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
歐陽肆突地地放開還在不知所措,一頭霧水,外帶一點緊張的尤淺藍,他提起腳邊的箱子,就要往外走。
「等……等一下。」
看著歐陽肆那逐漸冷然的臉龐,尤淺藍莫名心驚,「那……我沒寫過信給牧師……也沒說過你是壞人……真的……」
「嗯!我走了。」
「等一下!」
尤淺藍又拉住他的手,阻止他開大門,她不要歐陽肆臉上帶著這種神情走出門,這種看的叫人心痛的神情,他的神情木然,不帶一絲喜怒哀樂,她曾在研習的時候,看過幾個身心受創的兒童,臉上浮出這樣的表情。
她不要他受到傷害!
「你相信我呀!」她幾乎是在哀求他。
歐陽肆看著她,那漠然的神情沒變,「我相信你。」
優雅平板不帶一絲情感的語調,聽來叫人心慌,尤淺藍咬住下唇,神情焦慮地盯著他好幾秒,才開口道:「你騙我。」
「我沒有,我要走了。」
「不行!我要跟你說清楚,那三百萬……那三百萬是……」
事到如今,尤淺藍絕對不會放他走,她不要他受傷,更不要自己是傷到他的人,她該是他的保護者,所以她本來不想講是怕傷到他,現在不得不講,是因為怕更傷到他。
可話才出口,她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她掙扎猶豫的神情叫歐陽肆的眼神一黯。
「是你那對鑽石髮夾典當而來的,我知道。」
「咦?什麼?你知道?」尤淺藍沒想到,這多日來壓在心頭的重。擔,原來他早已經知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沒問。」歐陽肆一臉理所當然。
「等……等一下!」尤淺藍才不會這樣輕易被騙,「你怎麼會知道我……我讓方酩仲拿髮夾去典當?雖然我早就想跟他拿回來,可是自從那天之後……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你會知道?」
她抬頭看著歐陽肆,突然覺得眼前這男人好陌生,一點都不像幾個鐘頭前,在她床上,沉睡的像個可愛孩子的大男人,更感受不到不久前,兩人之間那股輕鬆愉快,充滿幸福味道的氣氛。
「因為……」歐陽肆的嘴角輕輕一扯,不帶笑意,只有輕蔑,「我一直在監聽你。」
尤淺藍不敢相信地瞪著歐陽肆。
過了好久,才艱因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字,「你……監聽我?」
「沒錯!在這個家裡,在你的辦公室,你會出現的地方,我都能知道你在做什麼!」
他沒說出口的是,那些線路在那次南部回來之後,就全部被拆卸掉了,並不是因為他怕歐陽亞又侵入偷聽,而是他自己決定要尊重她。
可是,現在他並不想跟她解釋。
一股莫名不安,叫人發慌的感覺,鬱積在他的胸口,尤淺藍身邊的那幾個男人,方酩仲,還有那個在外面欠了不少賭債的牧師,都叫他不安,而且不高興!
非常的不高興!
「天呀!你……你怎麼能……能做這種事?」
一股寒意,襲遍尤淺藍的全身,雖然她愛他,可是那並不表示,她能接受他如此肆無忌憚地窺視她的生活。
「那你又怎麼能瞞著我關於鑽石髮夾的事?」原本平板無情的聲調,隱隱滲入了一股憤怒。
「嗯?」
「你還不是想要瞞著我,要私下拿回鑽石髮夾,不打算讓我知道這件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了多少次電話給那個跟你求過婚的痞子?」
「我……」
在這件事上,尤淺藍自知理虧,現在能乘機跟他道歉,她反而心安坦然,「關於這件事,我是該跟你道歉,可是酩仲不是痞子,你不該把人家說的這麼難聽,而且,你也不應該竊聽我的生活。」
「那周琰德呢?他是你一心想嫁的牧師,對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的錢都寄去教會給了他,怎麼,你是故意要養他那小白臉的嗎?」
明知這不可能是事實,可是一股氣衝上頭,歐陽肆就是想說些令她生氣的話,更想聽到她大聲否認、大聲抗議的宣言。
「你……」
尤淺藍完全被歐陽肆的意圖牽著走,聽了他說的話,她怒火沖天,「牧師是個好人,那些錢是捐給教會的,才沒有什麼小白臉,你怎麼能這樣污蔑我?」
她大聲抗議的話雖然如他所料,可是歐陽肆沒有想到,會看到她那因為憤怒而渾身顫抖,因為傷害而雙眼泛淚的景象。
「淺藍……」
「不要叫我,你們男人的嫉妒心怎麼這麼淺簿?還竊聽我?污辱我的朋友?該死!該死……」
一反之前拉住歐陽肆,不讓他走的意圖,她這次所幸打開門,推著歐陽肆,就要把他推出門。
「淺藍!等一下!」
「不用等了,你快去搭你的飛機吧!離我遠一點,我不想看到你!」
最後一句話,就像是平地一聲雷,震得歐陽肆一臉惶然失措,他沒想到尤淺藍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等一下,淺藍,那只是……」
「只是什麼?」尤淺藍瞪著他。
「只是……一時好奇。」
他揣測著她想要聽到的答案。
尤淺藍那雙清秀的眉頭不悅地上揚起來。
「還有……一時迷糊。」
「還有嗎?」尤淺藍瞪視著他,這男人,難道嘴巴永遠說不出一句正經的話嗎?
「好吧!那只是我在認識一個人,或者該說,跟一個女人交往之前的習慣。」
「習慣!」
尤淺藍雙眼倏地大睜,該死的!雖然知道歐陽肆不可能沒有與異性交往的經驗,可是單純的她,從沒想過自己只是歐陽肆眾多女人之間的其中一個,甚至,他還用所謂對付女人的習慣來對付她!
「呃……我……」
生平第一次,歐陽肆詞窮了,他看得出來尤淺藍並不喜歡這個答案,果然說實話並不見得是個好方法。
她是一個普通人,有普通的工作,跟普通的成長背景,她不可能瞭解歐陽肆真正的工作背景,她只知道他做的是許多不同集團跟公司之間的協調還有調查工作。
所以她也不知道,歐陽肆早已把竊聽他人、調查他人,當成很普通的一種習慣,凡事總是小心翼翼,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對歐陽肆跟組織來說,竊聽他人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要是自己被竊聽,那才可能比較有問題,輕者只能算他們技不如人,還需精進;重者,可能會導致組織必須重新架構,並且影響到歐陽家那龐大產業之間的牽制跟互助模式。
所以竊聽她對他來說,完全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
「你走吧!車子在等你。」
尤淺藍一轉頭,看到樓下的黑色轎車,還有一旁站著的司機,她現在只想先好好的靜一靜,把腦袋裡這一團亂給弄清楚。
就在同一天裡,對一個人告白,欺瞞的事實被發現,又發現對方的欺瞞,再加上歐陽肆臉上那種無辜,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的神情,只教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爆炸了。
「你有我的電話,那手機,你盡量打電話給我。」
歐陽肆知道時間也來不及,他看著尤淺藍,尋求保證。
「嗯……你快一點吧!別讓司機等太久。」
她不給他正面答覆,讓他心有不安,踏下兩步台階,他忍不住轉頭看著她,藍色的眸子閃耀著莫名憂慮,低啞的聲音開了口,說出的是尤淺藍作夢都沒想到會聽到的問題。
「你……還愛我嗎?」
* * *
隔天下午,在張伶俐的家裡——
「啊!煩死了。」
尤淺藍拿著抱枕,蒙住了自己的頭,一臉苦相,看得在場的其他三個人,心情也都變的惡劣。
方鈴、張如雅,張伶俐,都非常地期待著在場能多一個人,就是那個超級大紅娘,男女情感顧問,秋海媚能出現,好化腐朽為神奇……不不!是化煩惱為歡樂,能解決尤淺藍悶了兩天的困境。
可是卻沒料到,秋海媚被那個新來的副總拐了去,出國去過兩人的新世界了。
真是有愛情沒友情,朋友是交來有難就落跑的嗎?
三人看著原本一向悠然自得、安貧樂道的尤淺藍,此刻穿著一件料子極好的洋裝,愁眉苦臉地瞪著手中的茶杯,遲遲沒喝下一口。
不由得在心裡想著,也許,真的有錢有個帥男友,都不見得是個好事吧!
「我看呀……這事情應該沒這麼複雜,他還是在意你,才會叫你打電話給他的,不是嗎?」
張伶俐推推眼鏡,不出門,她就不打扮了。
「可是他竊聽我,竊聽耶!你們要知道,在我家聊天的時候,你們說過的那些話,也許也被他聽光了呢!」
「啊?不會吧……」
另外三個人面面相覷,沒想過這事情會這麼嚴重,女人再怎麼愛著自己的另一半,總還是有些私密的心結,是連最親密的愛人都不願告知的。
「你們想一想,今天要是是你最愛的男人這樣對你的話,你該怎麼辦?」
苦著臉說完這段話,尤淺藍看向張伶俐。
「不要看我,我一向沒有想像力。」
水亮中帶著煩惱的眼光,按著順序轉向方鈴,方鈴搖搖頭,「他只會聽到我說小孩子的大便有多噁心而已,我早就過了那種兩人世界的年代啦!」
「那……」
尤淺藍的眼光還沒轉到,張如雅就急著發言。
「哈!我倒希望我老公竊聽我呢!這樣我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地暗示他,要他幫我PRADA、GUGGI或是鑽戒了,不管怎麼樣……也許你該換個角度想……」
「嗯?」
「換作是我,要有本事的話,我也會很想竊聽我的老公,因為我愛他呀!想更瞭解他、認識他,這是人之常情嘛!」
「對呀對呀!也許他是因為太愛你,才會忍不住偷聽。」
方鈴也跟著幫腔,見過一兩次歐陽肆的面,對於這樣一個會講話,笑起來又迷死人的帥哥,她只有好感,很難有厭惡感啦!
「才怪!我那件鑽石髮夾的事情,發生在我們兩人根本就八字都還沒一撇的時候,他根本只是惡劣,才想到來竊聽我。」
「嗯……也許他送你花的時候,就已經代表了他對你有意思,想要瞭解你吧!」
一直謹慎沒發言的張伶俐,這時開口了,「記得我們研修的時候有念過,一些行為偏差的孩子,往往會採取較激烈的手段,來表達自己對他人的情感嗎?甚至,會有小孩為了要母親關心,而故意去打弟弟……」
「啊?」
張伶俐這番說辭,莫名地,讓尤淺藍的心情好過了些。
「我雖然不懂男人,可是聽你們說多了,我覺得他們大概跟孩子也差不多吧!乖的時候記得要拍拍他的頭讚美一下,皮的時候記得要罵,做錯事的時候,要清楚地讓他知道,這件事是錯的,他不認錯,可能只是因為他並不知道這件事對大人來說,是錯誤的。」
「咦?對呀……好像是這樣的……沒錯……」
尤淺藍低下頭,張伶俐說的沒錯!
* * *
她的心太揪死在他竊聽她這件事上面了,也許他那時氣煞她的反應,真的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多嚴重。
「而且,你在鑽石髮夾這件事上處理的也不好,怎麼能讓該死心的方酩仲拿著它這麼久,都還不跟他拿回來呢?」
被認同說的對,張伶俐又忍不住多說了一段話。
「我找不到他……」
「那為什麼不敢告訴歐陽肆呢?」
「我……」對呀!她為什麼不敢告訴他呢?
在這答案都還沒有經過她大腦的時候,已經從她的嘴中自己流洩了出來——
「我怕他離開我……」
* * *
這份愛,來的是這麼濃烈強悍,強悍的連尤淺藍都沒察覺到。
直到張伶俐的一番話,才讓她茅塞頓開。
結束了在張伶俐家的聚會後,她回到家裡想了又想,想了一整晚,到了清晨,她做出結論。
這樣下去不行,她一定得跟歐陽肆說清楚。
她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他們可能只是一時的短暫愛戀,不會有永遠,可既然如此,她就更應該珍惜兩人彼此能在一起,珍愛對方的時間。
她希望在這段時間裡,兩個人都能坦然地面對彼此,什麼事都不要隱瞞,也不要讓任何事成為兩人之間的阻礙。
「好!既然如此!」尤淺藍大聲地給自己打氣,「我得先解決鑽石髮夾的事情,三百萬……噢!我的老天!」
一想到該如何開口跟牧師要回這三百萬,好去當鋪把鑽石髮夾拿回來,她就感到萬分頭痛。
可是頭再怎麼痛,該做的還是得做,就像照顧孩子一樣,孩子再怎麼皮,也是父母的心肝寶貝,萬一她有了歐陽肆的孩子的話,就算孩子再像他老爸,她也是得好好地教育他,因為終有一天,孩子們會長大,會有離去的時候,不珍惜現在,該教的立刻教、該做的立刻做,有天一定會後悔的。
猛搖了下頭,尤淺藍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想到她跟歐陽肆會有孩子的這件事上。
她不再多想,拿起電話,撥了教會的電話號碼,跟牧師說,她下個週末會回鄉。
她得回去跟牧師解釋清楚,那封信並不是她寫的,錢也得拿回來,因為她要去當鋪拿回那髮夾,那是歐陽肆送的。
啊!對了!還有方酩仲,只有他才知道鑽石髮夾在哪家當鋪,也只有他才知道那封信是怎麼回事。
既然如此,乾脆要他陪她下一趟南部,去把事情解釋清楚吧!
想到這兒,她撥了電話給方酩仲。
她希望能在歐陽肆回國之前,把這些事情都弄清楚,然後跟歐陽肆好好地坦白,告訴他她的感覺,希望兩人能珍惜接下來不知還有多長的相處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