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會在後山的路上遇到燕飛,莫雲兒怔了一下。
璀璨的陽光由枝葉間錯落,與他身上的白衣相互輝映,使他整個人顯得意氣勃發,瀟灑不群。
「你在等我?」住了三個月,還是第一次在後山遇到他,莫雲兒有十成的把握他是故意在此等候。
「沒錯。」燕飛毫不隱瞞,他也不知道自己來此做什麼,或許只是想看看她。「山上有許多潛藏的危機,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在此採藥了,燕二堡主到今日才出現,這理由似乎太過薄弱?」她未察覺自己語中帶有某種曖昧的抱怨。
「以前你上山時,我皆派有堡丁隨後護衛。」燕飛聽出了她話中的玄機,心中漾起一絲奇妙的感受。
「那個堡丁輕功不俗,只是足落枝啞仍有聲息,需多練氣。」莫雲兒沉下方才乍見燕飛的幾許喜悅之情,顧左右而言他。
沒有預料會是這樣的回答,燕飛差點大笑出聲。
「受教了,莫姑娘。」
那堡丁武藝足可名列堡中高手之林,今日被她這麼一說,恐怕會捶胸頓足三日不能成眠。看來堡中眾人仍需多加操練。
「叫我雲兒吧!」莫姑娘聽起來挺刺耳的,尤其是從他口中口叫出。
「悉聽尊便,雲兒。」順手接過她手中的藥籃,燕飛很高興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一步。「那麼你也別稱我二堡主,直呼我名稱即可。」
莫雲兒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他接過藥籃的動作是那麼自然,看她的眼神是那麼清澈。她發現自己並不排斥他的接近,甚至強烈感受到瀰漫於兩人之間那種契合的氣氛。
他們就這麼並肩走著,山間清明的佳景及悅耳的蟲鳴鳥叫,在他們加入的一瞬間似乎全部溫馨了起來。儘管沒有交談,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是那麼自在且快意。
燕飛望著她的側顏,拚命汲取此際她只為他散發的美好及清新。如果說他對她的容貌是一種迷戀,那麼,他對她的氣味就是一種沉醉了。
「你們需要君無用的解藥,是為了對付魔教吧?」在燕飛為她挖出一串像樹根一樣的雜草後,莫雲兒突然有此一問。
「你知道?」燕飛收斂笑意,正色地看著她。
見他緩去笑容,莫雲兒覺得內心似乎失落了什麼。「君無用是我師父還在魔教時所創,所以只有魔教中人會使用。」
深深望向他眼中微微露出的防備,她心裡的某一角無端痛了起來。她寧可堡中眾人對她誤解、鄙視,也不希望他對她表現出和眾人一樣的神情,即使那種令她難過的防備只出現了雲淡風輕的一瞬。
她轉過身去,避開那令人不適的目光。「中了君無用,即使服下解藥仍會氣血虛弱,所以還需一小段時間調息。」
「黃耆、淮山補氣;地黃、當歸補血。我在解方中另外加了一些常見補血益氣的藥材,輔以我的獨門配方,可以加速還氣的功夫,避免敵人趁虛而入。」她有些無力的說完,背著他遠了兩步。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她感覺自己是那麼脆弱,差點被一抹若有似無的眼光擊倒了。她居然放肆自己沉緬於他的氣息,忘卻朝陽堡人人提防她的一幕。
你在妄想什麼呢?莫雲兒?她暗罵自己沒有骨氣,強迫自己遠離他。
燕飛知道她敏銳的感受到了他身為二堡主日久成習的戒心,雖然他很快的將其隱去。她只背著他走了兩步,但他明白這兩步將是如何的難以彌補。好不容易建立起一絲感情,卻教他該死的反應破壞殆盡,他此刻恨極自己原本引以為傲的防禦心。
「雲兒?」他試圖喚回她。
「二堡主,太陽快下山了,我們該回去了。」莫雲兒不想再和他待在這裡,並沒有轉過頭去採其它的藥,「我明日再自個兒來采吧。」
「不要叫我二堡主!」燕飛有些動氣,氣自已明知她是那麼敏感纖細,但仍是傷了她。「雲兒,你在生氣。」
「我憑什麼生氣呢?二堡主?」只有堅持叫他二堡主,她那薄弱的武裝才不會被一舉擊潰。「我只是陳述事實,再不下山天就黑了。」
「你知道我不是指這個。」燕飛歎了口氣,走向她扳過她的雙肩。他不想和她的背影說話,那讓他覺得彼此距離遙遠。
「雲兒,關於魔教的事,我知道方纔我……有點反應過頭了。」燕飛不希望她誤解他,她迴避他目光的模樣令他心痛。「我很感激你為朝陽堡所做的,我敬重你、愛護你,希望你不要有所誤會。」
「不,我沒有誤會,我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原來只是「敬重」和「愛護」,偏過頭看著地面,莫雲兒冷冷地回應。
聽到她淡漠的回答,燕飛微窒的感受到整顆心揪在一起。「雲兒,別這麼說,你只是在傷我。」他柔柔地托住她的臉,要她直視他的眼。「我們都明白存在我們之間的是什麼。」
「我不明白,二堡主。」她的聲音依舊不帶感情,只是空洞的望著他。
「你懂的,雲兒。」他深歎著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明知道此舉唐突佳人,他仍無法控制自己呵護她的慾望。「別叫我二堡主。」
在他懷中,莫雲兒無法掙扎。不知為什麼她推不開他,也防不了他,否則依她的武功即使打不蠃也足以與他周旋。也許她有些小題大作,不過是他一個眼神就輕易的撩動了她,這不是她一貫的作風。
「燕飛……」她放鬆了語氣。
沉默了許久,好不容易盼得她這麼一句,燕飛已經心滿意足了。這次是他搞砸了一切,她沒有推開他,還願意叫他的名字,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就聽你的,我們回去吧。」燕飛不捨的放開她。不能操之過急,他想。改握著她的柔夷,兩人默默地踏上歸途。
※ ※ ※
燕飛天天陪著莫雲兒上山採藥,彼此間感情也有了長足的進步。他認識了她傾城之貌外的智慧、恬淡;她也暗讚他偉岸身軀下的體貼、豁達及見識高遠。兩人談天論地、說古道今,像是酒逢知己、棋逢對手,當然,也有那麼一點兒情意盎然。
李總管站在下山回堡的必經道路上,目不轉睛的看著這方漸漸走來的一對璧人。
此時落霞滿天,無邊風月,那兩人慢慢徐行,玉面紅顏與景相合,衣袂舞動,大有飄然仙侶之態。他本能的屏住了呼吸,深怕一呼氣便破壞了眼前旖旎的景致,直到兩人已行至跟前,他仍未回過神來。
「李總管?」燕飛有些好笑的看著呆立的李總管。這還是他首次瞧見這位堡中元老瞠目結舌的樣子,莫非被人點了穴了?
見李總管毫無回應,燕飛和莫雲兒不解的相視一眼,他只好又更大聲的叫了一遍。
「李總管?」
「啊!」李總管猛然一驚,燕飛和莫雲兒臉上詫異的神情讓他老臉赧然的咳了一下。「二堡主、莫姑娘。」
「你怎麼了?怎麼魂不守舍的?」燕飛一時還真有點擔心他老人家的身體。
「啊,沒有,謝二堡主關心。」李總管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心神,恢復一貫表情。
「堡主喚我前來瞭解莫姑娘有無需要人手幫忙。」
「不用了,燕二堡主已經幫了許多忙。」莫雲兒淺淺一笑,目帶深意凝視著燕飛。
「大哥還有其它的交代嗎?」口中問的對象雖是李總管,燕飛卻轉頭回應了莫雲兒,順手為她撫去髮際的一片落葉。
李總管意外的看著他們郎情妾意的互動,突然口拙了起來。「不……啊!有,堡主請二堡主過去一趟。」
「李總管,你今天真的很反常,需不需要雲兒替你把把脈?」
雲兒!沒想到已經直呼名諱了。李總管覺得頃刻間遭受了太多打擊,的確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謝二堡主、莫姑娘,老奴只是有些精神不濟,歇息一陣即可。」
「那你要好好保重身體。」燕飛拍了拍他。「我們回去吧!」
出了後山,燕飛再度提議為莫雲兒送藥材回去,卻被她又一次的拒絕了。
「堡主找你呢,我自己提回去就好了。」莫雲兒不敢想像若燕飛看到自己「家徒四壁」的景象,會生多大的氣。
她不希望朝陽堡內為了她雞犬不寧,加深堡中人對她的責難,遂多次拒絕燕飛送她回房。
「你似乎很怕我到你那兒去?」燕飛不太高興。「那裡已經變成朝陽堡的禁地了嗎?」
「朝陽堡有你二堡主去不得的地方嗎?」莫雲兒微笑安撫他。「這幾天藥材已經采夠了!明日我便開始製藥,所以今天可有得忙呢。你來了我也無法招呼你,改日再來吧。」
「招呼我?」挺牽強的理由,她似乎忘了這裡是誰的地盤,燕飛莞爾。「好吧,那我先去找大哥了。」
好不容易送走燕飛,她鬆了口氣。照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他發現的,莫雲兒對此感到有些苦惱。
她在朝陽堡的地位十分尷尬,這裡不是她的家,可她也不算是一個容人,起碼在這裡她是不受歡迎的。
有一塊遮風避雨的地方已算厚待了,她不想奢求什麼。
到目前為止,她仍不清楚為什麼堡中眾人對她懷有敵意,而與燕飛之間難以言喻的情愫,亦令她十分迷惘。總之,一切就是那麼不踏實,這個隱憂何時才有解開的一日呢?
※ ※ ※
回到這塊堡中最簡陋的地方,莫雲兒打老遠就看見了立於她房中的兩名華衣女子。
「看樣子,我的地位連奴僕都不如,就是房間也可以任人恣意闖入。」她有些自嘲的想。
暗歎口氣推開門,其中著紅衣的女子看到她,不等她坐下譏誚的話語便出了口。
「莫雲兒,你知不知道她是誰?」燕霞指著身旁一襲湖水綠綢衣的女子。怎麼燕霞每次看到她,就只會問這些話?莫雲兒淡然的搖搖頭。這堡中女眷不多,若燕霞每來一次,就帶一個來問她認不認識,相信不久後她就會熟悉全堡的女性了。
「要不是見你對我二哥說過話,還真以為你是啞巴。」燕霞哼了一聲,把綠衣女子往前一帶。「聽清楚了!她就是我大哥的未婚妻,湖廣江水樓樓主萬盛年之女萬茗秀。」
這麼大的來頭還不嚇死你!燕霞心中暗笑。
萬茗秀?莫雲兒詫異地端詳這位未來堡主夫人。她有一副清水臉兒,明亮的雙眸很是動人。站在燕霞身旁雖顯得她的容貌遜色不少,不過,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端莊柔媚、溫和沉靜的氣質,是燕霞難以比擬的。
年紀輕輕就儼然有了當家主母的風範,與豪放不羈的燕徹倒是十分相配。莫雲兒朝她微微點了個頭,並不多言。
燕霞有些不解她平靜的反應。「喂!你沒有什麼要說嗎?她是我大哥的未婚妻呢!」見莫雲兒仍無動於衷,她杏眼圓睜的道:「既然知道我未來大嫂來了,以後你少去招惹我大哥!」
招惹?莫雲兒暗暗一笑。她到目前為止只見過燕徹一面,交談不超過十句,這也叫招惹?這燕霞帶萬茗秀到此示威之意甚濃,意欲為何呢?
「別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就可以顛倒眾生!」每次與莫雲兒談話,皆有對牛彈琴之感,令燕霞非常不快。堡中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莫雲兒包藏禍心,每天悶在這兒不知在算計什麼!像你這種心機深沉的狡詐女子,我大哥才不會……」
「霞妹!」萬茗秀開口阻止燕霞口無遮攔的話。「莫姑娘資質秀麗,絕不是你說的那般不堪,不可出言無禮。」
萬茗秀曾聽燕徹提過莫雲兒,故她對毒老逼婚一事也略有所聞。燕徹對她從不隱瞞什麼,也暗許了她堡主夫人的身份,因此她不會懷疑燕徹的為人,對於莫雲兒,自然也就沒有所謂排斥或厭惡。今日初見莫雲兒那出眾的樣貌,她打從內心的欣賞——此間竟有如此絕色!
「大嫂,我是在替你爭口氣!」燕霞不依的踩了跺腳。
「我知道。」萬茗秀安撫她。「總之,我相信莫姑娘就是了。」
見她們姑嫂一搭一唱,莫雲兒忖度著萬茗秀話裡的真實性。她可以感覺到萬茗秀身上散發出來一種吸引人親近的特質,而她也是第二個在朝陽堡內一見面就對她另眼相看的人物。
「謝謝你,萬姑娘。」莫雲兒微微一笑,接受了她好意的信任。
「什麼?」燕霞不敢置信的盯著她。「莫雲兒!你可以和我大嫂說話,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聽著燕霞純然小孩兒心性的指控,莫雲兒有點兒失笑的瞅著她,仍是不願意說些什麼。
「你是不是氣我叫下人別給你三餐,還讓你住這麼破爛的地方?」像是有些賭氣,燕霞扯著袖子咕噥。「就知道你會算計……」
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莫雲兒對這種天真的行為展顏而笑。她一直明白燕霞為了一些莫名的原因仇視她,所以直覺的、用了許多方法胡整她,倒不是具有什麼壞心腸。
「霞妹?」萬茗秀難以置信的失聲叫道:「你居然做出這種事?難怪我覺得這房間……」
意識到自己失言,燕霞有些支支吾吾:「大嫂,我也是為了你嘛,你知道她來這裡……」
倏爾,一個高大的身影突如其來的出現打斷了燕霞的話,森森黑影被燭火倒映在牆上,房中三人也不由得往外一看。
只見燕飛鐵青著臉站在外頭,咬牙切齒的叫著燕霞:
「霞兒,」他一個字一個字沉重的吐出。「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這個房間若不是有藥材的香味掩蓋,搞不好會顯得更陰暗潮濕。
望著二哥難看至極的臉色,燕霞有些害怕,下意識的躲在萬茗秀身後。
「二……二哥,」燕霞艱難的吞了下口水。「你都聽到了?」
「我們平常是怎麼教誨你的?竟學的如此陰損?」燕飛很是痛心,一方面是針對燕霞,另一方面,是為了莫雲兒。
燕霞被他吼的有點心慌,一下子紅了眼眶,淚水撲簌簌的就流了下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替大嫂出出氣……」她哽咽了一下。「二哥……你以前不會這樣罵我的,現在為了……為了這個女人,你變得好凶。」
「唉——」見她哭得可憐,燕飛也捨不得再責罵她,畢竟這個妹妹是他從小疼到大的。走上前伸手摸摸她的頭,他將她輕攬懷中。「霞兒,平常你犯些小錯,大哥二哥都可以包容,但是這次你的行為已經過分了。」
「二哥,你別……別生我的氣,霞兒知錯了。」
「好了、好了,既然霞妹都知錯了,燕飛你也別再罵她了。」萬茗秀打著圓場。「我們再幫莫姑娘添些東西,還有叫幾個丫頭來,這事兒也不是不能解決的嘛。」
「霞兒!別哭了。二哥希望你能記得這次教訓。」燕飛拍著寶貝妹妹的背。「好了,別哭了!」
莫雲兒冷眼看著他們一個哭的淚汪汪,一個忙著安撫,另一個負責調解,好一幅閤家團圓的景象,和樂融融到都忘了她這個當事人還站在這兒。
默默走出房門,她遠離滿室與她格格不入的親情。
抬頭仰望滿天星斗,莫雲兒孤獨的身影和房內的手足情深形成強烈對比。她覺得此刻燕飛離她好遠,叱詫北方的朝陽堡二堡主和寄人籬下妾身未明的陌生人,即使交集,果然也只有一瞬。
將燕霞交給萬茗秀,燕飛來到莫雲兒身後。「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要我說什麼呢?」她反問他。「畢竟我只是個外人,有片屋簷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我該說什麼呢?」
「我知道是我們虧待了你。」燕飛走到她面前。「霞兒這次錯的離譜,我替她向你致歉。」
「不,不需要,你們並不欠我什麼,何況我滿喜歡這裡的。」
「雲兒,當初毒老要我們好好照顧你,我們不應該……」
「所以我只是你們的責任!」莫雲兒打斷他的話,抓出話裡的重點。「你們肯收留我,已經盡了責任了。」
領悟到自己對他而言是個大包袱,她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這股寒意,刺得她痛徹心扉。
「雲兒,你從不只是我的責任。」燕飛正視她。「你知不知道看到你住的地方,聽到霞兒說的話,我心裡有多難過?」
執起她的手置於自己心口,燕飛苦澀的道:「見著你苦,難道我就不苦嗎?」
莫雲兒有些動容於燕飛的真誠。方才心痛未止,聽完他說的話後馬上又興起另一陣暖意,她此刻便處於這矛盾的情感交集。
「我喜歡現在的生活。」莫雲兒由衷的抒發她的想法。
「當初是師父有恩於朝陽堡,不是我。施恩本不應圖報,師父要你們無條件的照顧我,已經是過分了。」
「可是我現在很感激毒老,」燕飛輕撫她的臉。「他將你帶來我身邊。」
望著燕飛眼中的坦然,感受著他的溫柔,莫雲兒再也忍不住落入他編織的情網中。即使他們之間有再大的鴻溝,再深的隔閡,她也顧不了了。
「燕飛……」她投入他的懷抱。
燕飛從來沒有--刻覺得自己如此幸福。雖然他們之間從不說愛,但是他現下很清楚的知道——他得到她了。
※ ※ ※
一個僅容馬車旋身的庭院中,文秋齡指揮著僕役將衣帽櫃、鏡台等日用品搬入莫雲兒房內。
坐在房內惟一一張椅子上,莫雲兒看著大夥兒忙進忙出的,有點兒哭笑不得。
她昨日好不容易被燕飛說服了,願意添加「少數」必需品,他隔日便托文秋齡召來一群人將所有想得到的行頭全部塞進了原本空洞的房間。而因為「君無用」解藥的大量需要,燕飛也主動提出調派些許人手來幫忙,結果文秋齡就帶來了數十名僕役候命。
製作解藥必須累積長久的經驗及縝密的心思,這不是隨便粗手粗腳的僕役可以代勞的。但是文秋齡都把人帶到了,也不能讓他們不好覆命。後來莫雲兒只好派給他們最簡單的工作,讓數十個人全部整齊劃一地拿著杵跟臼到廣場上搗藥——她頭一次發現原來搗藥也可以得這麼壯觀。
這下可好了,她這個正主兒反而落得閒賦在旁,和滿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文秋齡此時突然不知從哪兒拉來了一名丫頭,滿臉笑意的走到莫雲兒身邊。
「莫姑娘!這是翡翠,以後就留在你這兒服侍。」
「文居士,我不需要人服侍。」莫雲兒淡然的瞥了他們一眼。
「莫姑娘,你不接納翡翠,她會被二堡主責怪的。倘若你嫌棄她的事情被其他碎嘴的僕人知道了,你要她以後在堡中還怎麼做人呢?」經過一整天的相處,文秋齡相當清楚莫雲兒吃軟不吃硬的個性,所以這招苦肉計最有效了。
又來這一套!莫雲兒想。早上他才用這一招擋掉了她對眼前搬運大軍及藥部隊的拒絕。文秋齡不愧是花言巧語的天才,難怪燕飛特地要他走這一趟,只有他才能三言兩語地說服莫雲兒。
「好吧,那就把她留著吧!」莫雲兒懶得與他爭辯,只得留下這位……珍珠?還是瑪瑙?
「謝莫姑娘!」綰著雙髻,模樣伶利討喜的翡翠微微欠身,臉上並無欣喜之意。思及眼前天仙般的人兒是三小姐口中的魔女,還意欲謀奪堡主夫人之位,而自己卻要服侍她,怎麼樣也擠不出一絲笑容。
文秋齡將莫雲兒的凜然和翡翠的畏懼看在眼裡,心想這倒是個有趣的組合。他先將翡翠遣了下去,意欲趁著這個空檔與略帶神秘的莫雲兒聊一聊。
「莫姑娘,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他順手抓了這間房內,由今天開始出現的第二張椅子坐下。
「問什麼?」
「譬如……燕飛今兒個去了哪裡?」文秋齡自顧自的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莫雲兒。
「他是二堡主,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我有什麼好問的?」莫雲兒的語氣如往常般平平淡淡。
「他今晨出堡了,來不及告訴你。」他彷彿沒見到她拒人千里的態度,逕自說著燕飛的去處。「魔教最近動作頻繁,燕飛到鄰近的幾個分堂去做一些禦敵的安排,近日可能不會回堡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們不是很怕讓我知道魔教與朝陽堡之間的事嗎?不是很怕和我扯上關係嗎?莫雲兒不動聲色的瞅著他。
文秋齡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好獨特的味道!她定是在茶中加了菊花。他又喝了一口,發現菊花不是直接加在茶中。北方天寒,幾乎不會有人用藥性清冷的菊花入茶。而她這壺茶只取花香,入口芬芳四溢又避開了藥性,使嗜茶如命的文秋齡更加欣賞起莫雲兒。
「那是春天初融的雪水,與曬乾後的菊花分層封制而成之水泡出的茶。」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莫雲兒為他解惑。「不把花加在水中,是怕壞了水的風味,也怕壞了茶性。」
「暗香才馥,不是嗎?」她知道他懂茶。
好一句暗香才馥!北方少菊,南方少雪,文秋齡知道自己這一杯茶可說是集南北之大成,珍貴得很。他感激的對莫雲兒一笑,繼續說著方才未完的話題。
「燕飛交代下來要大夥兒好生照顧你,他就怕你吃了一點虧。」
「我總有一天會離去的。」莫雲兒歎了口氣。「由奢入簡難,不怕我以後貪圖安逸賴著不走嗎?」
「嘖嘖嘖!」文秋齡搖了搖頭。「你這句話讓『他』聽了,不是存心教人難過嗎?」
「所以我還沒走。」她並不刻意隱瞞和燕飛之間的事,尤其這文秋齡似乎什麼都知道,也沒必要隱瞞。「事情發展至此,已遠遠超出我的意料。」
「聽我言,莫姑娘,」文秋齡突然正色道:「不要輕言離別,否則只是傷人誤己。」
「留住我是你們的責任,可是我也有我的責任。」她一直掛心師父要她取回魔教中師娘畫像的遺命。「我只能說,若朝陽堡內有值得我留戀的,那麼我會回來。」
「你會回來的。」文秋齡肯定的望著她。
莫雲兒不看可否。她會回來嗎?她會為了燕飛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