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布莊派來的人已經在候著了,您快過去挑些喜愛的布料好裁製衣裳啊!」
花子橘蹲在花圃旁栽植花苗,而專門負責伺候她的婢女喜容則焦急得快要跳腳了。
衛莊的精繡坊是王公貴族搶著委託製衣的名家,雖然也同是主子的產業,但想到讓那些許多貴人千金都請不到的師傅呆坐在廳中等候,就讓喜容感到萬般不安。
「不用了啦!」花子橘頭也不抬地回絕,「擎給我做的衣服已經夠多了,就算穿個十年八年也穿不完,何必還要再做衣服呢?」
「夫人!這不一樣啊!」喜容勸誡地道:「先前的那些是在府裡穿的衣裳,還得再做些外出的服飾,而且天氣也漸漸轉涼了,必須再添置一些冬裝,您也該親自去挑選一些喜愛的樣式啊!」
說著說著,喜容也忍不住要歎息了。她這個夫人什麼都好,一點也不像會頤指氣使的千金大小姐,那謙和而平易近人的態度讓莊裡所有的下人都非常喜歡這位夫人,也十分羨慕她能在夫人身邊伺候著。
只是,沒有人知道她的苦啊!
就是因為這位新夫人實在太好了,好到完全遺忘了她的存在,好像不知道她的功用就是服侍她一樣,做什麼事都愛自己動手,讓她得成天跟夫人搶事情做,總算還是搶贏的時候多。
不過除此之外,夫人根本不會吩咐她做什麼事,讓她簡直成了全衛莊最閒的婢女,害她老是覺得好心虛,只得盡量想辦法找些事情做。
「喜容,你去跟莊主說,我真的用不著那麼多衣物,這樣三天兩頭的製衣,實在太浪費了!」花子橘連頭也不抬。
「夫人,你怎麼這麼說呢?莊主是因為疼惜您啊!」喜容鍥而不捨地道:「那麼多的布料都是為夫人準備的,喜容見了都覺得好羨慕呢!」
「不然就讓你去挑好了,順便也給自己裁幾件衣裳吧。」花子橘突發奇想地道。
「這怎麼成?」她的提議可真是嚇著了喜容,「要是莊主知道了,喜容可就慘了!」
「不會的。」花子橘安撫著她,「我會跟擎說一聲,他不會罰你的。」
「可是……」
喜容怎麼都勸不通,突見衛炫擎出現,微一斂身行禮,便在他的示意下,悄悄退到一邊。
「沒什麼好可是的啦!」花子橘不知道身後已經換了人,還繼續說道:「反正我一個人也穿不了那麼多衣服,分一點給其他人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莊裡的下人海一季都會有配額的新衣,那些已經夠他們穿了,你總不能教他們穿著綾羅綢緞做事吧?」
「啊?」
花子橘聽到意外的聲音,還沒回頭,整個人便落入了熟悉的懷抱,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摟住自己,一把就將她抱上他堅實的臂彎中。
「擎,你怎麼來了?」花子橘雙手摟著他的頸項。
「我怎麼能不來呢?」衛炫擎說話的聲調彷彿有些委屈,「你總是只顧著種花,如果我不過來找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看得到你?」
「呃——嘿嘿嘿……」
花子橘回以傻笑,她知道自己專注於花花草草的時候,腦子裡很少能裝得下其他的事物,而衛炫擎就很無辜地被她給忽略了。
「還笑!」他不悅地瞪著她,「哎,小花兒不能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一點嗎?」
「我有啊!」花子橘不服他的指控。
「那你快去換衣服,跟我出門。」衛炫擎要求道。
「出門?」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沒錯,今天鎮上有個市集,我帶你去逛一逛。」
「真的!」花子橘的雙眼發散出熱烈的光彩,「我從來沒有逛過市集!」被冷落的偏房女兒是沒有機會出門的。
「那你還不快去準備。」衛炫擎轉首向喜容吩咐,「幫夫人打扮一下,布莊的人就讓他們自己拿主意,挑些適合夫人的樣式就好了。」他可不希望被太多不必要的人事瓜分了她的時間與注意力。
「是。奴婢會將夫人好好打扮一番的!」好不容易有事可做的喜容興奮地拖著花子橘回房梳妝去。
帶著花子橘走在市集路上的衛炫擎開始覺得後悔。
或許是這些日子在衛莊裡的輕鬆生活,讓她的情緒愈來愈放得開,一走人熱鬧的市集中,便興奮地逛遍了所有的攤子,還不時發出清澈如銀鈐般的笑聲,整個人如彩蝶翩翩飛舞,吸引了許多異性的目光,讓他感到很不是滋味。
他的妻子可不是能讓這些人覬覦的對象!
「擎!我們到那邊看看!」花子橘拖著衛炫擎擠向一邊賣小擺飾的攤子,「哇!你看,那個木雕的貓咪好可愛喔!」一手拿起小小的貓咪木雕把玩了起來,販子也努力地向她推銷商品。
看著她閃耀的笑容,衛炫擎不忍打擾她的興致,只是冷冷地瞪著旁邊對她流口水的男人,讓對方不得不退避三舍。
眼角看到另一邊的攤子,衛炫擎見花子橘可能還要對那些木雕擺飾著迷好一會兒,便先轉身走了過去。
「擎,我可以買這個嗎,擎?」
花子橘扯著旁邊男子的衣袖,發現拉錯了人,「啊……抱歉……」
「擎?」環顧四周儘是些陌生面孔,獨不見衛炫擎的身影,花子橘不由得心慌了起來,「擎,你在哪裡?擎……」
不管她怎麼呼喚,都不見衛炫擎的蹤影,獨自身在茫茫人海的無助感,讓花子橘不禁潸然淚下。
「小姑娘,你怎麼在哭啊?」一旁男子詢問的姿態看來有些過於熱心。
「我……我相公不見了」花子橘揉著模糊淚眼,哽咽地說。
「哎呀!這可怎麼得了!」男子誇張地道,「原來是個小娘子啊!要不要我幫你找相公呢?」
「可……可以嗎?」花子橘已然六神無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住在哪裡?」男子又問。
「我住在衛莊……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去」
衛莊?本來看她這一身高級衣料,認為應該出身不錯,沒想到會是鼎鼎大名的衛莊,嘿,這下可釣到大魚了。
男子掩住奸險的笑容,「沒關係,我可以幫你問一下。這邊太擁擠,來,跟我到那邊去吧。」
「好,謝謝。」花子橘毫無戒心地就要跟著走。
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跟緊一點,別又把自個兒弄丟了。」
「唔……」男子輕薄的舉止總算讓她有些警覺,她掙扎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你不要拉著我…」
「噯,我可是好意要幫你,別不識好歹,還不快跟我過來!」男子語氣轉惡,面色也不再和善可親。
「不……不要……放開我……」花子橘一面掙扎,一面驚恐地高喊,「擎快來救我!擎——」
「閉嘴!」男子揪著她,面目猙獰地瞪著周圍的群眾,「我要把我家的姑娘帶回去,你們最好少管閒事!」
「住口!放開她!」
衛炫擎在千鈞一髮之際趕回花子橘身旁,一拳打得男子不得不鬆手,將受到驚嚇的淚人兒收回懷中,並以眼神示意原本在暗處守護,卻被擁擠人潮衝散的兩名護衛解決那名男子。
平常他是不會要人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跟著,這回是因為頭一次帶花子橘出門,加上市集人多又雜,才帶了兩名護衛以防萬一,沒想到真派上用場,實在令他始料未及。
唉,誰教他的小花兒這麼惹人注目呢?
「嗚……擎,嗚……」花子橘縮在衛炫擎的懷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往他身上蹭,「好可怕喔,你到哪裡去了嘛……」
「別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該離開你的。」衛炫擎憐惜地道,對她洶湧的眼淚束手無策,「沒事了,別再哭了,你哭得我的心好疼啊!」
「嗚……」花子橘不理會他的安慰,繼續哭。
「唉『…—」他無奈地摟著她,成了眾人好奇目光的焦點,看來這眼淚一時半刻是停不了了。
花了一番力氣,衛炫擎才成功地將花子橘安置在客棧二樓的廂房,打算先等她平靜下來再說。
「嗚嗚嗚……」然而她的眼淚就像不要錢似地,仍然不斷奔流著。
衛炫擎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安撫地道:「別再哭了,瞧你掉了這麼多的眼淚小花兒都快枯萎了。」
「嗚……」花子橘掄起小拳頭,報復地捶著他的胸口,「都是你害的啦!為什麼讓人家找不到你?」
衛炫擎摟著她,「我去找一個要送給你的禮物啊!」
「禮物?」花子橘的注意力被移轉,「你已經給了我好多東西,不用再給我什麼禮物了啦!」
「但是這不一樣喔!」他獻寶似地說:「其他那些都是別人幫忙準備的,只有這個是我親自為你挑選的,難道你不喜歡嗎?」
「是什麼東西?」花子橘被他挑起了好奇心。
「想看嗎?」衛炫擎見她終於止住了眼淚,總算鬆了口氣。
「想!」花子橘用力地點丁點頭,卻突然掩住哭得紅腫的眼睛,「喔——我的眼睛好痛喔!一定變醜了!」
「真的!」衛炫擎一副這會兒才發現的訝異表情,「誰教你一直哭個不停,把我的小花兒弄得這麼醜,你要怎麼賠我?」
「賠你?」花子橘愣愣地用一雙兔兒眼瞅著他,哭紅了眼睛的人是她,又關他什麼事了?
「是啊!」他拿起事先要人準備的冷手巾,輕輕地幫她敷在眼睛上,「你要快點還我一個漂亮可愛的小花兒,知道嗎?」
「嗯——好舒服喔。」
花子橘閉起眼睛享受著冰冰涼涼的感覺,原先令她難受的感覺在衛炫擎體貼的照料下一掃而空。
「好點了嗎?」衛炫擎幫她擰了兩次冷手巾,這樣的服務可是只有她才享受得到的。
「嗯,好多了。」她舒爽地輕歎一聲,等他拿開了手巾後問:「還會不會腫腫的?」
他仔細地端詳了一番,「還好,總算又還我原來的小花兒了。」
「那就好。」花子橘恢復好心情,窩在衛炫擎的懷中問:「你要送我的禮物呢?」
「原來你還記得啊?」衛炫擎好笑地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喏,就是這個。」
「髮簪?」花子橘滿臉不解,「可是我已經有很多髮簪了啊!」
而且都是些閃閃發亮的貴重物品,戴在頭上覺得十分沉重,幾乎快要壓斷她的脖子,所以她向來很少戴。不過眼前這個簪子和之前的首飾不同,樸直的木質材料,還聞得到一股清新的木香。
「這個是不一樣的。」衛炫擎微笑道:「我知道你平常不喜歡戴那些首飾,所以我給你買丁一支樣式較樸實的髮簪,讓你在種花的時候也能戴著,隨時隨地都想著我。」
沒有說明的是,這髮簪是以最好的木雕刻而成,因為這是一種十分稀少的香木,所以一支小小的簪子就所費不貲,雖然不很起眼,但比起那些金銀珠寶還要有來頭。
當然了,要給小花兒的東西一定都要是最好的。
「擎,你想得真周到!」花子橘覺得那簪子愈瞧愈好看,立即拔起頭上的髮簪,「快,幫我插上。」
衛炫擎動作輕柔地為她插好木簪,「好了。」
花子橘瞧不見自己的模樣,只有對著他搖頭晃腦地詢問,「好不好看?』」
「當然好看。」他愉快地道:「我的小花兒最美了!」
「真的嗎?」受到稱讚的花子橘顯露出燦爛的笑容。
「當然是真的。」除了她以外,可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有幸得到他的讚美。
她快樂地窩在他的懷中,「謝謝你,我一定會一直戴著它的!」
「喜歡這個禮物嗎?」
「嗯!」
「那你要不要給我一個回禮啊?」衛炫擎乘機要求。
「好啊!」花子橘毫不考慮地答應,「你要什麼?」
「我要的很簡單……」衛炫擎低頭在她的唇上啾了一下,才道:「以後你每天把花在花花草草的時間減少到一個時辰,其他的時間都拿來陪我,你說怎麼樣?」
「一個時辰?」花子橘愁著臉,「太短了啦!人家連澆個水都不夠呢!」
「小花兒,你很沒有誠意喔!」衛炫擎有些不滿,「看來衛莊實在太大了,或許我該考慮把花圃的範圍縮小一點,這麼一來我親愛的娘子才會有時間陪伴寂寞的我。」
「不行!」為了斷絕他這個念頭,花子橘只好妥協,「好嘛!我盡量啦!只要沒什麼特別的事,我一定多找些時間陪你,這總可以了吧?」
「這麼勉強啊?」衛炫擎歎口氣,一臉哀怨,「沒關係啦,你不願意就算了。」
「我沒有不願意啊!」花子橘連忙道。
「那你就是答應嘍?」嘿嘿嘿,又被他拐到了吧?
「對啦!」花子橘露出了略帶羞澀的笑容,她的相公好粘人喔!
「小花兒,今天的一個時辰到了喔!」衛炫擎如果要找人,往花圃去準沒錯。
「這麼快?」花子橘猛然抬頭,只見他帶著笑容的大臉正高高地俯視著自己。「擎……再多給我一點時間,一下下就好……」
「不行!」他專制地一把將她拉起來,「時間到了!」
「呀!」她驚呼出聲,「討厭啦!」
「什麼?你敢說我討厭?」衛炫擎橫眉豎目地逼近她。
「哎呀!你別鬧了啦!」花子橘雙手抵住他的臉,過度的力道將原本完美的面容擠壓得差點變了形,甚至還沾上了附在她手上的泥巴,他滑稽的模樣瞧得花子橘忍不出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衛炫擎狐疑地問。
「我笑……哈哈哈……」她口齒不清地指著他,全身因為大笑而顫動不已,「我笑你……你的臉……」
聞言,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臉,再看看她手上尚未清理的黃泥,約莫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眉毛微微抽動,「小花兒……你……」
「哈哈哈……好好笑喔……」
花子橘一點也沒發覺自己正面臨一場危機,還不知死活地大笑,「要是現在拿你去公開展覽,一定可以收到不少觀賞費,衛莊裡的人肯定沒瞧過你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哈……」
「小花兒……你真是愈來愈有商人妻子的架式了。」衛炫擎感歎道,真不知該不該稱讚她,壓低了聲音,「但是,你好意思笑得這麼大聲嗎?再笑下去我就不客氣了喔!」
「哈哈哈……啊?」花子橘笑到一半;才猛然察覺他的警告,正想閉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衛炫擎低頭吻住她,他的舌頭在花子橘沒有防備之際,勢如破竹地侵入她的唇齒之間,汲取著他渴求已久的甜蜜津液。
「唔——」在驚訝之餘,她只能傻愣愣地瞪著近得只餘寸許的一雙眼睛。
衛炫擎看著她的鬥雞眼,忍不住笑了出來,「小花兒,我不是教過你很多次,這個時候應該要閉上眼睛嗎?」
「喔。」花子橘應了一聲,便聽話地閉起雙眼,保持原來的姿態,等待他再一次的接觸。
他輕笑一聲,「聽話的女孩。」然後,重新吻住她甜美的唇瓣,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合他胃口的「甜點」了。
衛炫擎用額頭抵著她的,實在很想繼續發展下去,不過想到已經為她準備好的驚喜,只好先忍耐一下。
摟著嬌喘吁吁的花子橘,他道:「小花兒,想知道今天我們要做什麼嗎?」
「不知道。」花子橘老實的回答。
衛炫擎露齒一笑,「那就跟我來吧!」
「不行……」
他有些訝異她的拒絕,「為什麼?」
「我的腳……沒力氣了……」若不是靠在他身上,她早就癱下去了。
「這樣啊!」衛炫擎的表情轉而變為志得意滿的笑容,一把將她橫抱而起,「這不就好了嗎?」
衛炫擎抱著花子橘來到馬房。
「來,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什麼?」衛炫擎哄著道。
先前依他要求而閉起雙眼的花子橘發出一聲驚歎,「馬。」
「答對了!」衛炫擎以手勢要求馬房的馬伕將坐騎準備好,「今天我們就騎馬出去兜兜風,喜歡嗎?」
「可是……」花子橘敬畏地望著高大而烏亮的馬身,潔亮的毛皮顯示它的健康狀態,也受到了良好的照料,「我不會騎馬……」
衛炫擎咧嘴一笑,「有我在,你擔心什麼?」
花子橘抬頭望著他,「說得也是。」
只要有他在身邊,就讓她覺得好安心,什麼都不怕了。
衛炫擎先跨上馬,再把手伸給她,「來。」
花子橘伸出手,將自己完全交給了他。
衛炫擎將她拉上馬背,穩穩地安置在身前的位置,「準備好了嗎?」
「嗯,好了。」
「那我們走吧!」
衛炫擎抖抖馬韁,壯健的黑馬立即小跑步地離開了馬房。
直到人影與馬影都已不見蹤跡,闌予綾才匆匆趕至。
她抓著馬伕問道:「莊……莊主人呢?」
「呃——」沒見過一向優雅的表小姐這麼狼狽,馬伕愣了一下才回答,「啟稟表小姐,莊主與夫人剛剛騎著馬走了。」
「可惡!又被逃掉了!」闌予綾低喃抱怨著,再問:「你知不知道他們往哪邊去了?」
「這……」馬伕搔搔頭,「莊主只說要去兜風…」
「兜風?」闌予綾揮手遣退馬大,「好了,你下去吧。」
確定周圍沒有旁觀者之後,她才不顧形象地咬著牙,恨恨地道:「我和泉石都忙得要死,他居然還有興致去兜風?這回我非逮到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