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峰離開了醫院,並沒有回家,反而要司機開往青竹幫黑幫大老鬼塚齊騰的住所。
孫子心裡在打什麼算盤,他這個老頭子會不知道?病房及研究室裡,都被他差人裝了竊聽器,他跟宋立偉的對話他是一字不漏全聽了進去,因此,宋立偉的行蹤自然有人跟蹤著,孫子要帶宋友築回台灣的事,他也一清二楚!
黑頭轎車來到一棟位於大阪市郊的住所,氣派及豪華絕不輸周家豪宅,更甚者,還多了一份神秘及肅穆的氣氛,因為鬼塚齊騰的身份敏感,進出得經過五、六道檢查,才能見到這名國寶級的黑道大哥。
不過,周宜峰和他有多年的情誼存在,因此,很快的被幫中的弟兄請到鬼塚齊騰的「修生堂」,那是鬼塚齊騰的書房,也是接見貴客的地方。
年屆七十的鬼塚齊騰一頭花白頭髮,外貌嚴謹,有股懾人的威嚴,胸襟微敞的黑色和服內隱隱可見一條紋身的飛龍刺青。
他看來很健朗,這會兒見著老朋友,更是一臉笑意。
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當年創立青竹幫的鬼塚齊騰,頭一個就是拿周宜峰這個經貿首長的女婿開刀,綁架了他,結果反被訓了一頓,也對打了一頓,沒拿到贖金外,兩人還意外的成了朋友。
「稀客,稀客,周兄,怎麼有空來?再兩天不是要討孫媳婦了?」
周宜峰的神情凝重,他將一隻牛皮紙袋放在桌上,「兩天後不會有婚禮的。」
「為什麼?」他頓了一下,隨即笑道:「你那個孫子又要在婚禮上落跑了?」
他點點頭,「不過,最讓我不放心的是,他會帶另一個女人跑到台灣去。」
鬼塚齊騰詫異的揚起濃眉,「看來他另有意中人,那不正好,換個孫媳婦,你擔心的傳宗接代的問題不就解決了?」
他搖搖頭,「那個女人,我不中意,也不合格,」他將宋友築的身世背景還有先天性心臟病的事簡單扼要的跟他敘述一番,「而這也是我前來拜託你的原因。」
「拜託我?」
「嗯,我想請你找人綁架我的孫子!」
他愣了愣,隨即爆笑出聲,「周兄,你在開玩笑吧?」
「我從不開玩笑,而且,這事非你幫忙不可,因為我不想讓這事張揚,也不要上新聞,我純粹只是要讓那個女的知道她沒有資格進我周家的大門,我要她知難而退,不然,綁架罪判的是惟一死刑,她如果真的要她弟弟死,那她的確可以繼續纏住我的孫子。」
「她弟弟?」鬼塚齊騰愈聽愈迷糊。
「不錯,也是你的人,他是你們在台灣青木堂分會的堂主宋亞鵬。」
「宋亞鵬?」他沒什麼印象,青木堂只是幫裡的一個小分會,何況,青竹幫在世界各地都有分會,也只有分會的幫主才有機會跟他接觸。
周宜峰可以看出他眸中的疑惑,繼續解釋道:「我知道他只是一個小人物,卻是可以讓宋友築死心的小人物,所以才會設這個陷阱,讓他往下跳。」
鬼塚齊騰明白的點點頭,「看來這只是一樁假綁票,是嗎?」
「沒錯!」
「可是你怎麼放心?若是宋亞鵬不小心傷了你的寶貝孫子?」
「這一點也要請你幫忙,務必要他不能傷他一根寒毛。」
「我明白了,這不是什麼大事,我會幫忙,只是……」他搖搖頭,「我很難想像你那個不談感情的孫子居然會愛上一個不合格的女人。」
「不,他也許還沒愛上她,但我擔心再讓他們兩人在一起,他會愛上她,所以我要防止這種情形發生。」
「我知道了,我會馬上派親信將這東西送到台灣去,絕對讓這件事在檯面下進行,也好讓周兄不必再為蔚倫費心。」
「謝謝你。」
兩人以茶代酒,互敬一杯。
周宜峰出此方法也許卑鄙了些,但事關周家的香火及周家的事業承繼,他絕不允許孫子娶個不登對、不合格的女子為妻。
* * *
台灣 台北
在新莊一處接近偏僻田野的鐵皮屋裡,熱門音樂放得震耳欲聾,而屋裡的五、六名青少年在嗑了時下最流行的搖頭丸後,每個人隨著音樂猛搖頭,激烈的晃動身體。
廢棄的屋子裡,不是一些注射的針筒、藥物,就是一堆啤酒的空罐子、便當盒,看來雜亂無比,但這群嗑了藥,飄飄欲仙的年輕人卻視而不見,繼續狂歡。
此時,前門傳來汽車的緊急煞車聲,一名長得還算俊秀,但全身上下卻散發著流里流氣的流氓味的二十多歲青年,拿著一隻牛皮紙袋,從那輛偷來且改裝過的賓士車下車,步入鐵皮屋內,而在看到一室狂歡搖頭的手下後,他粗呸一聲,氣沖沖的走到那組也是偷來的山葉音響前,用力的切掉開關,回頭再看看那些還神智模糊的手下。
他咬咬牙,一眼瞄到另一邊靠牆的一桶髒水,他大步走了過去,氣呼呼的拿起那桶髒水就往那群人潑去。
眾人這會兒可醒了,但也埋怨聲不斷,「好臭!幹麼?」
宋亞鵬吐了一口檳榔汁,粗聲啐道:「有活幹了,你們要保持清醒,不准再吃藥。」
五、六名血氣方剛的青少年一聽到有任務,眼睛都亮了,那代表他們又有油水可以撈了。
他們這群人大多是中輟生,也大多是父母遺棄的孩子,目前跟在宋亞鵬的身邊當嘍 ,他雖然才二十多歲,可是從中學時期就開始混了,所以這會兒已是青竹幫台灣分會的青木堂堂主,而跟在他身邊,不僅能學一套偷搶拐騙的功夫,還吃香喝辣的,日子逍遙極了。
宋亞鵬先席地而坐,再示意他們圍坐上來後,便將牛皮紙袋裡的東西倒了出來,除了周蔚倫那張俊俏冷峻的照片外,還有一些他的相關資料。
「這個人是個金牛,上面的人說,綁他一次,咱們這些人光分一些旁邊的『屑屑』這輩子就花不完了。」他口中的「上面」,指的就是將這次任務指派給他的青竹幫的總幫主鬼塚齊騰。
他目前旅居日本,這次派密使飛來台灣將這個任務指派給他,還言明這是最高機密,不許外漏給其他幫員知道,可見他相當看重自己,而他自然不能讓他失望了。
「老大,這個人是誰?」一名小嘍 好奇的問。
「周蔚倫,日本一個大集團的少東,資產上千億,明天傍晚就到台灣了,你們眼睛睜亮點,咱們在機場就得逮人,老幫主交代他身邊會有一個女人,你們先達到她,這個少東就會乖乖跟我們走了,其他的細節,你們要聽清楚了……」
宋亞鵬將鬼塚齊騰的計劃好好的跟這群子弟兵說個清楚。
* * *
市立醫院的病房內,杉田正美跟宋友築是大眼瞪小眼,而周蔚倫則以慣然的冷漠對待兩人。
按照計劃,明天一早,他們就該搭機前往台灣,所以今晚得將杉田正美擺平才行,不然,還有一個屬於狀況外的宋友築要同行呢。
沒辦法,誰叫這兩天杉田正美如影隨形,讓他到這會兒都還沒有機會跟宋友築說清楚。
另一方面,宋友築是真的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飛機?她檢查做完了,報告也看了,然而他還是沒打算讓她出院。
他錢多嗎?唉,偏偏杉田正美老擋在他們中間,她好想開口將一肚子的疑問向周蔚倫問個清楚,可苦無機會。
那個女人可以一天不說一句話的跟人處在一室,有夠可怕的!
周蔚倫喝了一口茶,目光移到靜靜的看著雜誌的杉田正美,「你該回家了吧?」
她抿抿唇,「為什麼?」
「明天要當新娘子的人,有任何理由待在這裡嗎?」
杉田正美沒有回答。事實上,周老爺已有暗中差人通知她及她的家人明天的婚禮暫延,還說他有他的用意,但絕對是為了湊合兩人,不過,這事千萬不能讓周蔚倫知道!
周老爺還交代如果周蔚倫要她離開,她就離開,但為什麼呢?
讓周蔚倫跟宋友築獨處一室,她怎麼放心?雖然這兩天,他們兩人不曾再有擁抱的動作,談話也在周蔚倫靜默居多的狀況下有一搭沒一搭的,但她卻能感到一股無言的電流在兩人之間傳遞著,那似乎是種天生的默契,在兩人眼神交會間,而這令她不安。
她的目光移到明眸皓齒的宋友築身上,眸中充滿嫉妒。
宋友築領教她這種目光已經兩天了,不過,她卻意外的沒有發飄,因為易地而處,她可能會很恨自己這個角色,人家明天就要結婚了,她這個第三者還杵在這兒幹什麼?
可是她很清楚問題的癥結在於這是一樁被安排的婚姻,而周蔚倫對杉田正美根本沒有感覺。
見杉田正美動也不動的,周蔚倫放下杯子,「你不走,我走。」他轉身就朝門口走。
「那我跟你一起走。」杉田正美直覺的回答。
「我要回我家,你這個新娘子今天就要到我家嗎?」
杉田正美搖搖頭。算了,周爺爺都交代她要離開了,她還是聽話些,「那我先走了。」
見她離開,周蔚倫鬆了一口氣,但宋友築的一連串問題又讓他頭疼起來。
「老天,她終於走了,我一肚子的問題憋了兩天了,差點將我憋出病來,你要跟我飛回台灣嗎?宋立偉是不是已經幫我們買了機票?你不結婚了,對不對……」
「閉嘴!你話真的很多。」他沒好氣的打斷她。
「求求你告訴我吧,昨晚你回研究室去睡,她也跟去了,你們沒事吧?呃……我指的是嘿咻嘿咻的事。」她好在乎這件事呢。
他撇撇嘴角,「沒事,而且連一句話都沒交談。」
她滿意的一笑,「是她有說話,你不願意談吧?」
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的確,杉田正美很想知道她是哪裡比不上宋友築,甚至還直言願意為他變成他喜歡的女人。
「蔚倫,你在想什麼?」她接近他,坐在他的身旁。
他凝睇著這張麗顏,若他告訴她,在這兩天裡,他想的幾乎都是如何治療她心臟血液倒流的情形,想著如何在她懷孕時減輕她心臟的負荷,想著如何讓她通過爺爺那道不合格的關卡成為周家的媳婦,她一定會很高興吧!
但他說不出口,因為所有的「想」都沒有具體的答案……
「蔚倫,你看起來好沉重。」宋友築不捨的伸出手撫平他攏緊的雙眉。
他抓住她的手,將她的雙手握住。如果真的愛上了她,他會選擇不讓她懷孕,他不會拿她跟孩子的生命來跟上天賭。
「你……」她訝異於他的舉動,但心裡有一件事卻不吐不快,她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蔚倫,我將那天你爺爺說的不合格的事想了又想,終於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了,他擔心我無法為你們周家生孩子,對不對?」
他僵硬的微抿一下唇,「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宋立偉早就說過,你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一直催促安排你結婚,為的就是要你傳宗接代,而我有心臟病,別說能不能生,也許生了,寶寶還會遺傳到這樣的病,所以你爺爺才說我不合格,對嗎?」她看起來有點兒沮喪。
「你想太多了,我根本不想結婚,就算要結婚,對象也不會是你。」
她揚一揚眉,「那你怎麼想到帶我回台灣?我在你心裡不可能完全沒份量的,是嗎?」說到這兒,她又快樂起來了。
周蔚倫被問得語塞。
「你將我的話聽了進去,所以願意跟我回台灣,出席你所謂無聊、幼稚的同學會,讓我向同學們炫耀,讓我出一口怨氣,不是嗎?」
他放開她的手,站起身來,「你真的想太多了,我跟你到台灣後,就分道揚鑣,可沒說要跟你去參加那個無聊的同學會。」他極力否認,雖然一股心虛正泉湧而上。
宋友築走到他後面抱住他,「承認愛我那麼難嗎?」
他倒抽了一口氣,「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的,你只是沒有勇氣承認!」她討厭他過人的自制力。
他拉開她的手,回頭看她,「別將問題複雜化,何況,如果走不了,我明天就是別人的丈夫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我不可能睡得著的!」
「是嗎?可是我要去參加立偉幫我舉辦的告別單身派對,我要走了。」
宋友築潤潤乾澀的唇,「好!那我也去。」
他俊臉一沉,「一個心臟病患是不適合徹夜狂歡的。」
「那會比做愛一整夜還要High嗎?」
他定定的看著她深情的明眸。
「留下來,好嗎?如果我們真的走不了,如果這真的是你單身的最後一夜,那就留點回憶、留點愛給我。」她邊說邊關掉電燈,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但窗外的月光皎潔,他們的眼睛在適應黑暗後,便從柔和的月光中看到彼此的深情凝臉。
她牽著他的手,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主動的獻上自己。
周蔚倫知道他該離開,可是他的眼睛、他的心全被眼前這個在月光下如同維納斯的潔白胴體所吸引,而且,誠如她所說的,一旦逃不了爺爺的眾多耳目,這也算是他們的最後一夜了。
他的雙手插進她柔軟的發中,定住她的頭,俯身覆住她的唇,大手輕撫著她渾圓的雙峰,展開一次激情的星空之旅……
* * *
「老天,你終於來了!」
凌晨兩點,宋立偉終於等到了周蔚倫,而一室特別找來慶祝告別單身漢派對的臨時演員,這才起勁的又唱又跳努力狂歡。
「拜託,化妝師都睡了好幾覺了,你到底在幹麼?」宋立偉看著面無表情的周蔚倫。
周蔚倫走到窗戶旁,看著幾輛跟隨他到這兒的轎車,「別說了,趕快化一化,換好衣服,我也好早點落跑。」
「呃……好吧!」他只好領著他到他的臥房,將那個技術高超的化妝師叫了起來,「喏,給他化成不一樣的臉就對了。」
睡眼惺忪的化妝師點點頭,開始在周蔚倫的臉上化妝……
這個單身派對將在接近六點時結束,到時他會跟那群臨時演員魚目混珠,躲掉那些眼線後,前往機場,而宋友築也會在機場跟他會合。
看著鏡中自己的雙眼皮變成了單眼皮,周蔚倫覺得有些悲哀,堂堂喬博集團的少東居然得用這種方法逃開家人安排的婚禮!
只是就算他逃到台灣,依爺爺的勢力,怕是沒兩天,他就被逮回來了,但至少婚是結不了了。
根據以往的經驗法則,他逃婚的事總會在媒體上大肆報導,而他的新娘除了會被記者頻頻追問感覺外,還會被一些希望他單身的單身女郎展開集體批評,最後來個主動解除婚約,而有了這一段混亂期,他就可以好好的呼吸過日子,因為爺爺通常都會安排一個國家讓他暫離這些是非,然後再安排下一次的婚禮,週而復始的玩這種令他憎惡又無法擺脫的無聊遊戲。
* * *
翌日,周蔚倫成功的出現在關西機場的機場大廳裡,他在化妝師的巧手下換上一張單眼皮、臉形看來也削瘦了些的臉孔外,還穿上一身大花的嬉皮襯衫、黑色皮褲,而在他走到機場的保險箱旁時,宋友築早已站在那兒探頭探腦的,一看到他,居然視而不見,目光越過他,繼續的往四周瞄。
這個白目女人!他白她一記,走到她身旁,沒想到她居然臭臭的瞪了他一眼,繼續瞧往他處。
他抿抿薄唇,從口袋裡抽出鑰匙,指指她身後。
「幹麼?」她沒好氣的又瞪了他一眼。她心情很壞呢,都幾點了,周蔚倫居然還沒來這兒?不是約好要在機場碰面嗎?他真的逃不了?真的要當杉田正美的老公嗎?
「我拿鑰匙還能幹麼?」他冷冷的瞅著她,看著她飛快的轉過頭來,錯愕的瞪了他好一會兒後,突地眼睛一亮,然後噗哧的爆笑出聲。
「笑什麼?」他的臉臭得跟糞坑裡的石頭沒兩樣,宋立偉差人將他打扮成這副嬉皮模樣,他已夠不爽了,她還笑得那麼燦爛?
「老天,你……你看起來好不一樣,真的,好……」她咧著嘴笑,「好好笑!」
他輕撇嘴角,一臉不快,「等拿了護照眼機票,我就去卸掉這張塗了幾層厚粉的臉。」
她贊同的點點頭,不過,她上上下下再仔細的打量看起來多了一份頹廢氣質的他,真心的道:「其實你這樣也很帥呢。」
他不以為然的給她一記白眼,打開保險箱,將護照及機票拿出來後,將機票先塞給她,「去劃位,我去卸妝。」
她笑笑的點點頭,看著他轉身走入男化妝室。
真好,他們兩人要一起飛去台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