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禮拜過去,麥雅棠對工作愈來愈得心應手。她像雜草一樣,有著超乎常人的適應力,不只如此,她還掌握到竅門:只要裝生病,講話的聲音有氣無力,客人就會就愈講愈起勁。
她還發現一個很奇妙的現象,會撥打色情電話的人,通常心靈空虛,生活上遇到了不能解決的難題,所以打電話逃避現實。
她偶爾要跟客人風花雪月,講一些肉麻當有趣的話;偶爾要當心理醫生,聽客人抱怨生活的苦處。有老婆的抱怨婚姻生活不美滿,有女友的聽他唉分手,沒有女友的,就充當一下他的情人。
很快地一天一天過去,她的業績還算差強人意,房子總算可以安心住下,暫時不怕流離失所。
可是,那個孔先生再也沒來電,讓她有些落寞。
每天,麥亞蜜深夜從教會練完鋼琴回家,雅棠才正要起床。她日夜顛倒,工作的時間從晚上十二點到早上八點。
鬧鐘響起,雅棠從床上彈起,按掉鬧鐘,睡眼惺忪地吃著亞蜜為她帶回來的冷便當。
只有這時候,她才能跟妹妹好好聊幾句話。
看姊姊狼吞虎嚥地吃著便當,亞蜜好心疼。「姊,你工作還順利嗎?有沒有人惡意騷擾你?」麥亞蜜坐在旁邊,柔聲問著。
從有記憶開始,她總是在享福,姊姊總是在吃苦。以她們的經濟狀況,她還能安心就讀音樂學院,全都是因為姊姊的堅持。姊姊努力撐起一個家,卻從不說自己辛苦,而她總是幫不上任何忙,為此亞蜜總覺得很愧疚。
「騷擾?」她歪頭想了想。「沒咧,我還真幸運,沒碰到什麼壞人。」
「是你神經大條吧?」姊姊就是這樣一個爛好人,從小就很少見她生氣,就連被男友卷款潛逃,她也只是笑自己笨,連她這個做妹妹的都會好奇,世上還有什麼爭真能讓姊姊暴怒的。
「姊,你黑眼圈都跑出來了。」亞蜜好心疼。
「那是作息還沒調過來啦,」吃著便當,她含糊地說。「我已經快習慣了。」
姊姊頭髮散亂,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很憔悴,才二十五歲,卻要扛這麼多責任,要不是為了養她,也許姊姊的人生會完全不一樣吧……亞蜜想著想著,眼淚往下墜。
「你哭什麼啊?我又還沒死!」放下便當,雅棠著急地問道:「還是在學校有人欺負你?跟我說!」
「姊,我不想讀書了,我去找工作賺錢,我們可以過得更好。」亞蜜抽抽噎噎地哭著。
「笨蛋!你專心念你的書就好了,幹麼去工作?!」聽到這麼沒志氣的話,雅棠發火。「你有音樂天分,讓你埋沒了就是我不對。別忘了你的夢想是去奧地利留學,等到你哪天成名了,姊姊還要靠你養,不准你說那些喪氣話!」
被姊姊一吼,她停止哭泣。「可是……要成名還要好久,你難道要陪我到那時候?不談戀愛,沒有約會,浪費青春,再這樣下去很快你就沒人要了。」
雅棠擁抱她,眼眶微紅,妹妹的貼心總是讓她好感動。
「傻瓜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了,你成功,就是我的驕傲,沒成功我們還是在一起,有什麼好難過的?沒人要就算了,至少還有你陪我啊。」
「那萬一我比你先嫁了怎麼辦?」亞蜜破涕為笑。
「嫁得幸福就算了,如果嫁得不好,我一定會把那男的砍了。」
兩個人淚眼相對,相視而笑,分享生活的點滴,外頭雨正下著,她們的天空卻在放晴。
「姊,你等下去上班,別忘了帶傘。」亞蜜囑咐著。
「嗯。」
拿起玄關那把紅色雨傘,雅棠穿好鞋,走出家門。
握著傘柄,她站在雨裡,腦中驀地浮現某個畫面,曾有個優雅男子,與她共執一把傘,回想起來,那應該是她這一生最美麗的一次邂逅了。
可惜今天,她連他的聲音都快要忘了。
這個美麗的雨夜,他會在哪裡、正在做些什麼呢?會不會想起她這侗一點都不重要的人?也許他早忘記答應過要再打電話給她了吧?
雅棠望著漆黑天空,傘外的世界正下著雨,雨滴叮叮咚咚打在傘上,雨聲細微,人潮稀少,長巷幽暗,放眼望去,這個城市看起來是這麼孤寂。
一票朋友聚在某高級Club,燈光迷濛,氣氛曖昧,來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孔晨卻顯得意興闌珊,杜英奇把女友晾在一邊,挨到好友身旁,想問個究竟--
「欸,你最近到底是怎樣了?有什麼心事說出來,做兄弟的一定挺你!」他拍胸脯保證。
孔晨被他逗笑了。「我有時真的覺得你很台,平常還敢自稱上流社會貴公子?」
「你哥要結婚了,你知道嗎?」杜英奇才沒空理他的挑釁。「我今天有看到報紙,結婚的消息不是重點,重點是報上說孔氏企業資產即將重新分配,我很替你擔心。你是不是在煩惱這問題?」
「那有什麼好擔心的?想嫁給孔二少的人隨便抓就一把。」孔晨低頭看手機。這樣的夜晚,他在這裡紙醉金迷,她是不是還在為生活打拚?
原本他是輕視色情電話這行業的,畢竟見不得光。但自從跟她說過話之後,他開始有些轉變了,甚至也不覺得做那行有什麼丟臉的,既不偷又不搶,也是靠一技之長過活……
何時他也開始會去深思「職業不分貴賤」這道理?何時他也開始會去思考快不快樂這問題?
認識她之後,他甚至覺得連飯店服務生都該被尊重,至少他們看起來是快樂的,不像他,再貴的酒入喉也只覺得一陣灼熱,再怎麼奢侈的食物,都讓人食之無味。
認識她之後,他開始覺得夜店惹人厭,酒精味令人作嘔,複雜的人際關係更讓人煩躁。老是要說些言不及義的場面話,真讓人覺得生活好空洞啊。他常會回想起那通電話裡,她神采飛揚的話語,幾乎感染到他。
她讓他開始厭惡夜生活,開始覺得自己醉生夢死了。
「你在等電話嗎?」情場老手杜英奇敏銳地察覺好友的異樣。
「不,是想打電話給人。」
無法欺騙自己,雖然她說的話總是讓人覺得可笑,可是他還是很想聽聽她的聲音,那個叫麥雅棠的女子,的確像糖一樣讓人趨之若騖。
「你戀愛了嗎?」杜英奇嚇壞,這幾天不曾見他跟哪個女人出雙入對,哪來戀愛對像?
「沒有,只是有個女人讓我覺得滿有趣。」想起她,他不自覺嘴角微揚。
「是誰是誰是誰?!」竟可以讓孔晨覺得有趣?
孔晨笑而不答,手機在此時也剛好響了,他走到比較安靜的角落接起電話,是媽媽賈麗人來電--
「你在幹麼?」賈麗人聲音聽起來有些歇斯底里。
「你要幹麼?」他燃起一根煙,斜靠著牆的身形慵懶而挺拔。
「你大哥要閃電結婚了,你還問我要幹麼?!」賈麗人聲音尖銳了起來。
「他要閃電結婚又怎樣,干我屁事。」他獨樹一幟的幽默感又來了。「喔,我忘了要恭喜他,等下我有空再撥個電話,順便安慰一下未來的大嫂,她萬一孵不出蛋,不是她的問題,不需要太懊惱。」
「別鬧了好不好?我拜託你積極點,趕快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萬一人家是奉子成婚的,她幾十年來的努力不就功虧一簣了?
「媽,你到底在擔心什麼?他們真要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孔晨優哉游哉吐著煙。
有一份機密的檢驗報告,花了賈麗人大把鈔票才弄到手。事實證明,孔家遺傳精蟲過少症。但這點孔晨倒是從不擔心,身為孔家一份子,他意外地身體機能一切正常。
「拜託,這我怎麼會不知道!」賈麗人一急,口無遮攔。「可是萬一他們使出我當年那招,隨便生一個,我們不就完了?就等著被掃地出門!」
孔晨瞇起眼。他不是爸爸的親生兒子這件事,雖然母子之間未曾明說,他卻早就猜到了。但直接從母親口中聽到真相,竟還是可以讓他這麼不舒服。
「我想他們不至於這麼卑鄙,也沒想到這招吧。」孔晨暗諷。「要不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怎麼沒人想來驗我的DNA?」
「拜託,」賈麗人冷哼。「哪有那麼容易驗到你的DNA?我為你選的車都有最高檔的安全配備,就算真撞個稀巴爛,保證你人也一定完好無缺。」
孔晨驀地抿唇,心往下沈。
他一直都知道母親的心機比一般人重,但沒想到竟到了這種不可思議的地步,原來她不是真的擔心愛開快車的兒子的安危,而是怕出意外,他有可能會被驗到DNA,然後被揭發身世之謎。
「反正你想辦法去給我搞個愛的結晶來,要結婚還是未婚生子都無所謂,我會替你安排。」
「那不是愛的結晶,那叫『做愛的結晶』。」他口氣是一貫的譏誚。
「隨便你啦!」賈麗人才沒空跟兒子鬼扯,她喀啦一聲掛了電話。
夜深沈,天邊微微亮起,在Club混了一整晚,每個人都顯得有些疲態,攬著各自的女伴,準備到下一個戰場繼續大戰。
孔晨駛著愛車,在馬路上奔馳,天漸漸亮了,路燈仍盡職地執行任務,馬路旁好幾個清潔工開始清掃馬路,畫面有些清冷。
他沒睡意,因為聽了母親今晚的話,他懷疑起自己生存的價值。
是的,他早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孔家一份子。
父兄都是單眼皮的矮個子,他卻有著明顯的雙眼皮,父兄的長相可以說其貌不揚,他卻從小都被說漂亮。
小時候,他曾好奇地問母親,到底為什麼他跟他們長得不像,母親還很驕傲地告訴他,因為他長得像媽媽,後來漸漸大了,他不再相信母親的謊言。
他跟久未謀面的父親,根本毫無親情可言。他所擁有的,可能會在一夕之間蕩然無存,所以他竭盡所能努力揮霍。
騙不了自己,他每天其實都活在恐懼之下,真相隨時可能被揭發。
他看過一部電影,裡面有一句話很有意思:「人活在恐懼下,生不如死。」
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不再是孔二少,沒有人會再理他,失去了自幼就包圍著他的光環,他是否就什麼都不是了?
到時候,他會變成一個普通的市井小民,甚至比麥雅棠還慘。那時,他還能像地這麼樂觀知命嗎?
緩緩地,他將車停靠在路旁。
路燈由遠而近慢慢地一盞一盞熄滅,他呆在車上很久,直到曙光照進車內,他撈來手機,不假思索地撥出了一通電話。
「喂∼∼人家等你好久喔,怎麼現在才打來?好想你喔∼∼」尾音無力地拉好長。講了一整天,嗓子都啞了,嗲起來自然沒半點功力,反而不三不四。
「喂。」孔晨懶懶回應。
好幾天了,沒聽到她的聲音,她還是一樣生嫩,聲音蹩腳。可是他卻笑了,因為聽到話筒一端驚喜的笑聲,因為她說她想他,姑且不論那是不是職業問候語。
「是你?」今天才正好想到他呢。雅棠眨眨眼,有些出乎意料。
「嗯。」孔晨應著,表情溫柔。陽光穿過車窗,他的心因為她,稍微暖和了起來。
「這麼晚才打來?你不用上班嗎?」
麥雅棠看看表,七點了,人人都應該呼呼大睡的時候。除非是無業遊民或者和她一樣是特種行業,才會在這時保持清醒。
「要,待會兒我要回家沖個澡,去公司上班。」不想再這樣荒誕不經地過下去了,他決定待會兒過去公司看看。
「我待會兒也要下班了。」可以在回家睡覺前,聽到這麼迷人的聲音,她一定會作個很美麗的夢。「不過肚子好餓喔。」雅棠隨口說道。
很奇怪的,她覺得孔晨並不像客人,對她來說,他像朋友……也或者比朋友有著更重要的意義,但她目前還無法解釋為何對他特別有好感。
她有些想念他,想念上次跟他說話的愉快經驗。他還願意打給她,真讓人開心。
「我也是。」他沒考慮什麼,用未曾有過的真誠開口邀約。「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我?」麥雅棠瞬間慌了手腳,愣了一秒,她趕緊貼著話筒說:「好。」
「給我地址,待會兒去接你。」
她結巴地說著,他拿記事本快速記下。
掛了電話,麥雅棠俯在桌面偷偷暗爽起來。有多久沒人約她吃飯了,就算是早餐,也讓人受寵若驚。
雅棠拿出廉價粉餅在臉上撲了幾下,又把馬尾重綁了一遍,希望等一下陽光別讓她疲憊的臉色見光死。
下了班,早上八點,外頭車流開始擁擠。
麥雅棠站在街頭左右張望,神情有些緊張地等待著,直到有輛高級名車停在她眼前。
孔晨按下車窗,微笑地向她招手,她小跑步過去,怯怯地坐上車。
從沒見過內部這麼寬敞的房車,空氣裡混雜著男性香水味和淡淡皮革味道,加上身旁有個這麼帥的男人作伴,不禁讓她呼吸困難、腦內缺氧、動作遲緩。
車子發動,孔晨湊過身幫一臉癡呆的她繫上安全帶,因為過於靠近,她本能地往後縮了縮身體。他的頭髮微長,是金城武那種爆帥的飄逸髮型,髮絲輕觸到她鼻尖,感覺癢癢的,還聞到洗髮精清爽的香味。
他也還沒睡,可是看起來卻是精神奕奕,偷瞄著他的側臉,雅棠紅了臉。
這算是約會嗎?他的臉龐線條不似從前的冷硬,他閒適自在,而她卻緊張得快要停止心跳。
人生的際遇真奇妙,一場雨,可以將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湊在一起,一通電話,可以拉近像地球兩端那麼遙遠的距離。像現在,她能在此刻坐在他車上,這也是始料未及的。
去吃早餐?
她侷促不安地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指甲,後視鏡照出她一年沒上美容院整理的雜亂髮型,她低頭看著洗得破舊的牛仔褲,還有側背的窮酸包包。
她如果是只醜小鴨,旁邊這位男士就是天鵝……不,不能用天鵝來形容他,那對他太誣蔑了。他們兩個根本是不同品種的生物。
「你在想什麼?」趁紅燈,孔晨打破僵局。
「只是覺得好怪喔,我們兩個人的組合真不搭。」她尷尬地吐吐舌頭。
「沒有什麼搭不搭的,你想太多,不過是一起吃個早餐罷了。」他看穿她的不安,覺得她的想法很可愛。
他看過的美女太多太多,身材辣的、臉蛋正的、家室顯赫的、學歷讓人咋舌的,卻沒有一個會讓他願意帶她去吃早餐,就算是一夜過後,他也希望那些女人可以自己打點,不要給他添麻煩。
他是一個寡情又自私的男人,這點他從不否認。
「對啊。」也是,不過吃個早餐而已,她在窮緊張什麼!
可能是因為有錢人她接觸極少,像他這麼帥的更是少之又少,也難怪會害她有如驚弓之鳥,不知上輩子燒了什麼好香,這輩子可以得到上天的恩寵,與這男人共處美麗的早晨時光。
孔晨帶她去晶華吃一份五百八的精緻早餐。
陽光從窗欞透進來,穿過米色的蕾絲窗簾,把室內暈染得如夢似幻。
餐廳裡頭人不多,莫札特的「月光」緩緩流洩在空氣中。這首曲子雅棠特別喜歡,因為亞蜜曾經在高中畢業典禮上演奏過,旋律如此熟悉,也減緩了她的緊張。
她把貝果抹上新鮮手工藍莓果醬,慢慢地咀嚼,腳在桌下跟著節拍輕輕晃著,瞇眼享受絕佳美食。
她又變瘦了,雙頰明顯地凹陷,髮色在陽光照射下染上淡淡的栗子色,她的瞳孔也透著像琥珀那般的柔和色調,鼻樑上有幾顆不明顯的小雀斑,那可能是所有女性的致命天敵,可是放在她臉上卻格外地可愛。
她是個美人胚子,不需要靠任何昂貴化妝品掩飾,她有獨特的、屬於自己的光芒,需要真正有眼光的人佇足挖掘。
孔晨咬著全麥吐司,啜著黑咖啡,目光不經意地打量她。他發現她有著粉嫩的唇瓣,小巧的白色牙齒在她吃著東西時,會偷偷跑出來害羞地和他打招呼。
「多吃點,你太瘦了。」欣賞完畢,孔晨把酥皮濃湯推到她面前。
他開始想憐惜她,只因為看見她眼底下藏不住的黑眼圈。
「好!」她拿起湯匙一口一口舀著吃,香醇濃郁的湯汁,讓她臉龐漾起了兩個小梨渦。
麥雅棠真的餓了,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以至於對面男人停下刀叉看著她,她也渾然不知自己的吃相有多兇猛。
很少吃早餐的孔晨,沒幾下就填飽了肚子,他撐著下巴,微笑地看著狼吞虎嚥的麥雅棠。
她吃得很開心,她吃的每樣東西感覺都是那麼美味,她笑得如此幸福,讓他感覺到自己是快樂的。
天啊,快樂?!他竟然因為看著一個女人的吃相而感覺到快樂?孔晨心裡好震驚,沒想到快樂是這麼容易得手的東西,更沒想到竟是從她身上而來,來得莫名其妙,來得讓他措手不及。
他多久沒有感覺到自己快樂了?而且還開心自己做對了一件事,就是請她吃早餐。
孔晨笑了,他笑自己心裡的冰山其實也只是虛有其表,和地相處時總是隨意就讓她的幸福笑臉給融化。
掃光了眼前的美味早餐,麥雅棠拿餐巾抹抹嘴,她抬眼,不經意對上他的笑眼。有一瞬間,她驚慌失措,頭一次發現他的表情竟然可以如陽光般溫柔。
「呃……你怎麼都沒吃?」她緊張到有些結巴,也發現他那份早餐只吃了二分之一。
「這裡我常來吃,有些小膩。」他收斂笑容,淡淡說道。
她一臉指責他暴殄天物的表情,撇嘴道:「既然你不吃,能不能讓我外帶?」
孔晨吃驚。「你食量這麼大?看不出來。」明明是個瘦排骨,竟然胃口這麼大?一定很少被人請吃飯喔。
她羞赧低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妹沒吃過這麼高級的早餐,我想帶給她吃。」
「你對你妹真好。」孔晨眼神閃過一絲訝異。他招來服務生,請人把桌上殘餘餐點打包,再另帶新的一份。
「對啊,我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想到我妹妹;到哪個好玩的地方,也會想帶她去。」提到妹妹,她眉開眼笑。
她的笑容炫目,好像提到什麼心愛寶貝似的,他忽地羨慕起她口中的妹妹。有誰能這樣對他?甘苦與共、互相信任、仰賴彼此?世上有誰能對他綻露那麼無私的笑靨?
為何他總是能在這個叫麥雅棠的女人身上,找到否定自己的理由?
孔晨不明白,但他此時竟然好希望能獨佔眼前這女人幸福的笑容、她微彎的嘴角,和臉頰上淺淺的梨渦。
他結了帳,把外帶的精緻紙袋遞給尾隨的麥雅棠,她這時才知道,他原本說要外帶的那份,竟是要給她的,如此體貼大方的行徑立刻成功擄獲芳心,雅棠心窩暖暖,對他好感倍增。之前對他的壞印象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惘,超越過對他的感激。
他送她回家,車就停在破舊的公寓前。台北市竟然還有這種危樓,好像隨便一個地震,就可以把這建築震垮。
他壓抑訝異,表情平淡,心裡卻心疼起來。怪了,他對人一向漠不關心的,怎麼碰到了她,他就變得特別雞婆?
雅棠輕笑地說了聲謝謝,腳步輕快地跳下車,在車外對他揮手道別。
望著她的笑臉,孔晨點點頭表示再見。過了九點,夏日陽光漸漸放肆起來,天空無雲,湛藍到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孔晨臉色卻益發沉重,發動車子,他駛離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