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戒指裡 愛情的驕傲
    這個無聲的答案讓如刃迫不及待。她顧不得啟一房裡有誰,更等不及他送客,她要聽他現在就把事情講個清楚。

    戟人晚一步沒能拉住她。趕到時,她已經推開了門,站在房裡。原本聊天的兩個人不解盯著她。

    一時間,空氣裡硝煙瀰漫。

    如刃以為自己會連珠炮似的問得啟一啞口無言,結果卻只是立在兩個人面前發呆,活像一個小傻瓜。要不是戟人急中生智摟著她,說是一時口角想找大哥評理的話,她真不知要怎樣收場。

    退出房間,如刃才喘出口氣,同時掙脫戟人的懷抱。

    老天!那是一雙怎樣澄明無欺的眼睛啊!還有那張天真的臉。這和如刃想像中前田茉莉的形象相差太遠。在如刃的想像裡,她應該有大家閨秀的氣質,聰明而驕人出眾。她也許像小眉日記裡寫的溫柔美麗,但絕不該是自己剛剛看見的!那女孩太清純,太於淨,甜恬易碎,正是那種讓人一見就忍不住想好好保護,捨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慢待的女孩。正因為這樣,如刃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晚上前田茉莉留下吃晚飯,正巧挨著啟一和如刃對坐。她一邊吃一邊偷偷打量如刃,把如刃看得一頭霧水之餘也引起戟人的注意。

    「茉莉,這是如刃。小眉的……」

    「我知道。」不等他講完,前田茉莉已經一個勁地點著頭,「剛剛啟一已經告訴我了。」她紅著臉,好像做錯事的小孩,「對不起……我……因為、因為你和小眉實在是太像了。小眉她總是那麼活潑。可惜,我不能像她。大概是因為這樣,我們沒能成為最好的朋友。」

    她說話的時候如刃一直關注啟一的表情。他是在意的,也是不自在的。而且,讓如刃意外的,他甚至是疼痛著的。

    「你這樣很好啊!不要像小眉,太活潑了。」如刃對她笑,知道這女孩喜歡自己。

    桌子下戟人的手伸過來握她的右手。他是感謝的,感謝她此刻的溫柔。可是那只被握住的小手卻輕輕地被抽了回去。她……他不解地暗自皺眉。

    飯後影山夫婦出去聽夜場的歌劇,啟一則開車送茉莉回家。

    而啟一回來時,見到坐在迴廊下的如刃和戟人,不禁笑侃:「怎麼,真的吵了架嗎?要不要告訴我這個大哥,讓我替你們主持公道?」

    「那正好!」如刃馬上站起來,「我們就到小眉房裡說。」

    「為什麼要到小眉房裡?」啟一還不知道即將要來的暴風雨,兀自玩笑,「難道是怕我們兄弟倆聯合起來,要借小眉來感召我的良心?」

    這話說得可真恰到好處!

    「正是這樣。」  如刃一邊在樓梯上走著一邊沉沉地笑。

    戟人夾在兩人中間出不得聲,只望著她的頸線玩味她忽然奇異的態度。

    進了屋,戟人想開吊燈卻被如刃阻止,回頭扭亮了書桌上的小檯燈。昏黃的燈光和窗外漸暗下來的夜色應合,都透著寂寂擾人的詭異。到了這個時候,即使是戟人都不免皺眉。

    「這是做什麼?」啟一忍不住問。實在是站在床前的如刃一時間特別像某個時候的小眉,眼睛沉黑沉黑的。是了!他頓時明白過來,所以她才不讓戟人開燈,那會讓她的琥珀色顯得很淺,很明亮。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

    「你想知道原因?」如刃笑得不尋常地歡樂,更像小眉。

    啟一擰著眉以眼神詢問窗邊的戟人。不久,沉著臉回頭。

    哼!到底是兄弟,這樣也可以交流。如刃的眼睛因此冷沁。

    「你知道了?」啟一沒有表情,眼睛飛快地掃過弟弟。

    「他什麼都沒有說。」如刃還是不忍心他被責怪,哪怕她有些氣他把事情埋得這樣牢。打開那個書桌前的抽屜,她從裡頭取出日記本。啟一看到錦面日記本呆了一下,「想知道裡面都記了些什麼嗎?要不要我念給你聽?」如刃知道那是殘忍的,因為她看得出來,啟一完全知道本子的用途,也料得到其中的內容。他只是從來沒有閱讀,因為小眉的日記是用中文寫的,而啟一根本不會中文。如刃翻開日記找到那年夏天,「……真奇怪,我以為自己是不能安靜的,可是坐在他身邊的時候……」她看一眼啟一,「一起在廊下看著雨的時候,卻覺得內心充滿喜悅。這同和戟人一起坐雲霄飛車是不一樣的,後者是短暫的,暫時的快樂,而和他一起的時光是會長長久久,一遍一遍在腦海裡重複的……」她念到這裡冷不防被戟人從手裡把本子抽走,「你幹什麼?」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你幹什麼?」戟人一甩手把日記本扔到床尾。

    「我?我想聽真相!你能告訴我嗎?」她緊盯著他,「告訴我小眉為什麼會死?為什麼明明是自殺他卻說成意外!」她回頭指著沉默的啟一,「那些報章雜誌也是被收買了吧?所以才眾口一詞『富家千金意外身亡』!對了,還有警方的調查結果——當然啦!」  她到這時才恍然大悟,「我早就應該想到的!以影山政信的地位這些事的確輕而易舉的,可是你們這樣千辛萬苦是為了什麼?為了救他的聲譽還是掩蓋事實?只怕是兩者吧!」

    「夠了!」戟人重重地捶一下桌子,「你究竟想怎麼樣?你沒有看到他在痛苦嗎?」他指著蜷坐在椅子裡揪自己頭髮的啟一,「你知道什麼?你看看!」他指著抽屜裡的花瓣,「就因為小眉喜歡,啟一每一年花開的時候都在樹下收集,做成干花給她收藏!他是愛小眉的!你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折磨他?!」

    「我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如刃的眼神悲傷無情,「是他,是他讓小眉從樓上跳下去的!」

    啟一被她這句話定格,仰著頭呆坐在那裡,半晌沒有聲音。倒是戟人質疑地冷笑。

    如刃於是指著床上的日記,「你不信就自己看看她的日記!」

    這一次連戟人都是震愕的,他並不曾想過這個可能,從來不曾!可是會嗎?會是真的嗎?

    「是不是只有我離開了,他才會明白我對他究竟有多重要?」如刃忽然望著啟一含情脈脈。此刻她是小眉!影山眉!

    「不是的!」啟一忽然站起來,「她指的是分手,她說……我們、我們那時候已經準備和好了!」他看著他們,卻又似完全看不見他們,「小眉沒有自殺。她說如果有一天她要離開世界會把戒指還給我,讓她的靈魂有住的地方。我們也會永遠一起!」他邊說邊幸福地笑起來,昏暗裡詭異得嚇人。

    可是如刃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咄咄,「是嗎?你看到她下葬時帶著什麼戒指嗎?」衝口而出的結果是戟人捉住她的雙臂把她整個提舉起來,他警告的眼神比雙手的力道更令如刃疼痛。她索性豁出去,「你想不到了!她雖然沒有還給你,卻還給了綺琉,你的母親!還你,這是我在櫻樹下拾到的!」

    銀戒「叮」的一聲跌落在地上。

    一切都太晚了。

    看見啟一凝固的眼神,戟人幾乎是瘋了的。他不該,根本不該讓她問啟一的。可是他以為她是有分寸的,她只是想求證小眉和啟一的關係,誰會知道……怪不得她的態度忽然這麼奇怪,也許她從一開始想問的就不是兩個人的關係!

    「為什麼?」他的雙手幾乎要把她的雙肩捏碎,「你這個沒感情的!你知不知道小眉出事的時候他差一點就要崩潰,我們費了多少口舌讓他相信一切都是意外,是失足!而你、你看看他!」這一看把如刃和戟人都嚇出一身冷汗。

    啟一正靜靜地爬上小眉房間的窗台。

    「啟一!」戟人在最後一刻把他扯下來。力道用得太猛,兩個人一起摔在地上。戟人背脊著地被壓在下面,疼得雙眉緊皺,卻不敢放開手裡啟一的雙臂。而啟一隻是傻傻地趴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如刃不知道結果會是這樣,也害怕起來,連忙幫著戟人把他弄到床上,然後才關了窗戶亮起吊燈。可是燈光只讓啟一的眼睛眨了眨馬上就又歸於凝止。她害怕地凝視他沒有血色的臉,那種白,白得仿如將死的重病者。

    「啟一、啟一你聽見我嗎?」戟人用力搖撼著他,啟一卻只是呆呆地注視前方,視線穿透戟人焦急蒼白的臉,落在遙遠的某處,「你給我醒過來!」戟人急了,「啪」一掌扇在他臉上。這一下啟一總算有了一點反應,看見面前的戟人。

    「戟人!」  他輕聲地說,「我告訴你我和小眉她……」那神情好像偷偷地向戟人洩露一個秘密,那樣輕悄又那樣小心翼翼。

    戟人為之驚悚,再不能沉默,「啟一你聽我說!」握住啟一的雙肩,他顧不得那夜的承諾,「小眉她並沒有死!」

    「什麼?」啟一的雙眼剎那明亮,反握住戟人的肩膀,「你是說她還活著?」

    「是的,你沒有聽錯,她活著!」眼光投向同樣驚喜的如刃,卻是寒川樣的冰冷。

    這時門被推開,「砰」一聲,驚動三人。門外的如綾搖搖欲墜,被丈夫摟著。

    本來她只想來看看如刃,沒想到在門外聽到這樣驚人的消息。

    「你、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戟人點頭,看著門外的父親,「對不起,可是我必須。」

    「政信?」如綾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現在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從學生會樓頂跳下來的小眉雖然沒死,但也和死沒有什麼分別。

    設施完備的特護病房裡小眉安恬地睡著,這麼香、這麼沉,就是全世界都炸了她也不會醒來。

    那天影山政信接到的其實是醫院打來的電話,他卻只說是小眉從樓頂掉下來,支離破碎。是支離破碎!如綾和啟一同時迴避那樣的相見,於是他才有機會動這樣的手腳。

    是不是人在悲傷的時候容易被騙?至少整件事除了知情的戟人和父親沒有任何人發現任何破綻。

    醫生向他們解釋小眉現在的情況。由於她落地時部分腦神經嚴重受損,恐怕這輩子只能這樣了。至於她依靠儀器和藥物究竟還能支撐多久,目前還很難說。

    「小眉落下的地方四周都是斷枝枯葉,可能在下落過程中身體被樹枝打過,使得落地的力道有所減弱,否則……」

    等護士和醫生都退出去了,如綾才問:「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影山政信看到她垂淚紅腫的眼睛想擁抱,被她輕輕推開,「難道你能瞞我一輩子嗎?」

    「老實說,如果如刃沒有發現,我是準備帶著這個秘密進墳墓的。」既然事情都講開了,他也就實說了。他不願見她每次見到小眉都哭,也不願意啟一的心跟著死掉。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我遲早會發現的。」如刃挑釁地說。

    影山政信倒只是微微地笑,「也許,我甚至是希望你來發現的。」他的話讓人深思地難懂。戟人和如綾同時不解地望著他。

    而如刃卻似乎是有些明白的。

    在第一次之後她又獨自上過那處天台,當然是背著戟人。趴在扶欄上她看見伸展到五樓的樹枝。是茂盛的,卻也不是貼著樓體長的,粗壯的枝幹和樓身仍有距離。如果說那麼巧,小眉正好斜落在樹枝較有力的部分,那麼地心引力豈不是出問題了?!

    惟一的解釋是小眉曾經嘗試減緩自己下落的速度,掙扎之間舞動的雙手抓住旁邊的樹枝。但是這樣的求生是說明她對「跳樓」  的突然後悔,還是像大家「說」的她根本是不小心,掉下去是純屬意外?

    如刃當然還知道,影山政信對自己的瞭解。

    她經過啟一身邊走向小眉。他完全不受驚動,握著小眉的手凝視她美麗的睡臉。俯身和小眉額頭相貼的時候,如刃想起戟人那句「他是愛小眉的!」戟人或許說的是真的,但為什麼……如刃突然不能思考,她的身體失去平衡,正飛快墜落。她驚惶,手臂揮舞的時候抓到某根樹枝,但很快伴著斷折聲繼續下落。一次又一次,她數不清楚,腦中有一個念頭不斷反覆: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怎麼會不見了?

    抬起頭的時候如刃有些茫然讓戟人蹙眉,好久才從幻境裡找回意識,怎麼會這樣?她不僅看到,而且被拉進小眉的意識裡去,是因為她們雙生的感應?可是如刃始終不能明白她想說的。她試著再次碰她的前額,挨她的臉,握她的另一隻手……結果都是一樣,一無所獲。

    但是有一點是很肯定的,小眉她,並沒有自殺!

    因為這個如刃再次來到那個天台。

    她在找一些線索,一些可以填充小眉思緒裡的省略號的關鍵性的線索。可是走了好幾圈,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她知道自己的感應能力不如外婆。那是因為不斷和普通人結婚生育的結果——如水告訴過她。可是她不能相信自己會因為環境的改變而退步。自從她到了東京以後,感應到的幻境屈指可數。這不是很奇怪嗎?尤其是她迫切需要幫助的現在,這困擾便愈加明顯起來。

    正在如刃準備暫時放棄去探望小眉的時候,背後響起。一個聲音:「嗯……」不用問,如刃已經猜到是役所英明那性格內向的弟弟——蘇鍺。「嗯」加上六點省略號常常是他和不太熟的人或者女生講話時的開場白,而接下來的內容也一定磕磕絆絆,「我……在找戟人,你……」

    如刃沒有聽他磕絆完的耐心,今天沒有。因為很不巧的,她和戟人至今依然沒有因為啟一的事和好,「我沒看見他,你到別處去看看吧!」可是他像沒有聽見一樣仍然定在原地,並且露出委屈的表情,「還有什麼?」

    「……你、你也喜歡這裡?」他憋了好半天才問,好像已經沒有剛才那麼緊張。

    「我不喜歡。你喜歡?」真是從小被壓迫大的,連智力發展都一併受到阻礙,他大概不記得小眉是從這裡「掉」下去的,竟然認為她會喜歡這裡。

    「我……不是的,小眉喜歡。」沒想到他說出這句話。

    「小眉喜歡?你怎麼知道?」他注意過嗎?如刃緊張地看著他。他忽然紅起臉來,一直紅到脖子。一個念頭闖進如刀的腦海,「蘇鍺,你喜歡小眉嗎?」

    「我……我……」被如刃識破,他馬上又結巴起來。

    如刃微笑,「別緊張,跟我講講小眉。」

    「哦……哦!」也許見到如刃笑的緣故,他慢慢平靜下來,「你看這些花,這是我偷偷……」他看一眼四周,確定沒人才接下去,「是我換掉的,小眉她不喜歡白色,所以……她喜歡這裡。她……」還常常和啟一一起來,他曾經看見他們靠在一起。

    「你常常為小眉做這樣的事嗎?」如刃盡量溫和。

    「嗯……我還給她搭了一個平台,在那裡!」他指著小眉掉下去的那個地方,「就在那個外面,比這裡低一點,小眉說要一眼看不出來的。」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小眉,單純地,默默地喜歡著,「而且不可以告訴別人。」

    「為什麼?」她感覺心頭動了一下。

    「小眉說她要約啟一來,然後要嚇唬嚇唬他,假裝從上面跳下去。等他傷心地衝過去的時候,她再突然從平台上站起來。這樣啟一一定會答應她所有的要求,原諒她所有的錯誤。」他說到這裡,看著如刃,「可是……」

    「可是什麼?」他看來很不開心,是想到小眉的意外嗎?

    「可是第二天晚上我來看的時候,平台突然不見了。」他開始逃避如刃的眼睛,「她大概不喜歡吧!下樓碰到她的時候她也沒有告訴我……還說要來試試它結不結實……」他忽然有些激動,站起來,「其實她不用騙我的。我知道,她、她從來就不喜歡我!可是、可是我花了很長時間才……」他轉身就要下樓。

    如刃這時候正卡在什麼的地方,似乎想到了答案,一回頭又什麼都沒有想到,看著他的背影只來得及追問:「什麼時候的事了?」

    「出事那一天!」蘇鍺講完這句話,一聲不響地下去了。

    留下如刃一個人想通什麼又似乎完全糊塗地站在樓頂上發呆,不知道遠處一雙充滿憤怒與陰霾的眼睛正隱在望遠鏡後對她窺視!

    ☆☆☆

    之後又過了好些天,不但小眉的事沒有進展,如刃和戟人之間也一樣沒有進展。即使是此刻面對面在病房門口撞見,也只是點一個頭,一個進一個出。出去的是戟人,進來的則是如刃。

    如刃走進去,啟一正坐在小眉旁邊的另一張床上。

    最近他一有空就往醫院跑,不到困得睜不開眼都不肯回家。於是影山政信乾脆叫人在病房裡多加一張床鋪,省得他熬壞了身體。他也居然就不回去了,要回去也是洗澡或取換的衣服。

    啟一看到如刃笑笑,「都是因為我。」他是說戟人和她,那晚以後他倆總是這樣。前一陣還形影不離,這一陣連話都不和對方講了。

    如刃當然知道啟一的意思,放下書本,「這和你根本沒有關係。」要有,也是次要的。

    啟一過去靠坐在小眉身邊,右手緊握著她的左手。如刃看見那枚戒指在她的無名指上閃爍。他的另一隻手正深情地撫摸著小眉的前額,「是嗎?那又是為了什麼?在等他先向你低頭道歉嗎?」如刃的沉默給他一個清楚的答案。他笑,帶著一種自我嘲笑,忽然講起自己和小眉的往事,「被小眉喜歡上是一生中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娓娓道來,像對如刃講述,又像對小眉吐露心底的感情,「在她表白之前,我一直以為她是喜歡戟人的,至少是像戟人那樣的男孩。」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看一眼靜聽的如刃,不屑自己當時的愚昧,「他們才是同一種人,活潑、好動……」

    「後來我們在一起了。那段時間是美好的,也令人懷念。」啟一低頭,親吻小眉的鼻尖,「也許真的像戟人說的那樣,我一直都太忙了,忙得讓她覺得被忽略、被忘記。但對於我來說,心裡有一個人的時候,即使她並不在身邊,也能讓我溫暖。」看到如刃點頭,他有些釋然,「但是她不相信。她是不快樂的吧?她提出分手。」即使事情早就過去了,他還是痛苦得打顫,握緊小眉的手在臉頰上摩挲,似乎這樣便可以得到安撫。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如刃看著毫無表情,沉睡中的小眉,她不知是否感應他此時的心情。

    「十一月的時候。」他輕輕撫摸小眉的臉頰,「我明明知道她是這樣的。生氣的時候會比平常更加衝動,衝動而且任性,並且孩子氣。卻還是沒有看懂她其實只是要我開囗說一句  『對不起』之類的話。」他低垂著頭,「那些日子我盡可能地躲著她。你知道嗎?人原來是可恥而自私的!茉莉她,在那樣的時候來到身邊。我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我們在一起了。在當時,我沒有足夠的理智去考慮這樣做所可能造成的結果。然後,我發現我喜歡上她了。她是那麼單純而又溫柔。再然後,小眉似乎突然不介意了,她又和以前一樣黏上戟人,又會笑、又會快樂,只是我們不再一起看雨。我以為事情就這樣了,直到我和茉莉準備訂婚……」

    他看著小眉,「那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小眉才來敲門。她站在那裡,看起來像孩子一樣無助,兩隻眼睛都是紅的。」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繼續,「我是那時才知道她並沒有忘記,她只是假裝很快樂,她……這個小傻瓜……」

    啟一至今記得當時整顆心為她抽緊絞痛的感覺,當她在他懷裡哭得喘不過氣,「可是,我是真的喜歡著茉莉的,雖然只是喜歡……你也見過她了,應該明白,要對她講出那樣的話也許比痛揍自己還要困難……」他說不下去,埋著臉親吻小眉手指上的銀戒指。

    如刃看著他們,再一次覺得那夜逼迫他的自己就像戟人說的「無知而沒有感情」。她也不是完全不信任啟一對小眉的用心的,尤其當知道那枚戒指是綺琉和影山政信戀愛時的信物後。啟一能夠把這樣貴重的東西送給小眉,其實就已經向所有人剖白了自己對她的感情。可是她就是要逼他,要看他痛苦得打顫,因為她堅信是他首先背棄。盲目,是不是?

    啟一穩定了情緒,「好不容易,我找到一個機會,也蓄足了勇氣,準備向茉莉坦白。可是她卻突然在前一天晚上……我們約好第二天在樓頂碰面的……」他並沒有真的相信當時家人說的「意外」。樓頂上四周都設有護欄,是怎樣「奇特」的失足可以讓小眉掉下去?

    望著他懺悔不信的樣子,想起母親每探必哭的淚眼。也許她是錯了,秘密是不可以被公開出來的,否則就不是秘密了。如刃站起來往外走,手扶上門把的時候聽見啟一語重心長:「我也是在失去小眉的時候才明白,愛情太驕傲,是經不起試探的。」也許如果他沒有一絲一毫借茉莉打擊小眉的心,今天的局面就不會如此令人歎息!

    如刃無聲地打開門。

    ☆☆☆

    心思全放在家裡的原因,今天才發現淺草的變化。

    穿過校庭的時候如刃遇上和自己「絕交」多時的美帆,一貫的高傲美麗,胳膊挽住的人卻叫如刃吃驚得跌破眼鏡。這不是上條嗎?這兩個人怎麼會湊在一起?

    美帆見到如刃竟然不避開,反而迎上來,「這是要去哪裡?」  

    「去體育館找戟人。」  如刃不太喜歡她突來的熱情。

    「是該去看看了!你一定不知道打球時的戟人有多帥氣,多少女孩子挨在館內館外就是要等他看上一眼!」美帆故意講給她聽。這一陣如刃和戟人總是各顧各事,兩個人都是令人矚目的,吵了架當然也一時之間就讓全校都知道了。美帆這好計較的個性怎麼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不來奚落一番!又拍拍身邊木頭棍似的無措的上條,「你還不知道吧,我和上條,我們在一起了!」

    「是不知道。」如刃不介意她怎麼說,只好奇她怎麼肯迂尊降貴和一個「窮人」戀愛。她可還清楚記得青野大小姐上回向她講起「窮人」兩個字時厭惡不屑的表情。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是?她不信世上有什麼可以讓青野美帆轉性的!雖說愛情萬能,但要讓如刃相信青野大小姐愛上了天才的上條,那還不如讓她相信螃蟹能在天上飛呢!

    果然如刃料得不錯,其中別有緣故。

    「上條和我其實一直很談得來的。」她講這話也不臉紅,倒是不出聲的上條僵了一下,「不過他比較害羞,一直沒敢向我表白!這不是,上個月他被恆山物產的經理看中,而且合同都簽好了,大學一畢業就可以進去工作,一下子就升上管理層,他這才敢向我提起。」美帆媚媚地望一眼上條,「男孩子有擔當女生才放心的!」

    「哦!」如刃點頭,就怕是有「家當」吧!

    如刃知道恆山物產是日本目前十大企業之一,而且根據啟一這邊的資料恆山物產今年更會和美國某大公司簽訂大筆協約,可謂前景無限。而即將成為其中一員的上條也就是前途無量了!難怪她大小姐會這樣。

    「不跟你扯了,我要和上條一起去吃飯。他這兩天都學校公司兩頭跑,我怕他累壞了身體,今晚要好好為他補一補。」美帆說完拉著上條離開,剩下如刃在後頭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真可憐天才的上條被愛情弄得這麼白癡,任青野大小姐搓揉定型也不吭聲!

    ☆☆☆

    如刃已經在體育館外足足站了有十五分鐘,還不得其門而入。正確來說,她根本不知道門在哪裡!放眼看去全是人頭,黑壓壓地,壓得她頭暈。正想歎一口氣打道回府,身後一隻大手拍上背脊,差一點把她打飛出去。

    如刃拍著胸口回頭,頭一眼就看見在黝黑裡閃亮的一排森白的牙齒,「嗨!」如刃只知道他是籃球部的部長兼高中部籃球隊隊長,叫巖田征一郎。他的人也和一塊大岩石一樣,站在身邊尤其具有壓迫感。

    巖田看她一眼,突然一伸手,便拎小雞一樣把她帶進了被層層包圍的體育館。

    終於被放下來的時候,如刃對上紀子微笑的眼睛,「他一向細膩不來,你別介意。來找戟人吧?他在更衣室換衣服。你來得巧,今天正好有一場練習賽,和林風的高中部。」

    如刃點頭。剛聽說紀子和巖田是一對的時候她真的嚇了一跳。先不說巖田快一米九五的個頭配紀子一米六不到的嬌小,就是個性上也是南轅北轍。但是日子久了,才真覺得互補。

    這時候戟人換好了衣服跟其他隊員一起出來,對面林風早就列陣在等。

    戟人看到她,微微怔了一怔,來不及講什麼便和隊員們一起上場了。

    如刃坐在候補席旁的長凳上和做賽場記錄的紀子挨著,紀子的右邊坐著教練。

    「他的腳已經沒事了?」如刃不知道戟人已經可以這樣靈活地跑動了。

    紀子奇怪地看她一眼,「看來真的是吵架了!」

    如刃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跟誰都沒有。」紀子說著又低下頭去,「可是他不快樂。一個愛球的人在打球時快樂不起來是很叫人猜疑的。那應該是他心裡有了比球更重要的東西,」紀子看她,「或者是人!」

    「我們……」如刃覺得應該解釋。

    紀子卻笑著阻止,「你不用向我解釋,戀愛本來是兩個人的事情。」

    如刃微滯地望著寫著什麼的紀子。戀愛本來是兩個人的事情?可是她和戟人都以為是一個人的事情。所以當問題擺在眼前,誰都覺得對方才是把一切弄糟的那個人,這一切也該由他來負責解決,而另一個就可以毫無內疚地等待下去。

    哨聲響起,上半場比賽結束。

    隊員們圍過來聽教練佈置下一步戰略,總結上半場賽況。時間很短,戟人只來得及從她手上接過擦汗的毛巾和一瓶打開的礦泉水。

    下半場開賽。林風因為上半場結束時落後兩分的緣故,一開始就打得比上半場勇猛。雖說是練習賽,總也是成敗之爭。

    如刃一手拿著戟人的毛巾,一手拿著那半瓶水,心跳隨著場上的比賽節奏加快。突然,她的心臟一緊,「小心!」場上的戟人在帶球過人時被對方10號惡意犯規。她緊張地站起來伸長脖子。

    戟人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拉著巖田的手站起來,看到她時輕輕地擺了擺手——沒事!

    比賽繼續進行,如刃覺得她剛剛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笑意。回過頭,紀子正對她笑,她好久不紅的臉又紅起來。

    比賽結束林風以一分之差輸給了淺草,這也意味著正式比賽的時候兩支隊伍都會拼得更猛!

    其他隊員陸續離開的時候如刃正靠在館門邊等著戟人出來,外頭傳來女孩子喧吵的尖叫聲。

    「她們還沒有走?」紀子整理完東西過來和如刃靠在一起,「活躍在運動場上的男孩子總是很招女生的,有時即使他長得一點都不好看,你也會覺得他流著汗的時候比世界上的任何其他男人都帥氣、有男人味!」

    「你是因為這個愛上巖田學長的嗎?」  如刃側頭問她。

    「嗯。」紀子只有這個時候才多一些女性的柔軟,「第一次見面對他什麼感覺都沒有,可是看過一場訓練以後突然變得很不一樣。」她笑笑,「而戟人,他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好看的臉,和隊裡的另外三個一樣!聽聽有多少女性同胞在外面為他們尖叫!你和我,應該是幸運的!」

    如刃忽然領悟,「紀子,你是從剛才起就在替他做說客吧?」

    「有嗎?」紀子只是頑皮地一笑,走向換了衣服的巖田。

    大概因為紀子剛剛的話,再見到戟人的時候如刃的心情是飛揚的。

    ☆☆☆

    兩個人漫步在回家路上,他問:「今天怎麼會來?」

    「很久沒見了。」她坦白地說。或許是太坦白了,抬頭的時候他正傻愣愣地看著她出神,連腳步也停下來,「怎麼了?」

    「沒。」他才繼續走。

    「你的背沒什麼事吧?」他剛剛仰天摔倒。

    「沒事。」他的手在一晃一晃的時候碰到她的,隔了這麼些天她的手終於又握進掌中,「你和紀子好像很談得來。」這可不多見,因為紀子她向來和男生處得比較好。

    「嗯,是的。」她喜歡他大大的手包住她的小手,「她想叫我加入籃球隊當幹事。」

    「不行。」他拒絕,雖然紀子問的是她。

    「我也說了,不過……」她看著他,「你幹嗎那麼不高興?」

    「我喜歡在體育館見到你,但是我討厭你像照顧我一樣照顧其他人。」理由很直接,他不喜歡他們從她手裡拿水和毛巾。

    如刃低著頭悶悶地笑。

    「你在笑我!」他發現了,一把摟進懷裡懲罰地吻住她粉紅色的雙唇,直到某處悠長的口哨打斷他們,「他可真會挑時間!」

    戟人不怎麼樂意地看著啟一從對街走過來,「我們稍候繼續!」湊近耳邊把如刃整張臉都說紅了。

    「不用管我的!」啟一這時走到,盯著弟弟不怎麼滿意的臉,笑得很壞。

    「你怎麼在這兒?」戟人還是沉著臉,「回家嗎?為什麼沒有開車?」

    是啊!如果他開車就不會經過這條路了!

    「不要這麼激動,我不知道會遇上這樣精彩的畫面!」啟一終於收住笑,「只是沒有睡好,喝了咖啡也還是困,不敢開車。正好爸爸和綾姨剛去,我才想回家洗澡順便補眠。」又看著如刃,「對了,綾姨有件外套落在床上,紫紅色的,大概走得急忘了,你回家拿下來我睡醒帶回去。」

    「哦!」

    ☆☆☆

    如刃一回家就上樓取外套,一邊想著待會要不要和戟人一塊去醫院看看小眉,他們有好久沒有一起去了。醫生說每回他們一起去的時候小眉的腦電波都會稍微活躍一些。她想小眉是高興他們一起的。

    樓下啟一伸著懶腰問弟弟:「好了?是誰先讓步的?」

    「被她搶先一步。」本來他今天晚上也準備跟她講和了。

    「看來你是不可能放她走了。」啟一知道戟人不是那種肯先低頭的人,所以在兩個人中間選擇說服如刃,沒想到這個弟弟這麼快就全軍覆沒,幾乎和自己一樣。這一對姐妹!「那你可要抓緊時間,期末她可就要回去了。」

    「我是想同她談,可是……最近發生太多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說才最有把握,他很清楚如刃對外婆的牽掛。

    「我只是提醒你……」啟一說到這裡,樓上一聲驚叫:「不要——」正是如刃!

    啟一和戟人三兩步衝上摟在二樓拐彎處截住衝下來的如刃,她手裡還抱著如綾的衣服。

    戟人捧住她蒼白的臉,「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火,火……好大的火!」她是想拿了衣服就下樓的,可是當她的手指碰到衣角時眼前忽然火光沖天,火勢迅速蔓延,熊熊地自大樓四處竄舔出來。她認得,那是小眉住著的樓。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將要發生的事,因此驚魂難定,「去醫院!帶我去醫院!快點去醫院!」

    雖然她非常語無倫次,接下來的話也斷斷續續地沒能讓啟一和戟人聽出個完整的頭緒,但她沁著冷汗的臉讓他們不由自主地相信那是十萬火急的!

    當戟人駕著家裡的另一輛車衝出去的時候,沒有駕照不是他考慮的問題,他只想問;關於她,自己漏掉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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