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了婚之後,她又和陶安然回到美國。陶安然還有一年學業末竟。
龔慧安成天無所事事。除了在花園裡種花種草之外,她所能做的事就是發呆。對著東昇的旭日或陰藍的夜空,漫無止盡的思索。
「我們開車旅行吧。」
陶安然曾經如此提議。
她搖搖頭。
「再念點書吧。你要是對念政治學沒什麼興趣,可以改念別的。念英美文學、藝術史都可以」
「下必了。」
她什麼事都不能做,任自己荒蕪著,像一塊久久廢耕的荒田。晚上無法入睡,白天無法醒來。
陶安然帶她看心理醫生,一位傑出的華裔青年——麥克-何。他殷殷相誘,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出自己心中的糾結在哪裡。
「你已經把自己當成囚犯,」麥克何在多次試探仍無效後這麼說,「你在內心深處替自己判了很重很重的罪。你太倔強了,Elina.」
她的臉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偶爾她會笑,但笑得很空茫,看她的微笑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那麼模糊而不真切。
後來她迷上一種東西。一種甜得不得了的薄荷巧克力冰淇淋。
每一天她都要陶安然回家時順便從超級市場裡帶一筒回來。待每天下午她醒來之後,她就坐在屋簷下一口接著一口的吃。一整天不進任何飲食。
不久她的臉色泛起微微的青紫,彷彿薄荷巧克力冰淇淋的顏色已經鍍上了她的面龐。陶安然發現大事不妙,將她送醫。
「沒什麼太大的問題。」醫生這麼說,「可是她心理有問題。」
陶安然也不忍心看她這樣下去。他對她感到束手無策。為什麼一向倔強、任性而健康的女孩,一嫁給他之後,卻變得連一個杯子也拿不穩呢?
難道她一點也不願意當他的妻子?
那她為什麼要嫁給他呢?
陶安然是個安於現狀的人,他其實不願意想太多、太複雜。
「要回台灣嗎?」
「不要,不要。」她發抖,瑟縮在牆角,彷彿聽到了一個極可怕的名詞。
「我真不知道你的毛病出在哪裡?」陶安然的心理防線也快給她的異常行為瓦解了。
他感覺到他沒有辦法拯救她。有一天晚上,她睡不著,坐在床上大哭,驚動所有的鄰居。他沒法堵住她的嘴,只有餵她吃安眠藥。
終於她像嬰孩一樣的睡著了。第二天,他要上課前,她仍然睡得很沈,於是,他將她抱進車內,送到麥克-何的診所央他看顧。
他怕她發生任何意外;以她的精神狀況來說,她並下適合獨自留在家中。
龔慧安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以為自己大夢覺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那種新生的感覺,竟帶給她難以言喻的舒暢。
「我在哪裡?」
「在我家。」麥克-何遞給她一杯溫熱的牛奶,「你記得我嗎?」
「啊,你是醫生。」
她並沒有失去記憶。「我得了什麼病,為什麼要我躺在這種蒼白的病床上?」
「你沒有病。告訴我,你心裡在想什麼?」
「我」
「我的安琪兒,沒有什麼事那麼難以啟口的。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太大的抑制。你應該知道,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使自己快樂起來。」
天氣晴朗,這是紐約的春天了。早已不是天寒地凍。什麼時候綠葉從枝啞上冒出來了呢?她好久沒留意。
龔慧安終於決定說故事。她娓-的說了她的故事給麥克聽。
「回去吧,不要怕。」他拍拍她的肩膀,「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阻擋你的愛;但是也請聽我忠告,不要怕失敗。」
那一天她醒了。
她告訴陶安然,她要獨自回家一趟;也企圖寫了一封信給張靜——可惜,她不知道他的地址。
如果有緣,一定會找到他吧。
——龔慧安將一切交給上帝裁決,她決定碰運氣,當個賭徒。
賭徒,需要很大勇氣。
麥克-何默默送她上飛機。「運氣好的話,你可以找到你要的東西;運氣再壞,你至少也能粉碎自己的監牢。無論如何,我相信你此行必有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