵,所以看不到他的臉。
真是意外!那男人身上的西裝一件起碼要八千元以上,由此可見他應該是個有錢人,不過……為什麼可以到高級餐廳吃飯的有錢人,偏偏跑到路邊攤吃這種可能會讓人腹瀉的食物?她還以為,只有她這種「中下階層人士」才會來吃。
有錢人的作風有時真是讓人費解。
要是她家有錢,她早就吃好的、穿好的去了。
芝築芬如此想著,老闆娘已把剛煮好的面端了上來。
「來喔!面來了!」老闆娘香汗淋漓。在夜市這種到處都是燈泡的地方,想不流汗都難。
「謝謝。」芝築芬接過碗,從一旁的筷桶中拿出一雙免洗筷,然後又拿了個塑膠湯匙,開始吃起面來。
這時,和她同桌的男人吃完了,叫老闆娘過來算帳。
男人在這個時候抬起頭,正好看到芝築芬吃下第一口麵條。
這時男人竟發現自己心頭小鹿亂撞,芝築芬倒是全然沒反應。
她低著頭繼續吃,老闆娘則走來幫男人結帳。
結完帳後男人並沒有走,芝築芬覺得奇怪,怎麼有人結了帳後不走?不過這不關她的事,她坐在位子上繼續吃麵,懶得理他。
反正天塌下來,她也不為所動,她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失戀了。
可惜,她暗戀的人永遠不會是她的了。
他有未婚妻,也代表著她必須要死心,要對一個自己喜歡了這麼久的人死心,她實在很捨不得,但還能怎麼樣?
如今要揮別暗戀已久的人,她不能怪別人,一切都是因為她自作多情又膽小怕事,以至於到了這個地步,她不忘掉他也不行了。
他再怎麼說也不會把心放在她身上,那她何苦暗戀下去,徒增傷悲?
越想越悲哀,芝築芬覺得再想下去對自己可能沒有好處,於是她稍微愣了一會兒後,又開始吃起面來。
這一切都看在吃完麵後對她一見鍾情的男子眼裡。
哈哈……可好玩了,她竟然會是這麼樣的一個女人,這下子更確定了他將來追她的路會很難走。像她這種平凡無奇的女人竟然會如此冷漠,好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似的。
跟她在一起應該不會無趣才是。男人站起身,記住了她的樣子,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芝築芬仍是一樣,無動於衷。
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回到與父母同住的家中,芝築芬用鎖匙將兩道鐵門打開,然後脫下鞋子進屋;她雖然動作輕柔,但在漆黑無聲的客廳裡,要不發出聲音真的很難。
雖然她已盡力不要發出聲響了。
突然客廳大燈一亮,嚇壞了正走向房間,試圖想要躲過母親詢問的芝築芬;她一時驚駭,手上的東西全數掉在地上。
「怎麼那麼早回來?你又看不上眼啦?」芝母關上臥室房門,伸了個懶腰,穿著拖鞋走到她面前問道。
芝母已經年過半百,但她的美貌卻沒有因歲月流逝而消失,她也不須打肉毒桿菌,自然而然就有著一張連美女也要自歎不如的臉孔。
芝築芬雖是她生的,但她的樣子極像父親,一張瘦削的瓜子臉,五官說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其實她全身上下只有一處像芝母,就是那雙深邃動人的黑眸,但如果不仔細察看,是很難發覺的。
不要說身邊的人,連她也很少注意自己,所以忽略了自己的眼睛和母親一樣有著超凡的魅力。
她以為自己是個很平凡的女人,過著平凡的生活
她輕笑了一聲,隨後繞過芝母,不打算和她說明相親失敗的原因,反正母親應該很清楚才是。
幾年前,她為了追尋暗戀的男人偷偷離家兩個月,後來在母親百般追問之下,她才把實情道出。她以為母親會很同情她,想不到母親只是淡淡的說——
「你啊!實在太傻了,不有所表示的話,對方是不會注意到有你存在的。」言下之意,是要她去向那人告白。
她瞬間心情低落下來。
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瞭解自己身上根本沒一處有魅力,怎麼敢對誰大膽告白,甚至於要吸引人家?所以,母親的這一番話不但不是讓她有勇氣,反倒讓她憂慮了起來。
之後,她把內心的那扇窗關起來了,不再對任何人吐露心事,然後把自己鎖得死死的,讓別人瞧不見她的喜怒哀樂。
連自己母親也一樣。
「你知道的。」芝築芬懶得多說話,反正怎麼說都是徒然,母親下次必定還會再給她安排相親。屬於她自由戀愛的時光過去了,隨著年紀漸長,她的婚事變為由父母作主,她則是一點反駁的餘地也沒有。
能說什麼?自己「高齡」單身,父母操心是無可避免的。
放不下單飛的鳥兒,父母的癡與傻,她豈會不明白?
只不過,她真的連一個對象也看不上眼。雖然那些人都長得很好看,但她的心湖卻仍然是一片死寂。想當初,她被那人吸引也全是為了他的長相,而後竟不自覺愛上了他的全部。
她那麼的用心,卻未曾向他表白……
也難怪她會失戀,她等於是把自己的暗戀對像拱手讓人,活該呀!
越想越悲哀、越自責,芝築芬決定回房,聽音樂轉換心情。
「噴!你難道就不能試著和人家交往看看嗎?」芝母也拿她沒辦法。
她總認為女兒年齡越來越大,就不像以前那樣可以一眼看穿心思了,反倒有種母女倆的距離越來越遠的感覺。
哪個母親不希望女兒嫁個好丈夫,讓自己可以早些抱孫?
天下父母心,自己又不是第一個這麼想的。想當年她母親逼她去結婚,不也是同樣的目的?
芝築芬不說話,乾脆走進房,不理在那裡生悶氣,期待女兒嫁出去卻又希望落空的母親。
實心木門關上,阻絕了她和母親的溝通之路。
撫摸著放在書桌上的相框,芝築芬更加難過了,眼淚也不自覺的流下來,滴在相框上。她眼裡滿是深情的望著照片裡的人,想到他要的人不是自己的時候,她那顆投下真情的心彷彿被割開了個大洞,痛死她了。
情何以堪啊!無比的深情,就在見到他和他的未婚妻時,全都一文不值了。
她坐在床上,雙手緊握相框,然後突然把它往衣櫃一丟,相框上的塑膠片立刻碎裂,掉落在地,發出很大的聲響。
她流著淚看著這一切,心如死灰,淚水掉得更凶了;她將頭埋入棉被中,嚎啕大哭起來。
完了……都完了……他永遠不會是她的。
她的心該何去何從?
失望與悲哀,深深的植入了她的心中。
將不再有希望了。
施家原本是個以做小本生意為主的商號,後來傳到第三代,也就是施家兄弟的父親時,他以精明幹練的手法將小店抵押換取金錢,然後以當時最不被看好的重金屬業重新起步,先苦了一陣子,然後在國家政策不變之下有了個好機會,因而搖身成為台灣的大企業之一,且積極開發別種行業,著實獲利不少。
施冠苡就是這位成功的商人。不過他現在已經老了,於是把企業轉給他的兩個兒子——施無徜和施曲岳負責,繼續把他的事業發揚光大下去;幸而他的兩位兒子不負他所望的努力經營,使得企業更壯大了。
事業成功,但是施老頭的煩惱還是不少。依常理,像兩個兒子這種事業有成的男人,身旁必定要有個美嬌娘陪伴,並擔負起生育下一代繼承人的責任。
施冠苡老早就想替他們安排婚事,盼能早點抱到孫子,畢竟他年事已高,該是含飴弄孫的時候了。但事與願違,施冠苡越期待,希望越是一次一次落空。
一個嚴肅死板,另一個花名在外,施冠苡常常大歎怎麼會有這樣的兒子。一向很樂觀的他也會說出這種話,可見打擊不小。
他好傷心啊!
「老爸,請你不要擺出一副像是我們把你害得多慘的模樣好不好?」施曲岳淡淡的說著,好似事情和他全無關聯一般。
施冠苡氣得很想對他破口大罵。
「臭小子,你跟你老爸講話是這樣講的嗎?」
施家小弟花名在外,其實是有理由的,他寧可以多傷害女人來保護並「偷渡」他喜歡的男人,也不願跟其中一個女人試著培養感情。
這就是他不願結婚的理由,因為他正是個愛男人不愛女人的同性戀。懷中已有一位郎君,他豈會將心思放在除了愛人之外的人身上?他刻意造出的花名,就是要騙父親的障眼法。
雖然大部分人都被他唬過了,但他的哥哥就沒被騙到,並且已和那人打過照面了。
「哥哥真輕鬆啊!」施曲岳懶懶的調侃著。
其實施無徜是最可憐的,身為長子,擔負的東西比弟弟還多,加上近來老爸的催婚令,他可是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我哪裡輕鬆了?」施無徜笑問。
「死兒子,你說什麼?老爸要你們結婚有什麼不對?」施冠苡氣呼呼的,搞不懂他這種想法有什麼不對。
煩!
「爸,別管他了,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麼逼他也沒用的。」
的確,父親和弟弟同樣固執得很,如今兩人意見不同,誰又會先妥協?
施無徜很瞭解,所以就勸父親不要白費心思在弟弟身上,然而他也是為了弟弟好,他可不希望弟弟天天擺出一張苦瓜臉,臭給他和父親看。拜託拜託!應付一個父親已算是很麻煩了,再來一個,不就是要讓他操勞致死?他可不要在這種事情上傷太多腦筋。
何況那女人……也就是他在小吃攤上見到的,讓他一見鍾情的人,他確信和那女人一定有緣再見面,他要是在這種小事上死掉,以後怎麼跟她共結連理?
啐!八字還沒一撇呢!他幹嘛想這麼遠?
「哥,那你呢?」
施曲岳知道哥哥很關心,也很在意他的幸福,自小以來都是如此;碰到棘手的問題,哥哥都會代替他去解決,可是這樣子有用嗎?難道哥哥要為了他,拋棄戀愛結婚的自由?好讓父親早點抱到孫子,就不會老是哀聲歎氣。
他不相信,也實在不願讓事情變成那樣!
這次,他希望能為哥哥做些什麼。
「我沒關係。」施無徜嘴邊掛著笑,似是不在意。
「可是……」
「曲岳!你少管你哥哥了!也好,既然你不想娶,那就你哥先來好了。」施冠苡才不會輕易放棄要抱孫子的願望呢!
施曲岳仍是想說話,卻被哥哥摀住嘴。
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