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慢慢走吧!」袂兒扶著杜芊蘋在荒涼的郊道上疾走。此時的她們又像之前離家那樣,在入夜後成為郊道上落單的旅客。「現在天色暗了,路上有些坑洞不易看清,你小心點走。」
「袂兒,都是我不好……」杜芊蘋悔恨、愧疚的心情完全在秀美的小臉上顯露無遺,「我只想著趕快走,沒考慮到師太們個個武功精湛,走起路來比我們快了許多,加上我的腳又不方便趕路,身上也沒多帶些盤纏,好租輛馬車跟在她們後面。現在她們走遠了,我們不但跟不上又迷失方向,偏偏時辰又晚了,找不到一個店家休息,你說這能不怪我?都是我害你們跟著我在這兒——」
「小姐,你千萬別自責。」袖兒從路的前端跑回來,正好聽到她難過的話,「小姐,我在前頭看到一間屋子,我想我們不如去跟店家打擾一晚好了。」
「可是……我們三個皆是女子,萬一……」杜芊蘋害怕地說。
「小姐,就是因為我們三人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所以這麼晚了,才更需要找個地方休息。若是繼續在荒郊野外走動,萬一真遇上什麼江洋大盜或者是什麼宵小之輩,我們可奈何不了人家。」袖兒分析著眼前的情況。
「是啊!小姐,我們還是先到那屋子暫住一晚,至少可以擋風遮寒,也可以避開一些禽猛默的攻擊。」袂兒也開口建議。
杜芊蘋聽兩位丫環都這麼說,也不想堅持,她點點頭同意。「好吧!那我們就過去那屋子瞧瞧吧!」
「好,我來帶路。」袖兒快步走到前頭引路。但走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杜芊蘋的驚呼聲,她連忙回頭跑到她們兩人身邊。「小姐,你怎麼了?」
「我……」杜芊蘋臉色蒼白,眼眶紅通通地含著淚,一手用力抓著蹲在身旁的袂兒,一手彎身撫著左腳踝,「袂兒,好痛,好痛喔!」
「小姐到底怎麼了?」
「小姐扭傷腳了。」袂兒抬起滿是憂慮的小臉看著袖兒,「都怪我不好,心裡急著想快點到那屋子,沒注意到路上的坑洞,害小姐——」
「袂兒,別說了,是我自個兒不小心,跟你沒有關係。」杜芊蘋忍著痛,冷汗淋漓地阻止袂兒自責下去。
袖兒走回杜芊蘋的身邊,彎身看看她的腳後,秀眉也緊揪在一起,「小姐,你的腳都腫起來了,還可以走嗎?」
杜芊蘋想假裝堅強地對她笑笑,但眼淚卻無聲地從眼眶流下來,「沒關係,你們扶著我,我們慢慢走過去。」
三人一小段路走了的莫半個時辰,杜芊蘋忍著腳痛走到小屋子時,才發現屋子早已沒人住,不但傾倒、髒亂,而且陰森森的,看來真像一間鬼屋。
「袖兒,這……這……這屋子真能住人嗎?」杜芊蘋用戰慄不已的聲調問。
袖兒率先進屋探了探。「小姐,我看這裡頭比外頭好多了,我們勉強住一宿,應該沒什麼問題,今夜我們就在這兒休息好嗎?」她邊說邊走回杜芊蘋身旁。
杜芊蘋很不想待在這兒,但她看袂兒和袖兒疲憊不堪,自己的腳又疼痛不已,不進屋子休息也無法可想。她深吸一口氣為自己振作精神,「嗯!就在這兒吧!」
一進破屋,袂兒忙著打量環境,她們所處的地方像是這屋子的廳堂,但裡頭除了屋角有一堆雜草外,便什麼都沒有了。她拉著袖兒迅速往那堆雜草走去,兩人合力將那堆雜草整理好,打算讓杜芊蘋躺在那兒休息。
杜芊蘋獨自站了好一會兒,覺得她的腳又酸又疼,直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她晃了晃眼,發現唯一可坐下來的地方是適才進門的階梯,便跛著腳走到那兒坐下。
杜芊蘋坐著、等著,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了多久,只覺得自己在一陣恍惚後,忽然聽到一聲「小心」的吆喝,接著她感覺到自己的左腳又是一陣疼痛,待她睜亮眼睛一看,一條小黑蛇死在她眼前數步遠的地方。之後,那小黑蛇瞬間在她眼裡放大,遮住了她全部的視線,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也看不到、聽不到袖兒和袂兒的臉和聲音。她覺得黑蛇身上的濕意染上了她的肌膚,冰冰冷冷的,凍得她失去了知覺,雖然她在最後清醒的一刻,有聽到袖兒和袂兒驚呼的喊聲,但她一句話也回不出來……
■ ■ ■
「啊……好痛……冷焰相公……好痛……」杜芊蘋閉著眼哭喊,她被難忍的疼痛喚醒,忍不住縮了縮左腳,想要甩開那種教人忍受不了的痛。
「別動,再忍耐一下。」
一陣低沉、沙啞,有別於歐陽冷焰冷冰聲調的男聲,穿過杜芊蘋的耳朵,直撞入她迷濛的腦子裡。她直覺這聲音很耳熟,卻想不起聲音的主人是誰。她知道這個人一直在動她的腳,她想把腳伸到別處,但那人卻緊捉不放,最後她勉強睜開眼,看向那個抓住她腳的人。
穿著一身黑衣,臉上半復黑巾的男子見杜芊蘋醒過來,出聲問道:「你這麼小巧的腳兒想走到哪兒去?」
杜芊蘋聽著這耳熟的聲音,心裡直猜想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忽然,她驚惶、不信地叫道:「你……是……怎麼會是你?」
黑衣男子在杜芊蘋認出他之後,雙臉低垂的掩飾他在黑暗中依舊不減銳利的眸光,他不想讓她膽戰心寒,不想讓她畏懼他。
「你……你為什麼……為什麼在這裡?」杜芊蘋抖著不成調的聲音問,隨即發現袖兒她們兩人不見了,心裡更是又慌又怕,「我的……我的丫環呢?袖兒、袂兒呢?她們……你……你把……她們……」
「歐陽冷焰毀了閻羅殿,我不在這裡又該在哪裡?」黑衣男子冷冷地回道,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的兩位侍女,我要她們去幫你找水和木柴,好為你清理傷口。」黑衣男子弄好她的腳,輕輕地擱下後,抬起眼看她驚惶的樣子。「你怕我?」他輕聲地問,好像只要再大聲一點,杜芊蘋會馬上被他嚇死。
杜芊蘋很想勇敢的說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眼睜睜的看他傾身靠向她,死命的將背抵著牆,在無處可躲的情況下,將自己縮成一團,死也不看他地喊:「你……你別過來,我……我……」
「你怎麼樣?」黑衣男子從她背後將她摟進懷裡,右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與他的眼平視。
杜芊蘋掙扎著要脫離他的箝制,黑衣男子不為所動,兩人無聲地對望了一會兒,杜芊蘋受挫地哭了起來。
黑衣男子濃密的劍眉一蹙,隨即放鬆地問:「為什麼哭?因為我不是歐陽冷焰?」
原本因害怕而哭泣的杜芊蘋一聽到「歐陽冷焰」的名字,心裡更加難過,她什麼話也不想說,只想離開這男子的掌控。
黑衣男子見她掙扎得厲害,捉她的力道也愈強,最後他捉住她的臉,強迫她看著他,冷著聲音問:「我曾救過你兩次,難道這兩次的恩情比不上歐陽冷焰嗎?」
「我……我沒要你救我啊!」杜芊蘋被他逼出這句話後,心裡後悔極了,因為這話說得無情,好像他救她,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完全與她無關。她懊惱地揪起眉頭,討厭自己說了這種無情無義的話,在良心不斷的譴責下,又悔恨地補上一段,「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有意要忽略你救我的恩情,但……這不能拿來跟冷焰相公比。」
「為什麼?難道他在你的心目中,真的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比得上嗎?」黑衣男子微怒地問。
「嗯。」杜芊蘋毫不遲疑的回答。
而他在她應聲後,兩眼一瞇,殺意立現,「我去殺了他!」
「不要!」她死命地搖著頭,雙手反抓緊他的手臂,淚流滿面地哀求,「你別去殺他,你要去殺他……不如殺我好了,反正我是個活不長命的人,你殺了我好了。」
「你想替他死?」黑衣男子冷聲問,杜芊蘋立即點頭,他冷哼一聲,抬起手為她拭淚。「既然你想替他死,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杜芊蘋閃避他的碰觸問道。
「你跟我走,我從今以後不去找他報仇。」他提出她想也想不到的條件。
杜芊蘋難以相信地瞪大眼睛,之後她撇開眼光,「你還是殺了我吧!我……這輩子除了跟冷焰相公外,任何一個男子我都不從,就算……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還是不能因此而違背他,你……殺了我好了。」
「我既然三番兩次救你,又怎會殺你?」黑衣男子放柔了音量,旋即陰狠地宣誓道:「他是毀我家門的仇人,是搶了你的心的敵人,在我眼裡……他必須死。」
「你……你若殺了他,我……我就自殺,我……就到地府去當他的鬼新娘。」杜芊蘋也像發誓般的說。
「喔!是嗎?」黑衣男子忽然鬆開手,見杜芊蘋躲到牆角去,也不再逼近,逕自問道:「既然他對你這麼重要,你為什麼要離開他?」
「我……我有我的苦衷啊!」杜芊蘋無奈地哭泣。
「什麼苦衷?你連陪他死都不怕了,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離開他呢?」黑衣男子繼續逼問。
「我……」被他這麼一問,她不禁仔細思慮起自己離開歐陽冷焰的原因。擔心他會死,但她離開後,他還是可能被黑衣人、或江湖上的仇家殺死。擔心她無法長久守著他,然而她離開他的身邊,還不是一樣不能守著他?擔心古媚雲會因她而受詛咒身亡,然依歐陽冷焰的性子,若堅持不娶古媚雲就是不會娶古媚雲,她離不離開都改變不了古媚雲的命運,那麼……她離開歐陽冷焰的身邊,到底意義何在?
杜芊蘋愈想愈難過,愈覺得她好傻喔,為什麼當初離開前,不把事情想仔細一點,現在就不會把自己弄到這般狼狽。想到這裡,她傷心的眼淚如湧現的泉水,源源不斷地流出。
見她哭得傷心,黑衣男子又將她攬進懷裡,「你真的寧死也不跟我走?」
她舉起手擦擦眼淚,啞著嗓子說:「謝謝三番兩次的救我,但我的選擇還是不會變的,你想殺人報滅門之仇,那你殺我好了,就當我是歐陽冷焰,殺了我也好了卻你心中的恨,也好讓你從今而後脫離仇恨的日子。」杜芊蘋說裂逢,忽然覺得她的膽子不似以前的怯懦和驚惶,反而有一種坦然和放鬆,本來一直不能控制而流個不停的淚水,也不知不覺地停下來,甚至在隱約之中,她還發現到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鎮定在心底蔓延。
「你……」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的表情,黑衣男子眼底閃過憤恨的殺意,卻在她平靜的臉上看清了一件事。他忽然將遮臉的黑巾取下,在杜芊蘋尚未瞭解他的用意前,用力將她的頭扳向自己,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杜芊蘋嚇得呆愣住,回神後立刻奮力的推他,在一番掙扎後,她捂著嘴、側臉避開他的侵犯,同時喊道:「你……你是莊……」
「我不是他,你最好別瞎猜。」黑衣男子在她避開他的吻,又將他錯認時,冷冷地警告道。「我救你兩次,理應得到你兩次的回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想問的話全被他吃了進去。
這次她怎麼推也推不開他,當她以為自己要昏過去時,耳畔又響起他的聲音。
「你欠我的,從此一筆勾消。你最好忘記我的長相,希望……我們後會無期。」
隨著這低沉聲音的結束,她的身體也得到自由。
杜芊蘋立即張開眼睛,然而眼前什麼人也沒有。若不是她臉上尚有殘餘的淚痕,腳上有他為她療傷的布條,她會以為適才發生的所有事情,不過是南柯一夢。
她靠著牆坐,看著黑漆漆的四周,心想:以前她若孤零零一個人獨處黑暗之中,一定又害怕又驚慌,然而現在的心情卻是莫名的平靜。
此時此刻她真是後悔死昨夜的決定,她將螓首貼靠著牆面,方才停下的淚水不知何時又湧出眼眶,無聲無息的滑落臉龐。她兩眼無神地看著地上淚濕的痕跡,嘴裡不覺地低喃起來:「冷焰相公,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我現在回去了,你會原諒我嗎?或者你永遠都不理我了……你會把我趕走……你別趕我……別趕我……我……我好想你……好想你……」
杜芊蘋愈想愈傷心,愈哭心愈亂,意識開始模糊,喃喃地自問自答,直到一個冷到骨子裡的聲音出現,才令她嚇得忘記哭泣。
「這裡這麼黑,你不怕被鬼捉去嗎?」歐陽冷焰打從進屋子後,便靜靜地看著杜芊蘋靠在牆邊哭泣、說話的模樣。
未時過後,亟月到會場向他報告杜芊蘋不告而別,同時交給他一封她留下的信函。
信的內容除了提到感謝他這段日子的照顧外,亦提到她當初離家出走的原因,以及她知道他和古媚雲有不得不成親的理由,所以她為了讓他長命百歲,願意離開來成全他和古媚雲的婚事。
但她該死的,在信裡連一句對他有情有意的話也沒提。若不是那張信紙上沾滿了她愛哭的淚漬,和那些因情緒激動而寫得扭扭曲曲的字,讓他看出她捨不得離開卻不得不離開的痛苦,他還真以為她之前對他表示的情感,全是虛情假意。
看完信後,他立即提前離席,並命令所有冷焰門的人兵分多路出來尋找她們。
入夜後,他一直沒有她的消息。他知道她和她的兩位婢女不可能走多遠,因為纏足的她無法走得太快,可也就是因為沒有她的消息,讓他更擔心她是否會遭到什麼其他的意外。
適才終於讓澍找到她的另一名婢女——袂兒,當時澍一發出警訊煙炮,他立即趕到,但發現見到的不是他想見的人,讓他隱忍一下午的怒氣差點全發洩在袂兒身上,若不是沐翔擋在她和他之間,他真想一掌劈了她。
在沐翔盤問後,袂兒把她們離開的前因後果說了一次,同時也告訴他們這一下午所發生的事情,以及目前杜芊蘋所處的位置。他聽了後,立即朝著她指明的方位而來,找到這間破屋,也找到他那個膽小又愛哭的小娘子。
「冷……冷焰相公?!」杜芊蘋揉著早已紅腫的眼睛,不相信地看著那朦朧的身影,怯怯地問。她等了好一會兒,站著看她的人一直沒有出聲,她以為自己在作夢,許久之後,吁了一口氣,「就算是在作夢也好,只要能讓我再看到你……作夢也好……對不起……」她懶懶地靠著牆,眼睛直瞪著歐陽冷焰,口中不斷白言自語。
「為什麼說對不起?」歐陽冷焰站在距離她兩尺的地方開口問。
杜芊蘋對於夢中人的問話愣了愣,心想:原來她真的在作夢,因為只有在夢中歐陽冷焰才會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傻事,才會站得離她遠遠的,讓她看不清他是在生氣或是嘲弄她。
但就算是在夢中,她還是想對他解釋,「為什麼要對你說對不起是嗎?」她重複他的問題,「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氣我為什麼沒有當面告訴你要離開的事,只匆匆留下一封信給你,那是……因為……你知道嗎?我害怕……害怕見到你……害怕見到你之後……我會走不開,因為我……實在不想離開你。」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般,從她細嫩的嫣頰滑下。
她吸吸鼻子,使梗塞的氣息順暢,「冷焰相公……你都不知道……我……真的捨不得離開你。我想……我若離開你,可能活不了太久,但……就算一直待在你身邊,我的身體不好,要活很久同樣不太可能,而我卻是那麼、那麼的喜歡你,就像我可以感覺到你也喜歡我一樣,因此……我有一個想法,我希望你能活得比我久。但當我知道……我若一直待在你身邊,你就會被一個詛咒給害死,我……我開始考慮到底該不該離開你。」
「哼!」歐陽冷焰在杜芊蘋停話喘氣時,冷哼了一聲。
聽到他慣有的嘲弄聲,她忽然覺得這個夢很真實,她本想挪動身子靠近歐陽冷焰,但又怕這個夢被自己吵醒,於是她放鬆身子靠回牆面。
「我……想了很久,原以為我這樣做是對的,可是我……現在才明白,或許我離開你的決定,並沒有當初想得那麼正確,而且……我……我終於知道,我是那麼的愛你,我……我不想讓其他女子取代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像……我不會讓其他男子佔據你地我心中的位置一樣。冷焰相公,我想……我是一個自私的女子,寧願陪著你死,也不願意離開你,或者把你讓給其他人。可是……我現在才後悔……好像已經來不及了……」說到這裡,她又開始哭了起來。
歐陽冷焰一直站在原地聽她說話,他以為她是在對他解釋,後來看她揉著眼皮強睜著眼,又喃喃自語著不可以醒來的話,才明白原來她以為自己在作夢,所以才敢放膽對他說出心裡的話。
他現在對她還有一股惱怒之氣,就算聽到她真心的表白,他還是不想輕易原諒她。
他蹲下身子來讓她把他看仔細,好清楚地知道他已經來找她了。但他一蹲身便看到她的腳傷。「是誰救了你?」
「什麼?」杜芊蘋哭得茫然無知,她抬起頭看著歐陽冷焰,發現他捉住她受傷的腳問話,更覺得這個夢作得有些奇怪。「你……想知道什麼?」
「誰?是誰為你治療腳傷?」歐陽冷焰盯著她腳上裡得相當整齊的布條。
「誰?你問的是黑衣恩公嗎?」杜芊蘋想伸回被捉痛的腳,無奈他捉得牢牢地,「冷焰相公——」
「誰是黑衣恩公?」歐陽冷焰的聲音依舊冷冷的,但加重的語氣讓杜芊蘋感覺到被一股強烈的醋意襲擊。
她這時才真的察覺夢中的歐陽冷焰是那麼的真實。她再也忍不住想摸他的慾望,伸手去輕觸他的臉。「你……你是真實的嗎?還是……還是我在作夢呢?」她努力地看他,腦子裡有虛實難辨的模糊。
「誰是黑衣恩公,」歐陽冷焰加大音量問她,完全不理會她的問題,心裡只想知道她口中的黑衣恩公到底是什麼人?
「他……冷焰相公,你……是真實的嗎?」杜芊蘋終於發現歐陽冷焰是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立即高興地抱住他,但她沒想到他卻狠狠地推開她。「冷……對不起。」
歐陽冷焰聽到她的道歉聲,閉起眼告訴自己,別這麼容易就原諒她,他逕自站起身,依舊用冷冷地口氣問:「誰是你的黑衣恩公?」
「他是……我也不知道。」杜芊蘋原想把所有的事對他解釋,不過她覺得她已經把他惹得夠生氣了,如果把黑衣男子的事全說出來,他會不會真的從此不願諒嗎?她猶豫了好久,久到他發出了冷哼聲,才囁嚅地說:「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因為……他一直蒙著臉……」
「他的名字?」歐陽冷焰得到答案,馬上問另一個問題。
杜芊蘋想也不想地搖頭回答。因為那個黑衣男子從未對她報上名和姓,也沒有告訴她,他為什麼會救她。雖然後來從他對她提出的要求及所做的事,隱約知道他的企圖,但就兩人短暫的相處而言,他待她也還不錯,而且他還承諾了,以後不再相見。也就是說他不會再來找她討恩情了。既然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她有必要告訴歐陽冷焰嗎?
「為什麼要救你?」得到一個沒有答案的答案後他繼續追問。
杜芊蘋還是搖頭,然後在聽到他的冷哼聲時,連忙說:「我真的不知道,因為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把我的腳弄好,然後告訴我袂兒和袖兒出去幫我找水和木柴,他……便離開了。」她避重就輕的把事實告訴他,「冷焰相公,你為什麼……為什麼……為……」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是嗎?」歐陽冷焰不太相信她所說的話,但相信她不會違背他,便不再追問「黑衣恩公」一事,面無表情地接下她問不出口的話。
杜芊蘋聽出他生氣的口吻,心虛的不敢發出聲音,只好頷首承認。
「哼!這種問題還要問我嗎?」歐陽冷焰嘲諷地回答,看著沮喪、愧疚得垂頭不語的她,「上次你擅自搬離冷焰園時,我是不是告訴過你,類似的事不許再發生?為什麼你今日還是做出同樣的傻事?」
「我……我……」杜芊蘋吞吞吐吐,確實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的行為。
「你什麼?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你有什麼事要做或要自行離開,記得來找我商量或是通告我一聲?」他喚醒她的記憶,等她點頭後,又說:「那時你給我的承諾是什麼?既然給了我承諾,為什麼今日要做這件事之前,卻一句話也沒對我說?為什麼?」他用冰冷的聲音一句一句緩慢的質問杜芊蘋。
「我……對不起!但我以為這樣做對你……比較好;而且我……對不起!」面對他的責問,杜芊蘋本想解釋她那時的想法和心情,但看到他責備的眼光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以為這樣做對我比較好?」歐陽冷焰被她這句話給激怒了,「為什麼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做的是對我比較好的事,就擅自為我做決定?難道你從沒想過,我和你一樣有心情和感受,你找一個『以為對我比較好』的理由來讓我受傷、難過、痛苦、傷心,然後再用一句『對不起』、一句『我是為你好』,就想要理所當然的得到我的原諒嗎?」
「我……」杜芊蘋被他罵得啞口無言,她除了流浪外,似乎找不到其他方法讓自己有勇氣來面對他的怒氣。
歐陽冷焰看她又開始流浪,知道自己對這次的事反應過度了,他是不該把以前的怒氣發洩到她身上。不過,他心裡頭確實氣她、惱她,就是不想輕易原諒她。
「蘋兒,」歐陽冷焰喚著,見她抬起頭才又說道:「我再對你說一次,你心裡若有喜歡我幾分,真心想跟著我,我希望你記住,下次有事情時,記得來找我商量。但你若不想跟著我,覺得……出家是你目前最大的心願,你也可以對我明說,我會送你去峨嵋。你現在仔細的想一想,再給我答案。」
歐陽冷焰說完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如果真不能留住她,那他寧可送她去峨嵋出家,也不願她日後和其他男子在一起。不過這個想法他永遠都不會告訴她。他冷硬地轉身朝門口走去。
杜芊蘋沒聽到他究竟要不要原諒她,眼睛茫然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心慌地喊道:「冷焰相公,你……別走!」
聽到她的呼喊,歐陽冷焰立在門口不動,等她下一句話,沒想到遲遲等不到,他微側過臉,想看她到底在做什麼。
杜芊蘋原想對他說話,見他始終不正面看她而難過得說不出口。但她真的再也不要離開他了,所以她強忍著頭暈目眩的感覺爬起來,忍著腳痛和身體的不適,緩緩往他的方向走去。
歐陽冷焰一直等到她從身後拉住他的衣袖時,才弄懂她大概的意思。只是這還不是他所要的,他故意不理會她的大步往前走。
「冷焰相公……對不起,我……我想跟著你回去,請你……請你等等我好嗎?」她大口喘著氣要求,不過沒聽到他說好或是不好,霎時難過得垂下頭和手,在他揮動衣袖要離去前,她又想到什麼似的拉緊。「冷焰相公,真的很對不起,我……以後有事……一定會告訴你,你……再原諒我這次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好嗎?」
「同樣的錯犯了兩次的人,還有資格來和我談條件嗎?」歐陽冷焰用著冷淡的口氣回話。
聽他這麼一說,她想他這次真的不要她了,傷心、難過的眼淚又從眼眶氾濫而出。
聽到她的啜泣聲,歐陽冷焰知道她一定猜錯他的心意。不過他不想讓她太好過,尤其這次的出走居然是她堅持的,不稍微懲罰她,她不會瞭解他對她的用心。
「還不走,打算站在這裡一整晚嗎?」他輕輕扯了扯手,沒有收回被她抓住的衣袖,但還是不回頭的往外走,只是這次的腳步故意放慢、放小許多。
乍聞歐陽冷焰的這句話,杜芊蘋一時不能反應,想了一會兒才終於弄懂他的話意,連忙大步地跟在他後頭走,同時破涕為笑地說:「冷焰相公,謝——」
她的道謝還來不及說完,身子一軟,人隨即往地上倒去。
走在前頭的歐陽冷焰發覺拉住他衣袖的力量鬆脫,迅速回轉身子,見她柔弱的身體快速往地上倒,健臂一出一入的將她攬回懷中。他抱起她發燙的身體,快速地與屋外等候他的人會合,然後不發一語地領頭先走。
一路上,看著她發白的臉色,他氣惱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更氣惱自己。
是他的不甘心把她折磨成這副樣子。但這些日子以來,是她挑動他一顆冷硬的心,讓他此生全心全意的柔情只為她一人傾注,而令她卻連一個讓他說明的機會也不給的走開;現在,要他不生她的氣、要他輕易的原諒她,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