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酒吧——
「你真是笨死了!」瞪著褚韓枋頭上纏著的紗布,喬紅沒好氣的說道。
「我知道,你就別再罵了,我的頭還會痛……這是什麼?」瞪著眼前那杯乳白色的液體,褚韓枋瞪大眼睛問。
「溫牛奶。」喬紅瞇起眼睛,一張艷麗的臉龐直逼到距離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跟他大眼瞪小眼,「今天,賣給你姓褚的,只有這種東西。」
「可惡!這裡是酒吧耶!」
賣牛奶?欺負人呀?
「沒錯,只對現在處於禁酒令的你例外,至於……」喬紅直起身子,眼神突然變得有點曖昧不明地看著他,「什麼時候能解禁,就等你什麼時候能把那個小助理——愛雅小姐帶來嘍?」
乍聽到愛雅的名字,褚韓枋那咖啡色的溫和眸子,突然黯了下來。
他垂下頭,啜了一口牛奶,半夜十一點喝這種溫的鮮奶?嘔……
「怎麼啦?」他那不再有的抗議氣焰,是代表他心情不好的最明顯徵兆,喬紅本來要離開了,看到他這樣,又有點捨不得,於是坐了下來,柔聲地問:「你沒有利用一下她害你受傷後的歉疚感嗎?笨哥哥。」
「我找不到她。」又喝了一口牛奶,難喝,應該的一反正他現在的心情也很難過。
從受傷後,他一能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開口時,他就要求韋秘書去找人,可是卻遍尋不著,她甚至連打卡都沒有,就離開公司了。
隨後,在他包紮的時候,他也命人打過電話,自己也打了數通電話,但無論是她的手機,或是她的公寓,都沒有半個人接。
「那你去她家找過了嗎?」
「嗯?」
「她家呀!公司的人事資料,一定有她家的地址吧?」
「是有……」自從知道她是公司員工後,他不但有她家住址,也早就背起來了,而且更驚喜的發現,她住的那棟漂亮公寓,就在他的大廈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一棟,他走路十分鐘就到了。
「但是那樣不太好吧!私自跑到女員工的住所去,幾乎可以算是騷擾罪了。」
「騷擾罪?」喬紅忍不住翻白眼,做出禁止他再往下說的手勢,然後正色對他,「我的老天!可愛的哥哥,原諒我又這麼叫你,你的死腦筋,要是在這麼冥頑不靈下去,你什麼女人都追不上手的。」
「瞧你說的,我又不想當花花公子,我只想追她呀!沒有別的女人。」
「這種聲明說給我聽是沒有用的,她早就已經認定你是個花花公子了,就算你真去騷擾她,她也不會太意外的。」
喬紅兩手一攤,那種「反正你跳進黃河也已經洗不清」的白眼,看在褚韓枋的眼中,真有種叫他想殺人的衝動。
「你說什麼?為什麼我是花花公子,就算我曾拿你當掩護,在外人眼中,我也只有你一個女人呀!」
兄妹倆都是處於好條件,沒事就會占惹到桃花的優良品種,互相掩飾,是早在他們相認的第一年,就開始的習慣。
「不,你錯了。」
「嗯?」
「現在的你……我算算……嗯……最保守保守估計的傳聞,也至少有三個女人。」
「三個?」褚韓枋差點沒把那難喝的牛奶噴出來,有點狼狽的吞下後,還拿餐巾優雅地抹抹嘴,他才問:「怎麼說?」
「一個我嘛!『夜深』老闆娘,一個是你們公司的人事經理,喬紅嘍!」
褚韓枋瞇起眼睛,無法否認她說的不對,「可是……那第三個呢?」
「就是上次開會前,我大聲說給那幾個工程師聽到的,那個小女生呀!」
「那是指夏愛雅耶!」褚韓枋無奈的說。
喬紅歪著頭聳聳肩,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你又沒有澄清。」
「澄清什麼……呃,我的老天,所以你才說在她眼中,我這個一向潔身自愛、自重自清的斯文男人,竟然是個花花公子嘍?」
褚韓枋赫然想通了,虧他還很努力地想要用清新的、健康的、運動的形象去逐漸接近夏愛雅,沒想到,人家在心裡早就決定要對他這種「花花公子」敬而遠之了。
「好啦!」看到褚韓枋頹喪的樣子,喬紅好笑又憐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在你可憐的份上,我去叫吧檯弄杯沒啥酒精的淡飲料給你喝。」
可沒想到她才站起身,要走人的時候,手卻突然被人拉住,一回頭,對上的是褚韓枋那雙像小狗一樣可憐兮兮望著她的眼睛。
「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 ☆ ☆
夜很深,可是週末夜晚,繁華熱鬧的台北夜生活,卻才剛剛起步。
在東區附近,一條酒吧林立的小巷子中,更是可以看到與平日截然不同的景象,這小巷裡,沒有太多炫爛奪目的霓虹招牌,但是卻有許許多多的人來人往,他們的目標幾乎都一致,走向巷口那家,有個美麗老闆娘,跟許多世界級美酒,店名叫做「夜深」的酒吧。
而巷尾,則是有個專門提供曠男怨女週末好去處,給人釣凱子、把馬子的名酒吧——「淡藍」。
而在距離「夜深」跟「淡藍」正中央附近,則有一間位在地下二樓,專門給窮鬼喝酒取樂的小小破酒吧。
那悲哀殘破,在夜裡已經不會亮的招牌,此刻已經掉了一個字,只剩一個「獨」字。
在這間「獨」酒吧裡,今晚,照往例,夏愛雅沒有拉著一票窮哈哈的朋友,去表哥望揚開的「淡藍」消費,反而是來到這裡,跟朋友們飲啤酒作樂!
終於,大家都找到工作了,雖然也都對工作或上司不滿,但至少,幾個月以前的那種陰霾,算是從大家的頭頂上褪去了。
就在大家輪流提了一堆自身笑話供娛樂的同時,夏愛雅跟小欣子,也說起今天在體育館發生的事情。
「你說什麼?不……不會吧!哇哈哈,你那老闆真是……真是……不愧是豬老闆呀,畦哈哈,比豬還好笑呢!」阿生哈哈大笑地道。
「對呀!嗯……」
不得已,夏愛雅點點頭,附和著小欣子對今天的趣事敘述。
聽著大家哈哈大笑的聲音,還有那又說褚韓枋是豬老闆的說辭,夏愛雅有點懊惱的想,幹嗎當初自己要因為不認識字,把褚韓枋的褚字錯念成豬的發音,現在,聽人笑他,心裡……真不痛快!
雖然說那本來就在夏愛雅的意料中,她一開始,的確是抱著要講笑話的心態講給大家聽的,可不知道為什麼,聽著一票大學死黨的笑聲,越笑越猖狂,卻讓夏愛雅開始不出口覺地皺起眉頭。
「好啦好啦!再笑會抽筋,不要笑啦!」夏愛雅故意這樣說,可是,她的聲音依然止不住這群死黨的笑聲。
「討厭,喝酒啦!大家喝酒啦,不要笑啦!」
「幹嗎?不能笑你老闆唷?不給笑也太小氣了吧?」小欣子先出聲音消遣她。
「對呀對呀!你對你老闆不一樣唷!上次我們要拿他的人頭貼在靶子上,你還不准,幹嗎?該不會是在暗戀他吧?」阿格西語帶醋意的道。
「我才沒有咧!」夏愛雅急急地否認,「我跟他又沒冤沒仇的,幹嗎把他的照片貼給你們射呀?」
「沒冤沒仇?少來,你上次不是還抱怨因為遲到被扣一堆薪水?我看你八成是在暗戀他,所以連我們笑他都不行。」小傑摟著小欣子也不忘補充一句。
面對眾好友的圍攻,夏愛雅知道,自己再否認也沒用。
「啊!才沒有咧!你們……好好!要笑去笑,笑死算啦!反正呀,我現在對男人才沒興趣,我只對存錢有興趣。」
前提是,要是她明天去上班時,還沒被開除的話。
「存錢?」
一聽到這兩個字眼,眾人的眼光都向吧檯前的小豬移了過去,是呀!存錢,是他們這群人目前最該做的事,也是大家的夢想。
他們想要這間破爛的小酒吧很久了,努力地湊錢買下它,好讓他們這破樂團有地方演奏,是大家的希望。
「應該不難存吧?這破爛的小酒吧不會很貴的。」陳衍生說,「大家努力點,一個月湊個兩三萬存,應該一年也……」
「是呀!」突然,一隻手掌擱在陳衍生的肩膀,嚇了大家一跳。
「啊?!老闆……」小欣子叫喊出聲。
陳衍生猛回頭,迎面撞上滿臉大鬍子的老闆,「我這酒吧爛,抱歉呀!今天提早打烊。」
「可是……」燈光太暗,導致沒人看清楚,今天的酒保不是平常的酒保,而是老闆本人,一時間,說話忘了含蓄一點。
「可是什麼?滾啦滾。」
大鬍子老闆向來就對這幾隻來這兒只會喝啤酒的小貓不客氣,可在心底,他還是十分憐惜他們的,從多年前,看著年少的他們毛遂自薦地要來這裡演唱、組團練歌,直到今日,看著他們一個個長大,羽毛也豐滿了,都大學畢業又有工作了,大鬍子老闆常常在想,什麼時候,才能打消這群笨蛋對這間酒吧的妄想。
這酒吧早就該關門了。
可老闆做夢都沒想到,就在他難得發狠,想要趕這票死忠酒客離去時,卻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 ☆ ☆
破爛的啤酒玻璃罐咻地飛過眼前。
頭還在隱隱作痛的褚韓枋,不悅地對著街角,那幾個站在超商們口互相叫囂,還丟垃圾來互相威脅的年輕男女瞥了一眼。
別完了那一眼,他的不悅轉化成事不關己的漠然後,他又繼續朝自己停車的方向走去,可走不到兩步,他突然渾身僵住。
緩緩地回頭,再次看向那個方向——
夏愛雅?!
他做夢都想不到,她竟然會在這裡?還……還跟那群男男女女一起一副吵得不可開交的模樣,眼看就要動起手來。
管不了旁人圍觀的眼光,褚韓枋一個大步衝向前去。
「夏愛雅!」
褚韓枋的聲音在夾雜著國台語的髒話咒罵聲中,聽起來像是暖暖艷陽天,突然刮起了一道颼颼冷鋒,那樣的突兀。
「×你娘!你是誰?你認識這群瘋男瘋女嗎?」
敵對於夏愛雅那群人的另一方,一看到褚韓枋走進,立刻站出來嗆聲擋人。
「老大?!」夏愛雅愕然。
褚韓枋?!他怎麼會在這裡?完了完了!這下子,她真的是連工作都丟定了!
「我是他們的老大。」褚韓枋順著夏愛雅不小心溜出口的稱呼,冷然的臉孔,完全不見平日的溫文儒雅,一股肅殺之氣,被頭上那還滲著血的白色繃帶,襯得更叫人心驚膽跳。
「你們對他們是有什麼意見要表達嗎?」
一派溫文儒雅,卻完全不帶溫度的口吻,嚇傻了那群想要刮夏愛雅他們一頓的傢伙不說,連夏愛雅那一群死黨都被他的話弄得有些呆滯。
好一會兒,對方回神,其中一個站了出來,「表達?干,今天要不叫他們給我跪下來舔乾淨我的鞋子,我就不放過他們!」
「鞋子?」低頭看一眼他伸出來的腳,上面有點白色的污穢,再回頭,身後有個男人,正倒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身邊,還在乾嘔。
褚韓枋頓時知道了事情的起因。
「我們真的道過歉了!他們還要我們舔鞋子,太過分了。」夏愛雅突然冒出一句。
其中一個叼著煙的痞子,立刻上前,「干!你這馬……嚇!」
話說到一半,那痞子突然閉上嘴巴,兩隻小眼睛,愣愣地違向中間,看著自己已經不在燃燒,被人截齊的煙頭。
一夥原本聲勢囂張的人,看向手裡晃著小刀的褚韓枋,個個都說不出話來了。
就見褚韓枋從容地把那把小刀收入了一個似金屬像支鋼筆形狀的管子裡,然後收進口袋中。
「他們道過歉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千元大鈔,塞進那個鞋子被吐髒的人手中,「這錢給你去清洗鞋子。我想綽綽有餘,所以,請問各位……」
褚韓枋輕輕地扯起嘴角,可是那笑意卻叫人冷得發顫,「這次的事情,可以算了嗎?」
「我……」鞋子被弄髒的人才想開口,袖子卻立刻被那個剛才煙被削掉,鼻子僥倖存在的傢伙拉住。
「不……不要啦!算了!算了!我們走了。」
「可是……」
「對啦!走人了!」一群本來佔上風,想要惡整夏愛雅一群人的人,不到一會兒的工夫,走得一人不剩。
「呼,好險遇上你,褚先生。」一直躲在小傑背後的小欣子最先開口。
可是褚韓枋卻沒有回答她半個音,那雙在暗淡路燈下,沉然的深邃眼眸,只是直直地盯著夏愛雅看。
「阿格西怎樣了?」小傑問。
「媽的!這醉鬼,每次都這麼不中用,氣死人了!」阿生罵道。
挑起戰端的是他,一喝醉就睡得不省人事的也是他。
在三個人罵阿格西,討論要把阿格西就地留在這裡當非法丟棄的垃圾,或是移屍到最近的一家殯儀館時,夏愛雅跟褚韓枋,還是在那裡默默的互相凝望著。
她嚇死了!嚇在他此刻看著自己的眼神,嚇在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
而他——則是氣死了!
氣到不知道該怎麼做,不知道該怎麼辦。
今晚,身為宇研集團的總裁兼最大股東,今年年方。二十九歲,一直身處在上流社會,被人說是最優雅、最貴氣、最溫文、最謙虛、最迷人的褚韓枋,竟然徹徹底底的像個黑道威脅人,還用學了快要二十五年的劍術,拿著小筆刀威嚇那些不入流的小流氓。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還有那個該死的……好像是她男友醉倒在地上的男人。
他依然記得他在酒吧裡,曾經倒在她的手臂上,那回憶的畫面,加上現在眼前的景象,讓他有股想要失控咆哮的衝動。
「你受傷了。」在不知道默默無語的相對多久以後,褚韓枋突然瞇起眼睛,瞪著她那修長的左腿,就在膝蓋上方那裡,西裝褲上,有一塊明顯破掉的布料,而裡面的肌膚上,有著鮮紅色的血痕。
「啊……是呀。」這點小傷不算什麼,連走路都不影響,倒是他。
看著他頭上的紗布,她的心莫名的絞痛,那是她害的。
「你也受傷了,對不起!」夏愛雅的話有點不知所措,神情也有點不知所措,還有歉疚,她指了指他的頭部。
在他找她一整晚以後,她才來這句關心,是不是有點遲呢?「你離開公司以後,人就都在這裡喝酒?」他的聲音冷冷的,抬起頭,看著最近的酒吧,「獨」?他記住了。
難怪後來在「夜深」都看不到她。
夏愛雅點點頭,「嗯!我真的很抱歉,關於你的傷……」
褚韓枋眼裡的怒冷之氣依然存在,但望著她的眼神中,更有種叫她渾身像是有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在那裡爬來爬去,好不自在。
「跟我來!」
突然,褚韓枋下令,她第一次聽到他用這種命令似的口吻。
「可是,我朋友他們……」一回頭,「耶?人咧?」
「他們送你那位醉酒的男……朋友回去了。」褚韓枋有注意到,其中一個是他們公司新來的總機小妹,看來,她的朋友還蠻信賴他的。
「啊?」真不敢相信!他們竟然這樣拋下她就跑掉?
她沒否認,褚韓枋也不想承認,可是,他的心的確被戳痛了一下。
「跟我來。」
這一次,褚韓枋不只是下令而已,還摟住了她的肩膀,就往前繼續走向他停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