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地走進書房,明霞偷偷吞了吞口水,真怕自己會死得莫名其妙。
書房內的氣氛簡直詭異到了極點,商荊川看起來像是在看書,其實他的眼神根本沒盯著書本,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她總覺得主子周圍散發出可怕的黑氣,而且有愈來愈多的趨勢。
他在生氣,他這次是真的在生氣,而且不是微微瞪人一眼就能了事的那一種。
「主子,明霞將您要的東西給送來了。」
將一柄新的泥金箋扇放在桌上,不等商荊川應聲她就連忙退下。她想,反正這種時刻他大概也懶得理別人吧,滿腦子全是那害他如此狼狽的罪魁禍首。
第三柄,來到蘇州城才短短幾天而已,就已經有兩柄折扇嗚呼哀哉成為廢物,偏她這主子又習慣隨身拿個扇子裝優雅,已經快到扇不離身的地步了。
明霞輕歎了口氣,看來她該再去多準備幾把泥金箋扇,以備不時之需。
她忍不住低聲咕噥著:「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把主子給惹成這樣?連我都想會會他了……」
說起她這個主子,脾氣雖讓人捉摸不定,卻也還算是好相處,他們下人開玩笑只要適可而止,他是不會說什麼,而看到他心情不佳有些不順心,他們只要乖一點不去招惹他,也不會發生什麼事。
然而最近的他卻是陰沉得可怕,連最敢和主子打哈哈的小武都不敢貿然進來。
她不自覺地又歎了口氣,到底是哪個人這麼好本事,連帶地拖累他們這些無辜下人。
打開房門,明霞已經準備跨出去,沒想到商荊川卻在這時出聲--
「明霞。」
她嚇了一跳,馬上走回他身邊。「是的,主子。」
「小武呢?叫他找個人,他是找到了沒?」
明霞恭敬應道:「武哥還在找呢。」
小武最近悲慘得很,因為主子派他出去找害他落水的罪魁禍首,但小武說他也只是在河岸旁遠遠看到他一眼,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根本不知如何找人。
這蘇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下小,人還多得不像樣,要在這茫茫人海中找出主子的仇人實在不容易呀。
聽了明霞的回答,商荊川沉默了好一陣,才微微開口:「你下去吧。」
「是。」她終於可以鬆口氣,還好沒被當成出氣對象。
轉身才想走出書房,明霞頓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問著:「主子,明霞可以斗膽問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如果武哥真找到了那個人,您……打算如何處置?」
商荊川瞪了她半晌,最後才露出詭異至極的微笑,反問:「你說呢?」
「呃?」
莫名的寒顫突然從她腳底竄上腦門,讓她嚇出了一身冷汗。主子的眼神好可怕,感覺就像是要活活把人給生吞活剝一樣。
如果可以的話,她會告訴小武,就算真找到那個人,也別把那人交到主子手中,她不想看到駭人慘劇發生呀!
小武現在應該在外邊偷懶吧?他可別在這個節骨眼上耍認真呀……
第三次,悲慘的第三次,無論如何他這次一定要成功!
小鬍子商人這次可是豁出去了,他包下整間戲班,不准閒雜人等進入,看這次還會有哪個程咬金敢出來阻止他和商荊川談生意!
坐在戲台之下,小鬍子商人笑著討好:「商爺,聽說您最近心情不大好,所以在下特地邀商爺出來看戲,替商爺轉換一下心情。」
「哦?」商荊川輕啜口茶,打開折扇優雅地輕揮。「點了哪出戲?說來聽聽。」
「在下特地為商爺挑了這出昆劇『牡丹亭』是大文人湯顯祖的最新力作,最近紅得很,各家戲班爭著上演,您一定要看看。」
雖然商荊川興趣缺缺,不過還是稍微應付一下他:「真有這麼好看?」
「那是當然,這是講個叫『杜麗娘』的女子為情而死、為愛而生的感人故事,才上演不久就得到廣大觀眾的迴響。還有呀,今天扮演杜麗娘的丹鳳可是他們聚芳班的當家花旦,人長得標緻,演技又好,商爺您看了一定會喜歡的?」小鬍子涎著臉賣命地解說道。
商荊川敷衍地笑了一下,根本無心看戲,就連身旁帶來的小武也忍不住偷偷打著哈欠。台上的旦角漂亮是漂亮,但昆劇說白帶有濃厚的蘇州方言腔調,他這個從北方來的人十句中有八句聽不太懂,哪裡還看得下去?
只見小鬍子商人自己一個人沉浸在「牡丹亭」的世界裡,商荊川則開始神遊天外,腦中儘是殘留不去的怨念。
說起這小武,叫他找個人,找了老半天連影子都還沒找到,然而他氣得正盛的時期也過了,只好揮揮衣袖叫小武別再找,跟著他出門來會小鬍子商人的約。
但這並不表示一切事情就此作罷,只要讓他再次遇到那小男孩,他絕對不會放過他,還要他連本帶利償還他所受到的屈辱。
他的樣子,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就算他在他面前化了妝變了臉,也別想他會認不出來!
台下的人們安靜看戲,只不過心思各異,台上的杜麗娘認真演戲,然而戲台之後,此刻卻是亂哄哄的--
「快點快點,柳夢梅要準備出場了!」聚芳班耿班主掃視了後台一眼。「舒生呢?都快換他上場了,怎麼還沒見到他的人?」
戲班其中一員道:「班主,前不久舒生還在的,但不知道怎麼的,他說去上一下茅廁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他到底是在搞什麼鬼?」耿班主已經急得拚命跳腳了。「現在馬上去茅廁把他給挖出來也來不及,前奏音樂都已經下了!」
另一個戲班的人定了過來。「啊……班主,我看到有人穿柳夢梅的戲服出場去,舒生應該是趕上了吧?」
「真的?」耿班主忙慶幸地走上前去偷看,沒想到不看還好,一看他臉色立刻大變。「舒旦?這是怎麼回事?」
話說耿舒生本只是去茅廁小解,沒想到卻被耿舒旦給關在茅廁內無法出來,耿舒旦便乘機偷了她哥哥上台的機會,自己扮演起柳夢梅。
班主爹爹不讓她上戲,沒關係,她自己會想辦法的。
在戲台後的人都圍到耿班主身旁:「班主,那現在該怎麼辦?」
「只好讓她把這一段演完了,我又能怎樣?」
耿班主無奈地歎了口氣,不想讓耿舒旦演戲全是為了她好,沒想到她卻一點都不聽勸,硬是上台演出了。
只見戲台上,耿舒旦有模有樣地拱手作揖:「呀,小姐,小姐!小生那一處不尋訪小姐來,卻在這裡!」
扮演杜麗娘的丹鳳嚇了一跳,沒料到會是耿舒旦出場,不過她立即恢復鎮定,和耿舒旦演起對手戲來,做出背對著她私語的樣子,「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小姐,咱愛煞你哩!」
見到這幕,小鬍子商人興奮地低語:「商爺您快看,杜麗娘作夢,柳夢梅入夢來了,這段可精采呀。」
「精采?」商荊川終於拉回視線往戲台上瞧了一眼,隨即盯住飾演柳夢梅的那個人不放。
那樣的身形、那樣的臉蛋,就算他穿上戲服戴上戲帽,臉還塗得白白紅紅的,但他還是不會看錯,一眼就認出他是那個令他恨得牙癢癢的傢伙!
商荊川立刻從椅子上站起,忍不住大喊:「該死,真的是你!」
聞言,耿舒旦納悶地往台下望了一眼,連忙嚇得哇哇大叫:「你……你怎麼這麼陰魂不散呀?」
連在戲班裡也遇得到,他們倆前世是種了什麼孽緣呀?
「什麼陰魂不散?應該說我們是冤家路窄,看你今天還想往哪跑!」
「哇啊啊……」看來她戲也別演了,還是趕緊竄入後台逃之夭夭吧。
商荊川對著她的背影大叫:「別想跑!」他轉而對身邊侍從道:「小武你還楞在這幹什麼?」
「是的,主子,我馬上去追!」
這次小武不敢懈怠,馬上跳上台往後台追去,商荊川也隨後追入後台,情況一片混亂。
耿舒旦一路從戲台逃到後院,在途中還不小心撞到好不容易才從茅廁內掙扎出來的耿舒生,或許是壞事做太多了吧,她這一次沒前兩次那麼好運,才一逃到後院,有功夫底子的小武就擋住她的去路,讓她腹背受敵。
小武無奈一笑,其實他很不想助紂為虐的。「小兄弟,你……認命吧。」
耿舒旦也朝著他微微一笑:「認命這兩個字該怎麼寫,你教教我好不好?」
一說完她又打算轉頭換個方向逃命去,沒想到商荊川的腳程可不慢,早已擋住她的去路。
「你不懂認命這兩個字該怎麼寫?沒關係,本爺今天心情好,正好可以親自教教你。」
「等等,這位爺!」目睹突發狀況的耿班主擔心地跟到後院來。「舒旦做了什麼事得罪爺嗎?她小孩子不懂事,就煩您高抬貴手吧。」
耿舒旦一臉不馴地努努嘴:「爹,別向他這種人卑躬屈膝!」
「你給我住嘴!」耿班主非常謹慎地低頭賠罪:「是小人教子無方,請這位爺原諒舒旦吧。」
「哦?」商荊川輕揚一抹笑:「小子,沒想到你有個滿識相的爹。」
聞言,耿舒旦氣得差點要抓狂了。「你……我做的事我自己負責,你不管想做什麼,衝著我來就好!」
見女兒如此不馴,耿班主怒斥道:「舒旦,給我住口!你--」
「班主,不好了!」戲班某個成員匆匆來到後院。「錢莊帶了一批人,想把咱們的戲台給拆了!」
「什麼?」耿班主聞言沒辦法,只好丟下耿舒旦先到前頭去處理燃眉之急。
「啊……爹!」耿舒旦瞪了商荊川一眼,連忙跟上耿班主的腳步,同樣擔心戲班的事情。
此時小武來到商荊川身邊:「主子,現在怎麼辦?」
商荊川想了想道:「先跟去看看,這小子的事等會再說。」
來到戲台前,戲班成員都出來阻止錢莊的人拆戲台,兩方僵持不下,現場火藥味十足。
如果把他們賴以維生的戲台給拆了,那他們還怎麼活下去?所以戲班成員誓死護著戲台,絕不讓錢莊的人靠近一步。
耿班主來到台前,連忙走向錢莊負責人:「這位爺,有話好說,別動不動就要拆了咱們吃飯的老本呀。」
「哼。」錢莊負責人斜睨了他一眼。「欠債還錢,你今天要是不還清,這個戲台我是拆定了。」
「大爺您行行好,再通融一段時日吧。」耿班主拉下老臉求情道。
聚芳班是在一年前才從別的地方來到蘇州城落腳,重新開始他們的戲班生活,但是乍到蘇州,沒有戲台、沒有觀眾,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為了讓戲班有個可以遮風蔽雨的地方,耿班主先向錢莊借錢買下這間屋子,讓戲班有演出、有住的地方,日後再想辦法還錢莊的錢。
只不過要養活一整班的人已經不是件容易事,他又哪來多餘的錢能還給錢莊呢?
錢莊負責人瞠大眼,「通融?你的錢已經積欠一年了,這事沒得通融,反正你今天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還錢,一是讓我們拆了戲台,收了這間屋子,你們的戲班給我滾出蘇州城!」
耿舒旦簡直忍受不住他那咄咄逼人的口氣,脫口而出,「你們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舒旦,別插嘴!」
「爹!」
商荊川在後面聽得一清二楚,腦筋一轉,某種計劃正應運而生,若有意圖的笑讓他的表情邪氣十足,看來這次耿舒旦是真的要栽到他手上了。
悠閒地邁步向前,商荊川來到錢莊負責人面前插口問道:「他們欠了你錢莊多少錢?」
「連本帶利一百兩。怎麼,你想幫他們還債嗎?」他微挑眉。
「有何不可?」商荊川高聲大喊,「小武!」
「是的,主子。」小武即刻來到他身旁,掏出一張銀票。「一百兩,不多不少,這下你可滿意了吧?」他和主子相處多年,早已默契十足。
錢莊負責人訝異地接過銀票,馬上換上逢迎的笑臉,把借據交給小武。「有錢的是大爺,當然嘍,有錢就好商量,我立刻吩咐手下們別拆戲台了。」
沒過多久,錢莊的人紛紛散去,只留下戲班成員詫異地望著商荊川,不解他為什麼肯幫他們還這為數不少的債?
「這……這位爺……」耿班主也是滿肚子疑惑。這沒道理呀!
「班主,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是從不做虧本生意的。」
「既然如此,那我……我該怎樣償還您這筆債?」耿班主感到有些緊張。
「我有個要求。」商荊川用扇子指向一旁的耿舒旦。「就由你家這位公子來還債,怎樣?」
耿班主瞧瞧耿舒旦,有點膽戰心驚地問:「您……指定要她?」
「沒錯,我會在蘇州城待上三個月,這段期間讓他來做我的隨身小廝抵債,三個月過後,你我之間就無一百兩的債務關係。」
聞言,耿舒旦睜大了雙眼,只覺得商荊川真是卑鄙。「你……你想乘機捉弄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錯,他就是打算捉弄他,這又如何?
耿班主不免擔憂地問著:「舒旦,你到底是怎麼惹上這位爺的,為什麼他要對你……」
「這……一言難盡呀。」她皺起眉頭,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此刻絕對是商荊川這幾天以來心情最好的時候了,他就不相信耿舒旦敢不乖乖束手就擒,看他對戲班的態度,就知道他絕不是會棄戲班於不顧的人。
只要她落入他手中,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好好地「重新教育」他一番,順便一吐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怨氣。
「班主,我的這個提議你答不答應?」
「這……」不行,他不能讓耿舒旦去當什麼小廝,這很危險的。誰知這人在打什麼主意?
她是女兒身,怎能當商荊川的隨身小廝呢?不行,說什麼他都不能答應。
「班主,如果你不接受這個提議,那就別怪我公事公辦,三個月後連本帶利一百五十兩,如果還不出來,我一樣派人拆了你們聚芳班。」商荊川威脅著。
「等等,這位爺……」
「慢著,我答應你!」耿舒旦衝到耿班主面前,挑釁地瞪著商荊川。「三個月就三個月,到時你可不能後悔!」
「舒旦,你……」
「爹,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耿舒旦安撫道。
既然商荊川始終當她是男的,那她就裝男裝到底,只要能捱過三個月,他們倆就井水不犯河水,再也沒有任何瓜葛,誰也不欠誰。
耿舒旦的眼神始終沒離開過商荊川:「你的答覆呢?」
商荊川滿意地揚起嘴。這才不枉費他刻意使出激將法呀!「我商某談生意一向最講信用,只要你能在我身邊待滿三個月,我一定信守承諾,絕不食言。」
「你真的不後侮?」為了要捉弄她,他毫不心疼地花了一百兩,耿舒旦真有些不敢相信。「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樁怎麼算都虧本的生意?」
他大爺花錢花得爽快,這小子又何必替他擔心到底虧不虧本呢?
商荊川笑著瞪視了耿舒旦一會,之後輕哼一聲,轉身準備離去。「這樁生意到底虧不虧本,一切……我說了算。」
只要是人,就有衝動行事的時候,當然商荊川也不例外。
坐在自家涼亭裡,商荊川開始納悶,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花了一百兩買個隨身小廝回來,而且還只買三個月,只為了他的一時衝動,這到底值不值得呀?
他不由得輕嗤了一聲,心想自己已經很久沒在做買賣時這麼莽撞過了。
看看站在他面前的耿舒旦,瘦瘦弱弱的想必什麼事情都不會,把這樣的他給帶回季春園,只是會替其它人找麻煩而已吧。
況且,最重要的一點,他根本不需要什麼隨身小廝,平常的他一個人往來慣了,有什麼事才會喚下人過來,頂多出門帶個小武以備不時之需,就這樣而已。
那為什麼當時他會說出要耿舒旦來當隨身小廝的話來?那時的他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
心裡著實懊惱,商荊川漫不經心地詢問:「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耿舒旦。」
商荊川根本沒注意在聽,腦中還是不斷地在想,他要一個什麼都不會做的傢伙幹什麼?他是很惱他沒錯,他是故意買下他要讓他難堪沒錯,但在那一陣得逞的快意過後,似乎就……就也沒什麼了。
一氣過,就煙消雲散,什麼都沒了……
「喂。」耿舒旦張開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我問了那麼多遍,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什麼呀?」
「嗯?」商荊川赫然回過神,才發現耿舒旦靠他好近。
此刻他才注意到,今天的耿舒旦明顯乾淨了許多,衣服是進季春園後新換的,比他自己帶來的衣服要合身漂亮,頭髮也不再隨意紮起,應該是明霞特別幫他綁的吧,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蛋因此而顯現出來,不再被遮掩在一頭亂髮之下。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長得很俊美,這會再次面對面,他似乎……又更好看了。
腦中有種莫名的意圖一閃而逝,商荊川一愣,忙搖搖自己腦袋,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剛才問了什麼?」商荊川微微偏過頭,故意避開視線。
「我該怎麼稱呼你,總不能老是喊你喂喂喂吧?」
「國內的人都叫我主子,外邊的人都喊我商爺,看你想怎麼叫吧。」
「喔,那簡單叫,就叫爺好了。」她才不要叫他主子,故意喊爺叫老他,哈!
商荊川微微皺起眉頭。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她也有辦法莫名其妙地自得其樂?「總之你現在待在季春園內,就得聽從我的吩咐,不得有誤,懂嗎?」
「我知道。」
既然話都已經說出口,商荊川哪有自打嘴巴的道理,就算他再不想、再不願,也得要他把這三個月做完。
「要做什麼,明霞會吩咐你,你只要照做就好,別想在我眼皮底下鬧事。」
「呃?」就……就這麼簡單?
瞧耿舒旦一臉的狐疑,商荊川有些下悅地瞇起雙眼:「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你想說的話……就這樣?」
「就這樣,要不然還能怎樣?」
「嗯……這其中肯定有詐……」耿舒旦當著他的面低頭喃喃自語,他會這麼容易放過她,她才不相信咧。
是想在她不注意時乘機出招嗎?好呀好呀,她就等著接他的招。
看她防備心十足的樣子,商荊川輕哼了一聲,突然覺得連僅剩的那一點想捉弄他的興致都沒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遠遠的,明霞及小武躲在迴廊轉角處,小心翼翼望向涼亭的方向,他們倆這麼做本來是想來個隔岸觀虎鬥,可……可是什麼激烈火爆的場面都沒有呀,這和他們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武哥,你不是說他們倆一見面一定會吵起來嗎?怎麼我看來看去,他們連個最基本的鬥嘴都沒有?」
「這……我也很納悶呀。」小武怎麼想都想不通。「本來以為主子一定會惡狠狠整他一頓的,可是沒想到……主子此刻竟是出奇的平靜。」
主子之前咬牙切齒的狠勁到哪去了?他不是想要好好地折磨耿舒旦一頓嗎?如果不是這樣,又何需白白浪費一百兩?錢都花了,不好好教訓一頓很划不來耶。
這個主子呀,他可是愈來愈不懂他在想什麼了。
就在這時,商荊川獨自一人走出涼亭,這其間連半點火藥味都沒有,原本打著看熱鬧心態的明霞及小武都好生扼腕。
只見耿舒旦先是在涼亭中楞了一會,緊接著跑出涼亭追上商荊川--
「呃……爺,等等我呀。」
商荊川的腳步一頓,耿舒旦馬上毫無防備地撞了上去,她哎呀一聲之後就往後踉蹌地退了幾步,幸好商荊川眼捷手快拉了她一把,要不然她準會跌個狗吃屎。
「你這傢伙,莽莽撞撞地在幹什麼?」
她一手-住鼻子,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真的好疼呀。「當然是跟上你呀。」
「你沒事又何必跟著我?」
「沒事就不必跟著你?」
耿舒旦此刻只想敲敲他的腦袋,問他腦中裝的到底是什麼渣渣呀?「隨身小廝的意思不就是有事要跟、沒事也要跟,管你要幹什麼,反正我就要像只跟屁蟲般從早到晚跟前跟後,隨時準備蒙你召喚,不是嗎?」
「呃……這……」
商荊川狠狠咬住牙,內心大罵該死!他怎麼替自己挖了個大坑猶不自覺,直到掉到坑裡了才恍然大悟?
結果弄到最後,受罪的還是他自己呀!
「爺,你……你快放手啦!」耿舒旦吃痛地頻頻呼喊:「你的手愈抓愈緊,我的手快被你給捏碎了啦!」
原來他從剛才就沒放開過耿舒旦的手。一思及此,商荊川連忙把手給鬆開,腦中思緒是一片混亂。
自從遇到他之後,一切都亂了,亂得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將脫軌的事給拉回來。
耿舒旦哀怨地嘟著嘴,拚命揉著自己沒什麼肉的臂膀,這一定是他故意施力給她苦頭吃啦。
心中有些氣憤,卻也有些懊惱,商荊川本想說些什麼,但見到耿舒旦那淚汪汪的雙眼後,沒來由的,心頭是一記狂跳。
梨……梨花帶淚?腦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這一句成語,讓商荊川冷汗直流,簡直不敢相信。
不行,這種感覺愈來愈奇怪了。他連忙後退好幾步,趕緊振袖而去,好似在害怕什麼一樣。「今天就先叫明霞帶你認識園內的各個莊院位置,現在的我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什麼?爺,你可別想甩掉我!」欺負了她就想跑,她可不會讓他如意。
耿舒旦擦擦眼眶中淚水,鬥志高昂不怕死地照樣跟過去。
而這一連串突然發生的事情讓明霞及小武看得瞠目結舌,目瞪口呆。他們有點不敢相信,因為自己看到了一個……一個不顧一切狼狽逃走的主子!
「不會吧?」
他們倆訝異地互相瞪視了一眼。這應該不是錯覺吧,不會有兩個人同時看到相同的錯覺吧?
錯覺?但他們倆確信,剛才商荊川的態度真是狼狽到不行,在他身邊這麼久,他們從沒見過他像今天這樣急急想逃離一個人的身邊呀。
「不對,這不是錯覺,絕對不是……」他們倆互相確認著,果然不是眼花呀。
不過在極度訝異到不能再訝異後,取而代之的卻是兩張興味十足、幸災樂禍,還曖昧到了極點的詭異笑臉--
「原來……主子是帶回了一個剋星呀……」最絕的是,還專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