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庭凱鼻青臉腫、渾身是血的倒在草叢中。
他實在沒想到這麼一個窮鄉僻壤、屋宇簡陋的屏東小鎮居然比水泥叢林——戶戶安裝鐵窗、保全的大台北都市還難得手。
怪只怪綁在屋後院子裡的那只大狼狗。才翻過圍牆,腳都還沒踏上地面哩,那死狗就震天價響的吠了起來。於是“敦親睦鄰”的好厝邊個個手持棍棒、手電筒的大喊捉賊,出師不利的他就這麼被打了一頭一臉。
幸好自己眼明手快,多年來偷雞摸狗訓練出來的好身手讓他在激動憤怒的人群裡逃出生天。雖然傷痕累累,但他只能說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否則被逮到,這一關不知又是何年何月。
村民咒罵憤怒的聲音漸漸遠去,於庭凱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下來。掙扎地爬出草叢,前面是一條鋪滿碎石子的羊腸小徑。他很想站起來,但腳踝瘀青腫脹,完全支持不了偉岸的身軀。末了,他只能挫敗地倒在路邊荷荷喘息,等待上天為他宣判死刑,結束這腐敗無用的一生。
他實在不想死啊,即使這人性多麼涼薄、這社會多麼無情、這過去多麼骯髒、這未來多麼茫然、這一身多麼丑惡……即使他活著沒有人稀罕在意,而死了只不過是少了社會一條害蟲,他仍不想死。
但是額頭上那個傷口正汩汩的流著溫熱的血,幾乎就要染紅了眼前所有景象,也讓看去的一片模糊暈眩;如果再不處理,他就要血盡而亡了。
想他一路忍辱負重藏匿到屏東,終究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早知就待在台北繼續過奢華的生活,即使被條子逮了也算“風風光光”。哪個道上混的沒被關過十年八載?反正出來還是一條好漢,而且更添“光榮戰績”。
就算和拉鏈仔陳大槓上也認了,沒真正“軋”過哪知道誰贏誰輸?說不定運氣好逃過一劫,順便干掉他,那自己在道上可威風了。到時就不是一個小流氓,是個大哥級人物了……
如今死在這個沒沒無聞的屏東小鎮,改明日報上社會版的一個小角落至多只是添上一則不起眼的小新聞;而自己被亂棒打死的消息傳到那幫兄弟的耳裡,只怕會笑掉他們的大牙。一個天不怕地不怕、一生逞勇斗狠的“小霸王”阿凱,死的竟是這麼淒涼……
於庭凱恨恨的咬牙,一股不服輸的意念在胸口狂燒著。他狠狠抽著鼻息,掙扎地爬行到碎石子路上。生存的信念支持著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命運打倒。
天色昏昏暗暗,墨黑的天空連一顆星子都沒有。於庭凱拖著一身血跡將身子移到路中央,雖然不明白死在草叢裡和路中央有什麼不同,但模糊的意志卻是不停地催促他移動。
遠遠一道燈光投射過來,於庭凱很清楚那是車燈。他掙扎的舉起手想要引起車主的注意,然而耗盡的體力卻讓他無法再舉高半分。眼見車行愈來愈近,那個迷糊的車主似乎還沒發現異樣。於庭凱覺得一顆心都要抽緊了,莫非命大沒有死在亂棒下,卻還是逃不過成為車下亡魂的命運?
眼前愈來愈模糊,於庭凱酸軟無力的四肢攤平在碎石子路上。他勉強張大嘴,喉嚨裡湧出的血泡卻阻止聲音的溢出。一雙眼睜得像銅鈴般大,看著那個心神不屬的車主愈騎愈近,心裡的詛咒也愈來愈深。
別……別再靠近了……會壓上我……
於庭凱在心裡大聲的吶喊,深深痛恨起自己何必爬到路中央換一種死法。那個迷糊的車主沒救他也就算了,千萬不要壓死他呀。
眼前愈來愈模糊,依稀見到車主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妞,而准備壓死他的凶器是一台破舊的小綿羊,鏗鏗鏘鏘的車行聲顯示出車齡的老舊。那妞兒的臉上是一種沉思的幽怨,整個心神不知飄到哪裡去了,完全忘了自己正在騎車,也完全忘了像她這種騎車的方式自己隨時可能跌個四腳朝天,更可能連帶害了一條“無辜”的小命——那個“無辜”的受害者就是他!
換做平日,他可能會毫不猶豫的把上這個漂亮妹妹,然後再將她推入“火坑”。而現在,他對眼前這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尤物只有滿腔的詛咒!
撞……撞上了……
* * *
董田妹自從出了工廠,整個思緒就陷入一片茫然。
十六歲國中畢業就待在這間食品工廠辦的“建教班”裡半工半讀,三年了,如今已經高中畢業,原先以為可以上正常輪值班為家裡多掙一點錢,沒想到下班前領班卻傳來要裁員的消息。
原以為裁員不會有她的分,畢竟自己算是廠方培育的新血。通常裁員的對象都是那些四、五十歲的歐巴桑,因為年齡的關系,再過幾年就要領退休金了,再加上手腳遲鈍,導致產量少的緣故,裁員總是把她們擺在第一位。若非上個月得罪了那個色狼課長,想必這次的裁員名單不會有她才是……
對於色狼課長的惡行,工廠裡的人都心知肚明,卻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在這個生存不易的年代,處處是受景氣影響的失業人口,而整個鴨厝寮也只有這麼一間工廠,除了海上討生活的男人,其余的婦女都是在這裡工作。年輕男女都紛紛離開這個小鎮,剩下的不是老弱婦孺,就是像她這種受限於家庭不能出外發展的人。為了生活,所有的人都忍氣吞聲,任勞任怨的領取一些賴以維生的微薄薪資,盡管廠方的待遇以及人事上多麼不合理,單純的他們也從來不懂得尋求勞基法的保障。
小鎮上多的是守活寡的婦人,頭家常年在外捕魚,家裡經常十天半個月沒有男主人,色狼課長就是看准了這點,經常對手底下的員工毛手毛腳。董田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成了受害者,更沒想到理所當然的反抗會讓她丟了工作。
反正等著這份工作的人多的是,色狼課長也不在乎少她一個。
不在工廠工作,其余的人就只能忍受著風吹日曬,在漁市場像個男人般吆喝批發新鮮的漁貨,那樣的生活不是一般女人家過的起的,有多少個女人眼巴巴的等著工廠的空缺,董田妹卻這麼拱手讓人了。
如果讓她有重新選擇的機會,董田妹不敢保證她是不是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忍氣吞聲,為的只是工廠每個月一萬八的薪資。
一萬八千元或許不是一筆大數目,但整個董家卻是靠著它生活。
父親五年前出海捕魚,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浪中,至今連屍首都找不到。母親林素蘭一時承受不了打擊,哭壞了雙眼,至今只能在家曬曬鹹魚,賺取微薄的收入。十八歲的妹妹董海妹還在讀高中,成績優秀的她目前寄宿在學校,私立高中昂貴的學費一直是家裡的重擔。七歲的弟弟董喜男明年就要上小學了,至今還是經常光著屁股在院子裡幫媽媽曬鹹魚,不但沒錢上幼稚園,連一件干淨完整的褲子也穿不起。
原本家裡還不是這麼拮據的,否則董海妹也不能上私立高中。當年董父死時漁會發了一筆為數不少的撫恤金,原是夠一家四口暫時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然而半年前董母一時貪心被金光黨騙走了八十萬元,為了彌補短缺的家計跟了多起自助會,偏偏不約而同會頭都卷款倒會了,整個董家頓時陷入一片愁雲滲霧,生活窮困潦倒、一貧如洗,只能靠著舉債渡日。
這個消息一直不敢讓寄宿中的董海妹得知,因為她明白以妹妹的烈性子,肯定二話不說休學來幫忙家計。好不容易讀到高三了,董田妹說什麼也不會讓妹妹半途而廢。若說董家還有什麼希望,除了年幼的弟弟,就只能靠優秀的董海妹了。無論如何,她也要咬牙撐過這段苦日子,等哪天妹妹學成找到好工作後,他們一家就可以翻身了。
但如今一切都完了,工作丟了,什麼希望都沒了。
董田妹美麗的大眼睛裡只有前途茫茫的恐懼。如今家裡一切的積蓄只有車子坐墊底下的遣散費三萬元,而這三萬元能撐多久呢?
這個月來每天加班到晚上九點,這條沒有路燈的碎石子小徑不知走過多少日了。每次回家的路上,她心裡只會盤旋著今天的加班又為家裡賺進多少錢的欣慰,以及總算可以回家休息的喜悅。頭一次這麼茫然無助,這種恐懼一直侵襲著她,甚至害怕回去面對母親帶著風霜的笑臉端上的宵夜清粥配鹹魚干。
她沒有在工廠裡訂便當,因為每個月伙食費還要扣二十兩百元。通常午餐時她會躲到工廠後面的廢水場啃著前一夜做好的鹹魚飯團,而晚上那一餐就一直餓著肚子直到回家吃宵夜。
盡管日子再苦,她從沒有怨言,因為每個月把原封不動的薪資交給母親的那種喜悅足以洗去所有的辛勞。
而今天是領薪的日子,要她如何開口這三萬元的由來?領了這份比平日多的薪水,往後的日子就再也沒有了。她知道母親不會怪她,因為母親對年輕的她為家庭奉獻一切總是心存愧疚。但她卻深深的恨起自己,因為自己的清高,讓整個家庭陷入絕境。她多想調轉車頭,回去“屈服”在色狼課長的淫威之下……
內心不停的在掙扎交戰著,驀地,破舊的小綿羊車輪底下似乎碾壓過什麼東西。
“啊——我操你祖宗八代!‘青瞑’的‘破蛤仔’,‘恁爸’干、干你雞,咕,機車……”於庭凱痛苦的呻吟著,原本虛弱的吐不出半句求救的嗓音,如今卻罵的鏗鏘有力、氣勢如虹。不過最後那兩個難聽的字眼不知怎地卻吞了下去,改用“斯文”的句子代替。
董田妹慌得緊急煞車,人也收勢不住摔跌在一旁。
這個滿身是血的人說什麼?干……干她的機車?
突如其來的驚慌和閃進眼裡的血人,讓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轉身逃跑,完全忘了學校上公民道德時“駕車撞人不可逃逸”的良民守則。但耳裡又聽到“機車”兩字,讓她驀地想起車墊下還有一家人僅有的希望三萬元。於是她握住車把,奮力的想要連同車子逃離肇事現場。
於庭凱哪肯放過她,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可以“救命”的人,於是一雙手牢牢握住她纖細的腳踝。
“你……你……”董田妹掙扎的揮舞雙腳,想要逃離鉗制。“放……放開我……”
傷重的於庭凱幾乎要捉不住踢蹬中的纖足,情急之下狠狠咬住她完美的細致足踝。
“啊——好痛!”董田妹又怕又痛的哭嚷出聲。
“不……不准走……”於庭凱喘息著恐嚇,牽動的傷口血流不止。“你撞了人……還想逃……”
董田妹淚眼迷蒙,驚懼不已的囁嚅著。
“你……你的傷不是我撞……的,我、我只是輕輕壓到你,不……不可能流那麼多血……”
於庭凱不理她的“狡辯”,惡聲道:“就算不是,你……你見死不救,‘後爸’做鬼也不放遇你……”
董田妹聽到他滿嘴台灣粗話,心裡更是怕得不得了,心想一定是遇到黑道大哥了,而他一身的傷一定是火並後的結果。雖然從不曾聽過鴨厝寮有什麼流氓黑幫的人物,但眼前這人肯定不是好惹的。
“我……我一定不說見過你,也不會去舉發,你放過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董田妹哀哀切切的哭著,心裡七上八下,恐懼的顫抖不已。
於庭凱怔了怔,心裡疑惑著莫非他的行蹤曝光了,而屏東警局也配合北部掃黃?
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眼前這女人多半只是嚇呆了。像他這樣一身是血,連個大男人都不敢靠近,以免背上不白之冤,何況是個女人呢?想要活命必須要撤去她的防心,否則一旦讓她溜了,自己真的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他虛弱的哼了聲,仿佛痛苦不堪。臉上的戾氣斂去,改而換上一股無辜委屈的神色。
“我……我來屏東訪友,沒……沒想到人沒遇著,卻被搶劫了……現在我身無分文,還……還被打的一身是傷……你們屏東的強盜好狠哪……”
董田妹仿佛不信,礙於腳踝還被鉗制住,不得不和他應對。
“鴨厝寮的治安沒那麼差啊,我天天經過這裡也沒聽說有人搶劫。”
於庭凱做作的大聲“哎喲”痛呼,想要讓她忘記懷疑。果然善良的董田妹雖然處於畏懼的狀態,卻還是關心的問著:“很痛嗎?”
“痛……痛死了!”一喊痛,疼痛果真排山倒海而來,讓他不由得齜牙咧嘴,俊美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了。“你們屏東的人不但心狠手辣,還……還見死不救啊……”
一股捍衛裡民榮譽的意識倏地冒出頭,董田妹覺得她有必要改變這個外來客對鴨厝寮的粗劣印象。
“我該怎麼幫你?”
於庭凱眼珠一轉,心裡竊喜這個外貌美麗的女人果然只是個大草包,這麼容易上當。他盡量以純潔委屈的神態虛弱的說:
“幫……幫我處理一下傷口,順便……順便再借我一點錢,我會還你的。”會才怪。
董田妹有些為難。自己也只剩三萬塊了,能借他多少?想了想,歎口氣說:
“我先送你到醫院吧,其它的再說。”
於庭凱一驚,連忙阻止。
“不行,別送我到醫院!”
董田妹懷疑地看著他。
“你傷得這麼重,不去醫院怎行?”
“這……”於庭凱輕咳了咳,腦中思緒亂轉。“我從小最怕上醫院了,那裡刺鼻的藥水味讓我想吐。我‘這點’傷不算什麼的,你家有藥箱紗布之類的吧?”管他理由合不合理,反正不能上醫院就是了,否則被查出身份,免不了牢獄之災。方才偷竊不成,見過他的村民可不少哪。
“有是有,可是……”
“別可是了,”驚慌讓他體內腎上腺素激發,原本難以移動半分的身體倏地站起,替她扶起倒臥在一旁的機車,自己跨上後座。“載我回你家吧。”
* * *
林素蘭站在門口“張望”著,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仍焦急的引頸翹望。生理時鍾告訴她,現在早過了董田妹下班的時間了。
五年前哭壞了雙眼,雖然不至於完全失明,但眼前卻永遠只能是模糊一片,比起近視千度不戴眼鏡的人還糟。或許再也不能清楚的看清眼前的景物,但一些生活瑣事倒還難不倒她。每晚到了九點左右,她都會摸索著替一肩挑起生活重擔的大女兒熬粥。雖然粥裡只有清清淡淡的幾粒米,配上常年不變的鹹魚干,但那卻是她所有的愛心。
因為自己的軟弱無用,讓芳齡十九歲的阿妹放棄所有年輕人該過的多彩生活,每日為家計奔忙。這個貼心的大女兒從來沒有怨言,每天都是笑容滿面,所有的委屈一個人往肚裡吞,然而她卻知道她為這個家庭犧牲了多少。
她原也可以像隔壁的蔡怡君一樣上台北討生活的。兩人是同一所國中的同學,可是人家現在是電視台的助理,雖然賺的錢不多,每天卻是開開心心的,一回來總是吹噓著又看到哪個大明星了。當年阿妹和蔡怡君兩人都有少女的追星夢,一心想要走演藝事業。阿妹成熟的早,年少時單純的追星夢很早就在生活的重擔下破滅了,蔡怡君卻是十七、八歲就不停的在每個電視台舉辦的選拔新人活動裡一再地試鏡。未了大概也知道自己沒那個條件,但多次的試鏡活動讓她結識了不少演藝圈的人,終於還是進入那個多彩絢麗的圈子,願望也算達成一半。
有時林素蘭心中會想,以阿妹優越的條件,一定能踏入那個夢幻的演藝圈,成為時下年輕人的偶像明星。以前眼睛沒壞時,她看電視裡扭腰擺臀的什麼“少男殺手”、“學生情人”之類的明星,都還沒她家的阿妹來的漂亮。她其實並不贊成阿妹踏入那個雜亂多是非的圈子,但無論如何,總也比窩在這個沒有未來的寒傖小鎮要好吧。
都是她的無用拖累了她,否則阿妹定能無後顧之憂的追尋她的夢想。即使不能飛上枝頭做鳳凰,至少也該是個亮麗時髦的新女性,每日穿的漂漂亮亮的在大公司裡辦公吹冷氣,又怎會只是窩在一個沒有前途的食品工廠,染上一身腥臭的魚腥味?
遠遠的,傳來破舊的小綿羊行走時“喀啦喀啦”的聲響,林素蘭臉上一陣欣喜,知道董田妹回來了。
董田妹雙手緊緊握著車把,手心被汗水濕透了。
背後這個男人仿佛隨時都會掉下去,一顆腦袋搖搖晃晃,神智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然而他的雙手卻緊緊地圈住她的腰身,幾乎要把她纖細的身子折斷了。他的臉埋進她的頸窩,帶著血腥味的溫熱鼻息沉重的噴吐,引起她全身一股陌生的戰栗。那種感覺是恐懼裡摻雜著厭惡,讓她直想棄車逃逸,離這個危險的男人遠遠的。
於庭凱一雙大掌抱住她,整個身體緊緊地貼住她細致孱弱的背脊。他明顯的感受到她的緊繃,讓他的心裡產生一股惡作劇的快感。換做平日,他一定不會放過吃豆腐的機會,抱住她的手也絕對不會如此安分。瞧瞧,那纖細的腰肢仿佛一折就斷似的,如此不盈一握;他可以感受到手掌上方那豐滿渾圓的乳房有多麼的吸引人,仿佛含苞待放的蓓蕾,正等著像他這樣的男人的撫摸。這個小妞肯定沒有嘗過人間的極樂,未經人事的生澀讓他全身激起一股征服的野心。
如果不是現在帶著傷,他肯定馬上要了她。不過像她這種稚嫩的女人,第一次多半會半推半就,以顯示自己的純潔。他的經驗告訴他,即使最後她終究會臣服享受他帶給她的快感,但那之前免不了一番做作的掙扎。現在的他可沒那體力應付那種游戲,即使他有多麼強烈的欲望想要一口吃了她。
“到……到了。”董田妹停下車,僵直著聲音說。
“阿妹,”林素蘭疑惑,摸索著走向她。“你帶了誰來?”
“阿母,”董田妹一看到母親,壓抑許久的恐懼和委屈讓她忍不住哭了出來。“阿母,我……我撞了人……”
“什麼?!”林素蘭一驚,急急忙忙撫摸她的臉,顫抖道:“你……你有沒有怎樣?”
“我沒有……”董田妹掙扎扭動著,想要逃離那雙大手的鉗制。“放……放開我……”
於庭凱依言放手,人卻“咕咚”一聲倒下來。
* * *
董田妹眼眶合著淚,百般委屈地替床上的於庭凱包扎傷口。
今天不知道交了什麼霉運,一下班就接到革職通知,還在茫然失措的時候,不小心又撞到人。明明只是不小心壓到他的手臂,他卻把一身的傷賴在自己頭上,基於道義責任,不得已她只好帶他回來。
家裡已經夠慘了,再多一個不事生產的傷患,難道上天真的要亡她董家嗎?
好不容易把傷口處理好,董田妹也累攤了。接過母親端上的清粥鹹魚,她低頭默默吃了起來。
於庭凱費力的張開眼睛,看到董田妹手裡端著粥,肚子開始“咕嚕嚕”叫起來。
“給……給我一碗……”
董田妹眨眨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你肚子餓了?”
於庭凱大力點頭,顧不得傷口隱隱作痛。
“餓死了!”
董田妹盛了一碗粥給他,見他迫不及待的接過,“呼嚕嚕”的沒兩下就把一碗熱騰騰的清粥吞下,隨後又把空碗遞上。
董田妹又替他盛了一碗,這回他才有心情配鹹魚下飯。
“沒別的菜了?”於庭凱一邊大口吃粥,一邊挑剔著問。
坐在一旁的林素蘭接口:“早上把曬好的白帶魚賣出去了,昨天曬的小魚干今天還不能吃。冰箱裡還有一尾旺來嫂送的吳郭魚,我打算明天中午煎來下飯。桌上這些鹹魚還要留到明天早上配的,你可別吃光了。”
“只有鹹魚可以吃嗎?”於庭凱皺眉。“有沒有雞、鴨、豬、牛肉什麼的?”平常大魚大肉慣了,這種寒酸的東西還真難以下咽。不過難吃歸難吃,手中的筷子可沒停下來過。
“沒有。”董田妹冷冷回答。
家裡能有鹹魚曬,多多少少賺點外快,這還要感謝一些好心的鄰居把賣不出去的魚送給她們。若不是鄰人們的施捨,別說有免費的鹹魚吃了,連賣鹹魚貼補家用的能力都沒有。
瞧這男人一臉挑剔的模樣,仿佛吃下的是什麼餿水毒藥似的,真教人生氣。但偏偏一邊賺難吃,吃的可還真不少。阿母晚上會煮這麼多粥,主要還是順便把明天早上的早餐一並煮了,可是以他這種吃法,還能有剩下才怪。
果然,於庭凱吃的鍋底朝天,連難吃的鹹魚都一掃而空。
董田妹生氣地收拾碗筷,一邊盤算著明天早上要吃些什麼。
“阿妹,這裡給這先生睡,你到我房裡和我跟阿男擠一擠。”林素蘭幫忙著收拾,一邊吩咐著。
家裡只有兩個房間,一間是林素蘭和董喜男的,一間是她和住校中的董海妹的。此刻於庭凱吃完飯大咧咧往床上一躺,讓她連趕他走的機會都沒有。本想替他包扎傷口以及請他吃一餐飯就算仁至義盡了,再趕走這個討厭的男人,管他要投靠朋友或是露宿街頭。但這男人顯然是賴定她了,飽餐一頓就呼呼大睡,也不問問主人的意思。
董田妹兀自生著悶氣,拿著換洗衣褲,攙扶著林素蘭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