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愛上我 第九章
    這是一場春夢。

    李和欣夢到席濟民在她耳邊吹氣,不知說了什麼,然後開始溫柔地親觸她的唇……他再漸漸加深這個吻,忽而火熱兇猛地侵襲她的意志,忽而如在懲罰她一般輕咬她的唇瓣。

    她嚶嚀一聲翻個身,想躲開情慾的攻擊,可是夢裡的席濟民卻不放棄,又吻著她潔白纖細的後頸,一路到肩頭……她覺得,她快被這纏綿的氣氛給淹沒了。

    不行!不能再讓他繼續下去,否則她將在夢裡被他給吃了。李和欣揉揉迷濛的睡眼,想脫離這個夢境,習慣性像只無尾熊般抱著身旁的棉被,臉頰還在舒服的被子上輕輕磨蹭兩下。

    咦?為什麼連棉被都有他的氣息呢?難道她真是慾求不滿,春神來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李和欣立即被眼前距離不到十公分的俊臉嚇呆了。

    席濟民?他他他……他是真的嗎?她伸手拉拉他的臉皮,戳戳他的頭……

    「哇!」

    她徹徹底底的驚醒,發現她一直以為的棉被,根本就是他的身體,那剛才、剛才那個春夢,也都是真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彈簧般跳離他的身邊,可是她整個人被他困在牆角,只能拼了命往床緣縮。

    席濟民徐舒地佔據她一半的床,一手支著頭直盯著她看,姿勢雖然輕鬆,臉色卻不怎麼好,看來還是非常在意昨晚的事情。

    「你媽讓我進來的。」

    「怎麼可能?」她……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在睡覺耶!老媽怎麼可能隨便放隻狼進來?

    「門開著。」

    「門開著?」她下意識地望向房門,「門開著你還敢亂來?」她不敢相信他的大膽。那個老媽,以為門開著就沒事嗎?根本一點當母親的作用都沒有嘛!

    「反正沒人在看。」他還是一派輕鬆,可是瞅著她的目光卻絲毫沒有移動,臉色也仍然凝重。

    李和欣很想大罵他,這死色狼、臭色狼……可是,剛才她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而且心裡對他的愧疚仍在,所有罵人的話全說不出口,她只能苦惱地咬著下唇,小手無意識扯著棉被,又羞又氣地瞪著他。

    「你媽先念了我一頓,然後叫我跟你說清楚,所以她放我進來。」一隻手耙過因親熱而凌亂的頭髮,席濟民自嘲地笑了笑。

    李和欣留意到他眼下的黑影,昨晚,他似乎沒睡好……

    「你還好吧?」

    「你會關心嗎?」她不是只關心小齊嗎?哼!

    「我當然關心!」這話不經大腦就說出來了,李和欣當場飛紅了臉,但是見他一副神傷的表情,以往的鋒芒不再,心裡卻又含著說不出的疼,不由自主輕輕抓住他的手,「對不起,我知道我誤會你了。」她懺悔地低下頭,這次她是誠心誠意地認錯。「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你生氣……好可怕。」

    「我不認為你會在意。」他苦澀地揚起嘴角。「你以為會受傷、會害怕的只有你嗎?」

    李和欣低著頭不敢看他,眼眶早已因他的話蓄滿淚水。她真的傷了他,而且是重重地傷了他,否則一向自信滿滿的他不會這麼說話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除了一直道歉,她無法表達滿腔的懊悔。

    眼淚滴在床上,床單的淡紅色加深為深粉紅,她仍然不敢抬頭,怕看到他眼中的不諒解。

    「別哭。」席濟民臉上仍帶著那抹譏嘲和痛楚,移身摟住她抽動的雙肩,伸手拭去她的淚。「我說過不讓心愛的女人哭的,你這一哭,又打破我的原則了。」

    「你真的愛我?」接觸到他深情款款的眼眸,李和欣馬上知道自己問了笨問題。

    因她這句話,席濟民又是一陣沉默,他審視她許久,終於有些絕望地開口:「我怎麼說你都不相信是嗎?」

    「其實我……」相信?不相信?李和欣接不下去,與其說她不相信,不如說她「不敢」相信。

    他的語氣令她恐懼,是她自己一直鑽牛角尖的,可是這會兒,她又害怕他的決絕,害怕他拂袖而去。

    「你很在意陳悅心?很在意易海-?」

    「我……」對!她在意,她在意的要死!但李和欣遲疑著不知如何應對。

    忽地,席濟民一把將她從床上拉起來,話語間有著堅決和負氣:「我用說的你不信,那我就做給你看!」

    「你?」她呆站在場,腳步並沒有隨著他移動。

    「你必須跟我走,否則我就在這裡要了你。」他語帶恐嚇,又有些霸道地摟住她的腰,將她困在溫熱的胸膛前。無論如何,她只能是他的,不管以什麼方式。

    「我沒有不跟你走啦!你、你先讓我換件衣服!」

    紅雲再度飛上嬌靨,她不跟他走的原因,是她驟然發現,自己又在他面前表演了一次睡衣秀。

    「這是什麼地方?」

    李和欣一出台北市馬上亂了方向,一路上席濟民只是默默地開車,她見他表情嚴肅,也不敢多說什麼。下了車之後,他的臉色總算有點人氣了,她才囁嚅地開口詢問。

    席濟民帶她來到市郊一棟華麗的大樓前,七層的樓中樓,外牆是復古式深紅色瓷磚,每一層都裝飾著雕花玻璃,窗上有希臘式的山牆,上層和下層的屋角嵌著柯林斯式圓柱,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住的地方。

    不過,即使這層樓房再怎麼美輪美奐,她還是喜歡席濟民家的院子。

    「這是我們董事長的宅第。」席濟民揉揉眉心,像要迎接什麼困難的挑戰,這個地方,平常沒事他是不會想來的。

    「他住在哪一層?」李和欣又仔細看了一眼這棟富麗堂皇的建築,說這是五星級大飯店她也相信。

    「這一棟都是他的。」

    「……果然是有錢人。」歸納出這個結論,李和欣這才感受到什麼叫作階級差異,住在席濟民家隔壁都還沒這麼大感觸。

    「走吧。」席濟民握住她的手,就要帶她進去。

    「等等等……等一下!」她心裡忽然湧現一種抗拒感。「你帶我到這麼氣派的地方幹嘛?」

    他的雙腳因她的話而停頓,只輕瞄她一眼,沒有多作說明,右手環著她的身體,便以十分親密地動作將她「扛」進去。

    「你到底要幹嘛?別抓我,我自己會走啦……」

    不理會她的哀叫,席濟民一逕帶著她走到電梯旁,進電梯、出電梯,如入無人之境。

    「你怎麼隨便闖進別人家……你們董事長是不是太有錢了一點?在自家還裝什麼電梯……不要抱得那麼緊啦……」

    任她怎麼掙扎,席濟民就是不放手,直到一個帶著和藹笑容的大嬸出現兩人面前,李和欣才難堪地閉上嘴,乖乖地待在他懷裡。

    「席先生?你怎麼來了?這位是……」大嬸的眼光落在李和欣身上。

    「她是我女朋友。」席濟民邊說,在她腰際的手更用力縮了一下,以示主權。

    這個回答和動作,免不了得到李和欣暗中的一拐。

    「女朋友?」大嬸吃驚地張大嘴,少頃,才又勉強撐起笑容:「老爺在裡面,席先生請進來吧。」

    若說陳家的宅第外表像五星級飯店,那裡頭就像總統套房,李和欣雖然沒住過,但沒看過豬走路至少也吃過豬肉。三個人先經過一個屏風小廳,她想廳裡那條又長又寬的桌子應該不會是飯桌,所以猜可能是會議廳;跟著是一條長廊,右手邊牆掛著一幅畫作,圖樣頗像幼稚園學生的塗鴉,不過會掛在這個地方,用鼻孔想也知道一定是大師作品;走廊底擺飾著一塊大石頭,紋理斑斕,說是大理石又不太像,花花綠綠紅紅黑黑的,光是這塊石頭,大概就可以買下她的家。

    終於走到客廳,U字型的長沙發上坐著一位長者,笑吟吟地直往席濟民身上瞧。

    「濟民,怎麼有空來?」

    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長相也沉穩端正,正是電視上偶會出現的名盛集團董事長。

    可李和欣總覺得他笑得像隻狐狸。

    「久沒來看您老人家,今天特地帶我女朋友和欣來拜訪。」

    到目前為止,席濟民仍未放開他緊摟李和欣的手,他輕輕在她腰間一捏,朝她淺笑道:

    「叫陳伯伯。」

    「陳伯伯。」尷尬地頷首示意,李和欣在心裡暗叫,這個做作的男人啊啊啊啊!是誰剛才還繃著張臉,怎麼一看到陳董事長就變了?

    「女朋友?」陳董愣了一下,他知道席濟民常換女伴,但從來沒有這麼正式地帶到他面前過,而且……「我以為你跟悅心……」

    「我和悅心只是好朋友。」席濟民忽然態度誠懇地說出一段驚人的話:「濟民承蒙陳伯伯的栽培,才能有今天,所以這次是特地來告訴您,我跟和欣將來有結婚的打算,到時候,希望陳伯伯為我們證婚。」

    證婚……陳董還是那張笑臉,不過笑容底下有著藏不住的訝然;李和欣就更別提了,聽得臉部一陣痙攣。

    結婚?她什麼時候答應他的?霸王硬上弓也不能這麼胡扯啊!

    今天席濟民在對他恩重如山的陳董前說這種話,以後她若抵死不嫁,他該怎麼解套……

    李和欣突然懂了,她懂席濟民帶她來的目的了。他在陳董身上下手,不但等於在陳悅心面前表明他倆的關係,也不會直接刺激到她,陳悅心要是聰明,自然會知難而退。

    可是用結婚這個借口……唉,叫她怎麼說呢,心裡頭雖然竊喜,卻又有些不甘心。

    「和……是叫和欣吧?」陳董倏然轉向李和欣,笑道:「你真的要嫁給濟民?」

    兩個男人四道目光牢牢盯著她看,其中席濟民的眼光尤其熾熱,擱在她腰上的手甚至還有些發顫。這……這根本是逼婚嘛!由得她說不嗎?她為這個問題雙頰染上一抹脂胭,害羞地低下頭,發出如蚊鳴般細小的一聲:

    「嗯。」

    由於她低著頭,所以錯過了席濟民釋然的笑容及喜悅的眼神。

    「那你願意由我幫你們證婚嗎?」陳董緊接著問。

    李和欣的頭都快垂到桌面,她又偷偷用手肘賞了肇事的席濟民一記,彆扭道:

    「當……當然願意。」想想這實在太便宜他了,忙又追加一句:「不過那可能是很久以後的事……」

    「我們只是先知會而已。」席濟民無所謂地接下話,反正已經達到他的目的了。

    「好、好、好!」連三好,陳董開朗的笑聲洪亮,「見到濟民終於定下心,我也樂觀其成,只不過悅心那邊……唉,我會好好跟她說的。」像是想到什麼,陳董態度嚴肅了些,忽然談起公事:「濟民,名傳最近業續表現得不錯,董事會盛傳這次行銷的成功是因為朱副總提的點子好……但是我想他應該沒這個本領,老實說,是你吧?」

    「他有他的本事。」席濟民沒有多解釋什麼。

    「你不必替他掩飾,朱副總這個人好大喜功,否則依他在家族裡的輩份,又怎麼只會是一個副總?」陳董語重心長地歎口氣。「濟民,我知道你一直為了朱副總在煩心,我承認當初安插朱副總是有私心,希望他跟你多學一點,然後接手你的位置,你再回名盛幫我……畢竟企業由家族的人領導,外面也比較不會說話,想不到這反而扯了你的後腿。放心,朱副總的事我會處理,你以後好好帶領名傳就好。」

    「朱副總的事,董事長不必費心,只是,這次廣宣部經理提出了很多好建議,我希望董事長能支持我,擢升他當另一個副總。」席濟民說出一個名字。

    「他?他不也是……」這個廣宣部經理不也是姓陳的嗎?陳董知道他是某宗親的兒子,席濟民這麼安排的意思是……「濟民,你……」

    席濟民笑笑沒有答話,拉起李和欣便起身。「打擾陳伯伯這麼久,也該走了,謝謝您答應幫我們證婚。」

    又聽到證婚兩個字,李和欣酡顏輕輕擰了下他腰間。可憐的席濟民同一部位連續遭受三次攻擊,要掀開衣服看,說不定已瘀青一大片了。

    「濟民……好吧,自己人何必謝,那我就不送了。」陳董懊惱地坐下,望向席濟民的眼光,帶著些微的遺憾。

    「席、濟、民!我才不要嫁給你!剛才我只是不想讓你丟臉,才那麼回答的,你想娶我,等一百年吧!」剛離開陳董家,李和欣就發飆了,她硬扳開席濟民摟著她的手,跳開一大步安全距離。

    「那我也沒說錯,我們遲早會結婚,只是婚期是很久以後的事。」捉著她的語病,席濟民有心情笑謔了。

    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她剛才的首肯對他有多麼重要。

    「你不要自己決定!」氣急地跺腳,李和欣羞惱地瞪著他。

    「我會補給你的。」席濟民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句,大手一伸李和欣又回到他懷裡,他用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令人心醉的氣息交流。

    「補……補什麼。」李和欣因他突如其來的一招又窘得不知所措。

    「一場求婚。」

    「我不會答應的……」她只覺他的唇愈來愈近。

    「你剛才已經答應了!」終於吻上她的。

    你儂我儂,難分難捨,幸好陳董住的地方附近人不多,否則待李和欣意識過來她在大街上做了什麼,一定又抓住席濟民猛打。

    「席濟民!」一個尖銳的女聲乍然打散了他們的濃情蜜意。

    兩人轉身一看,陳悅心臉色怫然自華宅筆直走來,她站定在席濟民面前,不敢置信地質問:

    「我爸說,你要和這個女人結婚?」青蔥玉指指著李和欣,她輕蔑打量一眼,峰食品的公關?她一直以為這個外表清純的女人沒有威脅性的……

    「對。」席濟民大方地承認。

    「那我呢?我算什麼?」抖著雙唇,陳悅心幾乎不能接受這個打擊。

    「悅心,我們是不可能的,我從來沒有承諾過你,否則和你認識這麼久,要有什麼早該有了。辜負你我很抱歉,但我已經盡量把對你的傷害降到最低……」

    「席濟民!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現在才說這些話,有用嗎?」陳悅心氣憤地槌了他一拳。「你既然對我沒意思,為什麼對我那麼好、那麼體貼?以往我要求什麼你都答應,你又是那麼溫柔,我幾乎以為我們在交往了!你不知道給一個女人幻想,然後再戳破它,是多麼殘忍嗎?」

    席濟民默然不語,他錯了嗎?他的體貼竟給她如此誤導,難怪李和欣會這麼沒有安全感……

    「悅心,我真的很抱歉。」

    「道歉,你以為道歉可以彌補什麼?」怒極攻心的陳悅心又踢了他脛骨一腳,雙手不停往他身上槌打,就這樣手腳並用地不斷發洩她的憤恨。「你太過份了!我懷疑你到底有沒有真心,你很習慣這樣玩弄一個女人嗎?現在又一個女人為你傷心,你得意了?高興了?」

    席濟民沒有躲開,站得直挺挺地讓她好好抒發不滿,這確實是他的過失,在她愛上他時,他沒有當機立斷處理,忽略了他的體貼會給她錯覺。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忍心看一向嬌媚的她像個潑婦般叫罵,試圖軟言勸她:

    「悅心,我們沒有開始過,所以根本沒有玩弄的問題,看你這個樣子,我很難過……」

    「你又開始了,席濟民,你又想用甜言蜜語騙我了嗎?」她恨恨地怒目瞪視他。「要不是你沒有對我做過逾矩的動作,我會殺了你的!」

    「我不是……」他只是想安慰她。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說任何一個字!你給不起我要的,說什麼都是廢話!」陳悅心的忿怒突然轉向一直沉默的李和欣。「還有你!」

    「我?」李和欣怔怔指著自己,席濟民捅下的摟子,干她什麼事?

    雖然一開始她也挺不高興的,但聽到陳悅心說席濟民從來沒逾矩,對他的怨懟也平復下來。不過,她沒有開口幫他說一句話,一方面是她的角色不適合,另一方面,她私心裡的確也希望他受點教訓。

    「你不必同情我!」陳悅心趾高氣昂地睥睨她。「今天我傷的只是心,而你,我看已經被他吃干抹淨了,小心你不只丟了心,連身體都賠上了!」

    「我沒有同情你。」李和欣真誠地回望她。「我反而很羨慕你,長得漂亮,又敢愛敢恨,而我卻沒有這種魄力。今天若我是你,可能只會躲在家裡哭。」

    「你……哼!」對著一張誠懇的娃娃臉,陳悅心想罵的話全堵在喉間。

    李和欣看她柳眉倒豎的樣子,也隨之睨了眼席濟民,擺明就是站在女方那邊。「他的行為的確容易誤導別人,你今天找他興師問罪,說不定有很多人正拍手叫好呢!」

    情敵居然跟著自己同仇敵愾?這些話由別人說出可能顯得矯情,但李和欣卻不然,陳悅心有些瞭解席濟民為什麼會選擇她了,雖然還是不服氣。

    「席濟民,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什麼了,我不會求你愛我,我不相信憑我陳悅心會找不到更好的。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最好別再辜負這一個女人!」

    說完,倨傲地抬起下巴,她帶著驕氣和無法掩飾的落寞離去。

    「和欣,我……」席濟民擔憂地眼神移向她。

    「你不用解釋了,我知道你和她沒什麼。」人家話都說得那麼清楚,她要再計較,不是太小家子氣了嗎?「我只是怕你到處放電……不曉得還會有幾個陳悅心。」

    苦澀地一笑,他揉揉她的頭:「不會,我保證不會再有了。」

    可能,他一直以為的原則有些矯枉過正了,今天只有陳悅心有這麼大的反應,但過去他可能無意中傷了無數個女孩子的心而不自知……他想,他是該做些調整了,算是知錯能改,也算是安李和欣的心。

    「好,我們該去另一個地方了。」

    席濟民開了三、四個小時的車,繞過一大段蜿蜓的山路,終於在一個風景優美的鄉間大馬路旁停車。

    道路的一邊是稻穗飽滿的稻田,另一邊是一整排整齊的雙層樓房,這個地點位在山坳,沒有太陽的天氣有絲寒意,環繞四周的峰巒綿綿密密,山間的雲霧帶來濕氣,為大地洗滌出一片翠綠,空氣中,也隱含著土地的芳香。

    席濟民搖搖睡得不省人事的李和欣。「起來!我們到了。」

    李和欣茫茫然地環視四週一眼,大腦還沒完全醒過來。「這又是哪裡?」

    「台中。」

    「台中?到台中幹嘛?」

    「為了解開你的心結。」他正視她。「我們來找一個人。」

    一個人?誰?她有認識誰住在台中嗎?

    「啊!你該不會要找葉老師吧?」

    「沒錯,我是要找葉毓桐。」

    「你怎麼會知道他住在這裡?」她狐疑地瞇眼逼近他。

    「我就是知道。」席濟民不敢多洩漏什麼。過去為了挽回易海-,他曾徹底調查情敵葉毓桐的資料,這跟李和欣解釋了,她鐵定翻臉。

    他領著她走到其中的一戶前,按下門鈴,片刻後黑色的玻璃門緩緩開敢,門內的人和門外的人一打照面,全意外地驚呼出聲。

    「席先生?」

    「和欣?」

    「海-?」

    「易姐?」

    畫面如電影般停格數秒,第一個回神過來的是席濟民。

    「我帶她來找葉先生,想不到一箭雙鵬,這樣也好,一起解決。」

    搖頭苦笑,他長手攏著李和欣的肩頭,卻被她不自在地推開。

    這個突兀的動作引來兩道疑惑及一道微慍的眼神,李和欣難為情地飛了席濟民一記白眼。在易海-面前和席濟民太親近,她總覺得……總覺得是一件罪惡的事情。

    「易姐、葉老師,我……我和他……」沒什麼?在席濟民佔有性的直視下,她實在說不出口。

    「你和你的娃娃臉鬧彆扭了?」易海-瞭然地望著席濟民微微一笑。

    「你知道了?」她果然聰明!席濟民佩服之餘,手又搭回李和欣肩上。

    「我還不瞭解你們嗎?不知道是誰見到了住在隔壁的白馬王子的真面目後,就忽悲忽喜的;也不知道是誰一聽到某人的消息就控制不住脾氣,時而吃醋、時而發怒的;而這兩個不知道是誰的人還給我一起蹺班去墾丁,把一堆工作留給我,我能不知道嗎?」易海-斜瞄了兩人一眼,表面薄怒,心裡卻暗笑著臉愈來愈紅的李和欣。

    「那葉先生……」

    席濟民想說些什麼,卻被葉毓桐出聲打斷:

    「我也知道了。」推推臉上的金框眼鏡,外表忠厚可靠的葉毓桐認真說道。

    「你知道什麼?」他可是什麼都還沒講呢!

    「我看得出來。」葉毓桐指指席濟民放在李和欣肩上的手。

    被易、葉兩個人這麼一搶白,李和欣頓時像一隻蒸熟的螃蟹,全身紅通通,還不住冒著熱氣,有著兩支大螫卻派不上用場,連身邊席濟民的鹹豬手都掙不開,她只能一臉委屈地瞪著三個完全漠視她權利的人。

    「我不是指這個。」席濟民啞然失笑,這個葉毓桐有種另類的幽默,認真的表情反而形成冷面笑匠的效果。「我只是想……向你表達一個遲了一年多的道歉。」

    「遲了一年多的道歉?」葉毓桐一愣,完全沒辦法瞭解他在說什麼。

    「過去和你爭海-時,我曾說過很過份的話,失去了應有的風度,這是我的過錯,我很抱歉;而且我也要說,從你和海-交往之後,我和她就只有單純的朋友關係,我不會對她再有任何的非份之想,這一點,希望你能明白。」話雖然是說給葉毓桐聽的,席濟民的手卻有意無意滑下,握緊了李和欣的手。

    李和欣何嘗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根本不需要放下身段到跟以前情敵道歉的程度,可是為了她,他做了,還跟以前的女朋友劃清界限……李和欣有些鼻酸,從早上到現在,他做的一切都在證明他只有她、只想要她,她如何能不愛這個男人呢?

    「我早就忘記了,沒關係……」葉毓桐搔搔頭,露出個慣有的傻笑,這可不是在客套,他是真的忘記了……

    「濟民,你不必跟他道歉。」易海-截住葉毓桐的話,美目瞟了身邊的男朋友一眼。「要不是有你的刺激,他大概連我的手指都不敢碰,也不敢相信我愛他。所以無論被罵被打,都是他活該!」

    「海-……」無言以對,葉毓桐真是拿他這個美麗的女朋友一點辦法也沒有。

    席濟民表情難解地看著易海-和葉毓桐的互動,更多的是欣慰──她過得很幸福,這就夠了,他也要追求他的幸福。

    「我今天帶和欣來,是想在她面前證實,我和海-已經沒有任何曖昧,我也可以坦然地面對葉先生了……海-,我想你說的對,以往我一直不肯為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現在我找到那棵樹了,她卻無法信任我,今天剛好你也在這裡,你能不能幫我告訴她,我席濟民沒有和你藕斷絲連,我現在愛的,只有她。」

    聽著他的話,易海-環顧了現場的兩位男士一眼,忽然伸手抓住低頭不語的李和欣,將她帶得遠遠的。「你們別過來,我們女人說悄悄話!」

    悄悄話?這話從易海-口中吐出來,席濟民和葉毓桐兩人皆不安地相視苦笑。

    走到田梗旁,天已經漸漸暗了,她拉著李和欣在用來乘涼的小椅子上坐下,晚風冷冽吹來,提神醒腦,易海-不想太嚴肅,以聊天方式鬆緩李和欣的僵硬,卻也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和欣,你愛他嗎?」眼角餘光瞄到李和欣閃避的表情,又加強語氣:「不要逃避現實,你坦白說。」

    「我……我愛他。」說著說著,眼淚就滑下來了。

    「那不就得了?你愛他,他也愛你,你還有什麼好在意的?」

    「可是,他以前愛的是你呀!我……我當初幫葉老師追求你,拚命破壞席濟民的好事,現在我自己卻又愛上他……我覺得自己好卑鄙!」

    「笨蛋!」易海-輕輕賞她一個爆栗。「愛情本來就沒什麼道理,你們男未婚,女未嫁,更難得的是兩情相悅,我已經和他分手很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和他交往過,如果他心裡曾經有我就不能再愛別人、不能被愛,你難道要他守一輩子啊?」

    「當然不是!是他自己喜歡亂招蜂引蝶,易姐……你也知道他有一堆女朋友,他現在突然說我是他的唯一,我當然不信嘛!」哭得鼻頭紅紅的,李和欣抓起易海-的袖子就擦起眼淚。

    「喂,那是我的衣服,別把我當成席濟民了!」沒好氣地數落兩句,易海-繼續針對她的矛盾勸道:「你怎麼不換個角度想想,他挑女人,你也可以挑男人啊?他如果敢花,你就比他更花,誰怕誰?你好歹也是個黃金單身女郎,條件又不輸他!不過,這次我必須持平而論,席濟民對你確實是空前的認真,我從沒見他那麼執著過,為了證明愛你,他可以千里迢迢跑來台中向毓桐道歉……你知道嗎?剛才我簡直不敢相信那個謙虛的男人是席濟民!」

    「真的嗎?」李和欣吸吸鼻水,眼睛像只小白兔!呃,表情也像。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易海-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給他一次機會吧!就當作是觀察他也好。在愛情上,你和他的地位是平等的,他對你專一,你就專一對他,他要是對不起你,看你要甩了他或剪了他都隨你,不要委委屈屈的,天下又不只他一個男人,知道嗎?」

    「嗯!」這次李和欣用力地點頭,什麼疑慮都沒有了。

    愛情的甜蜜令她破涕為笑,看在他辛辛苦苦證明他愛她的份上,再給他加十分好了!

    另一頭,兩個交情不深的男人間空氣冷颼颼的,擔憂的眼神直往那兩個說悄悄話的女人飄去。終於,葉毓桐先打破沉默。

    「席先生,你……會好好對和欣嗎?」很突然的一句話,但也表現了葉毓桐對李和欣的關心。她就像鄰家妹妹一樣,個性單純可愛,在他追求易海-時幫了很大的忙,所以他希望她同樣能有好的歸宿。

    「我會。」席濟民鄭重地回視他。

    葉毓桐迎向他的眼神,細細觀察了一陣,才慢條斯理地點頭說道:

    「我知道你會,我看得出來。」

    「你好像什麼都看得出來?」席濟民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他記得這句話葉毓桐今天已經說了兩次了。

    「因為我不知道要跟你說什麼,所以只好一直重複一樣的話。」葉毓桐推推眼鏡想了一下,正經八百地回答。

    「……」

    氣氛馬上降到冰點,葉毓桐果然有另類的幽默,也很有當冷氣機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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