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睿一行人在進入成都城門時,便放慢了速度,一來他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二來是往來的行人很多,如果馬速太快,一不小心可能會傷了人。
「小湘,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小湘差一點撞上了人,幸好曄涵即時飛身下身,將馬前的小男孩抱走。
「小弟弟,可有嚇著?這銀子你拿去壓壓驚吧。」說著,她自懷裡拿出一錠元寶給小男孩,卻在遞出之際發覺小男孩動作有異,她立即向後退去。
裴景睿也察覺異出異樣,立即飛身下馬來到她身旁。「涵兒?」
「小男孩知道自己的行動失敗後,立即朝另一個方向奔去,怎知跑了數步之後,他的身子一僵,整個人便倒在地上。
元令立即觀看四周,果然讓他發現有三個黑衣人在事跡敗露之後,立刻竄巷而去,於是他朝那小男孩走去,發現小男孩已中毒身亡。
裴景睿知道曄涵沒有受傷後,才往元令走去, 「人怎麼了?」
「稟公子,人已經斷氣,顯然他們事先就對他下了毒,所以不管事成與否,這孩子一樣都會沒命。」元令據實以告。
裴景睿對於元令的話僅是皺了皺眉,而曄涵在聽了元令的話後,不禁倒抽一口氣,呆呆地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身體。
裴景睿明白曄涵一定是為此自責,他心疼地說:「涵兒,這事與你無關,別為此自責。」
「大哥。」曄涵想要壓抑自己對小男孩死亡的傷痛,但方纔活生生的人,卻在瞬間失去生命,教她如何能接受?
裴景睿走到曄涵身邊,將她挽入懷裡再飛身上馬,同時交代元令,「找人把這小男孩葬了。事情辦完後,就到龍騰軒和我們會合。」』
「是,大公子。」元令立刻去打點景睿所交辦的事。
「小湘,」裴景睿喚回失神的丫鬟,「牽著小少爺的馬跟著,我們先到龍騰軒。」
裴景睿抱緊懷裡的曄涵,策馬前往龍騰軒。對於扶風賊這兩日來對曄涵的傷害行為,感到滿腹怒氣,他定要以最快速的方法將他們一網打盡。
☆ ☆ ☆
甫抵達龍騰軒,裴景睿立即召來武玄門的大夫和蜀地各處虎躍門的門主,開始籌備擒賊的計劃。曄涵在裴景睿的安撫下,已逐漸平息內心的震撼。
「小少爺,太守大人派人來請你過府一趟。」小湘進議軒對曄涵說。
「這太守的消息也真靈通,小少爺到這裡都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已經來請人了。」虎躍館的門主張魯嘖嘖稱道。
「張魯,不得如此。」元令不悅地說。
「是,令爺。」張魯立即閉上嘴。
「元叔,別斥責張叔,他是個直腸子,別無惡意。」曄涵為張魯說話,又轉頭對張魯說:「張叔,以後說話小心點,別讓對方下不了台。令人尷尬不安,對咱們也沒什麼好處。」曄涵雖然年紀尚輕,但在待人處事方面,她自有一套方式來安撫人心。
元令聞言點點頭,他知道小少爺雖然對屬下一向寬宥,但有錯小少爺一定會告訴他們,只不過不像他這般嚴厲。
「是,小少爺。」張魯虛心受教。雖然小少爺年紀比他小很多,但小少爺處事圓融,思慮周詳且待人寬善,對方再怎麼錯,小少爺也不會令人難堪;加上這幾年小少爺處理裴家四門的商務,必會先徵詢各門主的意見,再作出最有利的決定。小少爺是他張魯除了裴景睿之外,第二個打從心底佩服的人。
曄涵看向裴景睿說:「大哥,曄涵先下去準備東西,待會兒便前往太守大人府邪。
裴景睿點點頭,「涵兒,」他突然喚住已走到門口的曄涵,「讓元令陪你。」
她本想拒絕,但在看見裴景睿不容反對的神色,只好說:「是。元叔,煩請到大門前等曄涵,曄涵好了自會前去與你會合。」說完,她隨即轉身離去。
☆ ☆ ☆
曄灑自太守府邸回到龍騰軒時,眾人的會議早已結束,她向裴景睿大概說了太守千金的情形,並請武玄門的藥僮至山中採集各種藥草,無論是有毒或無毒的全都採回,但三日過後,仍找不出解藥。
「哎呀!
「小少爺怎麼了?」一旁幫著分類藥草的小湘 急忙問道。
曄涵看著從傷口滲出來的血滴,「沒什麼,只是被這草上的刺給刺著。」話聲方落,她的手突然被人擒住。
「大公子!」
「大哥!」
曄涵和小湘同時喊出聲。
裴景睿將曄涵滲血的手指含在口裡,一會兒後,才鬆開她的手,「小心點,萬一這草有毒,只怕你還未為你解毒,自個兒也躺下來了。
「是。」曄涵紅著臉低聲回答,忽然想起這會兒裴景睿該在議軒,怎麼來這裡找她?「大哥找曄涵有事?」
「嗯。」裴景睿拉著曄涵走到一旁的亭子裡坐下。「方纔唐門派人送拜貼來,說晌午過後要登門來拜訪你。
曄涵疑惑地蹙起柳眉,「唐門的人要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裴景睿搖搖頭,「貼子上沒寫,我想等他們來了自然就會知道。
「嗯。」曄涵應了一聲。
「涵兒,」裴景睿輕撫著她的粉頰,「這幾日你又瘦了,有機會就多歇息,別累著了自己,好嗎?」他的語氣裡滿是心疼。
對於裴景睿的關心,曄涵不知該如何表示,只好回答:「是,曄涵會注意自己的身子,請大哥放心。」
裴景睿對於她依舊這般敬畏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改正她,他想寵她、疼她,但她對他總是警畏、恭順,讓他不禁有些氣惱。
「涵兒,咱們很久沒有一起談天,不如一同用午膳,順便聊聊最近的事可好?」裴景睿雖然是詢問的語氣,卻不容拒絕地拉著她的手走向飯堂。
兩人邊用午膳邊聊,見曄涵比初到成都時更為清瘦,裴景睿感到萬分心疼。
「涵兒,無心蠱的事就交給武玄門的大夫去可好?」
曄涵明白他不希望自己太累,但事關人命和自 己的責任,她實在無法說放手就放手。「大哥,若 曄涵要大哥將擒拿扶風賊一事,交給虎躍門負責就 好,大哥可願意?」
「這……」裴景睿明白曄涵是用這事來比喻她 的處境,但見她如此奔波太守的府邸和龍騰軒之 間,他心中便很不捨。「難道你不瞭解大哥是捨不 得讓你如此勞累嗎?」她真的一點也不明白他的心 意嗎?非要他說得如此明白,她才能瞭解。
曄涵對於他的話,心中不禁浮現一股暖流,更 是感激滿懷。「我很感謝大哥的關心,但是救人的 事,不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如果我沒有盡力,而 令皇后和太守千金有何意外的話,就眾人不責備 我,一樣會令我終生愧疚,這不是大哥所樂見的 吧!就像我知道大哥對於擒拿扶風賊一事也是抱持相同的看法,不是嗎?」
裴景睿當然能瞭解她的想法,因為他確實也是抱持相同的態度,所以他明白知道自己是無法說服她放手的,於是他也不再勉強。「既然你這麼說,大哥也不勉強你,不過你可要答應大哥,多保重身體。」
曄涵點點頭,正打算繼續用飯,卻發現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往他身上帶。
裴景睿一手環住她的腰,另一手舉著夾菜餵她,「多吃一些,你這幾日又瘦了不少。」
曄面雖然對這樣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但依然順從地張口讓他餵食。「大哥,曄涵可以自己吃的。」
裴景睿笑她不解風情,「你就乖乖地讓大哥餵你吃飯,也讓大哥享受抱著你的感覺可好?」
自從到了龍騰軒後,他們便保持一定的距離,一來是因為曄涵依然是男裝打扮,兩個男人在一起摟摟抱抱或舉上太過親密,在眾人眼中實在不雅;二來是兩人都各忙著自己的事,相聚的時間甚少,況且他們未將關係公開,夜晚也各自睡在自己的廂房,因此裴景睿可是非常想念曄涵在他懷裡的感覺。
曄涵由於初解人事,對於感情她又一向淡然處之,因此未能瞭解裴景睿的相思之苦,但她仍是秉持著對裴景睿的服從,放鬆自己的身體任他摟抱和餵食。
這一頓午膳,不僅吃得濃情蜜意,更是情意綿綿。
午膳過後不久,下人前來通報,唐門的二爺與 唐二公子、四公子和五公子登門求見。
「請他們到議軒。」裴景睿吩咐。
「是,大公子。」
曄涵和裴景睿在下人離去後,也起身前往議軒。
雙方在見面後才知道,原來唐二爺兩年前曾受 曄涵的救助,此番前來拜訪,一來是感謝曄涵當年 的救命之恩;二來是希望曄涵能為他的侄女看病。
曄涵儘管事情繁多,但人家既然已經登門請 人,她也只好答應。
裴景睿對於這種情形只有無奈地搖頭,所謂
「醫者父母心」,用在別人身上他不知是不是符合,但用在曄涵身上則有過之而無不及。
「涵兒,」他在曄涵出門前喚住她,「大哥陪你去。」
「不須勞煩大哥,曄涵去去便回。」曄涵背起藥箱,在門口對裴景睿說。由於元令正巧出門辦事,因此她打算自己到唐門。
「剛才唐二爺曾說,敬將軍這會兒在唐門作客,大哥找他有事,就一起坐馬去吧。」
曄涵知道裴景睿坐馬車的用意是要她能乘機休息,便不再多說地同他一起坐人備好的馬車,一上馬車她立刻被他擁入懷裡。
「別說話,眼睛閉起來休息一會兒,到了唐門大哥自會叫醒你。」裴景睿拿起一旁的薄被蓋在她身上。
☆ ☆ ☆
曄涵早就聽說在江湖上唐門使毒的技巧堪稱第一,但唐門解毒的高手亦不在少數,她記得唐門的二公子唐軍也是一位學醫之人,為何他不為自己的妹妹治病呢?曄涵心存疑惑,卻也只是將問題放在心中,並沒有開口問。
唐門現任門主唐漢天笑容滿面地相迎,「久聞兩位大名,今日一見,才知兩位果真如人所說,真是英雄出少年呀!」
裴景睿拱手回禮,「唐掌門過獎了,晚輩對您的大名才是如此雷貫耳,仰慕已久。」
嘩涵僅是有禮地說:「曄涵見過唐掌門。」
「聽二弟說曄涵賢侄曾救過他一命,又答應為小女治療,老天真是感激不盡。」唐漢天面帶感恩的說。
「唐大爺這麼說,曄涵真是受之有愧。曄涵學醫本就是為了救人,所以唐大爺無須掛意在心。」她頓了頓,又繼續說:「不曉得唐姑娘此時便讓曄涵看診嗎?」
「方便、方便,但是……」唐漢天心疑了一會兒,才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小女自從得此怪病後,性情變得暴躁無比,常常對人怒目以視,尤其是來為她看病的大夫,更是受到她無禮的對待,因此想請賢侄多擔待。」
曄涵點頭表示明白,隨同領路的僕人離去,留下裴景睿與唐漢天和敬君安在大廳談話。
家僕領她至植有許多梅樹的院子,「裴公子,裡面便是小姐的房間,你要自己進去或是我請丫頭來帶你呢?」
「小哥,我自己進去即可。」曄涵見他面有難 色,猜想這唐小姐可能常為難這些下人。
「那裴公子小心,小的下去了。」說完,家僕 便點頭離去。
曄涵伸手推門而入。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擅闖我們小姐 的閨房。」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對著曄涵大喊。
「在下裴曄涵,是唐二爺請在下來為唐姑娘看病,不知唐姑娘此時方便嗎?」曄涵客氣地自我介紹。
「不方便。」唐芸毫不客氣地回道。
「既然姑娘不方便,那在下告辭了。」說完,曄涵逕自轉身打算離去。
「站住!」唐芸大喊。見曄涵沒有停下腳步,便衝到他身前攔住他,「誰說你可以走的?
「姑娘你說的。」曄涵神情冷淡地說。
「我沒有說!」唐芸不悅地喊著。
「姑娘不是說此時不方便嗎?既然不方便那就表示我可以回去了。」
「我只是說不方便,又沒有說你可以回去。」唐芸嬌嗔道。
「姑娘,我是來替你看病的,如果你不方便讓我看,或是不願意讓我看,那我不回去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呢?」
「我又沒說不讓你看。」話甫出口,唐芸立即知道自己說溜了嘴,心想如果這個人敢取笑她,她一定要他死得很難看,但是曄涵一點也沒有如她所想的笑出來。
「那是在下將你的意思誤解了,請姑娘原諒在下的粗心和無禮。不知現在可否讓在下為你看病了呢?」
唐芸本想拒絕,但她怕話一出口,這個裴曄涵又會轉身就走,而自己對他有種莫名的好感,不希望他這麼快就走,只好點頭答應。
「那我們回姑娘的房間可好?」曄涵還是有禮的詢問。
唐芸無奈地領著曄涵回房。
曄涵在進入房間前忽然開口:「兩位唐兄弟不妨一併進來看看。」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屋內。
「二哥,走吧。」唐老大躍下樹,瀟灑地跟著進房。
唐老二雖然慚愧讓人發現自己的蹤跡,但還是跟了進去。
他們一進房門便聽見曄涵對唐芸說:「姑娘這病已有一年了吧。」
「你怎麼知道?」唐老五驚奇的問。
曄涵無視於唐家人的驚訝,語氣從容的說: 「從唐姑娘手肘上的傷口來看,這繭皮有十來層, 就表示唐姑娘得病已有一年了。
唐老五點頭不語,內心對曄涵深感佩服,難怪人 人稱讚裴曄涵是少見的奇才,依他看裴曄涵年紀應 該不會比他大才是。「裴兄弟,不知你今年貴庚?」
「十七。
「你才十七?!」唐老五驚訝的叫道。
唐老二同樣很驚訝,真想不到裴曄涵年紀如此輕,醫術就這麼高明。
「唐姑娘,你這個疽每好一次,至少隔多久才又發作呢?」曄涵問道。
「你不會自個兒看。」唐芸故意刁難。
曄涵冷冷地說:「唐姑娘若是不想把病醫好,在下就此告辭,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曄涵才起身,唐芸立刻慌張口說:「十天啦!」
唐家兄弟見自己的妹子慌張,兩人都在心底竊笑。
曄涵轉頭對丫頭說:「準備筆墨。」
過了一會兒,丫頭取來文房四寶,曄涵研好墨,拿起筆邊寫邊說:「陽症疽,體內毒瘴聚集不散所致,病毒發紅五日沒有膿血,以此藥方,金銀花四兩、薄公英二兩、生甘草二兩、當歸二兩、天花粉五錢,水煎服兩劑。
「但令妹這傷口已膿血奔潰,待我先為她去膿傷,留下藥膏外敷,同時她也必須服這貼藥方,當歸一兩、黃蓍五錢、人參一錢、荊芥一錢、金銀花二兩、生甘草三錢,水煎服兩劑。見傷口好,繼續上藥,直至繭皮完全脫落,隔七日服前藥方,再隔一月再服一次即可。」
「芸妹的病這樣就能好嗎?」唐老不相信地說。
對於唐老五的質疑,曄涵並沒有生氣。「其實唐姑娘並不是生什麼大病,之所以舊病不斷復發,乃是體內毒瘴不散,而一般大夫僅看到外傷,所以只為她驅除外傷和給外傷的藥,卻疏忽了唐姑娘體內的毒火,因此外傷雖好,內毒卻每隔一段時日又復發,如此週而復始,使這病看似疑難病症,實則不然,唐姑娘只要依我方才開的藥方服藥,等病好了便不會再復發。」
「原來如此,芸妹受苦了。」唐老天為唐芸這一年來所受的病痛之苦感到心疼。
唐芸聽二哥這麼說,眼眶立即一紅,看起來楚楚可憐。
「唐姑娘,曄涵還有一句話可為你驅病,希望你能謹記在心。」
個性急躁的唐老五好奇地問:「什麼話?」
「少生氣,毒火熄;氣溫和,體自安。」說完,曄涵便告辭離去。
☆ ☆ ☆
曄涵和裴景睿離開唐門,與他們一同離開的還有敬君安和他的侍衛。
車外一陣喧嘩,打斷車內兩人的談話。
曄涵從裴景睿懷裡坐直身子,「不知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大哥下去看看,你在車上休息,別插手。」語畢,他起身下車。
曄涵並沒有乖乖待在馬車裡,在裴景睿下車後她也隨後而下,但她僅在一旁觀看,並不打算插手。
裴景睿本來只打算下車看看,因為他認為以君安和他的五名侍衛,對付這群黑衣人應是綽綽有餘,怎知對方來勢洶洶,為了避免他們受到傷害,他便出手制止這些攔路的黑衣人。
黑衣人發現有人插手,為首的人立刻高聲一喊:「退!」不一會兒,六名黑衣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該死的賊廝,有膽就別走。」敬君安打算追去,卻被裴景睿所阻止。
「為什麼不讓我追呢?」敬君安問道。
「你確定能追得到人嗎?而且對方的底細我們並不清楚,貿然追去只會令我們陷入敵人的陷阱,不如回去商計、商討,再做打算。」裴景睿分析道。
「如果我沒有猜測錯誤,他們一定就是那群扶風賊。」敬居安忿忿不平地說。
「我知道,有此之前我已碰過他們了,但是我尚未查出他們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狙擊我。」
「這我知道。」敬君安立即將自己探到的消息說出來,「前兩日我派出去的探於回報,聽說扶風賊起了內訌,組織的名冊流失,據傳是落在你的手上。」
曄涵忽然開口:「看來這事顯然對我們有利,不如我們回去再商計,也許我們可以化被動為主動。」
「莫非涵兒已有了主意?」敬君安瞅著曄涵,好奇地問道。
敬君安直瞧著曄涵,讓裴景睿有些不悅,他不喜歡敬君安盯著曄涵,即使明知敬君安只是好奇曄涵的話,於是不待曄涵開口,他就說:「回去調集人手,這事我們再商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