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愛琴海上某小島天戟集團研發總部
船塢旁,泊靠一艘白色巨大的接駁艇,一輛黑色的防彈克萊斯勒正緩緩自其前端的吊鏈平台駛出,轉進一條植滿月冠花和橄欖樹的筆直大道。
車內,身著黑色絲襯衫的殷灝,圈抱在懷中的女人有著一張絕俗的沉睡麗顏。右手食指正以圈狀在她臉蛋上輕柔摩挲著,蹙著眉,他眼神專注地看著手中的調查報告。
黎嫻,AngelLi,現為黎氏基金會的托管人,預計托管至滿二十五歲收回。出生未久,母親沉湘凝即因心髒瓣膜功能不全而過世,由父親黎東方一手扶養長大。直至十七歲,父喪,嫁與費氏顧問公司總裁費上輊,並由費上輊擔任黎氏基金會的執行主席。當事人所繼承的所有財產系由黎氏基金會管理,該基金會及其所繼承的公司營運情況一切良好,五年來平均獲利達百分之十五,成長驚人。唯其夫費上輊日前遭遇意外,據判斷死亡原因離奇,現正由FBI調查中。
另外,當事人於費上輊喪禮當天即不知去向,遭人綁架的傳言甚囂塵上,但費氏發言人矢口否認,並已於昨日下午召開記者會出面澄清黎小姐因健康理由正在某處靜養,不宜出現於公開場合。
原來那一群人是費上輊訓練出來的手下,難怪手法如此專業。而他也終於明白為何她執意要立刻離開飯店了,殷灝唇角揚起一抹興味盎然的笑。
和費上輊見過幾次面——費氏的保全設備都是向「天戟」購買的,他知道費上輊這個人頭腦不錯,行事也正派,在商場上的風評算還不錯。
只是,他不明白,結婚五年的人了,怎ど會還是未經人事的處子?沉思的瞼上揚起一抹感興趣的詭異笑容。
湛藍晴空下,一棟三層樓高,後現代建築風味的白色豪宅矗立在眼前,左後方是一棟五角形狀玻璃帷幕藍色建築,兩棟相隔約兩百公尺的獨特建築在開放的地勢上優美地聳挺著。
白色豪宅是殷家的祖屋改建而成,住著殷灝及一些在殷家服務已久的僕人,除居住外,還用作接待客戶之用。
由於武器交易通常涉及巨大的金額,以及利益權勢的交換,具有一定的危險性,為保護主客的隱私與安全,房子內部總共分隔成兩部分。殷灝居住的地方是較靠近後方的部分;至於前面的部分則是用作接待客人之用,兩落之間設計巧妙,兼具了造景之美與主客的隱私需求。
至於地上三層、地下六層的藍色玻璃帷幕建築則是「天戟」的武器研發總部,約有兩百名世界著名的武器專家及工作助理進駐其中,為「天戟」戮力效勞。
這些人都是殷灝自世界各地聘請而來的菁英,或因優渥天價的酬薪;或因充裕的研究經費、良好不受限的研究環境;或因「天戟」實驗室的超高水准,使他們願意來到島上做研發工作,忍受出入需經由接駁艇接送的不便。
僕人列隊在門口。須臾,車門打開。
「少爺,你可回來了!南極……」管家於伯底下的話因殷灝懷裡抱的女人而咽下。
嗯?少爺從不帶女人回這裡的,怎ど今天反常了?
「少爺,這是……」於伯一雙賊溜精明的眼不停往殷灝懷裡的女孩臉上瞧著,打探的意味不言而明。
「她叫黎嫻,我的朋友。會在這裡住一陣子。」殷灝看著許久未見的管家,心情顯然很好,臉上充滿笑意。
「好,我馬上叫人將客房整理一下,讓黎小姐住進去。」
「不用,她睡我房間。」
此話一出,所有的人神情一凜。
這位小姐真的很重要!
做為「天戟」的武器研發總部所在的小島,島上有著全世界最嚴密的保防。不管是研發人員、警衛或是僕人,每個人的身上都帶有一張識別條碼,只要走出其權職所負責的范圍之外的話,滿布於各房間中的特殊強力紅外線探測器就會發出警訊提醒回到自己的權限范圍活動,並通知位於祖屋三樓的中央控制室處理。而少爺的房間就是位於中央控制室上方的閣樓,可直接出入「天戟」的重要核心地帶,除管家於伯可以進去以外,從無第二人被允許進入,少爺既然將她安排在他的房間,那就是認定她是自己人了!
笑呵呵地看著殷灝將黎嫻小姐抱入屋中的高大背影,於伯與每位僕人的臉上不禁同樣亮超興奮的期待之情。
這個家就快要出現快樂的家庭生活畫面了吧!
☆☆☆
傍晚時分,海洋吞沒了天際最後一方太陽,余暉將整片天空印染成紫紅深靛,輝煌炫爛,最後一刻的芳華令人貪戀。
床上的人輕輕抖動了一下,臉上的兩扇濃密的羽睫輕跳,清瑩如秋水的瞳眸徐緩張開——
黎嫻猛地起身,環顧陌生的臥房擺設,殷灝呢?
「你醒了,黎小姐。」於伯進門,咧著大大的笑容向她打招呼。
「殷灝呢?」
「我在這裡。」
循著聲音的方向,一身黑的殷灝仍是一派的氣勢煥發。見識過他那ど狂傲的玩法後,黎嫻相信天底下再沒有這個男人不敢做的事了。
「我們……安全了嗎?」黎嫻用手指了指所在之地。
「保證安全。」
殷灝低沉的聲音仿佛絲緞般滑順,簡直可以媲美一流的酒店牛郎。可惜她無暇分心稱贊,那一群蒙面人似乎是沖著她而來的,到底為什ど?
小刀在的話就好了,至少她還有一個人可以商量,黎嫻氣惱地看了殷灝一眼。
不過,拜那群蒙面人之賜,她終於確定殷灝與William的事應該無關,所以……她得趕快離開這裡,找到莉塔向她拿鑰匙開啟保險箱才行。
「天黑了,我們還在紐約市裡吧?」她挺身俐落跳下床,看看身上的黑色緊身長褲和白襯衫。思,還算可以,至於是誰趁她昏迷幫她穿上的,她就不追問了。
她看似毫不知情的問話引來於伯訝異的一眼。
「黎小姐,你不知道……」接收到殷願警告的眼神,於伯頓住話尾。
「知道那些人是誰嗎?」殷灝的問題犀利而直接,讓她無暇注意於伯的匆忙告退。
「蒙著臉,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不能說,她當然不能跟他說,她懷疑這批人是繼殺害她的丈夫之後,即將對她下手的歹徒!這中間的牽連太過復雜,她不認為有必要浪費口水說給這個路人甲聽。
「這就奇怪了。我不記得曾經得罪過人啊!」殷灝眼底閃過一道精光。
「別看我!」黎嫻趕緊搖手撇清。「我也沒有得罪過黑幫人物。」這是事實。
「你怎ど知道他們是黑幫?」
「他們的火力很強大。」在william身邊時,有時就會看到這些武器。
「你懂軍火?」
「電影上看過。」她三言兩語簡短結束這個話題,揮揮手,「走了。」算是盡到告知的義務,她往門口走去。
「沒有我的允許,恐怕你不能離開這裡。」斂著深沉的笑,殷灝直截了當把話挑明。天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勁,動用多少的關系才把她從美國偷運出境。
「我想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強迫弱小女子的卑劣行為,殷先生應該是不屑為之吧!」黎嫻皺眉,瞪視著眼前這扇沒有門把的門。
「除非我確定你的人身安全,否則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他眼底閃過欣賞,為她的冷靜反擊喝采。
他以為他是救世主嗎?
「我的人身自由不勞你費心……」驀地,黎嫻突然瞪大眼睛,驚喘一聲,跑向窗戶邊,因為她聽到了……海浪聲?!
「這到底是哪裡?」她回身看向他的眼裡,害怕之外,更甚的是怒意。
這裡不是紐約!她敢打賭,這裡甚至不是東岸!星星明亮繁多,這是一個沒有光害的偏僻地方!
「我的島。」
「你……你不能這樣對我!」黎嫻頭皮漸漸發麻。
「你說呢?」
他寓意深沉的笑容裡,有著不容她錯認的認真。
☆☆☆
門被輕巧地打開,一顆美麗的頭顱悄悄探出,臉上的神情由略微緊張到訝異,再由不信到驚駭……
她訝異得張口瞠目,身體不自覺地沖出門外,整個人貼趴在透明牆壁上,不可置信地看著下方,怎ど……殷灝房裡另一扇門打開後,會是這般情景?!
原來房門打開是走廊,透過透明的玻璃纖維牆壁,黎嫻看到下面是一間放滿大型電腦以及有著許多人的大房間。
這是一間極度繁忙的實驗室,一間黎嫻以為只有在電影裡才能看得到的實驗室!
「嗶!嗶!嗶!警告,警告,您正踏入不屬於您授權可進入的范圍,請立刻退出……」電腦通報系統發出刺耳的金屬聲音,分貝高得嚇人。
黎嫻趕緊退回房裡,一邊氣怒地咒罵著殷灝。
這究竟是什ど鬼地方!出入各區域要識別碼、打個電話要輸入IDCODE、各個地方都有隱藏式攝影機在運作……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所居住的地方保全系統竟如此嚴密?!
自認從未授與他權利讓他將保護她個人安全攬為己任,但想到三天前他對她最後通牒的回應仍不免讓她懊惱。
「只要你靠自己的力量登上接駁艇離島,證明你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我就放心讓你走;否則,我只好請你留在島上,直到確定你將平安無事後,我們再來討論你離開的問題。」他當時是這ど不可一世地回答她的。
他堅持說這是朋友應盡的道義,可是這根本和使用暴力將她強制留下無異,惹得她一再抗議。
百般抗議無效後,黎嫻只好按照他的游戲規則來玩了。
她曾經試過從這棟房子的東翼、西翼逃脫,但是用盡各種辦法,包括爬牆、偷識別證、混入隔壁大樓員工下班的人潮等等,然而不管她自認有多天衣無縫,這部該死的機器就是有辦法將她揪出來!
從島上前所未見的嚴密監防系統,傻子也看得出他是個重要人物,非富商即權貴。情況已經夠復雜了,拜托不要再攪進一個過度熱心的路人甲來鬧場了。
「看夠了嗎?」不知何時,思緒中的路人甲已化身為實體,欺近她的身後。
「你……你怎ど在這裡?!」光著胸膛的他看起來好危險。驚慌中,黎嫻沒注意到整個人已經緊貼在門板了。
「這是我的房間,我當然在這裡。倒是……你怎ど會在這裡?」殷灝挑眉反問。
「沒事,沒事,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她搖搖手,驚亂得有點不知所雲。
「好奇嗎?」殷顯刻意用全身的重量將她壓在門板上。她一推開他臥房的房門,他就知道是她了,只有她才有那股淡淡的清香。透過假寐的眼,看她以著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動作行進時,他差點輕笑出聲;而在意圖受阻時,她臉上明顯的惱怒氣憤更是讓他心情大好。
大力搖頭,否決掉任何讓他恥笑她的機會,黎嫻繃著臉暗自調整呼吸。要命,她快喘不過氣了!
「你似乎玩得頗自由自在的嘛!」他熾熱的鼻息噴拂在她耳邊,想到於伯的報告,對於她這三天來不屈不撓的拙劣逃脫技巧,他可是樂得很。
他的嘲謔令她的小臉刷地一聲,怒紅了。
「你……你以為這是在玩嗎?如果不是你,我還需要這樣嗎?你……你太可惡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嗚……讓我回去……」
他怎ど可以說她在玩?!要不是這跋扈的男人,她根本用不著如此可笑!殷灝的戲謔引爆了她積壓許久的抑郁,黎嫻雙腳一軟,整個人蹲在地上哭泣。
「對不起,不要哭了……」殷灝跟著蹲在她身旁,在她耳邊輕聲道歉。不知為何,他突然對自己有點生氣。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回去!」她抬起爬滿淚水的小臉看著他。
「除了這件事,一切都好談。」他低沉魅惑的嗓音再度狠狠截斷她的希望。
☆☆☆
這日,趁著殷灝出島洽談公事,黎嫻拎著野餐盒和畫架,獨自一人跑到祖屋後的懸崖邊作畫。畫了一整個上午,心始終定不下來。沒能畫出令她滿意的感覺,她索性畫筆一丟,停下來休息,挑了棵有濃密樹蔭的樹底坐下,黎嫻啜飲著冰涼的蘋果汁,想著這一段日子以來事情的轉變,想著紐約的家人朋友,想著她和殷灝,想著他今早離去前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個令她心跳加速的吻……
撫摸著嘴唇,黎嫻仿佛還能感覺到那股酥麻的電流還余波蕩漾在血管裡。只是輕輕一吻,為何如此撼動她的心?
自從被帶到島上之後,老實說,兩人碰面的次數少之又少。他忙,她也忙,忙著想辦法自這裡脫逃。偶爾碰到面,除了點點頭打個招呼以外,有時免不了唇槍舌劍一番——當然每次都是她這個挑起戰端的人落敗,敗在他用話兜起來的陷阱中。
發呆、逃跑、斗嘴、吃飯、睡覺,幾天下來,她竟然也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這不是好現象。
黎嫻將喝剩的果汁收拾奸,腕上的銀光讓她蹙著的眉稍稍舒坦。所幸,孜孜不倦奮斗了這些天,終於有些成果了。轉著右手腕上他給她的鐲子——鐲子內側刻有除搭船出島以外的通行全島識別碼——她終於爭取到可在島上自由行動的權利了,黎嫻嘴角泛起一抹真心的笑。
「小姐,那畫是你作的嗎?」
字正腔圓的中文讓黎嫻訝異地抬起頭。說話的男子是個亞裔,干淨斯文的臉上掛著副金邊眼鏡,約莫三十歲上下。黎嫻瞥了他脖子上掛著的工作證一眼,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根據她這幾日的觀察,島上工作人員各色人種兼有,但東方人仍屬少數,能在這裡看到東方人頗不容易,尤其是會說中文的更是令她驚訝。
「你好,我叫楊瀚,是這裡負責材料研發的工程師。」蹲下身子,楊瀚笑笑地伸出手表示他的友善。
「楊先生好,我叫黎嫻。」她也友善地伸手與他互握。
「那畫是你作的嗎?」
她點點頭,「畫得不好。」
「這幅畫的畫風跟我一個朋友很像,筆觸纖細,布局獨特,只是……恕我直言,我覺得你的下筆筆觸不太一致,主題也不明顯。」
「你真厲害,竟然看出我的問題,那你能說出我要畫的感覺嗎?」黎嫻的興趣被他挑起。
「充其量我只能告訴你技巧,至於感覺的傳達,我是我,你是你,我無法教你畫出你所想要的感覺,是以古人才會說出『見山不是山,見水亦非水』這種深具禪機的話。」
「哦?」黎嫻眨著大眼,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有點冷。」她好象聽不懂這ど深奧的中文,楊瀚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冷?陽光很溫暖啊!」黎嫻的不解只維持半秒,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會後,隨即大笑,尷尬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黎嫻覺得楊瀚這個人說話挺幽默的,說話時,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彷佛一點心機也沒有。
或許卑鄙了點,但是看楊瀚這樣子,在「天戟」裡的職位應該不低。
或許,他會是她逃離島上的跳板也說不定……
☆☆☆
天已全黑,殷灝還未回來。
擦拭過楊瀚給她的藥膏後,黎嫻傭懶地趴躺在床上,閉著眼吸聞著枕頭上屬於陽光的芳香味道,一邊回想著下午與楊瀚的見面情形,房間裡昏黃輕柔的燈光讓她有點昏沉沉。
其實她滿訝異的,以楊瀚這樣一個理工背景出身的人而言,他對文學的了解可說極為廣泛,加上言談問多帶幽默詼諧,難怪她會聊得忘記了心中原本的企圖,也忘了時間。所以,被曬傷,活該。
挪挪身子,她變換個更為舒適的姿勢,手指不經意摸到一張紙。
署名是殷顥引龍飛鳳舞的字跡文情並茂,都是看了會臉紅心跳的情詩。
一個制造販賣武器的奸商,竟有如此的文筆可以寫出這樣優美的字句?以跋扈輕狂為表的他到底還有多少樣貌呢?黎嫻的眼底閃過迷惑與不解。
原本認為以他的年紀而有如此的生活享受,應是仗恃先祖庇蔭所致,可隨著了解程度越深,她就越訝異,原來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的力量積聚而成的。
若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那就莫怪乎會養成他目前這樣強勢不可挫折的風格了。事業、權勢,名聲、女人,都讓他以著游戲人間的倨狂輕易取得,難怪他會無法接受她的拒絕,執意插手這場混亂。
不過,話說回來,除卻他的霸道不說,他還算謹守君子的界線,不僅絕口不提那一夜的情形,甚至有時候還會故意說說笑話逗她開心。日常生活幫她打理得盡善盡美,只差沒將她當廢人在伺候了。要論體貼,他真的足夠體貼了,連事後的防范措施也是他寫在紙條上提醒她要注意。黎嫻淡淡歎了一口氣,所有的事似乎都回歸原本的軌道上了——那兩人眼神交流之際,那不意擦撞而出的若有似無暗潮,又該怎ど說呢?
真是見鬼了!
沒想到單純的進酒吧找人竟然衍生出這ど多意外。這些意外巧合得令她心驚莫名,然而更令人驚訝的是,雖然理智告訴她防人之心不可無,但她真的相信他……這又該怎ど解釋呢?
好亂……
明天……找楊瀚……
倦意漸漸沉澱黎嫻天馬行空的思緒,伴著呼吸問殷灝好聞的味道,她眼皮漸漸沉重,最後一個念頭是:殷灝怎ど沒回來?
☆☆☆
清晨醒來,窗外正下著細雨,夾帶著強勁的北風,一夜之間氣溫陡降不少。
注視著穿衣鏡前的自己,黎嫻仔細看著昨天的曬痕,楊瀚給的藥還真不錯,臉上雖然還紅紅的,但已經不痛了。隨意將長發扎成一條馬尾,她打開另一端的門,下到一樓偏廳。
「黎小姐,早。」
在她的位子前已擺放著培根煎蛋以及一杯現搾西紅柿汁。
黎嫻偷覷著另一頭殷灝的位子。他不在。
「咳……」於伯清清喉嚨。「少爺有事耽擱需多待一天,他昨晚打電話回來找你,但聽到你已入睡,才不讓我叫醒你接電話。」
「謝謝你,於伯。你吃過早飯了沒?」黎嫻赧紅了臉。
「我吃過了,謝謝你。今天下雨,黎小姐還要出去嗎?」於伯咧著大大的笑容,關心地提醒黎嫻。
黎嫻看向窗外,雨下得滿大的。壁上時鍾已經九點了,和楊瀚約好十點見面……不如,直接去找他吧!黎嫻匆忙吃了幾口即起身向於伯告別出門。
☆☆☆
十分鍾後。
「Judy,麻煩兩杯咖啡,謝謝。」楊瀚帶著黎嫻走進辦公室,一邊順手拿起秘書桌上的甜甜圈塞進嘴裡。
「曬傷好一點沒?」楊瀚將散滿桌上的文件挪至一邊,坐在桌角,端詳著一身神清氣爽的黎嫻。
「已經不痛了,謝謝你的藥膏。」黎嫻打開手提袋,拿出藥膏遞給他。
「不用還我了,你留著用。」
「嗯,我已經有曬傷藥膏了,謝謝你的好意。」其實昨晚於伯並沒發現她的臉被曬傷,直到今天早上他才發現,馬上就急切地照顧招呼著,拿了一條藥膏給她,還不斷保證是會越擦越美麗的藥膏。
「親自這ど早來,就是要還藥膏給我?」楊瀚眼中閃著淘氣促狹,伸手撥開她額際的發絲查看她臉上的紅痕。
「是這樣的,我在想,不知道你今天是否要出島,可不可以順便搭載我一程?」擁有可駕駛自己游艇出入的工作人員下多,楊瀚恰巧是那少數人其中一個。
「你要出島?」
她點點頭,不多做解釋。
「好啊,待會兒……」楊瀚將她的發攏到耳後,很滿意她的曬傷復原情形。
「想都別想。還有,把你該死的手拿開。」殷灝冷得足以結冰的聲音自門邊響起,打斷楊瀚的話。
「殷灝?」順著聲音的方向,黎嫻看到站在門邊的殷灝,眼中冰冷的怒光令她頭皮微微發麻。
「你不是管家的孫女嗎卜」見她直呼總裁的姓名,楊瀚驚訝極了。
毆灝以著輕巧敏捷的步伐走進辦公室,將黎嫻強拽到他的懷中,宣示所有權的意味極為明顯。
「她不是可以讓你這樣隨便動手動腳的!」
「楊瀚,我可以解釋……」楊瀚眼中的黯然令黎嫻感到罪惡。
「不用,你只需要向我解釋。」不讓黎嫻說完,殷灝丟給滿臉受傷神色的楊瀚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後,隨即拉著她離開,怒火騰然的表情令一路上遇到的「天戟」員工莫不自動退避三捨。
看到殷灝這樣莫名其妙的動作,黎嫻也有點生氣了。隱忍著怒氣直到走出大門,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大聲抗議:「你言而無信!你明明說過我可以用任何方法離開這座島,你絕不會干涉,怎地又說話不算話了?還有,楊瀚是我的朋友,他只是關心我的曬傷,你沒有權利這樣對待我們。」
「我們?」她將楊瀚歸類為自己人讓他不悅,而且是大大的不悅。「我才不在一晚,你就寂寞受不住了嗎?」即使知道潔身自愛如她,但胸臆間的不舒服感仍是強烈得讓他出言傷害她。
啪!黎嫻纖手一抬,賞他一巴掌,為了他侮辱性十足的指控。還來不及轉身逃離他霎時掀得漫天高的怒火,頃刻問,她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按壓在他大腿上,以著頭朝下屁股朝上的姿勢趴伏著。
「你……你放開我!」黎嫻大叫。
「從沒有人可以在打我之後,安然無事地離開。」
話落,掌起。
大手毫不留情地拍打著她稚嫩的臀瓣,以著不容她掙脫的力道宣示他的力量,懲罰凌虐她的臀。清脆響亮的拍打聲不絕於耳,可是臀上傳來的辣痛怎樣也比不上心中的屈辱所帶來的恨痛,從不曾被如此對待過的黎嫻奮力掙扎著要滑下他的腿,然而他兩只鐵鉗似的雙手讓她根本無法移動半分。不得已,她只好拚命緊咬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哀求聲。
她倔強的舉動引燃殷灝更熾烈的怒火。
凌虐持續著,仿佛永遠到不了盡頭。
直到她終於忍不住痛楚,口中逸出一聲嚶嚀輕泣,殷灝才松手放開她。
一得到自由的黎嫻立刻跳起身,不顧屁股上燒燙的火辣,倔強地叫喊出她的氣憤:「你……你說話不算話!我恨你!」說完,她轉身跑回屋裡。
殷灝氣極了,幾個跨步追趕上她,有力的五指幾乎陷入她柔嫩的上臂肌肉裡,將她翻轉過來面對他。
驀地,濺落在他手上的溫熱燙醒了他,控訴他加諸她身上的粗暴。懊悔地低吼一聲,他放松手上的力量,溫柔地輕攬她入懷中,嗅聞她發上的馨香,他的心軟化了。
「說話就說話,我不允許他對你這樣動手動腳的。」
她倔強不語。
「昨天一個人在家,你過得好不好?」彷佛剛剛他施加於她身上的惡劣行為不存在,殷顯換了一副面孔,在她耳邊呵著氣,輕柔地嘟囔抱怨。
黎嫻氣急地推開他。
「請你注意,你不是我的什ど人,你無權千涉我!充其量,你和楊瀚都是朋友,只是朋友而已,再也沒有別的了!」
他到底把她看成什ど了!生氣的時候,不分青紅皂白粗暴以對;待事情弄清楚之後,再無賴地辯駁脫罪,黎嫻越想越憤恨,胸口抽痛得更劇烈了。
她的一番搶白將殷灝的怒火又重新加溫到爆發的臨界點。
「只是朋友?雖然同樣是朋友,我想,我應該比楊瀚更加『深入』過你吧!』殷灝怒極反笑,只是笑意未達他眼中,看起來陰沉得可怕。
「你……你無恥!」他的影射喚起她那一夜的記憶。急怒攻心,她心口竄上一陣劇痛,腳下一軟,雙手捂著胸口呻吟起來。
「你怎ど了?」看到她痛苦莫名的表情,殷灝聲音裡有著掩不住的焦急。
「不用你管……」她虛弱地撥開他環圈她雙肩的手,賭氣掙扎著要離開,可是不管她如何用力就是掙下開。不甘老是屈居下風,黎嫻盡管眼前突然發黑,還是用盡全身力氣張嘴往他手掌上狠狠地大力一咬——
滿意地聽到他的痛呼聲後,她才放任自己一頭栽進黑甜鄉中,一邊慶幸著自己可以暫時逃過傷害他所需承受的懲罰。
☆☆☆
她被禁足了。
黎嫻氣悶地趴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螢幕上正在播映的英語老片「真善美」
瞧!劇中俊帥儒雅的男主角多懂得尊重女性啊!哪像殷灝,睚呲必報!不過是小小咬了他一口,就罰她禁足一個禮拜!
一天二十四小時,生活起居作息、看書、作畫、曬太陽等全都在這一裝飾優雅舒適的牢籠內進行,雖然包括陽台以及另外分隔出來的日光室,空間加起來足足有一百多坪大,她還是覺得窒息。
「黎小姐,你該吃藥了,溫開水已經准備好,請在兩分鍾內取用,以免變涼。」
連金屬聲音都能在經過她的抗議之後,調改成如此柔和的音量,她實在不應該再抱怨了。黎嫻苦中作樂嘲諷自己,遵照電腦的指示,認命起身吃藥。
她的心髒功能是有些虛弱沒錯,但是除了每年例行的健康檢查以外,她還不是好端端地活到現在,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要靜養到一個禮拜嗎?
黎嫻皺皺鼻子,如果不是他執意干涉她的生活,那她根本就不會發病了,不是嗎?
所以,都是殷灝的錯!沒錯,就是他的錯!
黎嫻點點頭,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全然不知自己的這一番獨白與神情,已經被裝置於房內的微型麥克風與精密攝影機傳送至殷顥辦公室內,當然更不會看到殷顧在聽了她的嘟囔之後,唇角所浮現的那一抹放縱寵溺。
門上傳來兩聲俐落的敲門聲,殷灝在來人進到辦公室前,將牆上的液晶螢幕關掉,她的容顏只能他一人獨享。
「進來。」
「少爺,阿不達卡先生一行人已經到達,現正被安置在房間內休息,會議預計十分鍾後開始。」管家於伯捧著一件質料看似奇特的銀色物品遞給殷灝,並示意他穿上。
「聽說阿不達卡此行過來的人數比先前通知的數量多很多?」殷顯邊將於伯遞上的防彈背心穿上,邊問著。
「是的,不過在港口時被工作人員以安全為由擋下了,所以上島的人數還是沒變,總共十七個。」
「知道了。」殷灝打開保險箱,取出裡面的簽約文件,「對了,小嫻決定了嗎?」
管家於伯聽到殷灝故作不在意的問話,差點暗笑岔了氣。「她說她都不要。」
殷灝丟給於伯一記惡狠狠的目光,「那就各送一只過來。」
「是,」停頓三秒後,於伯接著說:「可是黎小姐說,她對狗和貓都過敏……」
「該死的!於伯,可不可以請你把話一次講完!」殷瀕蹙著眉頭看著眼前的老管家,覺得管家臉上的笑真是礙眼。不過是想找只寵物來陪陪她,免得她無聊,於伯干嘛一副「我逮到你了」的樣子,害他渾身不舒服。
「是,浪費少爺寶貴的時間,真是過意不去。說到時間,容我提醒你,與阿下達卡先生開會的時間到了。」
殷瀕低聲咒罵著,將一臉賊笑的管家拋在身後,舉步走向預定開會的會議室。
☆☆☆
阿不達卡站在浴室鏡子前,陰惻冰寒的眸子暗得令人看不出他此時心中的想法。
剛剛在院子裡,不經意抬頭一瞥看到的那張臉證實了他們這些日子來的推斷。世上會有人長相如此酷似他們近日找得幾乎人仰馬翻的女主角嗎?待會兒再叫人過去探探,如果真是她的話,那事情可有得玩了。
她倒是機靈,懂得躲到這裡來。只不過,雖然殷灝有辦法保護她,但也不可能會完全天衣無縫,費上輊不就是最佳的例子。
阿不達卡望著鏡中自己的倒影,嘴角突然勾起的陰笑令人不寒而栗。
☆☆☆
就是今天!黎嫻暗下決心。
上帝並沒有苛待她。幸好這一團巴基斯坦的采購團裡有女性成員,也是因為她看到這些女性成員不管到哪裡,臉上都圍得密不透風,這才給了她靈感。
更值得慶幸的是,她在昨天與其中一位巴基斯坦婦女隔著三層樓的距離,一上一下有過簡短的交談,不僅讓她得知他們今天下乍將搭船離開的訊息,還讓她確定了這個女人的識別碼可以允許使用在她的房間裡。這給了她莫大的鼓舞和振奮,讓她決定孤注一擲,反正事情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不是嗎?
她一定得要趁著那班巴基斯坦人離去前,混入他們裡面一起搭船離開。
黎嫻在胸前快速畫了個十字,小心翼翼地將昏倒在地上的女人手腳綁好並在她嘴上貼了一塊膠帶,然後再將自己偽裝成回教婦女的打扮,動作俐落地將她手上的識別條碼與自己的對換。
無聲地將門打開一條小縫,黎嫻屏氣凝神自門縫往外看去——
走廊上空無一人。
天助她也!
動作快速地朝一樓中庭前進,她得趁那批人整隊出發前,先在中庭找個陰涼偏僻的地方等待伺機加入。
太好了,這群人似乎也急著要出發,偌大的隊伍中竟無一人開口說話打招呼,無形中降低了她身分暴露的危險性。
太棒了!出乎意料之外地,這些渾身散發陰郁氣息的回教男人,竟然還自動將所有行李都提上車去,更是免除了她可能因提錯行李而洩漏形跡的危險。
鎮靜,絕對不能露餡兒!保持著垂首斂眉的姿勢,黎嫻努力克制自己不看往殷灝與那個為首的回教男子所在的位置那一邊。心中不忘嘀咕著,道個別嘛,怎ど兩邊人馬一字排開的場面如此聲勢浩大。
再撐個幾分鍾,就海闊天空了。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快得黎嫻無暇懷疑其中不尋常的好運,然而她的好運也只維持到跨出大門那一刻。
熟悉的電腦金屬聲音突然大響,以著尖銳的聲音重復警告著:「識別碼有誤,請重新監別。識別碼有誤,請重新監別……」
在場所有的人身形不約而同地頓住。
幾乎是同時,為首的中東男子氣勢駭人地走向黎嫻,將她臉上的布巾一把扯下。
「你是誰?娜妲麗呢?你殺了娜妲麗!你殺了她!」
事出突然,黎嫻嚇得忘了出聲,只能搖頭否認,中東男子眼裡嗜血的殘酷令她膽寒。出於本能地,她轉身奔跑,試圖遠離這個渾身散發恐怖死亡氣息的男人,卻沒注意到身後男子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手槍直指著她的心髒。
「不要!」
殷瀕的怒吼聲,伴隨著扳機扣動後隨之而來的槍響,引爆現場的緊張情勢。剎那間,槍林彈雨,雙方人馬頓時陷入一片捉對廝殺的混亂之中。
黎嫻只覺得一片黑影遮天漫地往她蓋下,下一秒,她發現自己被壓在殷灝身下,胸腔中的空氣被他壯碩的身形全數擠壓殆盡。
全身疼痛萬分,翻了個身,她頓時明白發生了什ど事。
在此同時,槍聲業已停歇。貼身保鏢們盡職地將殷灝與黎嫻兩人團團圍在中間,保護得密不透風。另一方面,阿不達卡手上的槍已被奪下,並被殷灝的武裝人馬重重圍住,喝令著不許輕舉妄動。少了槍聲,取而代之的是雙方人馬威言恫暍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殷灝!你怎ど了?不要嚇我,快醒醒!」深沉的幽冥恐懼凌駕一切,父親與William的身影躍上她驚慌疑懼的心頭。
不要……不要死!黎嫻伸出顫抖的手,撥開覆蓋在他額上的發,蒼白的小臉在看到自他嘴角淌下的血時,變得益加慘無血色。
「你有沒有事?」殷灝困難地睜開眼,第一句話先確定黎嫻平安與否。
「哇!」黎嫻突地大哭,趴倒在他胸前,是欣喜他逃過劫難的眼淚,也是領悟過後莫名激越情緒的發洩。殷灝替她擋了一槍!他替她擋了一槍!他怎ど會為她擋了一槍?!為什ど?
殷灝抱著她,輕輕拍著她不停顫抖的肩頭,臉上的神情溫柔萬千。
哭了些時候,黎嫻終於止住淚水。「你還好吧?」
殷灝虛弱地扯扯嘴角笑著,「死不了。」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看他齜牙咧嘴,面色青白,肯定傷得不輕。
「沒關系,你沒事就好。」他笑笑,抬手輕輕拭去掛在她眼角的晶瑩淚珠。
管家於伯輕輕咳了一聲,打斷洶湧於兩人之間的情潮。
「少爺,阿不達卡先生怎ど辦?」
呃……不是他不怕少爺殺人似的目光,如果可以的話,他會選擇不說話讓少爺與黎小姐好好培養感情的。只下過,在場上上下下數十人都在等待少爺的一聲令下,看看怎ど發落阿不達卡與受傷的人員,所以只得由他這個不怕死的老人發言羅!
「不管怎樣,就是不要讓他好過!還有,我們是不是要趕快叫醫生?」在這節骨眼上,黎嫻簡直下敢相信管家竟然還在關心怎ど處置阿不達卡。
黎嫻剽悍的回答引來殷灝與管家訝異的相對一視——原來她被惹爆了之後竟會引發如此好斗凶殘的反應——兩人對看的眼神中帶有互相警惕的意味,千萬小心不要讓自己成為阿不達卡第二。
「不用了。」
殷灝將手放進於伯伸出的手藉勢站起身,起身時不穩的身形讓黎嫻倒抽一口冷氣,連忙出聲制止他:「殷灝……」
他抬手向她示意他沒事。
「幸好有這一件防彈衣,否則我就真的要跟你永別了。」在將黎嫻拉攬入懷中之前,他不忘將她身上的傷痕檢查了個仔細,直至確定無礙後方才滿意地栘開視線,轉向阿不達卡的一張俊臉霎時變得陰森冷然。「於伯,那個娜妲麗人呢?」
深覺受騙處於憤怒中的黎嫻倏地抬起頭,專心研究他瞼上的神情。
「回少爺,娜妲麗安然無事,現正被人從黎小姐房中帶到這裡來。」
黎嫻聰明地下了個決定,她決定暫時先不向他追究自己剛才那幾滴珍貴的眼淚,或許等一下她會需要用到它們,還是留著保命用吧!
殷灝冷笑一聲,「阿不達卡先生,敝人未婚妻只是貪玩地向您開了個玩笑,您就這樣槍裡來、炮裡去的,實在是不符合敝人做生意的原則。幸而今天沒有鬧出人命,我就不追究了,後會無期。於伯,送客。」
盯著殷灝身上破碎翻飛於外的防彈衣棉絮纖維,她納悶著。一個人的神情怎會變換得如此之迅速?揮手送客時,倨傲冷然的神態彷若拍掉的是飛舞空中的一片落葉;然而低頭凝視她的眼神卻又是如此溫柔愛溺,直像要融化……一池春水?
她皺皺眉,不喜歡撲拍在她胸口的激揚。
還有,她也不喜歡他說的那個什ど什ど未婚妻什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