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莫芷婕在充滿著藍劍儒氣息的大床上醒來。
她沒睜眼,直到昨天的回憶一幕幕闖進她的心裡……
原來,這不是夢,他真的出現了。
歎了口氣,她坐起身,赫然發現床邊一隻眼熟的大型行李箱——她的行李箱!
她立刻下床,打開行李箱,映入眼中的竟是她的衣物,家居服、休閒服、褲裝、套裝一應俱全,突然,她看見了箱子最底層的女性貼身衣物……
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想到了!
想到他在她房裡準備這些衣物的情景,她頓時面紅耳赤。
原來,他昨晚說的「想辦法」指的就是這個。
倏地,她感覺到身邊氣流的擾動,一抬起頭,毫不訝異會看見站在門邊的藍劍儒。奇異的是,白天的他,看起來似乎容易親近多了。
「這……是你幫我帶過來的?」
他點點頭。
「你用得上。」
「什麼時候?」
「半夜,你睡了。」他知道她是問他何時離開的。
「我不記得給過你鑰匙。」
「不需要。」
想當然耳,他「鐵面煞星」還有到不了的地方嗎?她未免太小看他了。她苦澀地想著。
「謝謝。」她僵硬地說道。
「別客氣。你去梳洗吧,如果準備好了,就到書房來一下,我向你介紹幾個人。」
如果她沒猜錯,那些應該是煞星警隊裡的成員,否則他沒必要讓她認識。
在她沒留意時,他又悄然離開了——如同他的出現。
看著空空的門框,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如果可以,她真想在他身上掛個鈴鐺。
她沒耽擱太多時間,拿了幾件衣物後就立刻進浴室梳洗一番。經過一夜的好眠,再加上不用趕到公司上班,她感覺難得的輕鬆,好像生命有危險的不是她似的。
說來好笑,她果真有度假的感覺。
當她神清氣爽地出現在書房時,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玉面白知雨不顧藍劍儒的瞪視,帶著一臉登徒子般的笑容欺向她,而且手上還拿了一堆她的照片。
「莫芷婕,真的是你?不敢相信我竟然能見到你本人!我的天哪,你甚至比電視上還要漂亮!」他將照片塞進她手裡。「我是你忠實的觀眾,請幫我簽名。」
莫芷婕愣愣地看著她手上莫名其妙多出的照片,少說有五、六十張。怪了,她一向不准公司將她的照片外流的,她又不是玉女明星、軍中情人,一個電視台的主播哪用得著這種花招。那麼,現在她手中的照片是哪來的?
接著她看向眼前這名修長而優雅的男子。他……他是認真的嗎?
她求救似的望了藍劍儒一眼。
「玉面,正經點,你嚇到人家了。」藍劍儒還沒開口,影面戚如鏡便輕輕柔柔地說道。
白知雨回頭看著影面,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你叫我正經點?天地良心,這是我這輩子最正經的時刻了,我說影面,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你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有『最美麗的主播』之稱的莫芷婕嗎?現在滿街都是她的照片,可是——請注意——沒有一張照片上有她的親筆簽名,你知道擁有一張她的親筆簽名照是多麼光榮的事嗎?如果我拿去賣,至少可以狠狠撈上一筆。」突然,他靈機一動,不懷好意地繼續說道:「你要不要也買一張?看在我們是老搭檔的分上,我賣你一張一千元就好了,你可以拿回去送你親愛的老公。」
「玉面!」戚如鏡擺出一個冷然的面孔,看來似乎有些動氣。
白知雨霎時換成一副討好的模樣。
「別這樣嘛,影面。誰不知道你老公對你忠貞不二,就算是仙女下凡他也不為所動,你用不著這麼擔心。算了,我不賣給你就是了。」
戚如鏡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望向藍劍儒。
「玉面——」藍劍儒沉聲喚道。
「鐵面老大,你這樣太不夠意思了。你安排這樣的美女住你這兒,而我不過想要幾張簽名照罷了,難道這樣的要求過分嗎?」白知雨一臉的不服氣。
始終站在一旁不發一言的莫芷婕忍不往笑了出來。這世界上膽敢如此和藍劍儒討價還價的人寥寥無幾,這個被喚做「玉面」的俊美男子顯然就是其中之一,由此可見他們之間的交情深厚。
看見她的笑容,白知雨深情地對她眨眨眼,毫不掩飾心裡的愛慕與崇拜。
「莫主播,我就知道你會站在我這邊。」
「玉面——」藍劍儒沉聲喊道——這通常是他生氣的前兆。
「OK、OK!」他低頭湊近莫芷婕,輕輕在她耳邊說道:「沒關係,我們等他不注意的時候。」
他的幽默立刻影響了莫芷婕,她感覺自己的心情漸漸放鬆,於是也對他點了個頭,嫣然一笑。說真的,她也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跳。
不過,藍劍儒顯然沒感染到他倆的好心情。
「芷婕,這兩個人你應該認識一下。玉面白知雨,你已經領教到他的魅力了,別被他的外表騙了,他是警隊裡最心狠手辣的,必要的時候連六親都不認——」
「嘿,我抗議,你不該在美女面前如此譭謗我。我是聽命於你的,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人是你才對。」白知雨優雅地提出抗議。
莫芷婕打量著白知雨。他的「玉面」之名,果然其來有自。
藍劍儒不理會他的抗議,繼續介紹:「接下來是警隊裡最重要的女性成員——影面戚如鏡。以後你會見到她的未婚夫,冷面席無晦,是我們的法律顧問。」
「這話值得商榷,鐵面。基本上我們所做的都是除暴安良的工作,哪裡需要法律顧問?」白知雨又提出抗議了。
他似乎總是極盡所能地與藍劍儒作對。
「除暴安良是我們的宗旨及目的,不過,我們的行為的確都遊走於法律邊緣,甚至構得上違法的要件。像是竊聽、攝影、竊取文件、入侵民宅等,如果我們不幸失風的話,是會吃上官司的。」影面無情地反駁道。
「失風?胡說!以我們訓練的精良性而言,失風的機率是微乎其微,當然,除了你那個半路出師的法律顧問老公之外。」
「半路出師?別忘了,上次的任務還是他救了你呢。還有,要不是他,你早就被告上幾十次的誘拐未成年少女了。」戚如鏡溫柔地提醒道。
「夠了、夠了,別再提起我丟人到家的往事了,在美女面前給我留點面子。」他轉向莫芷婕,深情款款地說道:「相信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決定洗心革面了,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是不是?」
莫芷婕故作正經地點點頭,免得傷了他的心。
在方才三人的唇槍舌劍中,她看清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若非經過多年生死存亡的共患難,不可能擁有如此深厚的友情。玉面顯然是他們警隊中的開心果,但是,在他戲謔而不失優雅的俊美外表下,卻有著一顆敏銳至極的心,他能在不知不覺間鬆懈了敵人的防衛之心,並且看出敵人的弱點,這正是他危險的地方。
至於影面戚如鏡,她深深好奇她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儘管她的外表溫柔嫻靜,但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卻更耐人尋味。
難怪被稱為「影面」。
「各位,你們都知道了,眼前這位就是莫芷婕,是我們這次任務保護的證人。」藍劍儒正式向兩人介紹。
白知雨突然輕聲一笑。
「鐵面,何必多此一舉,莫主播我們還不認識嗎?就算沒像你一樣,每天準時收看NTV的新聞,昨晚看了你收藏的雜誌後——」他的話消失在戚如鏡冷不防擲向他的鋼筆中。
莫芷婕倏地一驚,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白知雨帶著笑意,手裡拿著一隻價值不菲的鋼筆,似是來自戚如鏡的方向。
白知雨方才提到了什麼雜誌她沒聽懂,不過,光是看到戚如鏡的反應以及藍劍儒一臉靜默、僵硬的神情,她也知道——他是犯了一個極大的忌諱。
不過,他還是那一副不在乎的神態,笑笑地打量了會兒鋼筆,然後擲回給戚如鏡。
「嗯,準頭不錯。」他吊兒啷當地讚美她。
「廢話少說。」戚如鏡警告道,聲音仍是輕輕柔柔的。
「我說影面,鐵面都沒說什麼了,你幹什麼窮緊張?不過,話說回來,鐵面,你今天真的有些不一樣哦,平常你不是這麼壓抑的,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還是見到了舊情人啊?」
莫芷婕著實替他捏了把冷汗,在她看來,他的話無疑是火上加油,而藍劍儒那一臉想要殺人的表情更證實了她的看法。
「嗯,各位……或許我該離開,你們可能需要私下討論什麼重要的事。」她聰明地準備開溜。
「不,你留下來。」藍劍儒冷硬的聲音適時響起。
「莫小姐,鐵面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可不可以麻煩你去拿一瓶牛奶過來——通常牛奶能鎮定他緊繃的情緒。你知道的,有些人酗酒、有些人酗咖啡,我們的鐵面卻是酗牛奶。」白知雨還是一副戲謔的神情。
莫芷婕帶著疑問看了眼書房裡除了她之外的三個人,頓時明白他們之間有種她所無法理解、無法進入的默契——在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是外人。
可笑,她本來就是外人,他們同屬於煞星警隊,共同出生入死的時間可能遠超過藍劍儒曾與她相處的時間,更何況,她與他早已是過去式了。
然而,這個認知卻無法撫平她油然而生的落寞——她畢竟是個外人……
她點點頭走出書房。
書房內,藍劍儒一直等到莫芷婕的背影離開視線,才吐出一口長長的氣,露出鬆了口氣卻帶著頹然的表情。
「鐵面,這不是平常的你。」白知雨沉靜地評論道。
「我知道。」
「有時候,公私就是這麼難以分明,是不是?」戚如鏡沉靜地開口。「你無須假裝事情從沒發生過,更不能阻止注定該發生的事情。放輕鬆點,鐵面,情況沒你想像的糟。」她帶著謎樣的笑,輕輕柔柔地說著。
藍劍儒一一看過眼前他最信任的夥伴及朋友,頓時發現:他們果然瞭解整個事實!
驀地,他笑了。
「我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他自嘲道。
「你是隱藏得很好,但是你的調查資料上寫得明明白白的。」玉面笑著承認,他們早對藍劍儒的過去瞭如指掌,正如同他們自己的過去也同樣為他所知。
三個人有默契地互相望了一眼,沒再說什麼。
*
*
廚房內,莫芷婕一打開冰箱便愣住了……
天哪!滿滿的牛奶!
他是以這個維生的嗎?難怪玉面說他「酗牛奶」!
他是什麼時候養成這個習慣的?
突然,她發現自己似乎從來不曾瞭解過他。
她懷著敬畏的心情,拿了瓶一千西西的牛奶走回書房,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不復存在。
她望向籃劍儒,發現他眼神中的陰霾已經淡去,似乎在她離開的短短時間內,他們已達成了某種共識。
白知雨笑著走來,接過她手上的牛奶,低下頭,以一種挑剔的眼光審視著瓶身。
「看到了嗎?這就是鐵面的生命泉源,他一天喝上三、四瓶是很正常的。不過,他的品牌忠誠度可是很高的,不是這個牌子的,他還喝不慣。說真的,有時候他的堅持還真讓人覺得討厭。」
不知怎地,她覺得他似乎語帶雙關,他到底在指什麼?
白知雨輕鬆地打開瓶蓋,將牛奶遞給藍劍儒,後者自然而然地接過,直接湊到嘴邊,喝了一大口。
同時,白知雨從胸前拿出一卷錄影帶。
「莫小姐,這是你昨天在孔家大宅拍到的畫面。」
「是啊,怎麼會在你手上?」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明明將帶子鎖在公司的檔案櫃裡的。
白知雨咧嘴一笑。
「這個……你就不用多心了。」
原來他是用盜的……莫芷婕這才明白。
白知雨繼續說道:
「我們早知道孔家大宅裡還藏有為數不少的槍彈,而且派人在孔家大宅埋伏了將近一個月,就是在等待這些人的出現。昨天,你的出現打亂了我們原來的部署,不過,我們還算幸運,換得了一卷重要的錄影帶,我們會詳細分析,相信裡面的訊息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這幾天希望你能和鐵面配合,注意自己的安全。」
「這表示我沒辦法工作了嗎?」
「恐怕短期內有問題。」
她歎了口氣。這表示她得和藍劍儒再「朝夕相處」好些天了……其實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她只是抱著一絲希望問問。
「我還沒跟公司請假。」
「這一點我們幫你處理好了。」影面輕輕柔柔地回答。
看來,她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她心不在焉地點了個頭,心裡隱約浮現另一個疑問……
「你有任何問題嗎?」白知雨體貼地問道。
對於他細膩的心思,莫芷婕並不驚訝。
「我只是覺得奇怪,進入孔家大宅、被歹徒追殺的不止我一個,還有我的同事陶吟風和攝影記者小方,為什麼只有我需要保護?」
聞言,白知雨笑開了,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藍劍儒,接著才向她解釋道:
「據我們所知,唯一與那些歹徒正面相見的人只有你,你的其他兩名同事並沒有,再說,歹徒恐嚇的對象也只針對你,所以目前他們的安全沒有問題。你身為主播的名氣使得你的危險性遠高於他們,因此,你必須特別留意。當然,我們還是有派人暗中保護他們,這點你可以放心,就連你的家人,我們也派了員警保護。所以,目前你無須顧慮到別人,只要小心你自己就夠了。別擔心,鐵面會好好照顧你的。」
對於最後一句明顯帶著調侃的話,莫芷婕只能在心裡苦笑。
當然,她沒錯過藍劍儒丟給白知雨的一記殺人目光。
「影面,你那兒有什麼收穫嗎?」藍劍儒轉向兩人問道。
「我們查到了孔宇倫的秘書朱安妮。她是他們的中間人,事實上孔宇倫根本不知道與他合作了那麼久的人是誰,他不知道自己只是被人用來做為洗錢、脫罪的代罪羔羊。」戚如鏡解釋。
「朱安妮……」藍劍儒在心裡搜尋這個人的資料。
她七年前與孔宇倫一同落網,結果無罪開釋,他只知道她不簡單,沒想到她的地位竟是如此舉足輕重。
「她出境了嗎?」
「沒有她出境的資料,不過,她有一陣子沒回她的住所了,我們目前沒有她的下落,已經派人去查了。」戚如鏡回報道。
藍劍儒一臉凝重地點了個頭,沒有開口,眼神專注地盯著手中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牛奶。
其他人沒有再說什麼,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
莫芷婕默默地觀察著這三個人之間的互動,藍劍儒無疑是眾人的中心,其他兩者則唯他是瞻,卻又能獨立各行其是,這樣巧妙的關係讓她好奇不已。
良久,藍劍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舉起瓶子,一口飲盡剩餘的牛奶,奇異的沉默氣氛因而打破。
「沒什麼好擔心的,鐵面。你只要照顧好我們的芷婕就好了,其它的事我們會處理。」白知雨修長的手指刷過有型的頭髮,一派從容地說道。
「嗯。」戚如鏡簡短地附和。
「我相信你們。」藍劍儒低聲說道,嗓音在書房裡迴盪著。
事情似乎就這麼決定了,沒有人再開口說什麼。
莫芷婕跟著兩人離開的身影一起轉身準備走出書房,就在舉步的同時,一股衝動逼使她回頭,看了眼兀自沉思的藍劍儒,頓時,一股奇異的情感油然而生。
在他身上,她清楚看到了專業和負責……以及,孤獨。
*
*
接下來的時間,藍劍儒似乎忘了她這個人的存在。
一整天的時間,他幾乎沒踏出書房一步——除了接近中午時,他走到廚房拿了瓶牛奶之外。進書房前,他還順道丟了句話:「冰箱裡有食物,自己弄來吃,別餓著了。」
因此,她像個遊魂似的在起居室、房間、廚房裡閒逛,午餐就照他的「指示」,熱了盤無味的微波食物,和著偷來他的牛奶將就下肚。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閒過,連電視都引不起她的興味。她注意到沙發旁有一堆雜誌,隨手撈了本起來翻翻,發現內容有篇關於她的特別報導,她沒興趣,於是又丟回原位,然後又嫌它們亂亂的看來礙眼,所以將它們隨意理了理,塞到沙發底下。
想盡辦法讓自己有事可做,偏偏做什麼都覺得沒意思;不准自己看書房一眼、靠近書房一步,偏偏所有的心思都往那兒飛去。
她就是無法不想他在做什麼、想什麼、忙什麼。
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為什麼!
這個念頭一直在她心裡作怪,不時出來扎她一下,讓她坐立難安、渾身不對勁。
原以為自己一如外表的冷淡,不料,愈是和他相處,愈是忍不住心裡的翻騰。
她深吸口氣,試圖隱藏自己不安的情緒,從沙發上起身,一個箭步衝進書房,一見到電腦前專注的他,話就衝口而出。
「為什麼?七年前為什麼要離開?」
藍劍儒從電腦前抬起頭來,一臉平靜地望著她,似乎並不訝異她的突然出現以及她的問題。
「你終於想知道了。」
「我一直想知道!我始終沒有停過問我自己『他為什麼離開我』、『他為什麼不說』、『我做錯了什麼』之類的,但是,我從來得不到一個答案。你呢?你準備不再逃了嗎?你準備讓我知道了嗎?」
他的回答是關掉電腦,起身走到她面前,在看到她一臉不服輸的表情之後,又走到窗前,背對著她,歎了口氣。
你說吧!不管什麼答案都不會傷害我,我已經不是七年前的那個莫芷婕了,我已經長大,我會接受一切事實。
說吧,我只是要一個說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等得每根神經都緊繃了,而他還是沒有開口。
她覺得自己像是等待放榜的考生,明知道自己沒有希望,卻仍傻傻地等著榜單公佈的那一刻到來。
藍劍儒又歎了口氣,低低地說道:
「我常常想起第一次見到你的模樣。那時候你才七歲,跟劍文同班,上課的第一天,愛玩的他就邀請了十幾個小朋友到家裡來玩,包括你在內。你綁了兩根長辮子,穿著一身乾乾淨淨的白衣藍裙,大大的書包背在你身後,那模樣可愛得教人心疼。你不愛玩、不愛說話,兩隻眼睛始終瞪得圓圓的,看著所有的小朋友嬉鬧。傅姨拿了盤蛋糕給你,你吃了兩口,就再也吃不下了,只得委屈地端在手上,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她也記得,當時的藍劍文既淘氣又好動,跟所有的小朋友打成一片,她一個人坐在一旁,心裡只想著晚回家會被爸爸媽媽罵。然後,她看到了老二藍劍尹、老三藍劍擎,這兩人明明差了一歲,卻像是雙胞胎似的形影不離,剛下課回來的他們只是匆忙地放下書包、看了他們一眼,接著就又出門了。
不久,他出現了……
國中生的他比同齡的男孩子來得高大,原本玩瘋了的藍劍文一看到他,立刻興奮地跑到他身前滔滔不絕地說笑著,眼裡滿是對這位大哥的崇拜。
當他終於看向她時,她忍不住對他露出微笑……
那天,是這個不多話、好脾氣的藍大哥騎腳踏車送她回家的。
累壞了的她緊緊靠著他,原本環著他的手因受困而不時鬆開,他還特地空出一隻手抓緊她,就怕她一個不小心摔到車下。
她還記得他溫暖的大手和寬闊平坦的背……
此後,藍劍文常常邀她和其他小朋友到他家玩,不愛加入遊戲的她習慣坐在一邊,而她身邊最常出現的同伴便是這位藍大哥。
在一個七歲女孩子的心目中,這位藍大哥是全世界最親切、最好看的大哥哥。
「然後,你漸漸長大,卻還是愛膩著我談談笑笑的。記得你剛上國中的時候,不得已將留了多年的長髮剪去,那天下午你蹺課來找我,那是你生平唯一的一次蹺課,淚眼汪汪的,頂著耳下三公分的學生頭,還是我一直向你保證好看,並且帶你去看了一部電影,你才破涕為笑的。」
那是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對他的依賴及重視,她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看著他時竟然會臉紅,卻又情不自禁地想看他。
「說這些做什麼?」她硬起心,語氣平淡地問道。
藍劍儒轉過身,眼神因回憶而顯得溫柔。
「我從你的眼裡看到了單純和真摯——你一向如此。你是那麼純潔而天真,你的世界是美好的、善良的,你看不到任何醜惡,你正開始享受你的生命。而且,你愛我——」
「我『當時』愛你——」她糾正道。
他不理會她的插口。
「你的眼神、你的姿態在在透露著你愛我的訊息,對我來說,那是天大的幸運,因為,在我第一眼看到那個綁了兩根長辮子、有著大圓眼睛的女孩子時,我就無法自拔了。在我們兩個漸漸發展的關係中,你一直站在我身前,我則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你的腳步,給你你想要的——當然,那也是我所期望的。」
「那麼,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在我從警官學校畢業之後,我一腳踩進了犯罪、醜陋以及黑暗的世界裡,而你,一如以往,還是那麼的單純而溫柔。我所面對的世界不再是你所能瞭解的——即使你一再保證你能。你不知道整天面對毒品、打殺、色情的感覺,尤其每次任務結束之後,我腦子裡還是殘留著種種醜惡的影像,我覺得自己和那些罪犯一樣骯髒,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中閃著光芒的你。我無法讓你也面對這種殘酷的真實世界,我只知道,我要保護你,因此,我必須戴著面具面對你;我必須暫時將那個時時壓迫我的世界摒除在我倆以外,換上一張可以與你媲美的笑顏。原來,我以為能一直這樣下去,但是,時間愈久,我過得愈痛苦。漸漸的,你的笑容也無法洗滌我身上沾染的罪惡,我無法再從你的身上得到救贖。你看著我的眼光卻還是充滿了愛、溫柔與崇拜,而我……我不值得……」
聽著他低啞的傾訴,她愣住了。
她從來不知道他有這種想法。現在回想起來,她記得他們最後相處的那段日子裡,他的確不再如往常般開朗,笑容漸漸減少,有時,表情甚至帶著負擔。她早該注意到的,但是她忙於享受她的生活,享受他全心全意的陪伴,以致於忽略了他愈蹙愈緊的眉頭、愈來愈深沉的眼神。
她從不知道他的壓力竟是如此強大……
「你可以告訴我……」她喃喃說道。
他露出一抹帶著苦澀的淺淺笑容。
「我怎麼敢?讓你看清我,發現我並沒有你想像中偉大?我的工作是打擊犯罪沒錯,但是在此同時,我必須一腳踩進污泥裡,才能挖出埋藏在其中的罪惡。我並不崇高,很多時候我甚至得隱藏和欺騙,你能瞭解嗎?」
他苦笑一聲,搖搖頭繼續說道:
「我怎麼能期待你瞭解?你才二十歲,擁有大好的人生和一個在你心目中完美無缺的未婚夫,我怎麼能破壞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我如何能讓未經世事的你瞭解那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
「你連試都沒有試,怎麼知道我不能瞭解,或許我能呢?」
他點點頭。
「或許你能。但是,為了保護你的純真以及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我寧願離開你。」這正是他這幾年來所做的。「我承認,那次走私的事件給了我一個絕佳的時機。你知道的,我父親對於我不願接手『藍氏企業』,卻選擇了警察的工作一直耿耿於懷,那件事爆發之後,他更是氣得不願再見到我。我知道,那是我該離開的時候——離開我的家庭,也離開你。」
答案浮現了,這一席話再度牽引起她的痛苦……
她不敢置信,她對他是那麼的信任,而他卻不給她任何證明自己的機會!多年前,她的驚慌、無助和錯愕再度湧上,如此真實,像是她又身歷其境了一次。
她沒想到自己等到的竟是這個答案……如果——只是如果——她得到的答案是他在某個勤務中因公殉職,或是他愛上了別人,她都比較能接受——至少該是某種清高的理由,而非出於自私,讓她可以在失去他的歲月裡,還可以用他殘留下來的高貴形象安慰自己。
而不是像這樣輸得不明不白!
她甚至連對抗、證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扣上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她的愛人在一夜之間翩然離去!
這幾年的等待、質疑、痛苦都變得那麼不值得。
她的手緊握成拳,纖瘦的身軀彷彿處在暴風中,強烈顫抖。
「你沒有給過我機會……」她的聲音裡飽含著控訴。「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曾經坦白一點、多信任我一點,或許……或許這七年的生命會不一樣?」
在漸漸模糊的淚眼中,她看見他走向自己。
「你憑什麼決定我的痛苦——七年的痛苦!你知道這讓一切顯得多麼可笑、多麼沒有意義嗎?」
他舉起手,想安慰她,卻被她一手揮開。
「我很抱歉,真的抱歉。」他的痛苦不下於她。
她將臉埋入手中,無助地啜泣,感覺他的手臂環住她,她掙扎著想推開他,雙手不停地捶打著他的胸腔、臂膀,七年來的悶氣終於能夠盡情地宣洩。
他知道她的需要,儘管她如何掙扎、捶打,他還是緊緊將她摟在懷中。
他不想說出來的……這些年她讓自己變得冷漠譏誚,任意揮霍無趣的生命,嘲弄生活、輕賤感情,都是為了他!他本意是想保護她,不讓她受到絲毫的污染和傷害,而諷刺的是,傷她最重的竟是他!
「我很抱歉……」他在她耳邊喃喃說道。
生平第一次,她讓自己盡情而放肆地哭泣,連七年前發現他不告而別時都不曾如此,她哭盡心中的委屈,對這些年無意義地存在做一番悼念。漸漸的,她的手不再捶打他,反而伸到他背後緊緊地擁住他……她多麼希望七年前她能夠就這麼抱著他,讓他無法離開,可是,他沒有給她機會。
她的哭泣漸歇,但他還是沒放手,一雙溫厚的大掌穩著她,一邊在她背後溫柔地輕拍著,像對待嬰孩似的。對她的心疼及歉意在他揪緊的神情和輕柔的動作中表露無遺。
她歎了口氣,對他的埋怨已經在他懷中發洩夠了。細想他的話,的確不是沒有道理,至少,當時他的離開,是經過深思熟慮,而非草率而為的,而且——他選擇了一個最不會傷害到她的方法。
再說如果當時的他果真處在痛苦、矛盾和掙扎之中,那麼,她和他共度的日子還會快樂嗎?二十歲的她真能體會他遊走於黑暗的痛苦嗎?她不敢肯定。
她始終以為,自己是全心全意地愛他,現在回想起來,應該說:她活在她與他共同建築的幻想中,她是沉醉在自己的愛裡,因而沒發現他的改變。換言之,他的工作迫使他成長,而她卻沒有。
原來錯的,不只是他啊……
她離開他的懷裡,哭泣過的雙頰紅通通的,仍然無損她的美麗。
「謝謝你,至少我得到我要的答案了。我錯了,錯在不夠瞭解你、瞭解你面對的壓力;你也錯了,錯在你愛得不夠、信任得不夠。既然兩人都有錯,活該這段感情無疾而終,誰也沒資格怨誰。」
她嘗試對他露出笑容。
「如果說,我曾經對那段感情有所留戀的話,經過今天的攤牌,最後的一點一滴也跟著煙消雲散了。在這個事件結束之後,我們即是陌路人。」
藍劍儒靜靜地打量她,眼神莫測高深。原來在他身上顯而易見的緊繃和防備不知在何時已然卸下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掌握全局般的輕鬆與自信。莫芷婕突然領悟到,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不再是那個戴著鐵面具的藍警官,而是真正的藍劍儒。
令她駭然的是,她感覺到面具下的他竟然更加危險!
他將手指伸進她的衣領裡!她太訝異,以致沒來得及阻止,他拉出一條項練,項練的底端赫然出現一隻碩大的白金戒指——
他的戒指。
他將戒指拉高,清清楚楚地看見內緣刻著熟悉的「儒」字,嘴角淡淡揚起。
「對……對了」她沒來由地結巴。「這戒指……也該還你了。」不知怎地,這個事實讓她覺得空虛。
這戒指她戴在胸前十二年了。
她扯回項練,抖著手想將戒指解下,卻被他一手蓋住。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再見……」他輕聲說道。
什麼意思?莫芷婕警覺地看著他,眼裡透露著疑問,努力克制著不向後跨一步,雖然她很想這麼做。
「如果說了再見,又怎麼稱得上『不告而別』?」她故作鎮靜地反問。
「你要說那是不告而別也可以,但是,在我的定義裡,不告而別是形式上的,就實質上來說——」他嘴角一彎,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真正的笑。「我根本不曾離開過,我們並沒有分手。」
莫芷婕愣住了。
*
*
他是什麼意思?
他丟下話後便逕自回到電腦桌前,無視於她要求他解釋的企圖,更不把她的咒罵、咆哮擺在心上,一心一意地與他心愛的電腦相對視,留下她滿腹的不安和不解。
他離開了七年……七年耶!他卻說得像是只有一天、兩天似的!
好不容易撐到了天黑,他還是埋在電腦前,迫於無奈,她只得又向廚房報到。看著滿櫃子的微波食品,不由得苦笑。
梅干扣肉、紅燒蹄膀、咖哩雞肉、宮保雞丁……各種口味應有盡有。牛奶與微波食物,他的生活可真豐富啊。
她好心地幫他熱了一盤,端到起居室,沒喊他,逕自蜷坐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地扒著燴飯,打開電視機,開始看著原本應該由她主播的NTV晚間新聞。
「晚安,各位觀眾,我是陶吟風,今天由我為各位播報今晚的新聞,首先……」
吟風……竟然是她!
一陣愉快的笑意脫口而出,莫芷婕搖搖頭,帶著興味,難得認真地看著新聞,直到一個龐大的身軀在她身邊坐下,與她只有一尺的距離。
她沒費心轉過頭去看他,光從眼角的餘光便能發現,他手上又多了一瓶牛奶,然後,毫不客氣地向茶几上另一盤食物進攻。
「什麼事那麼好笑?」
若非他問,她還不知道自己臉上一直是帶著笑意的。
她聳聳肩,解釋:
「那是我繫上的學妹,去年才從學校畢業。」
藍劍儒認真看了一會兒,然後不認同地皺起眉頭。頭髮削得比男孩子還短,一臉叛逆的模樣,看起來哪裡像主播!
「當初她進NTV,應徵的是攝影記者一職,當場嚇壞了所有的面試官,我也是其中之一。那些老古板,哪裡肯信任一個五十公斤不到的女孩子可以扛著一架十來公斤的攝影機跟著一群魯男子四處跑新聞,原本她幾乎被刷掉了,結果我獨排眾議給了她最高分讓她上榜,不過,還是沒人肯讓她當攝影記者,她只好不甘不願地當起文字記者。她很不錯,既犀利又敢沖,是當記者的料,不過就是特立獨行了一點。」
「特立獨行?我看她根本不像女孩子。」
她瞅了他一眼,冷哼了聲。
「反正整個NTV我只欣賞她。所有人都想坐上主播的寶座,只有她避之唯恐不及,這才是我發笑的原因。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讓她坐上去的。」
「你不難過?」
「難過什麼?不能播報新聞?」她譏誚地反問。「你以為整天像個機器一樣坐在攝影機前念稿子是件愉快的事?我可沒這麼強的表演欲,我不以為自己有必要討好觀眾。」
「難怪你看起來總是冷冷的,像是對什麼事都不在意。」
「哦?你看過?」
「開玩笑,我是你的忠實觀眾呢。」他的口氣一點也不誇張。
她驚訝地轉過頭看他。
他繼續用著既平淡又嘲弄的語氣說道:
「或許你不相信,但我的確如此。離開你、離開藍家後,我先是去美國受了兩年的特警訓練,再到日本接受檢定,回來台灣不過是三年前的事。我回國時,你已經當上主播了。我還清楚記得第一次在螢幕上看到你的時候,我先是震驚萬分,接下來就只能呆在電視機前,瞬也不瞬地盯著你,心裡想著:這真的是我捨得丟下的莫芷婕嗎?你的神情、你的口氣在在顯示你已由當年稚嫩的女孩蛻變成為真正的女人,螢幕上的你美得教人心驚,我幾乎不能呼吸,卻不得不為你感到驕傲。那是我第一次肯定我的離開是正確的。如果我一直待在你的身邊,或許只會讓你學會用我的眼光看待事物,我的過度保護或許無法讓你成長,甚至將你窒死——」
「無論如何,你造成了傷害。」
「這一點我承認,所以在驕傲之餘,我不能不感到心虛。如果我回來後,發現了更脆弱、更無助、更需要我的你,我會毫不遲疑地殺到你的身邊,向你認錯、求你原諒,然後照顧你、保護你,重拾往日的時光。然而結果並非如此。你看起來是那麼精明幹練,你的地位、身價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我不知道該用什麼面目面對你,我有我的尊嚴,我不以為自己能忍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面對你之後,而你卻無動於衷的結果。」
「所以呢?你打算一直逃避下去,若非這次的任務,否則永遠不會出現?」
「不,我會出現——這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哈!什麼時候?等我們都老了,還是我結婚了?」
「芷婕……這幾年內,我有許多加入美國FBI、日本特警的機會,你以為我為什麼回來?」
「我不知道,你說呢?」
「我不能不擔心你——我想見你。」
她別過頭去不看他,下意識不肯接受他的話。
「這一、兩年,我漸漸看清了當時我離開的情況,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我的決定是對的。只是,我拿了我們兩人的未來當成賭注。在我心裡,我始終希望當我再回來之後,你已經成熟、堅強到足以與我一起面對我的世界與我們的未來。而你沒有讓我失望。」
她氣得眼睛幾乎噴出火來,一骨碌從沙發上跪坐起身,欺身向他,食指用力地點著他的胸膛。
「就這樣?你就這麼說走就走、說來就來,完全不考慮我的感受,那我呢?我的地位是什麼?你把我置於何處?你以為我是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嗎?我沒有讓你失望……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應該為你的出現而額手稱慶嗎?藍劍儒,你搞錯了!」
「你反應過度了……」他委屈地囁嚅道。
「我反應過度?你告我啊!你把我關起來啊!天曉得我以前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個……自私、自大的傢伙,還傻傻地等了你七年——」她猛地住口。
她該死的大嘴巴!該死!竟然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不過……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已經不愛你了,我們的關係已經結束,你也別再說什麼重續前緣的鬼話了!」
她的伶牙俐齒試圖為剛才的失言扳回一城,不過,看他一臉得意的模樣,就知道這似乎沒多大的作用。
「你等了我七年,嗯?」他的語氣輕輕柔柔的,像一陣風輕拂在她的臉上。
輕拂在她的臉上!
她這才驚覺兩人靠得有多近,她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身上,兩人的臉相距不到三十公分。她掙扎地想起身,卻是徒勞,他的手臂狀似輕鬆地摟在她的腰上,然而任憑她怎麼扳都扳不動——反正需要用到蠻力的時候,她總是吃虧。
「你幹什麼?放開我!」她嬌斥道。
他的眼中閃著勝利的光芒,而她看了卻是更加惱火。
「你以為我會犯同樣的錯誤嗎?」話才說完,他立刻抬起頭,雙唇準確地噙住她的。
怎麼回事?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知覺,只感覺他壓在她唇上的火熱。
她錯了,他不是陌路人,永遠不可能是。光是一個輕柔的吻就能引爆記憶,她清楚地憶起他的身體,一切竟是如此熟悉得無法抗拒。
她的手自動地滑過他的肩、背,最後停在他的腰上。
停……她在幹什麼!
她突然認知到:他們剛剛才有過一番爭執,而她現在竟然在迎合他的吻!
叛徒……她唾罵著自己,左手首先恢復理智,在他腰間狠狠地擰了一把。
「喔……」他發出一聲小小的哀號,身體猛然離開她,滾到地上,大眼圓睜,不敢相信她的反應。
這可真是值回票價啊,能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情況實在不多。
隱不住漸漸上揚的嘴角,她索性大方地笑了開來。
「得罪了,藍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