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無雙從噩夢中驚醒。
自從冷仲幽帶領鷹軍征戰南詔的那一天起,她每天無不活在噩夢裡;夢裡,她總見他披著戰袍,血淋淋的叫喚她……而她總是被他的模樣給嚇得冷汗涔涔,潸潸而下。無雙起身,點燃油燈,環伺屋子裡的一切。
曾經,這兒屬於冷仲幽,有他的身影、氣息在,而今──他身在遠方,生死難料,他教她為他操心,夜夜輾轉難眠,而這會兒她才發現不管她願不願意,冷仲幽的身影早已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進駐她的心房。她寧可被他禁錮一輩子,也不願意他死。在無雙-自沉思的同時,城樓南邊的守衛發現一名騎士正以十萬火急的速度策馬而來,守衛連忙吹響號角,要城裡的兵士們警戒備戰。號角的警號震醒了守在城裡的每一個人。
無雙驀然回神。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吹響號角?她披著斗蓬,急急的走出去。她一出房門,就瞧見議室廳裡傳來聲響。
「你去叫醒無雙姑娘,要她打包好她的行囊,我得連夜送她走。」任天行同阿蠻吩咐著。
「為什麼?」無雙走了進來。「為什麼要送我走?」
「這是將軍的交代。」任天行不敢向無雙言明前線吃緊的事實。他只知道將軍要他趁早送走無雙。他什麼都不用說,無雙便能在他嚴肅的面龐中知道戰事的不樂觀。
「他有沒有事?」她要知道他是否還活著?
「沒事,將軍他沒事。」
「但是戰況並不樂觀是嗎?」無雙清澄坦蕩的目光瞅著任天行。「所以他差你連夜趕回,送我走,是嗎?」只因他曾說過,他若征戰失利,那麼他便放她自由。他想守住他的承諾,乘他還有那個能力時,完成她的心願是嗎?
「他是不是有戰敗的危險?」
任天行點頭了。「不過日前將軍已差人回京征緩兵相助,所以將軍不會有事的。」
他將情況說的樂觀。而無雙根本就不信。情況若真的可以明朗化,那麼以冷仲幽的性子,他不可能會放她走,他一定是料定了自己性命垂危,所以他才肯放人。
「無雙姑娘,你快打包行囊。」他送走了她,他還得趕回前線去,與將軍並肩作戰。
無雙挺直了腰桿。「咱們現在就可以啟程。」她的眸光堅定的望向任天行。「我同你前去南詔。」直至最前線。
「無雙,你別傻了。」阿蠻焦心的上前,勸說無雙。「前線烽火連天,咱們隨時有戰敗的可能,你去前線無異是去送死。」
無雙的手覆上阿蠻的。「你放心,他不會讓我死的。」他曾經強悍的不許她魂飛阿鼻地獄,那麼今天他也可以同樣霸氣的不許自己戰敗,不讓她命喪戰火之下。
「阿蠻,讓我去見他一面。」在這個時候,她停在他身邊,讓他知道不管他身在何處,她必定跟隨。
她意志堅決的不容人反駁。阿蠻同任天行都知道誰都勸說不了無雙。
「好吧,咱們現在就趕回南詔邊境去。」他們一入鷹軍營區,便有守衛急急的向任天行稟告。「副將,主帥中箭,性命垂危。」
任天行與無雙兩人聽了,連忙趕往將軍寢帳。冷仲幽的寢帳內外守滿了擔心他傷勢的部屬,大夥一看到任天行,像是鬆了一口氣。
任天行掀開帳幕,走了進去。「怎麼回事?為什麼將軍會突然中箭?」
「今夜援軍剛到,將軍便迫不及待的下令夜擊南詔國。」
任天行望了無雙一眼,他明白將軍為什麼會在今夜突襲南詔。
將軍認為既已遣回無雙,那麼他可以如同以往那般不在乎自個的生死,所以,他下令突襲了南詔國。
「那又怎會受傷?」任天行走近受傷的冷仲幽,看著昏迷不醒的主帥,眉頭緊緊皺著。他怎麼也不信一向驍勇善戰的將軍會受傷。
「是南詔國使的詭計。當時,將軍調遣鷹、虎、豹三軍精英三千名乘夜潛入南詔,
攻下臥龍城,南詔將領假意投降,再乘咱們鬆懈之際,暗地裡下令弓箭手放暗箭。」
任天行聽完報告,心裡的重擔沈的更深。如果將軍真熬不住,他不會想讓無雙見著他這副狼狽模樣的。
「無雙姑娘,你──是否可以迴避?」
冷仲幽的傲氣性子,無雙再清楚不過,她知道任天行擔心的是什麼;不過,這會兒他都已受傷,她怎能走!?
「不,讓我留下。」她要守著他。
「他會醒的。」她深信。
無雙走近冷仲幽,仗著幾盞昏暗的油燈望著他。他平時慣見的霸氣模樣已被侵蝕殆盡,此時躺在病床上的他虛弱的不像是她所認識的冷仲幽。
無雙的手輕輕觸放在他裡著紗布的胸前。白紗布早已被鮮紅的血給染紅。
「怎麼會這樣呢?」她喃喃自語。流了這麼多血,教他如何能活?
孟大夫回答。「將軍中的暗箭煨上了劇毒,所以只能藉著大量的放血,釋出毒液。」
「這樣──不危險嗎?」任天行真正想問的是:這樣,將軍他還挺得過來嗎?
孟大夫面色凝重。「咱們只能聽天命了。」
無雙聞言,又調回了目光鎖在冷仲幽身上。不!不聽天命;老天爺縱使是要他死,他也必須強悍的撐過來,只因,她不許他死。無雙俯下身子,在冷仲幽的耳旁低訴著。「不許你死,你聽到了沒有?」
恍惚中,冷仲幽總覺得有人在他身側,用溫柔卻堅定的口吻命令他:不準死。而這個口吻像極了無雙,他那個驕傲的小女人。他半睜著虛弱的眼,直直的盯望著那個不斷為他擦汗的女人。朦朦朧朧的視線漸漸的聚合,這下他真切的看到那個人影是屬於──無雙的!
冷仲幽的肩蹙攏而起。不可能是無雙,無雙都已被天行送回京城,此時她是依在莫驥遠的懷裡,不可能出現在他身邊,所以他見到的這個,鐵定是幻影;但──為什麼這幻影會如此地真實?他緩緩的伸出手,輕輕地碰觸她的肩。
真實的觸感有著暖暖溫度。「無雙?」他試著叫喚她。
無雙愣了一下,停下替他淨身的工作。她屏住呼吸,不相信她真的聽見他的聲音。
「無雙?」他急切的再叫一聲。他怕她的身影真的是幻覺所致。
無雙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是的,是他,這個聲音雖虛弱無力,但低沉渾厚的口吻裡有著些許的霸意,這的的確確是屬於他冷仲幽的聲音。她猛然回首。四目交會。
他的手掌顫抖的輕觸她的臉,難以置信這是真的。「真的是你?這不是我在作夢!」
無雙的手覆上他的,讓他的掌心抵著她的臉龐。「這是真的,我在這兒。」
他慘白的面容勾起一抹笑。「你可知道,錯失了這一次機會,我再也不可能放你走。」
「知道。」
「那你還是來了!」
「是的,我還是來了。」
「為什麼?」一直以來,她所固執的,不就是能離開他的身邊,到京城去依附莫驥遠嗎?那麼,屆時她又為何不走了?他的眼直勾勾的盯住她。
她緩緩的開口。「我愛你,所以,我留下來了。」走過了可能失去他的噩夢,她終於識清了冷仲幽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不管他愛她不愛,不管他日後是否會變心,她的心都已無可救藥的淪陷在他的霸氣裡。
「我會待在你身邊,直到──你厭倦了我,不要我時。」說這話時,無雙的嘴角漾起了一抹無奈的笑。
愛,原來會讓人軟弱,無法堅強;像她,原以為自己可以逃得過多情的冷仲幽,不被他所攫獲;但事實證明,她終究無法逃開他所張的情網。她為了他放下身段,不求名分、不求專一,只求這一刻的短暫。愛,真的會教人變傻,不是嗎?
在她眼眸裡,他看到了無雙的忐忑心情。冷仲幽伸手拉低她的身子,吻去她的不安。「傻丫頭,我會愛你一輩──」
她的手覆上了他的唇。「別對我許下諾言。」因為日後他若做不到,那今日的山盟海誓將會是最大的諷刺。
「我只要你在愛我的時候,別將心分予他人,這就夠了。」她不要成為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她要當此時的唯一;倘若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那麼,她會成全,會離開,不曾讓他為難的。
她多情的眼凝望著他的虛弱。「答應我,好好的調養身體,別讓我為你擔心,好嗎?」
「答應你,絕不食言。」他的吻吻上她覆在他唇邊的手。
別說鷹、虎、豹三軍不信,就連在冷仲幽身邊當副將三年的任天行都不信一向以剛
強冷硬著稱的鎮遠將軍會變成女人的繞指柔。話說自從無雙姑娘進駐他們營區,探望他們將軍的病情之後,本來只能聽天由命的病情竟然快速的好轉。這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他們將軍這些天就像個討愛似的小孩,成天膩著無雙姑娘,喝個湯藥,得無雙姑娘親自伺候;吃飯用膳,還是得無雙姑娘親自餵食;奇怪,他們將軍受傷的明明是胸,又不是手,怎麼老要無雙姑娘伺候著!瞧瞧,吃藥的時間又到了,將軍的寢帳外又守著一大堆等著看好戲的士兵;噯,再這麼下去,他們將軍的威嚴將不復存在。他得挽救他們將軍的面子。任天行肅著一張臉走近冷仲幽的寢帳。
「任副將!」守衛的士兵們行了個軍禮。
而任天行點了點頭後,正打算斥退了他們,沒想到他的身子突然被拉下,被強行附耳在帳子旁。「任副將,你聽,咱們將軍又在跟無雙姑娘討價還價了。」討價還價?將軍與無雙姑娘又沒在做買賣,討什麼價?還什麼價?實在很奇怪,所以值得一聽。屆時,任天行也管不了冷仲幽將軍日後的威嚴了,他毅然決然的加入竊聽的行列。
這個時候,只見帳內傳來無雙姑娘的勸言──「你別使性子了,這藥你不喝下,傷口就好不快。」無雙捧著藥盅湊近冷仲幽的嘴旁,哄他喝下。
「這藥好苦。」
「這才叫做『良藥苦口』呀;更何況,我幫你備著甜品,待會兒你一口湯藥一口甜品,保證絕苦不到你的口。」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興吃藥還配甜品的。」無雙真當他是三歲小孩在哄,是不是?
無雙睇睨著他。「你瞧瞧你現在這個模樣像個大人嗎?」她直嘀咕著。「哄小孩吃藥都比你來得容易些;你呀,是全天下最不配合的病人了。」他既霸道又愛使性子,最近他們倆常常為了一碗湯藥爭執個把時辰。
冷仲幽的眼直勾勾的盯住無雙。此時,她低垂著頭,小心翼翼的捧著他的湯藥,一匙一匙的舀著吹涼。突然,他有個好建議。「我知道有個好法子可以讓這良藥不苦口。」
她停下吹涼的動作。「什麼方法?」
他笑咧了口,瞅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眸光,他說:「你先將藥含進口裡,再餵我喝下。」
無雙的臉倏然泛著紅潮。他──怎能叫她做這麼親密的動作!
她臉紅的模樣總能叫他怦然心動。這妮子,為什麼總是這麼容易羞紅了雙頰,引人遐思呢!冷仲幽伸出手,圈上無雙的纖纖柳腰,鐵臂一縮,便將她往他的懷裡帶。
「小心你的傷口。」她試著推開自己的身子,不讓自個碰觸到他胸前的痛。而冷仲幽並不在乎自個兒的痛,他加強手勁,讓她的嬌柔抵著他的剛硬。
「這傷口不礙事的。」能抱著她,再大的痛,他都會咬著牙根忍下來。他低下頭,用鼻尖蹭著她臉上的嫣紅。「告訴我,你覺得我剛剛提的那個法子好不好?」她開不了口,只能直搖頭。
「為什麼不好?」
她困難的嚥了口口水,依舊紅著臉,望著他。
「你受傷了。」
「受傷的是我的胸,不是我的嘴。」所以這個理由太牽強了。「再想個好理由,我才肯放了你,不然──」他邪惡的露出一抹笑。「不然,咱們就採用那個方法喝湯藥,如果效果奇佳的話,那麼咱們以後就比照辦理。」
無雙被他的話給逗得滿臉臊紅,她無法阻止自己因他的話而怦然心跳的情緒,現在她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她以口餵他湯藥的畫面。老天,他教壞了她,她真墮落了!無雙突然變得口乾舌燥,她無意識的伸出巧小的舌尖潤濕她的唇。她的舉動是個誘惑。冷仲幽接過無雙手中的藥盅,將它放在床邊的案桌。他的唇吻上她紅灩灩的柔軟,探求她的愛。無雙再也無力去反抗他狂熱的掠奪,她任由他的吻吻遍她一身的顫慄。
冷仲幽轉個身,將無雙反制在床上,雙手急切的解開她的羅衫,搜尋著她玲瓏有致的曲線。無雙迷亂的響應他的愛,直到她的手在狂亂中觸到他的胸前,那裡著重重紗布的胸膛。她猛然回神,霍然收回手。
「你的傷──」他的唇堵上她的話。
他會以行動來證明,他的傷,真的不礙事。而帳外的那一堆人聽到這,也知曉後來的劇情發展,這會兒將軍當然是在跟無雙姑娘……嗯,不可說。孔老夫子不是說過「非禮勿言」嗎?這件事大伙心裡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冷仲幽的傷稍好一些,他便決定馬上出征,報一箭之仇,南詔將領段正飛的項上人頭,他是要定了。
知道他傷才稍好,便又要帶兵出征,無雙的心情更顯得沉重。她知道他既做了決定,便聽不下別人的勸,所以她的擔心只能顯露在人後;在人前,她還是強扮笑臉,裝做不在乎。無雙的笑容變得好勉強,冷仲幽自然知道是他讓她擔心了;問題是,南詔國,皇上勢在必得,他身為人臣,便沒有退怯的餘地。
「我會平安的回來。」冷仲幽伸出手臂,將她納入懷裡。
她昂起臉,眨巴著眼,望著他。「記住你說的話,你答應的,你便得守諾。」
「我答應過的事,就絕不食言;現在,你放心了嗎?」冷仲幽的手指舒展開她緊鎖的眉頭。
無雙粉粉的面容釋出一朵笑。「相信你。」
「既然相信我,那麼明天就讓天行送你回城裡,你待在這,我不放心。」
「不!我不走,我要在這等你。」
「無雙,別孩子氣;你在這,無助於征戰。」
她慘兮兮的回答他。「問題是,待在這個有你的地方,感覺得到你的地方,我的心才能安。」她不要回到城裡,成天為他的安危忐忑。「讓我留下來,我會保護好自己,不讓自己成為你的負擔。」
冷仲幽緊緊的抱著她。「傻瓜,你永遠不會是我的負擔;只是,你在這,我會無心做戰,我現在墮落到成天只想看著你,什麼事都不做;答應我,讓天行送你走,我會在勝利後,馬上回去找你。」他的言詞打動了她。
「你確定你在勝利後會馬上回來看我?」
「確定。」
「好,我答應你,明天我就會讓任副將送我回城裡,但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不准你帶傷回來,一丁點都不行。」
冷仲幽縱容的目光鎖在無雙的面容上,噤口不語。
「你無法答應?你不確定這一戰咱們是否會打勝是不是?」她看他光笑不說話的模樣,所有的恐懼佔滿了胸膛。
「不!如果你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能打勝,那麼我就不許你出征。」她的心無法再次承受他生死未卜之痛。
「丫頭,你知不知道你很霸道?」她專制到只許他成功,不許他失敗,連皇上都無法下令的事,她竟然開口要求了!
「你說我霸道也好,專制也罷,隨你說,但我不許你再做傷害自己的事。」
「身為一個戰士,本該就有隨時犧牲的準備。」在他身為一名戰士之時,他便將生命交給了國家。
她向來懂他為國盡忠的心,但是──她墊起腳尖,輕輕的在他唇畔落下一吻。
「我要你記住,我在等你。」頃刻間,他剛硬的心融成暖流。
「無雙!」他親口許下諾言。「我會回來,會還給你一個完好如初的冷仲幽。」他絕不辜負她願意為他等的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