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艷羽身著黑色連身洋裝,腳步沉重地踏進公司。
昨天展馭的告白讓她不知所措,接下來又折騰了一天。她根本還沒空去想,接下來該怎麼面對他?
歎口氣,常艷羽推開公司的玻璃門,往座位走去。是錯覺嗎?她發現同事們看她的目光有著明顯的不同。
她不動聲色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在看到桌上那束紅艷艷的玫瑰花時,她總算瞭解那些奇異眼光因何而來。
她把公事包放妥,再慢慢把花束上的卡片打開。然後她倒抽一口氣,看到那上面寫著——
給一個我愛了很久自己卻未曾發覺的女人
原諒我!浪費了這麼多的時間,繞了好大一個圈子
你就在身旁,我卻不幢珍惜
現在我決定好好彌補,如果你願意接受
我在辦公室裡等待著你的回應
「幄……幄……」越咪咪晃了過來,盯著那束玫瑰,語氣充滿羨慕。「艷羽,你的苦心終於得到回報了。」這公司裡誰不知道常艷羽喜歡展馭?只有當事人以為自己是不著痕跡的暗戀。
常艷羽微微一驚,將卡片合起。
「嗯,是嗎?」她淡淡地說。
那麼瑩瑩呢?他把這柬花放在她桌上,弄得人盡皆知,瑩瑩不是很難堪嗎?
她竟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開心,好奇怪。
知道他的心意,她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替另一個女人著想。如果那麼喜歡展馭,又為何顧慮別人的感受?
「艷羽啊,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賴咪咪附在她耳旁。「那個叫Vivtan的,我聽說她已經辭職了耶。早上何媽打掃時聽到展馭講電話;說展馭一直要Vivian來上班,還叫她不要哭耶。結果她現在也沒來,你想不是辭職是怎樣?頭號勁敵走了,你更可以放心啦!」
常艷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呆呆地看著桌上的花束。這時分機響起,賴咪咪比她還興奮。
「電話!電話耶!你還不快接!」咪咪狂拍著常艷羽的背,打得她快吐血。
「你在這我怎麼接?」她冷冷地說。
「喔!」賴咪咪裝傻,哈哈地笑著。「那我走了,不識相的人已經走了幄。」她作勢離開,卻馬上躲到常艷羽背後,豎直了耳朵。
常艷羽看著話筒,覺得好緊張。她慢慢地接起電話,是意料中的聲音。
「艷羽……」很明顯地,展馭比她還緊張,他正在假裝鎮定。「喜歡那束花嗎?收到卡片了嗎?」他情溢於言,她簡直感覺得到他現在手心正冒著汗。
「嗯,謝謝,我很喜歡。」常艷羽漾開笑容。他還是一樣溫柔,一樣誠懇。她決定拋下心裡所有不安。
「那麼,如果你中午沒事,我們就一起吃個飯好嗎?」聽到她的笑聲,展馭放鬆了心情。
「好。」她微笑著掛了電話,心裡卻突然想起另一個聲音。那個聲音要她去看天上的月亮,要她照顧自己的身體,卻沒說過想見她,也不曾因為她而感到緊張或手足無措。
自己還在著求什麼?常艷羽愣住。
能和夢寐以求的展馭在一起,她應該要感到無比滿足才對。展馭英俊多金溫柔體貼,簡直可以登上好男人排行榜的榜首。而她竟然想著一個冷酷無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傢伙。
要她當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性伴侶,又不准過問他的生活。這是哪門子的朋友?!想想她突然覺得火大。
那個男人是自私的傢伙,根本不能跟展馭比,想他幹什麼!
***
兩星期後
傍晚時分,展馭的車子緩緩地行駛在羅斯福路上。
路上塞得厲害,展馭還是很有耐心地等待,他要載常艷羽去東區一間很有名的餐廳——QBar. 那裡的招牌就是兩個老闆,他們是兄弟,一樣都長得很帥,吸引了眾多女性顧客。常艷羽她們最愛那裡的芝士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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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常艷羽做成一個Case,兩個好友就會找她去那裡吃飯,幫她慶祝,偶爾敲她一筆竹槓。今天也是這樣的約會。
常艷羽已經遲到了半個鐘頭,瞄了瞄手錶,她猜自己的手機就要響起。
果然一分不差。
「常艷羽,你在幹嘛?我跟陳曦餓了,你再不來,我們今天就去巷口的小吃攤吃陽春麵幫你慶祝,賬先賒著,你來一起付。」駱繽頤式笑話,用這種冷酷的口氣說笑,代表她要發火了。
「快到了,再兩個紅綠燈。」冷氣太強,常艷羽手心冰冷。展馭體貼地伸出大手握住她的手,那感覺明明很溫暖,卻讓她變得僵硬。
「喂,叫展大俠一起參加我們的聚會吧!」陳曦搶走電話,很熱情地說。「我剛才請老闆幫我們預留了個車位幄!」
「他幄……他待會兒有事要忙。」明明是實話,常艷羽說著卻有些心虛。她看了展馭一眼,他對她笑笑,並沒發覺她的語氣彆扭。
「是幄?好吧。」真可惜,她們都想看看展大俠到底帥成怎樣,能教艷羽為他癡迷三年。「那你快來吧廣
「OK!」
她草草掛了電話,突然發現有一通未接來電。常艷羽察看號碼,竟然覺得好緊張,是什麼時候漏接的,她怎麼沒聽到?
結果只是個客戶,常艷羽拿著手機發起呆來。
她在期待些什麼?
答案只有自己最清楚。
從那晚打錯電話後,常艷羽的手機再也沒接過夏馳非的來電。上次他送她回家,她偷偷在手機裡記下他的電話,用的代號是Sweet.可是根本一點也不甜蜜,反而好苦悶。
她按著手機,看著那個她記得好熟的電話號碼。真想乾脆刪掉,卻又捨不得,這是怎麼了?
她明明已經有個對她很好的展馭,他為了她跟瑩瑩分手,用行動證明他的心,也對她呵護至極。
現在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她就該忠於他,那一夜的錯誤絕對不可以再犯。
「艷羽,你在看什麼?」趁著紅燈停車,展馭從駕駛座倒過身,偷親了常艷羽的臉頰一下。看她臉紅,他笑得像個頑皮的大男孩。
常艷羽被嚇了一跳,手機掉在座椅下,她急著撿,一不小心又把它往後踢去。
她剛才好怕展馭發現手機上顯示的Sweet ,緊張到臉紅。現在彎腰摸索,血液往腦袋沖,臉更紅了。她頭髮亂得狼狽,卻還是找不到。
展馭手往後伸,撿起滾到後座的手機,交到她手裡。綠燈亮了,他踩油門,還跟她開玩笑。
「別擔心,摔壞了我賠你一支好了。」
「沒壞!」這個意外的舉動,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常艷羽不敢看他,低著頭把手機放進包包裡。她有個秘密,是他絕不可以觸碰的。
「到了,我去找停車位,你進去吧。」展馭伸手捏捏她的臉頰,發現她若有所思。他體貼地又說:「我就在這附近吃飯。要回家前十五分鐘打電話給我,我載你回家。好嗎?」
展馭其實沒有說實話。今天下午瑩瑩打了通電話,說想跟他見個面聊聊天,在東區某間意大利餐廳。他跟瑩瑩過去的關係太過敏感,為了避免誤會,他並沒有對常艷羽提到這件事。
「不是我不讓你一起去,是因為我的朋友不容易混熟,尤其是駱繽頤,我跟你提過了,她是超級冷場王,所以……」常艷羽急忙解釋。
「這是你和朋友的聚會,如果有我在場會很不自然的,我懂。」他很體貼地幫她接話。
她很感激他的細心,但奇怪的是並不覺得感動。
「那我走了。」常艷羽說聲再見,走下車,關上車門。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麼不想讓他跟,是因為她今天想跟好友聊的那些事。他在的話,根本什麼都不能說。
常艷羽找到了陳威和駱繽頤,在一個靠窗的位置。
這間餐廳的另一個特色,就是有著許多面極大的玻璃窗。室內的綠色植物攀上窗框,每個窗戶上方都吊著優雅的美術燈。幽暗的黃色燈光灑下來,讓此處簡直就像大英博物館一樣充滿了文藝氣息。
她們吃完意大利面,服務生清完桌面,擺上了三杯色彩鮮艷的飲料,還有她們最愛的芝士蛋糕。常艷羽把最近的心情完整地陳述了一遍。
「艷羽,你這樣不行。」陳顧聽完,正氣凜然地說:「這樣叫水性楊花,要是在古代,你會被抓去裝在豬籠裡浸水。你小心最後落得兩頭空。」
「我又沒有自己主動打電話給他,只是暗中期待他的電話。這樣也不行嗎?而且我很珍惜展馭啊,你不要講得我好像會遭天譴一樣。」常艷羽的聲量漸漸提高,差一點要站起來。
「別這樣。」駱繽頤吃了口芝土蛋糕,很冷靜地把常艷羽拉回坐下。「你沒聽過『愈大聲愈心虛』嗎?」
「連你也這樣!人家有心事告訴你們,結果反而被指責,以後我都不想講了啦!」好委屈,常艷羽眼眶泛紅。
「乖孩子,」駱繽頤拍拍她的背,像個慈母。「我知道你最近夠掙扎了。但是,這也是你自己選的路,要怪誰呢?當初是你自己要跟那個男人走,沒人強迫你。現在你跟展大俠在一起,也沒人逼你吧?天下的便宜都讓你佔盡了,你竟然還想哭!知足點吧,艷羽。」
「嗯。」常艷羽默點頭,卻依舊悵然。
「就是嘛,像我都沒談戀愛,真羨慕你有這種不知道愛著誰的煩惱。」陳曦很哀怨地把叉子插進蛋糕裡轉著。
常艷羽破涕為笑。「你很討厭耶I 」
「最近跟展大俠進行得順利嗎?」駱繽頤問。
「他很體貼幄,果然是好情人,我能跟他在一起簡直像撿到寶,根本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上次他說,很喜歡聽我胡說八道,跟我在一起好像呼吸一樣自然。他還說他喜歡我的獨立堅強,好像新時代女性。」她說得好急,感覺反而像在說服自己。
陳曦傻眼。「和他交往的真的是你本人嗎?怎麼聽都不像。」
駱繽頤也笑。「常艷羽,你真的很假耶,你明明很任性又愛亂發脾氣嘛。告訴你,不能在對方面前表現真實的自己,是戀愛的最大危機幄。」
「都假了三年了,一下子怎麼變得回來?」常艷羽很得意地笑,虛榮感被滿足,讓她不敢去細想心裡隱約的空虛。「不急啦!」
「你們進行到哪裡了?」陳曦小小聲地問。
「沒有啦,只有牽手而已。」常艷羽並不期待。她跟展馭如細火慢熬,性只是錦上添花,有沒有都無所謂。
「這樣好怪。」駱繽頤正色說道。「我懷疑你只是愛上一個幻想。就好像有人喜歡星星,他看著滿天星斗就會很滿足,要是把星星摘下來,他反而不愛了。你喜歡展馭,說不定也不是想跟他談戀愛,你只是想待在他身邊。你一定不想看到他跟你幻想中不同的樣子。」
「太深奧。」陳曦目瞪口呆。她很佩服駱繽頤,總是可以頭頭是道地講二大篇,而且沒有一句是她懂的。
「愛上幻想?你是在說,我不懂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嗎?」常艷羽無法反駁。她開始想——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
九點十五分。
這真是尷尬的時間。要去做什麼都嫌太晚,要回家睡覺又嫌太早。
夏馳非走在東區的街道上,他今晚約了大學朋友吃飯。上次他以為那傢伙估計錯誤,沒想到隔天情勢大逆轉,讓他著實賺了一筆。像這種奇才朋友,他怎麼可以不跟他好好培養感情呢?
說好吃完飯去小酌幾杯,可能再打個橋牌。沒想到那人竟然見色忘友,未婚妻一通電話打來,他馬上就說要走。
從前在大學時代,他們兩個根本是打遍情場無敵手,才過了不到十年,那傢伙當年的豪氣干雲竟然完全消失不見。接到一通電話而已,就傻笑得像笨蛋一樣,夏馳非簡直要看不起他。
多出來的時間該如何安排?車停得很遠,夏馳非一邊往停車位走,一邊想著。
自從上次的KTV 一夜情之後,他就沒有再碰過任何女人。並不是身體出了什麼毛病,是心裡仍留戀那個曾經躺過他床的女人。她害他明明躺在自己床上,卻夜夜難以人睡。
愈是這樣,他愈不想打電話給她。
也許是叛逆,他不想承認自己因為她而對其他女人興趣缺缺。還有,他不願讓想見她一面的慾望給制約。
所以他還是一樣過自己的日子,依舊想辦法把夜生活安排得很精彩。
夏夜裡特有的悶熱持續著,走在這種空氣裡,他覺得心跳稍快,很難平靜。好像有一種莫名的期待壓迫著胸口,他討厭這種感覺。
所以他決定哪也不去,乾脆回家洗澡睡覺。
突然間,夏馳非腳步停下,定在原地。他望向Q Bar 的某扇窗,那裡有個人影,讓他再也動不了。夏馳非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離譜,他知道那是因為開心。他好像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她和朋友在一起,正愉快地聊些什麼。隔著玻璃窗,他看見她美麗的笑容,那瞬間,記憶脫軌了,好像回到了某個片段。同一張臉,有一樣迷人的笑,她在他車窗旁,說她喜歡他。
夏馳非無法克制自己,他拿出手機找到Honey 那個代號,按下撥出鍵。
首先發現他的是陳曦,她瞪大眼看著窗外。「有個很帥的男人站在我們窗口外耶!哇……」咦?怎麼好像看過?
駱繽頤吹了聲口哨。「好傢伙。」她看到夏馳非的眼神定在常艷羽身上,馬上猜到那是誰。那是常艷羽唸唸不曾忘的男人。
常艷羽轉頭一看,手中的叉子立刻掉在地上,心跳漏了好幾拍。
她看著夏馳非高大英挺的模樣。他一定理了頭髮,看起來精神奕奕,站在窗外優雅而從容。他對她微笑,指指耳旁的手機。
常艷羽馬上反應過來,飛快地尋著手機。餐廳裡放的爵士樂幾乎掩蓋住手機鈴聲,她拚命翻找著,好怕這一通沒接到,他就要消失在窗外。
「喂?」她接起電話,聲音好急。
「好巧,竟然在這碰到你。」夏馳非笑著,遠遠凝視著她。「因為太巧了,我認為有打通電話告訴你的必要。」
「嗯……」常艷羽開心地看著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講什麼。她好緊張,沒有人能讓她心跳這麼失控。
「叫他進來,你們這樣很可笑。」駱繽頤推推常艷羽。
「好吧,那就這樣峻。我只是想跟你說聲再見。」還有,我很想你……夏馳非準備收線。
「等、等一下!」看他要走,常艷羽慌了,趕緊說:「進來坐一下吧,這裡還有個位子,我朋友想看看你。」
夏馳非關上手機。今晚,他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他走進QBar.
夏馳非微笑地跟駱繽頤和陳曦打了招呼,然後坐在常艷羽旁邊的空位。如此從容不迫,好像他原本就屬於那個位子。
才聊了幾句客套話,駱繽頤就在桌下偷踢了陳曦一腳。「喂,我臨時想到有個東西要買,陳曦你陪我去吧!」
「喔。」陳曦百般不情願,她好想再看看這個特別的男人,但最後還是被拖著走。
「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了,很高興認識你。」駱繽頤落落大方地道別,然後轉頭跟常艷羽說:「今天你遲到了,賬你付。」等陳曦說了聲再見,兩人便一起走出餐廳。
夏馳非將剛送上來的卡布奇諾移到對面。他想,換個方向坐,或許會讓他們之間的感覺自然些。
他站起身走到桌子對面,將剛才陳曦坐過的椅子推進桌底,意外發現地上有本小筆記本,淺藍書皮,金色夾線,他伸手拾起。
那是她的記事本!
常艷羽眼尖,伸手就要搶。夏馳非坐下,拎著筆記本往後傾身,到她手構不到的距離,然後壞壞地笑著。
「這是你的啊?好可愛的本子,哪裡買的?」他看見常艷羽緊張得紅透了臉,忍不住就想逗她。「我撿到的,你都沒有說聲謝謝。」
「謝謝。」常艷羽不甘願地說了聲,又伸手搶。「快還我啦!」
「等一下。」他不顧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將本子打開,又合了起來。「可以借我看嗎?我很好奇。」
「不准!」常艷羽站起來,有點動怒了。「為什麼我不能動你的東西,你就可以偷窺我的隱私?」
「噓……」他食指放在唇上,興味盎然地笑著。「別這麼大聲,大家都在看你了。」
常艷羽轉頭,發現不少雙眼睛往這兒瞄。她用力地坐回座位,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夏馳非,你很討人厭。」
「哈哈……」他眼睛笑瞇了。「常艷羽,你很小氣,借看一下有什麼關係?有什麼不能讓人看的?」
「看就看,誰怕誰啊?」她撇頭不理他,拿了叉子吃起蛋糕。
那是她的工作紀錄本。大致上是檢討用的,寫著花了多少時間,拜訪了幾次,還有一些個人心得。她想到就寫,最後再用電腦重打一遍存檔。
蛋糕吃了一半,她停下叉子,悄悄地觀察他的反應。
夏馳非仔細看著本子,神情很認真,常艷羽從沒見過他這模樣。她看到他用修長乾淨的手指一頁一頁地翻著記事本,測海掉了幾絲在前額。一旁還冒著熱氣的咖啡伴著室內縣黃,面包著一種奇特的氣氛。
她的心跳稍快,空氣流動緩慢,窗外往來的人群,似乎都與他們無關。
他緊抿著嘴角,靜靜地看著她的字跡。那個畫面竟然讓她看傻了。
她不否認,她喜歡跟夏馳非在一起的感覺,甚至他一個動作、一個微笑,都能讓她心動。她想起夏馳非時,常常會不自覺地彎起嘴角。他們相處的片段,常艷羽總是深刻地記在腦海。
展馭沒辦法讓她心跳加速,夏馳非卻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心情亢奮。
夏馳非端起咖啡吸了一口,杯緣殘留著一點奶泡。看著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近在颶尺,她好想伸手去握,卻找不到半個理由。
常艷羽一驚。剛才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真是的,這間餐廳燈光美、氣氛佳,簡直害死人。
夏馳非抬起頭來,沒有發現她刻意往後退了一點,保持距離。
他神情嚴肅地說:「這些記錄很詳細,看完我就可以瞭解你業績比別人好的原因。不過你的客源方向錯誤,幾乎都是固定的模式,這樣不好,你會縮短你的業務生命。」
「真的嗎?」常艷羽半信半疑,被他的專業氣魄懾住。
「你應該要追溯從前沒做成的case,重新檢討失敗的原因。」
常艷羽認同地點點頭。「好像是呢,我也覺得最近好像遇到了瓶頸。」
「好歹我也是經理級的人物嘛!」夏馳非很得意地往椅背靠。「我跟你說的已經算是商業機密了。除非我們同公司,我才有理由再繼續幫你。要不要到我們公司,你考慮清楚了嗎?」
她回答得很快。「我沒有考慮。」
「為什麼?」夏馳非掩飾不了心裡的失望。
因為有你!你在我就會失控!
她冷靜地回答。「陞遷問題。我在這個公司人際關係打得不錯,要是現在跳槽就可惜了。本子可以還我了吧?」
常艷羽從夏馳非手上接過記事本,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她迅速地把本子扔回包包,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些熱燙。
夏馳非低頭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十一點,該離開了。
他拿起桌上的賬單,對她說:「走吧,出去我再告訴你該怎麼突破瓶頸。」
常艷羽看他拿賬單,馬上反應。「等一下,我付就好了。今天還有我那兩個朋友,而且你只是路過,怎麼可以讓你付?」
「付賬是男人應盡的義務。」夏馳非給她一個迷人的微笑,等她起身,一起走到櫃檯結賬。
她看著他從皮夾拿出現金,動作自然沒有半點猶豫。忍不住說:「你常幫朋友付賬吧?你真凱耶!」
夏馳非想想。「沒錯,可是我從來沒有一次付得這麼理所當然。」
他推開大門,看到她側頭一臉狐疑的樣子,又說了一句。「我就是覺得應該幫你付,沒有別的原因。」
出了餐廳,他們站在人行道上。微風吹拂,車聲、喇叭聲喧囂著,路人嘻嘻哈哈,身旁一盞路燈高掛,暈黃得像月光。是該分手了,該各自走向回家的路,可是他們卻很有默契地站住不動。
「為什麼想幫我?不是公司機密嗎?」常艷羽開口問道。
「因為……」夏馳非笑笑,說實在的他找不到任何理由。而他真正想要的,卻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
「因為我是你的朋友?」她以為自己瞭解他說不出口的理由,很好心地幫他作了解釋。
「不是。」夏馳非正視著她,刻意用開玩笑的態度說道:「因為我希望你能陪我看月亮。」
他不是在開玩笑!突然,女人的直覺這麼告訴她。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掙扎,他怕被拒絕,所以才用這種語氣說這句話,讓自己有台階下。
他究竟在怕什麼?他不願當情人,又不想用朋友的模式來邀請她,那到底想怎麼樣?
常艷羽沒回答,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夏馳非。他現在看起來仍然泰然自若,可是眼裡卻透露著緊張。原來,他也是會失控的。他終於跨出一步朝她走近,但他清楚自己的改變嗎?
「怎麼了?」看常艷羽沒反應,夏馳非斂起了笑容。他一向悠然自得,此刻在她面前,卻顯得好緊張。
她微笑拒絕。「不好意思,等一下我跟朋友有約。」
待會兒展馭就要來載她,她跟夏馳非本來就活在不一樣的世界,只有那一次短暫的交集。現在他們愈離愈遠,已經沒有緣分了。
可是,當她看到他眼裡微微受傷的神情,卻突然覺得有些開心。就憑這一點點訊息,她至少可以告訴自己,她從來沒有後悔跟他有過那一夜。
「約在哪?要不然我載你去吧!」夏馳非不死心。他敏銳地感覺到可能要失去一些東西,所以幾乎忘了自尊地挽留著。
「不用了,他會來這裡載我。」常艷羽堅決地說。
常艷羽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她知道自己其實非常想跟他走。但是今非昔比,現在她已經有了展馭,她不想做個朝三暮四的女人。
要為了眼前這個不安定的男人去傷害展馭,她做不到。所有對夏馳非的感情,她決定留在回憶裡。
「好吧。」他還能說什麼?當她想把真心給他時,他沒有接受,現在當然不能怪她拒絕他。
「那,我陪你站一會兒吹吹風吧?」
常艷羽仍然拒絕,她只說了兩個字,再見。
再見,對他們的意義是永不再見面,她不知道夏馳非能不能懂得這意思。他點點頭,勉強微笑一下,離開了她。
當夏馳非從她身旁擦過時,她又聞到他身上清爽的古龍水香味。跟展馭的味道根本就不一樣嘛,當初她怎麼會將他誤認了呢?
那一瞬間,常艷羽回頭看他,風拂過她的髮絲,所有的堅持在那一秒全被打亂。
她望著夏馳非的寬闊背影,想像自己走在他身邊的樣子,突然後悔剛才沒有拋下一切跟著他離開。
錯過了這一次,這輩子還能有機會跟他走在一起嗎?
她不想這樣看著他的背影,想對他說的話好像根本沒說完。被一股衝動逼迫著,常艷羽終於往夏馳非的方向邁開步伐。
「艷羽,」展馭從後頭跑來,抓住她的手臂。常艷羽驀地停了腳步。「你怎麼沒有打電話給我呢?你在這裡等很久了嗎?」
常艷羽沒有回答,搜尋著那個即將沒入人群的背影。她一動也不動,看著夏馳非終於消失在街角,胸口好像被擠壓似的疼痛著。她悵然若失,眼眶一下子泛紅。
回過神來,常艷羽眨了眨眼睛,把淚水用力擠回去。然後她轉過頭,對他笑開。
「對啊,我等你等好久。」就是因為等得太久了,所以心才讓另一個人闖了空門。這句話一語雙關,展馭一定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