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牽著身畔女子的手,笑著和常天恆道別。
丁小纏追得氣喘吁吁,總算見到常天恆的行蹤了。她躲在樹後,一手撫著劇烈跳動的胸口,一邊慶幸自己的好運氣。
常天恆微笑道:「恭喜你練成絕情子前輩的『浴火神功』。」
丁小纏偷偷探出頭,想要瞧瞧和常天恆對話的兩人長什麼模樣。原以為這偌大的天山除了她和常天恆兩個呆子外,再也沒有別的傻瓜會待在這種冰天雪地的地方受罪;想不到呆子可不只一個。
只見那名男子長得濃眉大眼,英氣勃勃,狂妄倨傲的臉上卻有著化不開的柔情,帶笑的眼不時望著身畔的儷人。
再看向那名女子,丁小纏差點讚歎出聲。連忙掩住張大的小嘴,一雙骨碌碌的眼睛再也離不開那名女子絕色的姿容。她敢打賭,那名女子絕對是她一生中見過最美的女人,毫無瑕疵的外貌還在其次,那一身空靈絕塵的氣質,這世間肯定再沒人比得上。
雖然兩人只是牽著彼此的手,沒有太過曖昧的舉動,但那濃得化不開的情意,就算是瞎子也感覺得出兩人間的深情。
這樣濃烈的感情,什麼時候自己才有資格享有呢?丁小纏忍不住望向常天恆,雖然只見到他英挺的背影,卻也足夠讓她小小的腦袋編織出美麗的幻想。
耳邊傳來男子認真的詢問:「不知『浴火神功』和相傳是天下第一武學的『滅絕秘笈』,兩者相較之下,何者為強?」
常天恆微微一笑,淡淡道:「天下武學,分歧何止上千,任何一門武學皆是經過千錘百鏈,各有其獨到之處。強弱之分,在於習武者本人。即使兩人同練名為天下第一的武學,也不可能都成為天下第一的高手;習武,端看個人資質,任何一門武學皆能造就一代強人,何必拘泥學派之分?而『滅絕秘笈』之所以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也不過是當初創造者刻意顯揚罷了。」
男子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那麼想來不歸山莊的女魔頭即使練成了『滅絕秘筧』上的神功,也未必真正能成為天下第一了。」
身旁的女子暝怪的睨了他一眼。「都說要退隱江湖了,還記掛這些做什麼?」
男子咧嘴一笑。「那女魔頭也是因為我的疏忽才有機會接觸『滅絕秘笈』上的神功,如果不能確定世上能有人與之抗衡,即便是退隱江湖,我也於心不安啊。」他望著常天恆,慎重的說:「經過這段時日的言談間,小弟能感受得出常大哥與不歸山莊那女魔頭間似乎曾有一段淵源……」
常天恆臉上微微變色。
男子繼續道:「我與靈兒要退隱江湖,其實也沒資格要求常大哥替我們收拾殘局……」他苦笑著。「我倆要離開紛亂血腥的江湖過著逍遙的隱居生活,卻要常天哥離開原本逍遙的生活重新投入這個戰場,當真說不過去。」他頓了頓,歎道:「但當初我會中那女魔頭下的蝕骨斷魂草,其目的也是為了引常大哥出天山,否則她明知靈兒是解毒聖手,何必費事在我身上下毒?一刀殺了我倒也乾脆多了。既然她的目的是常大哥你,這回無法讓你下山,同樣的情形仍會一再上演。既然如此,你何不如她所願?否則即使你想隱居,日子也無法平靜啊。何況如果沒有人能阻止那女魔頭,這武林只怕要毀在她手中了。」
常天恆緊蹙著眉頭沉吟不語。
良久,他微微一笑道:「我自有分寸。」
男子點點頭,放心似的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和靈兒就不打擾了。」
常天恆頓了頓。「也好,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就不送了。」他們兩人是十年來,他頭一回見過的江湖中人,也是十年來他再次得知江湖中的事。今日一別,再見只怕無期了吧。
男子望著他臉上平淡,卻隱隱藏著深深的寂寞與蒼涼,不知怎地心下一陣不捨與酸苦。忽然一個衝動,脫口而出:「我們會隱居在黃山附近,如有需要,你可上黃山找我們。」
常天恆見他說完這句話後,臉上微有懊惱羞赧之意,忍不住笑了笑,淡淡道:「既然要隱居,愈少人知道行蹤愈好,我會將你這番話忘記。」他深刻體會到讓人得知行蹤之苦,自然不願同樣的情形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比他幸運得多,兩個有情人共同拋卻一切過著世外生活,比他不得不一個人孤獨的隱居生涯值得慶賀。
男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丁小纏躲在樹後探頭探腦,不意間對上了那名男子的眼光。她嚇了一跳,慌忙縮回腦袋,心中臆測著不知對方有沒有瞧見她。
男子忽然一笑,詭異的朝常天恆眨眨眼睛,正色道:「後會有期。」說罷,牽起身畔女子的手,頭也不日的離開這天山上的小木屋。
常天恆若有所思的目送兩人遠去的背影,直到瞧不見了,才驀地拔身而起,躍到樹後揪著丁小纏窺探的小腦袋。
「看夠了嗎?」
「哎喲!」丁小纏痛呼一聲,搖頭晃腦想要甩掉衣領上那隻大手。「放開我!放開我!」
常天恆聽話的放開手,丁小纏應聲跌在地上。
雖然想甩掉這個纏人的小東西,但畢竟不忍她一個小女孩迷失在這荒涼無人的天山裡。否則以他踏雪無痕的超絕輕功,怎可能讓她找到自己。
丁小纏揉揉摔疼的屁股,嘴裡喃喃咒罵著。忽然捉起地上一團雪朝常天恆身上丟去,常天恆輕輕一閃避了開,她又丟,最後玩得興起,兩手並用,笑哈哈的逕自玩起雪戰來。
常天恆一手一個揮掉迎面而來的攻擊。「還不住手?」
丁小纏才不理會,依然興致勃勃玩著,嘴裡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你也來玩啊。」
常天恆見她雪團丟到後來沒了準頭,未必全朝自己身上攻擊,純然只是享受丟擲的樂趣,也就不再理她,搖搖頭走進屋裡。
丁小纏見到他沒興趣陪自己過招也失了玩心,雙手拍了拍,跟在他後頭走進屋子。
「這是你住的地方呀?」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打量著。「好簡陋喔。」一臉不敢苟同,挑剔的批評著。
常天恆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熱茶倒了一杯逕自喝著,臉上神情難測,彷彿陷入悠遠的沉思中。
丁小纏也搬過一張椅子坐在他身旁,學著他倒一杯茶端在手中呼嚕嚕的喝了起來。「想不到這鳥不生蛋的天山上也喝得到好茶。」她滿意的咽咽舌。
常天恆收日沉思的思緒,皺眉望著她。「你還不走!若你一人無法離開,這兩日會有採藥的商隊住在山腰上,你和他們一同離去吧。」
丁小纏瞪眼道:「誰說我要走?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你忘了該對我負責的嗎?」
「你可真是纏人。」
「當然啦,我自小就很會纏人的,所以爺爺才取名我叫小纏」她洋洋自得,一點也聽不出他話中的無奈和嘲諷。
「小纏?丁小纏?」常天恆笑了笑。「真貼切。」
丁小纏當他是在讚美,開心的抱住他的手臂。「從現在起,我就要纏著你啦,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喲!」眼珠轉了轉,她笑著望著他。「你什麼時候下山?這裡冷死人了,一點都不好玩。」
常天恆淡淡道:「我說過要離開這了嗎?」
丁小纏跳了起來,誇張的嚷著:「你不會一輩子要待在這吧?看了十年的風景還不夠嗎?剛剛那男子說什麼來著?要你下山去收拾不歸山莊那女魔頭沒錯吧?鏟奸除惡可是你身為劍神的責任哪,別一輩子躲在這鳥不生蛋的天山逍遙,辜負了武林中人對你的期許了!」
常天恆黝暗的瞳眸縮了縮,淡然的臉上有絲難以察覺的疲憊。「我承擔不起這份期許。」
丁小纏驀地拍桌大吼:「你說什麼!?這是你劍神該說的話嗎?當初爺爺要我交給你這把玄天劍,就是因為相信你絕對不會對現今武林中的亂象叢生置之不理。爺爺說,這個武林需要你,就算有什麼重大的原因要你躲在這天山懺悔,十年也夠了!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
常天恆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茶杯緩緩喝著。
十年前的他,隱居天山的原因或許是逃避,但十年下來,那份傷痛和自責的心倒也慢慢淡了。雖然也曾午夜夢迴時見到易如風那忿怒含冤的眼神彷彿索命般糾纏著他,也曾在柳如絮那美麗卻扭曲的容顏裡驚醒;可是一年一年過去,這些影像慢慢從心裡拔除,終究只成年少時一段荒唐錯誤的過往,再難起波濤。
終日孤獨,伴隨天與地間的蒼涼與寂寞,放眼望去淨是雪連天、山與樹,自己倒像真的融入這片荒野山林了。他自認是淡泊了名利,卻不知在他人眼中這一切看來卻像是灰心喪志。
或許真有那麼些畏懼的因素吧,他實在厭倦了江湖生涯的打打殺殺。天生俱有習武資質的他,在十年的隱居生活中,也悟出了許多武學道理,功力不可同日而語。但就算生來便是適合在江湖中打滾的命,十年也足以消磨所有的雄心壯志了。
是否真要回那灰暗晦澀的江湖,再和那女人有所牽扯?身上的擔子難道不能就此放下嗎?是誰賦予他這副重擔,為何世人皆認為鏟奸除惡、振興正義是他常天恆不容卸下的工作?
「一個昂藏七尺的漢子卻終日與山林為伍,枉費你一身的好功夫,難道耍給天山上的山雞雪鹿看嗎?」丁小纏一副義憤填膺、聲色俱厲的模樣。「現今江湖群魔亂舞、宵小橫行,即便是販夫走足也要貢獻山自己一番心力,伸張正義公理,不使之就此沉淪腐敗,而你呢?你卻逕自過著逍遙的神仙生活,躲在這天山眼不見為淨?從小我就聽說劍神常天恆是個剛正不屈的俠義英雄,為世人除害,免除江湖中人生活上的恐懼和荼毒。許多因你得報家仇血恨的人奉你為神明般崇拜景仰著,難道這些都是騙人的?還是這十年來的安逸生活已經消磨掉你的俠義之心了?你忍心獨自過著平穩安定的日子,卻讓天下人因為你的漠視而活在水深火熱中!?」
常天恆怔怔聽著她口沫橫飛的講詞,看著因激動而脹紅的小臉以及誇張舞動的兩隻小手,一時間忍俊不住笑了出來。「誰教你這麼說的!」
丁小纏也怔了怔,跟著笑了出來。「是爺爺啦,爺爺要我見到你時記得說這些話,我可是背了好久咧。其實我才不覺得你要為這些事負責,每個人都有自己想過的生活,為什麼你就該承擔這些責任呢?要我啊,我才不管呢,反正你現在的責任就是我呀!」她撒嬌的抱著常天恆的手臂,嘟著嘴說:「不如你就什麼都別管了,好好照顧我就好。可是我不想住在這冰天雪地的天山,乾脆我們也和那對漂亮的哥哥姐姐住到黃山好了,那裡氣候比這好多了。」她碎碎念著,彷彿開始編織美麗的夢想了。「反正你也不愛打打殺殺嘛,勉強你回到江湖實在不近人情。依我說啊,就我們兩人找個風景宜人、氣候溫和的地方隱居起來,一輩子過著離群索居的神仙眷屬生活,你說好不好!反正我這輩子是纏定你了,你不愛回到江湖才真正稱了我的心咧,這樣我才不用擔心還有別的女人覬覦你呀。」這會又是一副小女人的撒嬌模樣,哪還有半分方纔那種正氣凜然、鏗鏘有力的氣勢。
常天恆整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慌忙離開她緊緊依附的嬌小身軀,兩隻手掌不斷搓著手臂上直豎而起的戰慄。
「與其如你所說,往後都要和你這纏人的小東西生活在一起,我還不如回去面對血腥的江湖。」這番神仙眷屬的「美景」可比方纔那篇正義、責任之類的論調還具爆炸力呢。
「這可是你說的喔。」丁小纏嘴角揚起一抹奸計得逞的竊笑。
* * *
常天恆到現在還不太明白為什麼會踏入這個久違的江湖,更不明白自己怎會平白無故招惹上那個像水蛭般黏人的小煞星。
自從親口「答應」要重回江湖後,丁小纏每日煩、每日念,嘰嘰呱呱的要他履行承諾。有時義正嚴詞的要他當個一諾千金的君子,有時又一反常態勸他換個地方繼續過原有的隱居生活,自己將終生相伴。
以他閱人無數的經驗,他知道這小妮子不過是個心思單純、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對於哄他下山還談不上使用計謀。或許是有那麼一點巧計吧,但那也許是她一生中惟一聰明的一次。
常天恆畢竟不是一頭讓人牽著鼻子走的牛,當真不願步入江湖,任誰慫恿、煽動都無效。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小妮子的一張嘴實在有夠煩人,每天絮絮叨叨的在耳邊不厭其煩的說著同樣的話,聽久了真讓人頭腦發暈。更慘的是,趕也趕不走,她名字中那個「纏」字真是取得太貼切了,讓他幾乎要到丁遠的墓前鼓掌致意。嗯,想必她爺爺生前定是感受甚深。
也許當初退隱江湖是帶著遺憾離開的緣故吧,一旦經過那對上天山尋覓毒靈草無意間遇上的男女一撩撥,再加上丁小纏不達目的勢不休的疲勞轟炸,自己當真就回來了。
也談不上不甘不願,畢竟十年來心中總是存在一個疙瘩。沒有人提起也就罷了,或許真能就此淡忘。一旦有人掀開這個瘡疤,那沉寂已久,平靜無波的心湖果真如預料中的滾滾沸沸,什麼醜陋不堪的回憶齊湧上心頭,逼令自己重新面對。也好,就算要退隱江湖,總也該帶著了無遺憾的心。回來也許是對的。
丁小纏煩躁的將滑落的長條包裡甩回肩上,不滿的說:「既然你都重回江湖了,怎麼可以不拿劍呢?沒有劍的劍神不是挺奇怪的嗎?這把玄天劍雖然不是挺重,但這樣背著也很累呢。反正你兩手空空,不如劍就交給你吧,免得遇上壞人來不及替天行道,讓壞蛋逃之夭夭可就不好了。」
常天恆笑了笑。「要替天行道也未必非使劍不可。」
「沒有劍怎麼殺人呀?別笑死人了,就算殺豬也要屠刀呢。」
常天恆淡淡道:「學武之人未必定要掄刀使劍,飛花落葉也可傷人。」
「真的!?」丁小纏眼睛一亮。「你表演我看看!」
常天恆笑著睬她一眼,見她興致勃勃的模樣,兩眼閃著晶亮晶亮的期待神采,一時間倒也不忍拒絕。
他一揚手,指尖激射而出的內力截斷枝栩上一片青翠的綠葉,待綠葉飄飄落地前,又一旋身接在手中,隨即一個漂亮的回身。丁小纏只覺眼前一亮,那片綠葉從身旁飛略而過,釘在身後一株大樹的枝幹上。
丁小纏驚詫的張大嘴,愣愣的撫摸著入木三分,僅剩一小截葉柄露在外面的樹葉。
方才常天恆以內力截落樹葉的時候她就忍不住要鼓掌了,沒想到接下來的表演才真的讓人不敢置信!一片薄薄的樹葉、觸手一捏即碎不成型的樹葉,竟然能嵌入粗壯結實的樹幹裡!
丁小纏兀自張大著嘴,不敢置信的搖著頭。天哪!這是怎樣出神入化的武功啊?她崇拜的看著常天恆,張口結舌。
好半晌,她才垂頭喪氣的開了口:「沒想到你的武功居然這麼高,那爺爺為你打鑄的這把玄天劍對你來說就沒用了。」她沮喪的解下包袱,怔怔的不知所措,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了。「爺爺說,他無能替江湖盡一份心力,希望能借你的手使用他打鑄的劍為天下人除害,這樣和他自己行俠仗義也沒什麼不同。我想爺爺的願望一定不能實現了。」說著,淚水眨巴眨巴的落了下來。
這回常天恆可分不清她是不是又再使計了,只知道她的淚水還真讓人有那麼一點憐惜的味道。他笑著擦去她頰邊滾落的晶瑩淚珠,安撫道:「誰說沒用?劍給我。」
丁小纏又驚又喜,抬眸望著他。「你要用劍嗎?」沒等他回答,旋即又難過的低下頭。「你一定很勉強,我才不要爺爺的一番心意是因為你的不得已才接受的,這樣爺爺也不會高興的。」
「我怎麼會勉強呢?」常天恆對她的反反覆覆有點無奈,卻還是低聲下氣的哄著:「這把玄天劍是天下第一奇劍,有幸擁有它是我常某的福氣。何況當真遇上武功高手,全憑內力未必勝得過,屆時玄天劍的功效就顯現出來了。」
「怎麼說?」丁小纏笑著提出疑問。
常天恆接過她捧在手中的劍,解下層層包袱,精光燦爛的劍鞘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這把玄天劍誠如你所說,具有奇妙的妖異氣息,舞動時紅光閃動,頗有魅惑人心的功效。」
丁小纏不滿的撒撇嘴。「我不喜歡你把爺爺的劍說的好像是把邪劍一樣。」
奇怪了,當初這麼說的人好像也是她吧?常天恆暗自搖頭,不打算和她爭辯。「正因這把劍俱有妖邪之氣,因此遇上心有邪念之人便會引得對方迷眩,心神不由自主隨劍而走,取勝輕而易舉。」
「真的嗎?」丁小纏疑惑的望著他。
常天恆慎重的點點頭,隨即提劍出鞘。「我證明給你看。」
他一抖劍身,長劍發出一聲悅耳的龍吟,旋即輕巧的舞動而起,頗長瀟灑的身形巧妙的和玄天劍融成一體,揮灑出靈動美妙的劍姿。
玄天劍在艷陽的照耀下散發出迫人的光輝,每一招一式彷彿形成流動的紅影,在丁小纏眼前交錯凌亂的織成一道密密麻麻的虹網,讓人分不清究竟有幾個人、幾把劍。
丁小纏只覺得頭暈目眩、煩躁欲嘔。勉強定定心神,用力的閉閉眼睛再張開,這才清楚的看見常天恆如行雲流水般的舞姿。每一個翻身起落皆是伶利自然,宛如撲地噬獵的雄鷹,卻又沒那麼血腥凌厲;又像悠遊遨翔的彩燕,卻也沒那麼軟弱無助。
每每丁小纏都要以為自己無法用眼睛捕捉到他迅捷輕靈的劍招,卻奇異的每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記得爺爺說過,真正的高手出招一如行雲流水、渾然天成,無須巧立花招,讓人迷亂猜疑。高手要讓你死在這一招,即使你清清楚楚看見招式如何而來,也明知如何能破能守,卻還是避不過。
快,可以讓人快到完全看不清,而常天恆的快,讓人看得清清楚楚,卻更讓人覺得無可奈何。
一套劍招舞過,常天恆收劍入鞘,微笑的看著丁小纏。
丁小纏呆呆的瞠直雙眼,良久良久,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太棒了!」
常天恆笑著揉揉她微亂的秀髮。「你信了嗎?」
「我信!」丁小纏拍拍狂跳的胸口。「方纔我以為自己會暈過去呢。」
「如果心有邪念之人,別說會暈過去了,只怕還會吐血而亡。」常天恆淡然一笑。「每個人心中都有正邪兩面,相互的在內心交雜爭戰著。沒有人是真正正義無私的,只不過是邪念被正氣壓住沒有機會冒出頭罷了。而你僅有暈眩的感覺也代表著你還算是個正直的人。」
「那……你也會有邪念嗎?」
「我也是人,當然也會。」常天恆笑了笑。「其實你爺爺鑄這把劍也算是在考驗我吧,若非經過天山十年的蟄居,我也沒能力使這把玄天劍。畢竟觀看和使劍不同,若十年前讓我使這把劍,只怕不出十招我便會吐血身亡也說不定。」丁小纏拍拍胸口,一副慶幸的模樣。「還好我現在才認識你,否則我強迫你使這把劍豈不是謀害親夫了嗎?」
常天恆呆了呆,才想說什麼,卻聽見一旁草叢裡發出一陣蕙孳的聲響。
他定睛望去,卻見一道小小的身影嘴角流血的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