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的齊薇薇安靜得出奇。
不再無聊地在黑閻面前晃來晃去,也不會對著窗外的風景發呆,相反的,她很忙碌,幾平比黑閻還要忙碌。
黑閻頭一抬,又對上齊薇薇那一雙靈活大眼,一樣毫不掩飾的凝視,一樣無辜的笑容,讓黑閻就算有一百個不願意,也說不出口。
到底她在做什麼?黑閻又容忍她什麼呢?
答案是,畫畫。
而黑閻正是她的模特兒。
不知道為什麼,齊薇薇總覺得,得為兩人曾經有過的美好回憶留下些什麼。
不為其他,只為了要是哪一天被人家掃地出門,至少她還留有他的畫像,證明他曾經愛過她,而他曾經是她生命中的男人。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那當然是因為作賊心虛。
總之,現在的她是能瞞一天是一天,能和黑閣多相處一天,就當作是上天給她的恩賜。
她是以感恩的心情在過每一天的,對於兩人之間的相處時光總是特別珍惜。
因此,光是看著黑閻,她就可以坐上一整天一動也不動,只為了將他的模樣刻畫在心上。
「畫好了?」黑閻覺得她最近的舉動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裡怪,也許是不習慣安靜的她吧。
以往,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她說得多,而他則是聽得多。
現在情況恰恰相反,害他頗不習慣。
「還沒。」齊薇薇將畫筆沾上另一種顏色,繼續作畫。
「那我可以動一下嗎?」他的脖子都快僵硬了。
她在他的面前作畫,害他都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一個上午下來,竟然比做任何運動都還累!
薇該不會借這個方法,來報復他沒時間陪她吧?!
不會吧!如果真是這樣,他豈不是太慘了?
「悉聽尊便。」怪了,她可沒叫他不能動。
齊薇薇的話如同聖旨般,幾乎讓黑閻失笑。
他快速地站起身來活動筋骨,關節和關節處還誇張地發出「喀喀喀」的骨骼磨擦聲,這些聲音引來齊薇薇的注意。
「你好像很辛苦?」
黑閻扭扭脖子。「我現在才知道,不能動是一項多麼殘酷的事。」
齊薇薇放下了筆。「你在抱怨什麼嗎?」她一臉得理不饒人地瞅著黑閻看。
「不敢。」黑閻舉雙手投降。「我只是想看一看,我在你眼中是什麼樣子?」他朝她走去。
看她認真地畫了這麼多天,他也開始對她的畫感到好奇。
「嘿。」她眼明手快地將白布往畫上一蓋。
「我們說好的,在畫未完成前,不可以偷看的。」
她伸手擋在畫的前面。
「我是光明正大地想看,不是偷看。」黑閻為自己辯護。
齊薇薇啄著嘴搖頭。「只要有個『看』字都不行。」
「這麼嚴格?」
「聽不聽我的?」她改雙手叉腰,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看起來像「潑婦」。
「聽,當然聽。」伸指在她的額上戳了戳,黑閻自動認輸了,他是永遠也爭不過她的。
很難相信吧,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竟然這麼容易使在一個小女人面前俯首稱臣。
「那還差不多。」齊薇薇得意地笑了,心裡同時湧現一股酸楚。
他對她的百依百順與疼惜,不知道能持續到哪一天?
「餓了吧?我聽見你的肚子在叫了。」
「有嗎?」聽黑閻這麼一說,齊薇薇竟認真地聽起自己肚子。
「傻瓜。」他好笑地揉亂她一頭長髮。「騙你的啦!」
「黑閻!」她用手順著髮絲,這傢伙竟敢戲弄她?她追著他跑,堅持也要弄亂地的發才甘心,無奈他太高了,她總是沾不到一點便宜。
「不累?」黑閻一把抱住她跳起的身體。
她的身體嬌嬌小小,軟軟香香的,總是令人愛不釋手。
「復仇的意念讓我精神抖擻。」
「沒這麼嚴重吧?」黑閻低頭給她一個吻。
「我是你的愛人,可不是仇人。」
他的吻與他的話,讓齊薇薇心頭一顫。
是愛人不是仇人?當他知道真相之後,他還會這樣說嗎?
「怎麼了?」她微變的臉色,讓黑閻擔心。
「沒什麼。」齊薇薇調開眼。「我只是突然想到,萬一有天我們從愛人變成了仇人,你會怎麼辦?」
「你想太多了,不會有這麼一天的。」
「我是說萬一呢?」她很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黑閻眉頭聚攏。「我一定要回答這個問題嗎?」
齊薇薇堅定地點頭。
「我想……」黑閻停頓了一下。「我會恨你一輩子!」
***************
我會恨你一輩子!我會恨你一輩子!恨你……恨你……
這句話,像是孫悟空的緊箍咒,箍得她輾轉反側,夜不成眠。
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為什麼還會因為這樣的答案而傷心?不是已經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了嗎?但為什麼她的心還會因此而糾結?齊薇薇啊齊薇薇!在使計讓他愛上自己的同時,她也不可自拔地愛上他了吧?不要否認!也不需要否認!事實已經擺在眼前,根本不容她否認。
承認吧,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堅強、那樣超脫與瀟灑!現在她才知道,之前「暗夜」部屬給她的「惡魔」封號,她根本受之有愧。
因為她根本沒有他們所認為的那麼邪惡,也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樣惡毒。
想來想去,她幾乎得把自己跟大善人畫上等號,至於惡魔的封號,她根本連邊都佔不上。
拿「暗夜」來說好了,她供吃、供住、供花用,他們享受了這麼多,為她付出一點點「勞力」,不過分吧?
再說黑閻好了,她費盡心思,用盡心機接近他,最終的目的也是想讓他重新振作起來啊。
雖然在這過程中,她乘人之危地搶了黑閻好幾筆生意,但是每個人都知道,心病還得心藥醫,而她這一帖心藥可不便宜,當然不能做白工,不是嗎?
既然怎麼說都是她有理,為什麼她還是會覺得不安,覺得悵然若失?煩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所有的情況已漸漸超出她的掌控,再待下去,她肯定會被自己給逼瘋。
也許,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不需要面對身份被揭穿的難堪,不需要看到黑閻憤怒憎恨的眼光,甚至不需要忍受那種心痛的感覺。
她想,她應該在還可以脫身之際,趕緊逃之天天。
打定了主意,齊薇薇開始整理隨身攜帶的行李。還好她的東西不多,整理起來不致於太耗時。
在收拾一件性感睡衣時,她停頓了下來。
這件黑色縷花的睡衣是黑閻送給她的,他說過她白皙的肌膚襯上黑紗,簡直教人血脈賁張,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既然如此,那麼在她離開之前,她就留給他與自己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黑閻睜開的眼睛有短暫的失神,他看著身邊空蕩蕩的床鋪,不禁懷疑起昨晚令人銷魂的一切是夢?還是真?摸了摸床單上的縐褶,看了看裸身的自己,他確定昨晚的一切不是夢。
昨晚薇進了他的房間,裹覆在黑紗下的身軀,若隱若現得引人遐思,當她妖嬈的身軀悄悄地鑽進他的棉被裡時,他的呼吸一窒。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現在想起來,都會心頭一熱。
昨晚的她熱情如火,幾乎要搾乾他每一分精力。
對於這種事,她總是被動的,昨晚她會主動挑逗他,他也覺得意外極了。
不過,意外歸意外,對於齊薇薇的甜蜜折磨,他也絕對會費力演出,不會讓她失望的。
只是為什麼一大早醒來,她已經不在身邊?她從來沒這麼早起過的。
昨晚擁著她而眠,那種感覺太美好,他根本捨不得鬆開手。
她一不在,屋內的空蕩與冷清讓他頗不習慣。
所以他現在要將她找回床上,繼續擁著她一起睡個回籠覺。
起了床,披上晨袍,黑閻來到齊薇薇的房間敲門。
「薇,我進來了。」
進了門,床上的棉被折得整整齊齊的,似乎一夜沒動過,不僅如此,運書桌與房間的東西都擺放得規規矩矩,就像被人刻意整理過一番。
一個不好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黑閻伸手拉開衣櫥。
空蕩蕩的,一件衣服都不剩。
黑閻臉色一變,甩上衣櫥的門急急奔向客廳。
不見了,那幅她畫到一半、用防塵布蓋住的畫,已經不見了。
怎麼回事?她走了嗎?黑閻撥了通電話給守衛。「有看見齊小姐出去嗎?」
「有,齊小姐一早就出門了。」守衛據實以告。
「有說要上哪去嗎?」
「沒有,只說要去辦點事。」
辦事?黑閻眉頭緊蹙。
有什麼事非得一大早由她親自去辦不可?真有這麼急的事,為什麼不告訴他?「齊小姐有帶什麼東西嗎?」
「她拉著一隻行李箱,似乎要出遠門。」
守衛的話讓黑閻腦中轟轟作響,她不會就此離開了吧?只是,為什麼?為什麼……
急忙掛上電話,黑閻改撥齊薇薇的手機。
沒有回應。
再撥,還是沒有回應。黑閻的臉色難看極了。
突然,電話響了。
「薇嗎?」黑閻接起了電話劈頭就問。
「總裁,我是馬濤。」電話的另一端,馬濤的聲音顯得有些急迫。
「說吧。」黑閻難掩失望。
「總裁,不好了,出事了。今年度我們幾個重要的案子都讓人搶走了。」
「讓人搶走了?」多麼荒謬可笑的話,屬於他黑閻的東西,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可以搶走?沒錯,這一年多以來,他的確很少插手管事,這樣的黑閻,讓很多人誤以為他從此一蹶不振,退出商壇。
但事實並非如此,他很少插手管事,卻不表示他不管事,任何棘手的案子,最後的決策都必須由他來裁奪。
就因為如此,公司每一個接下的案子,他比任何人都瞭解,會被人搶走?教他如同相信?
「是的。」馬濤的聲音放大。「各個分公司的人都等著您的裁示,現在都在線上等您了。」
黑閻深吸一口氣,看來薇的事得先暫時放一邊了。
他有一個不好的預感,似乎過了今天,他和薇之間的關係將會有所改變。
只是,會是什麼呢?他整了整敞開的領口,在走向會議室之的說了一句。「立即召開緊急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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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澳洲的史密斯先生來電表示,月底續約的事情取消了。」
「法國漢斯丹堡競標的案子,我們沒有標到。」
「英國皇室僱用保鏢一案,也來函致謝婉拒。」
「……」
不好的消息,像是出閘的野獸般,一一向黑閻撲噬而來。
一件件原本十拿九穩的事情,如今竟然全變了樣。黑閻越聽臉色越沉,室內的空氣變得冷凝,連呼吸都覺得冷。
「總裁?」馬濤在眾人的眼神暗示下開口。
「還有什麼沒報告的嗎?」
「目前沒有。」光這些就已經讓人受不了了,還有的話那還得了。
黑閻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閉目沉思。
這些事情發生得太意外,也太巧了。
雖然任何事都可能有意外產生,但是十件事有十個意外,這樣就不是意外了。
到底是誰?誰有這麼大的本事,一口氣搶走他這麼多案子?即使是之前令他頭痛的對手「暗夜」,也沒有讓他如此挫折過。
這麼多的事一起發生,一定是同一人或同一組織所為,這之間的關聯到底在哪裡?只要找到這個關鍵人物,一切事情就可迎刃而解。
「總裁。」馬濤欲言又止,猶豫著該不該說。
「快說。」黑閻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馬濤吞了吞口水。「我們在想,會不會是總部裡頭出了內奸。」也只有這個可能性,才能合理的解釋這件事情。
「內奸?」這兩個字在黑閻心中引起一陣波瀾。
「也許是我們多疑了,但是這些被搶走的案子,都是最近在進行的,這個時間點正好跟齊小姐出現的時間吻合。」
「你們懷疑薇?」這是黑閻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馬濤臉頰抽搐了一下。「總裁,大家都知道齊薇薇小姐只是長得相像,並不是真正的……」
他停頓了一下。「我們知道齊小姐對總裁的重要性,大家也都遵照總裁的指示沒有說破。但是這件事我們還是覺得齊小姐的嫌疑最大。」
「你的意思是她出賣了我?」黑閻的話像一顆顆寒冰,落在每個人的心裡。
馬濤硬著頭皮也要將話說完。「也許齊小姐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許她也是聽命行事。而這幕後之人就是利用她的外貌來接近總裁,竊取所需……」
「夠了。」黑閻打斷他的話。
他不是不聽馬濤的話,而是因為他害怕馬濤的陳述與事實太過於接近,到時候他該怎麼辦?其實,事情演變到此,他心中已經有了底,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她昨晚的熱情與今天的不告而別,在在顯示她的心裡一定有事,而且是對不起他的事。
雖然他沒有說破,但是他自己知道,所有人之中,齊薇薇的嫌疑最大。
只是,他的心好痛。
「總裁,之前我們對齊小姐瞭解太少了,關於她的資料也微乎其微,我想如果要證明她的無辜,恐怕必須讓齊小姐接受大家的質問。這是證明無辜的最快的方法。」
「不可能。」黑閻一口回絕。
「總裁,我們知道您很保護齊小姐,但唯有如此才能消除大家心中的疑慮。」馬濤也很為難。
「如果事實證明我們錯了,我們會親自向齊小姐賠罪。」
「不需要。」黑閻的答案還是否定的。「她已經不在這裡了。」
「什麼?」眾人一聲驚呼。
在這個敏感的時刻,這樣的行為豈不是昭告世人她有罪?
「今天一大早,她就離開了。」黑閻揉揉發疼的額角。這樣的結果,煩得他的頭都痛了。
「知道哪裡可以找到她嗎?」
在哪裡?黑閻苦笑一聲。
一直以來,總是她來找他,或是故意放出線索讓他去找她。
他對她總是所知有限,除了水療館與她的住處之外,他根本不知道還可以在哪裡找到她。
而這兩個地方,現在她是絕對不會去的。
很可笑吧,他黑閻竟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耍得團團轉?這個仇如果不報,他就不叫黑閻了。
「通知下去。」這一次,他是真的火了。「就算是將地球翻過來,也要把齊薇薇給我找出來。」
「是。」相關人員各自領命去了,這可是十萬火急的事,片刻都不能耽擱。
黑閻緊抿著唇將視線落在窗外。
齊薇薇,有本事,你最好永遠別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