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杵在那裡很久了。
今晚冷千風在送給裘涓涓一杯充滿苦味的星加坡司令,回到吧檯之後,心情莫名地好轉起來,轉眼間又回到過往那個溫柔的他,幾個被他眷顧到的女客都受寵若驚。
一時問,吧檯的女人們越圍越多,而那裡越是熱鬧,站在離吧檯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的裘涓涓,便越提不出勇氣接近他。
他從她的眼底看出她的猶豫跟脆弱。
心底有絲不忍,卻有更多的得意。她讓他難過了三天,現在是還她的時候了。
可是就在一點剛過時,他看到那個叫禾翰的男子走向她,原本他還不以為意,但是看著兩人好像在說什麼似的,拉拉扯扯,她竟然就放棄了等待他的意圖,跟著那個男子走了。
頓時他原本淺笑的眸光一沉,迅速地搖完手中還剩的幾杯飲料,就將事情交接給櫃檯其它酒保。
可沒想到就在他迅速地換了便服,要走出員工休息室的時候,卻遇上不識相的傢伙。
「嘿!今天留這麼晚,終於表演完,決定要回去了啊?」
樊雲章這個不在前面幫忙的傢伙,根本是跟在他身後跑進來看戲的。
「今晚很忙,大股東,別跟我廢話,想知道下文,星期一以後再說。」
「嗯?為什麼是星期一?」
「因為……」冷千風的臉上浮起了WIND的標準笑容,輕道:「我要先讓她愛上WIND,再用無晴來征服打退她身邊那些不自量力的傢伙。」
樊雲章看著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在他的想像中,他以為他對她該會是更認真的,就像多年前的那個女人一樣,可是……
輕歎口氣,他決定把明天要跟裘涓涓見面的事情保密。「你這次想玩弄的,看起來不是個禁得起玩的好女人。」
「好女人?」冷千風的邪妄從WIND的笑容裡透出來,深黑的眸子閃著冰寒的光彩,「天底下沒有好女人,只有笨女人跟聰明的女人之分。」
「但是,」樊雲章在他要往前走的瞬間又拉住他,「你認為她是笨女人還是聰明的女人?」
冷千風對他眨了下眼,淺勾的唇角透出狂妄,「這就要看我的技術了。好友,我走了。」
他今晚一定要攔住她。
「是嗎?」樊雲章看著他走出門,看著門闔上,他那雙略微細長的眸子裡透出一絲擔憂。「玩弄女人?但為什麼我老覺得你是在玩弄自己呢?老友。」
正如冷千風所料,一群人正杵在無情酒吧前,進行送人回家的拉鋸戰。
「我送你回去。」已經吐了兩次的方兆星,十分霸道地拉著裘涓涓的左手。
「不!我送!」
一臉紅得像關公的邱禾翰,拉著她的皮包堅持著,而在他身邊,一直撐著他那不太穩的身軀的人,是也略帶醉意的陳如佳。
「都不用送!你們都比我醉,還要送我幹麼?」
「我們不要人送,繼續喝啊!這裡的酒好喝……舞池贊!繼續喝……」兩個女作家互相抱著門口路燈的一左一右,正在上演爆笑劇。
「唉!」裘涓涓歎了口氣。今晚她並不好過,站在那裡,一直想找機會私下跟風談談,因為她希望他不要生氣。兩人能像以前那樣聊天,當好友。
可是當她看著他跟那些女人談笑風生、處處留情的時候,她的心卻緊糾著好難過,那杯苦苦的星加坡司令,在她無意識間全部進了她的肚子裡。
可是,顯然沒什麼酒精,不然她不會在之後又喝了兩杯啤酒,還清醒得像是剛喝過一杯咖啡似的。
看著眼前這兩個莫名其妙都要送她回家的男人,又看看如佳那一晚都玩得有點黯淡的神色,她好煩!
她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應付這些人?
最該醉的她沒醉,還得解決這些麻煩!
「禾翰你醉了,我看連你都要人送,如佳你跟他同路,兩人一起回去吧!」她非常果決地走到路邊,打開正在等待的出租車門。
還有點清醒的陳如佳跟她眨眨眼,接著趕緊扶著獵物坐進出租車。
「不……我……我沒醉,涓涓……」臨上車前,邱禾翰還在手舞足蹈。
「你醉了啦!如佳,他交給你了。」
她對陳如佳眨眨眼,用嘴型吐出個「祝你成功」的句子,就關上車門,看著車子駛遠。
才一回頭,就看到對著她直撲過來的方兆星。
利落地一閃身,她看著趴在地上的老闆,蹲了下來,「老闆,你醉了嗎?」
他搖頭晃腦地從地上抬起頭來,「我可是真的沒醉喔!涓涓啊!我們……」
「那你沒醉真是太好啦!」裘涓涓一擊掌,笑出來,「可愛又可敬的老闆,你就住在悅星大飯店附近,那幫我順便送那兩個正在跳鋼管舞的大作家回飯店吧!」
「鋼管舞?哪裡有?」
「就那裡啊!好不好?」被他盯上的這一年來,裘涓涓第一次放膽這樣用撒嬌的語氣跟他說話。
「好、好!涓涓都這麼說了,我怎麼能不做呢?」方兆星連忙點頭,從地上爬起。
這不是裘涓涓第一次看他喝醉,但是她知道,他醉了以後還能滿清醒地做一些事情,所以她很放心地讓他送兩個女作家回飯店。
其實她知道,方兆星人也不算太壞,除了貪吃跟有點遲鈍外,至少他有顆善良的心,只可惜她跟他就是不來電。
終於送了三人上出租車,她鬆了口氣,面帶微笑地想要回頭再去酒吧裡時──
「你倒是挺會玩弄男人的嘛!」
她一愣,看向大門旁邊那個石刻像下的暗影。是他?!風!
心猛跳了下,她沒動,只是深呼吸地看著高大英挺,穿著全身黑色休閒服的他慢慢走向她。
「你一直在等我?」他輕笑地問。
在路燈的光影下,那深刻的輪廓,略帶邪氣的俊眸,輕佻的薄唇,散發著男性邪魅氣質的微笑,讓裘涓涓心一震。
這是誰?這不是那個喜歡掛著溫柔微笑的風,也不像那晚吻她的人,她好像看到另外一個邪氣卻性感無比的靈魂,閃現在那雙眼瞳裡。
「我沒有在等你。」她說謊,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不像是她認識的,「我等的人是風。」
「風就是我……」俊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他臉上的笑容輕輕褪去,神色變得嚴肅,「你一直都在叫我的本名。」
這也是他過去一直糾正她的原因。
「你的本名也是風?WIND?」
這是她第一次從嘴裡吐出他的英文名,過去她都只念在心底。
「嗯。冷千風,你好。」
有點可笑的,他竟然伸出手來,像是兩個初次在正式場合見面的人,要與她相握。
「冷千風?好奇特的名字。」
她伸出手來,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任由那雙溫暖的大掌包圍住自己的手。
這是種奇怪的經驗,她不太認同這個說她會玩弄男人的風,所以對他有所戒備,然而在她對個男人如此戒備的同時,她卻又對那只輕握著她的大掌,感到莫名的心安。
真是矛盾呵!
「裘涓涓也不是個聽起來很正常的名字啊!」冷千風輕諷。
她挑了挑眉,輕笑,「嗯!這樣說話的感覺比較像我認識的風……對了──」她神色一凝,認真地望著他。「為什麼是苦的?」
再一次,他被她的凝視看得有些震撼。她怎能如此坦率地直逼人心,叫人完全無從防備?
「那杯星加坡司令。」她又說,以為他不知道她在問什麼。
可是這次得到的答案依然是無語,冷千風只是轉身,就朝著上次送她回家的方向走去。
「你不想回答我?」她跟在他身後又問。
沉默半晌後,他終於開口,「我只是在想該怎麼回答你。」
「是嗎?」她跟在他身後,又走了兩、三步,才又開口,「其實……我剛才說謊,我是在等你沒錯。」
這次,走在她前面的冷千腳步完全停下來,他緩緩轉過身望著她。
那張鵝蛋臉上的豐潤紅唇,鮮嫩紅潤的叫人想一親芳澤,一雙眨著長睫毛的眼睛,今晚看來更是特別地性感誘人,可是她的眼神卻依舊認真得叫人無法心生邪念。
良久他才開口,「思念有甜有苦,永遠不會都是美好的。該放開的時候,就要放開換種味道,你會得到更多。」
他低沉的聲音像是世界級大提琴演奏般,柔美舒服得像歌劇廳堂裡久久不散的餘音。
裘涓涓看著他,好久、好久都沒說出任何一句話。
「肚子餓了嗎?」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去吃碗麵好嗎?」
「嗯……」她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錯愕中,小手不知不覺地被他握住,牽引著她往前走。
而快走到麵攤時,她突然彷彿自言自語地說道,「好像喔……」
「嗯?像什麼?」
「你說話的樣子好像無晴。就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那個作家,你知道的吧?」
她沒注意到抓著自己的手突然放開是因為嚇到的關係,她以為是因為到了麵攤的關係。
「我要牛肉麵。」她挑了位子坐下來,看著他去點餐,等他回座,她又繼續道:「其實那個無晴雖然常常好像能看透人心,但是有些話,他也是說得經典得叫人難以忘懷,就跟你剛才那句……」
「別再提那個作家了,好嗎?」
冷千風莫名地不悅、該死的,他竟然在嫉妒自己!
「喔……」
看出冷千風的不高興,裘涓涓撇撇嘴,左看右瞄了一會兒。
等到面送上來,她低頭喝了兩口湯,像是突然想到一般地開口,「啊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等你?你那時候早就看到我在旁邊了,對不對?」
冷千風低頭吃麵,頭抬也不抬。
「你真的是……」她瞪他,想到那時自己在一旁看著他跟那些女人們眉來眼去地說笑談天,心裡就一股火,半晌,她才接了句──「惡劣!」
「我惡劣?」他抬眉,迅速地把嘴裡的一大口面吞下,「跟上次被吻完就躲著不敢出現的傢伙比起來,不知道誰惡劣?」
「誰說我躲了?」
「我有說你嗎?」
裘涓涓瞪他,瞪好一會兒,實在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只好低頭吃麵。
「看吧!」他得意地說,「明明就自己對號入座,也沒哈好不承認的吧!」
低頭吃麵的她,忍不住邊吃邊譏諷,「你幹麼在意我有沒有對號入座,你吻過的女人不少吧?沒了情人,聽說一堆女人排隊等著你垂青呢!那不過是個小小的吻而已,我幹麼躲?星期三隻是因為不想去喝酒,所以才沒去。」
「你是越描越黑。如果我說──這幾年來,我只吻過你,你相信嗎?」
她一震,愕然地抬頭,卻撞進一雙有如墨黑宇宙般,會把世間一切光芒都吸盡,甚至連靈魂跟呼吸都不會放過的眸子裡。
「你……你開玩笑的吧?」
她的呼吸急促,粉嫩的雙頰已經紅得像蘋果一樣。
「當然,你以為我沒有女人要嗎?」他笑道,這樣的她真可愛,雖然他不愛吃蘋果,但是這個模樣的她,真叫人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
「你──」羞紅的臉頰顫時變成怒紅,「太過分了。」
她放下筷子,掄起小拳頭就想打他,豈料卻被他一手抓住。
「不過,我吻你卻是想叫你來做我的情人……嗯,也許該說是女朋友,這點你就真的可以相信我了。」
「什麼?!」怒紅變成羞紅,她的腦子都快要被燒爆了。
「什麼什麼?吃麵吧!」他好笑地幫她把筷子拿起來,塞到她手裡,「你慢慢想,明天再告訴我結論就可以了。」
「明天?」她拿著筷子瞪著他。
「對!因為……」他靠近她,邪笑著,「我忍不住想好好地吻你。」
「你……」她被他的話嚇得往後猛退,差點摔倒。
他立即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我想吻你這麼可怕嗎?」
「不……不是……」她只感覺到驚慌,又認識到了冷千風的另外一面。他這種狂然的自信,是哪來的啊?
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這麼有自信呢?
「還是今天就告訴我答案,好嗎?我希望你也跟我一樣,都等不及了呢!」
「你這人……」她真是火大了!尤其是對自己竟然無法拒絕他更生氣。
這樣一個像壞男人的說法,不該是讓她心動的原因,可是她的心卻如同小鹿亂撞,令她瞬間感覺到世界虹彩四射,亮麗璀璨……
「你這人真是……萬一我有男朋友怎麼辦?」這是她唯一想到能讓他收斂一點的說法。
冷千風眉頭挑了挑,不為所動。
「所以,我才說給你一天的時間去解決他們啊!」
「你……」
裘涓涓氣得快要怒吼出聲,可是瞪著他俊俏中帶著些許邪氣跟狂妄的自信笑容,慢慢地,她發現自己心底那激盪澎湃的情感並非生氣,而是……
該死的!她竟然想現在就吻上他的嘴……
才想著,她就真的做了──在大庭廣眾的麵攤裡吻他。
於是在一個叫人詫然又性感不已的吻後,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兩人都知道今晚──將不會這麼快地就結束。
天空一方淺淺露白,時間已經五點多了,冷千風看著在床上沉睡的裘涓涓,莫名地,心底竟然有股濃濃不捨的情緒。
這遊戲到昨天她如此爽快地就跟他上床為止,都算他成功了──甚至他沒想到,她竟然還保有純淨的處子之身──她不是心底還有個心愛的學長,常常喝酒懷念嗎?
若以這個保守點的角度來說,他要她的行動,簡直是太成功了──因為他甚至成為了她的第一個男人。
但是……為什麼他心底沒有任何屬於成功該有的快感?他的腦袋甚至無法運作,也想不到該不該將這段跟她之間的情慾體驗,放在他任何一段現有的構想或小說中。
他從沒有過跟一個女人做完愛後,如此滿足,滿足到無法思考的地步──而這幾乎有點嚇壞他。
躺在她的身邊,他便幾乎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此時此刻他該扮演的是哪一號人物。
這對他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他越想越感到有種一切都將要失控的恐懼,所以他慢慢地往門邊退去。
床上的她像是突然感應到什麼似的,淺淺地伸了個懶腰,將被單底下那窈窕柔潤的身軀,再度地展現在他面前。
他下身一熱,正在穿著褲子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彷彿還在作夢的她,豐潤的紅唇漾著滿足的笑容,彷彿在喟歎著昨夜的美好。
是很美好啊!
若他心裡沒這層可笑的愧疚,那會更美好。
這女人跟他過去幾年來碰過的都不一樣,甚至比多年前那個曾經傷他過重的「她」,要更美好上數十倍。
只可惜……
冷千風輕輕地歎口氣,繼續穿著褲子。
她遇上的不是以前的他,而是現在這個她親口形容過的,像是個帶兵打仗的司令官,指揮著旗下的千軍萬馬陷落在愛情海中流血、流淚,自己卻冷眼旁觀,踏著別人為愛情犧牲的屍體。
他穿好衣物,才回頭要往門口走時──
「風……」
床上軟膩的呼喚聲傳來,讓他的腳步停住。
「要回去了嗎?這麼早?」她醒了,帶著點鼻音問。
他回頭望著她。
甜美可人的臉龐,那裸露在清淺陽光下的美麗胸部,即使他獨佔了一夜,現在也依然飢渴。
「嗯……有些事情要辦。」
他正在用意志力叫自己定在原地,不要衝回床上。
「是嗎?真可惜,我還想做個烤肉三明治給你吃說,我好餓喔。」
一句她隨便說說的「我好餓」,聽在他的耳中卻性感得叫他的理智瞬間飛散。
「可是你卻要走……咦?」
裘涓涓睡眼迷濛地看著突然鑽在她胸前的人頭,忍不住地摸上他一頭輕軟的黑髮,柔細的指尖帶著無限的疼惜跟愛憐。
「你不是要走了嗎?」她有些好笑,又有些困惑地問。
「我餓了……」他吻著她的胸部,含糊不清地道。
這遊戲他現在知道了,他還沒玩夠,至於哪天會覺得玩夠?那就再說吧!
勝利的滋味,是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的。
而如果要持續,他就得做更多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