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惱唐琬的人,她通常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就像跟前這個正笑得痞痞地朝她舉杯的男人所曼的待遇一樣。
她原本打算告訴趙世琛,她不適合這個任務,然後從此和陸務觀畫清界限。
誰知她前腳才踏出M黨辦公大樓,就接到趙世琛的電話,說是中午有個聚會,要她一起出席;她以為趙世琛想約她吃飯,所以想都沒想的便一口答應。
沒想到一到達餐廳後,她才知道,原來趙世琛要她出席的是M黨的聚會。
要是趙世琛在電話裡說明這個午餐約會的對象是M黨的話,她說什麼都不會來。
「唐小姐不愧是貴報特約記者中的第一把交椅。」陸務觀像只偷了腥的貓般,輕輕搖晃手中的酒杯,朝冷凜著一張俏臉的唐琬做出乾杯的動作。「她對許多事情都有獨到的見解。」
「蕙仙可是我好說歹說地才把她從TVB給挖到明報來的。」趙世琛得意地笑道:「現在她可是我們明報的寶貝呢!」他邊說邊親熱的把唐琬拉向自己。
陸務觀倏地瞇起厲眼,將這一切全看在眼底。
「我就不是你的寶貝嗎?」
唐琬嬌嗔的抗議惹來在座其他男人的揶揄笑聲,唯獨陸務觀例外。
她是故意的!陸務觀怒瞪著正一臉挑釁地看著他的唐琬。
「我當然更愛你羅!」
趙世琛捏捏她的下巴,如眾人所願的在她白皙的臉頰上印下一吻,當場引來眾人一陣叫囂。
「阿琛,我看你們就早點結婚吧!你們都訂婚這麼久了,我們的紅包早就準備好了呢!」韓磐元故意在一旁起哄。
他理所當然的也被陸務觀怒瞪了一眼。
「男兒事業無成,豈敢娶妻?」趙世琛淡淡地說。
「如果我是你,」陸務觀懶洋洋的開口,一雙眼始終盯著唐琬。「我會盡早把唐小姐這樣的美女娶進門,免得夜長夢多。」
「那也是我們的事,不是嗎?」唐琬回嘴道。
她衝動的話讓其他人不贊同的皺眉,其中當然也包括趙世琛。
「蕙仙,」趙世琛以稍微嚴厲的語氣說:「陸先生並沒有惡意,你何必這麼說?」
唐琬垂眸,用酒杯掩飾幾欲噴火的眼。
「唐小姐說得是。」陸務觀替她解圍。「是我逾矩了,不是唐小姐的錯。」
對於他的好意,唐琬絲毫不領情,她覺得自己今天已經受夠了,她不想再繼續待在這裡。
她起身抱歉的說:「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有其他的採訪,先告辭了。」說完,她不理會眾人錯愕的反應,快步地走出餐廳。
站在艷陽下,她捨棄伸手招計程車的衝動,反而信步往捷運站的方向走去。她住在離淡水捷運終點站不遠處的新興社區裡,但她出門通常都自己開車或搭計程車,從未搭乘過捷運,今天算是一種新嘗試。
她稍微看了下售票機上方的簡式地圖後,正準備掏錢買票時,一隻手臂突然從她身後伸了出來,比她快一步地按下數字並投下錢幣。
「喂!先生,你怎麼可以插隊?!」她今天的運氣真是超背的!「旁邊的售票機都投人,你幹嘛插隊?」
黝黑大掌的主人非但沒對她說上半句道歉的話,反而又投下五十元硬幣,替她買了一張車票。
「你……是你!」她正想繼續罵他,卻認出那位冒失鬼正是她的煞星陸務觀。
「你的脾氣似乎不怎麼好。」陸務觀嬉皮笑臉的看著她,同時體貼的伸手接過她背的包包。
「喂!你是土匪啊!把我的東西還我啦!」唐琬對他極為自然的動作感冒得很,他幹嘛英名其妙的拿她的包包?!
「女孩子別在公共場合理大吼大叫的。」他懶懶的望了她一眼,單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半強迫性的推她刷卡進站。「不淑女。」
「色狼!」她不自然的想掙開,卻擺脫不了他如鐵鉤般的鷹爪。「別對我毛手毛腳的。」
「我的手毛腳毛的確是很長沒錯。」陸務觀一臉色迷迷的笑道,甚至還暖昧的對她眨眨性感的雙眼。
「你……」唐琬對他實在沒轍,她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最後決定暫時不和他鬥嘴。「算了。」
走進乘客如織的車廂裡,他們不但沒位子坐,甚至還被擠在鐵柱旁。旁邊則是一大群嬉鬧的中學男生,他們甚至毫不吝嗇的對著剛上車的唐琬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陸務觀為了怕其他男覬覦唐琬的美貌與姣好的身材,他乾脆大方的圈住她,將她保護在他的鐵臂與鐵柱之間。
他圈起的臂膀在擁擠的車廂內形成一個小小的私密空間,唐琬默默地盯著他的淡藍色絲質襯衫,感覺鼻息間充滿了他身上傳來的古龍水香味。
平穩的行車因為進站的關係,讓穿著高跟鞋的唐琬有些不穩的向前傾,而她嬌俏的鼻頭也直接撞上陸務觀結實的胸膛。
「哦……」她伸手摸摸可憐的鼻子。
「沒事吧?」陸務觀關心的問,同時也看見她微微發紅的鼻頭。
「還好。」她吶吶的說,在察覺到自己與他太過靠近時,她驚慌的往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到其他的乘客。
「別躲了,這該死的車廂裡已經沒有多餘的位置了。」說著,他又收緊了雙臂。
感覺到四周不斷地有人在偷偷窺望唐琬,或在一旁竊竊私語,這讓陸務觀越來越不開心。
「你蹺班啁?」唐琬突然想到,現在是上班時間,他怎麼能如此輕鬆懂意的和她一道搭捷運?
「多瞭解台北風情、多摸清新聞人的心,這也算是我的工作。」對於她的主動發問,他開心地扯開一抹笑容。
「油嘴滑舌的傢伙!」唐琬忍不住賞了他一個白眼。
「好久投回台灣,不知道淡水現在變成什麼樣了?」他看著蜿蜒的淡水河問道。
「髒亂!」她想都沒想的回答。「垃圾、攤販一堆,還有臭臭的河岸,不過還是滿好玩的。」
「哦!」他對她的回答頗感有趣,「可否請你看在我幫你擋掉眾多色狼的份上,陪我逛逛淡水,找尋一些回憶?」
「回憶?」聽見他的話,唐琬玩味的笑看著他,「和初戀女友的回憶啊?」她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語氣微酸。
「我好像聽見有人講話酸酸的喔!」陸務觀因為她的話而仰頭朗聲大笑。
「哪有?你亂講,人家我是好奇,了嗎?」她嚴正地否認,隨即撇開臉看向窗外,卻發現已經到站了。「走啦!下車了。」她推推他的手提醒。
「我沒有女友。」陸務觀挺直身體,環著她的肩膀朝車門移動。「在我心中,能當我的女人只有一個。」
他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情意,讓唐琬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煩躁,原本放鬆的心情瞬間又繃緊,一張俏臉也倏地黯沉下來。
心思細膩的陸務觀豈會沒察覺她的轉變?事實上,她的反應讓他滿意得不得了,更欣慰自己的等待就快要得到回報。
唐琬機械化的任由他拉著她走出捷運站,一出站,旁邊的咖啡館便飄來一陣濃濃的咖啡香。
「我要喝咖啡。」唐琬知道他討厭咖啡,所以故意和他作對的要求道。
「嗯!」
他毫不遲疑的答應讓唐琬錯愕了下。
他暗笑,因為她心理所打的主意,他全都瞭如指掌。不過,他只是不愛喝咖啡,卻不會阻止別人喜歡、品嚐它。
只不過,唐琬的開心並沒有維持多久,當她聽見他鴨霸的要求服務生調了一杯加了雙份奶精和糖漿的咖啡時,她不由得嘟起嘴,相當不悅地瞪著他。
「這種咖啡簡直不是人喝的!」唐琬不甚開心的接過咖啡,低頭啜了一口。甜膩外加奶味十足,簡直難以入口!
「那你不是人羅?」陸務觀取笑她。
「喂!你很鴨霸耶!」她抗議著,再度大口喝下她認為難喝的咖啡。
「你就是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他瞇起眼,望向波光粼粼的河面。「你有胃痛的毛病,不是嗎?」
「你怎麼會知道?」唐琬差點噴出口中的咖啡,她一臉驚愕的看著他。他怎麼會知道她的胃不好?
「你老是皺著眉撫摸胃部。」陸務觀看了她一眼,說道:「以前我胃不舒服時也常常這麼做。」他也是過來人。
「哦!」唐琬恍然大悟的點頭。
他的注意與關心讓她覺得非常窩心,因為趙世琛從未留意過她這些細微的動作。
「說吧!在地人,」陸務觀牽著她的手,兩人來到攤販聚集的堤防口。「快介紹好吃的東西慰勞我可憐的肚子。」他雙眼頗感興趣的掃過一攤又一攤的攤販,各種美食一一映人眼裡。
「這裡最出名的二串一百的烤魷魚、燒酒螺,還有酸梅湯,星豆腐也很棒喔!」一提到她最愛的各式小吃,唐琬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你肚子餓了吧?」他關心的低頭捏捏她的鼻尖說道。他記得她中午只吃了生菜沙拉就離開了。唐琬嘟著嘴說:「早知道我就不陪趙世琛去了。」天曉得她有多心疼那份點了卻連味道都還沒聞到的牛排,雖然不是她付的錢,可浪費食物還是很可惜。
「想吃什麼?」
「都想耶!」她笑開嘴,大有準備從第一攤橫掃到最後一攤的氣勢。「有人想當冤大頭嗎?」她的眼睛賊賊的向他望去。
「恐怕沒有。」陸務觀愛煞她嬌笑的臉,卻又故意說道:「你這個在地人當然要克盡當主人的責任羅!」
她馬上噘起紅唇,不悅的瞪著他。
「小氣鬼!」她不爽的嘟嚷。
陸務觀呵呵笑道:「雖然我不想當冤大頭,可是我想當金主啊!」
「哪有人這樣拐著彎說話的!」唐琬口中雖然這麼說,可她的臉就像善變的天氣般,馬上又笑得燦爛無比。
「是你不懂得說話的藝術。」他淡淡地笑著說。
「是喔!」她眼睛低溜溜地轉了一圈,馬上找到了第一個目標。「老闆,給我們三串魷魚,要辣一點。」
「不要加辣椒。」陸務觀跟在她後頭,開口否決了她的要求。
礙於出錢的是大爺,唐琬只好敢怒而不敢言的乖乖點頭同意。
提了滿滿好幾袋的食物,唐琬心滿意足的拉著陸務觀的手,在河堤上找了個面對觀音山的最佳位置,等著看淡水最出名的觀音夕照。
「兩隻豬九十九,兩隻豬九十九……」唐琬開心得完全不顧自己穿的是亞麻短裙,就這樣大刺刺地坐了下來,修長的腿晃呀晃的,嘴裡也哼著知名廣告曲。
堤防外的河面上,一艘艘小漁船在夕陽的映照下,伴隨遠方的觀音山,就像是一幅風景畫。
「你真的很厲害耶!」他讚歎不已的說:「你剛剛吃了那麼多東西,現在又……」他敬畏的看唐琬似乎一點都吃不胖的身材,哪像他,剛才那麼多東西進了肚,他晚上可就得在游泳池中賣力地多游一個小時。
「想吃就吃,這樣才活得有意義啊!」她拿了一塊蝦酥往嘴裡放。
「我很久沒來這裡了。」陸務觀感歎的說:「離開台灣太久了,都快忘記台灣也有這麼美的地方。」
有這麼美嗎?唐琬狐疑的顧著他的視線望向她早巳看習慣的景色。
「美國的風景不是更美?」她好奇的問。
「每個地方都有屬於它的美麗。」他笑睨著她一口塞進一個蝦卷,體貼的伸手幫她擦去嘴角的醬汁。「但是,不管再怎麼美麗,都沒有故鄉的美讓人震撼、感動。」
「我沒什麼感覺耶!」唐琬十分殺風景的說。「可能是因為我出國都是為了工作,每回都匆匆忙忙的,就算有空,也多半是窩在飯店裡趕稿子。」她邊說邊繼續往嘴巴裡塞東西。
陸務觀再次幫她擦掉唇邊的醬汁,不過他心裡真正想做的,其實是用他的舌頭幫她舔乾淨。
遲鈍的唐琬一點都沒發覺兩人之間的動作太過親密,她只是很自然地接受他溫柔的動作。
「下回我帶你到大峽谷去看落日。」凝視著落日餘暉在她臉上灑滿動人的亮彩,陸務觀再次為她的美麗讚歎不已。
「好啊!」她想都沒想的偏頭看他,笑咪瞇的點頭答應。
「哎!」沉靜了好一會兒,唐琬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你還沒告訴我,你以前都和誰來這裡看夕陽啊?」
「沒有別人,就我自己一個。」他神色怪異的瞥了她一眼後才回答。
「不會吧?」唐琬怪叫出聲。她很難想像會有人像他這般獨來獨往的,像她每回來這裡都一定要有人陪著,因為她非常討厭孤單一個人,那會讓她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和不對的人到自己喜歡的地方,是褻瀆這裡的美麗。」他淡淡的說道。
「哦!」她語帶酸澀的問:「那你找到那個人了嗎?」
她的問題讓他不禁失笑。這遲鈍的小女人,現在陪在他身邊的人不就是她嗎?還問這種笨問題!
「找到了。」他仰高臉,迎著風說道。
「哦!」她心中突地泛起一般酸意,讓她幾乎不想回應他的話。面對她突然的沉默,陸務觀多少也猜得出她心裡在想什麼,而這項認知讓他感到非常開心。不過,他還不想貿然地告訴她真相,所以他選擇等待,直到她願意接納他。相較於他的耐心,唐琬卻悶悶不樂的拚命往嘴巴裡塞東西,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撫慰她莫名受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