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闕東愈想愈不對勁。
他雖認識田知學不久,但是連續幾天的相處,他對她的個性也有一定程度的-解。
田知學一向堅強、獨立,遇事應是處變不驚,冷靜思考才對──那天她在電話上為什麼會有歇斯底里的表現?這不像是她。
陸闕東突然把阿輝叫來。「你再說一次當時案發的情形。」
阿輝一五一十的報告,不敢有絲毫的遺漏。
愈往下聽,陸闕東的眉頭蹙得愈緊。
案發前沒有半個可疑的人士?而且被綁途中,那個鬼靈精怪的田知學竟沒半點掙扎?這就太奇怪了。
「阿輝,跟我走一趟。」陸闕東交待手下繼續留守,自己則拿著外套出門。
阿輝跟在他身後,忙著問:「隊長,我們要去哪?」
「去案發的那個加油站。」他需要再把事情重新整理一遍,好釐清事情的疑點。
到了加油站,陸闕東看了現場環境一周,又問了加油站的員工事情的經過。
他們的口述與筆錄一模一樣,還是找不出任何疑點,但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你們再想想看,這幾天有沒有奇怪的事發生?」
加油站的員工們偏頭想了想,大家紛紛搖頭說:「沒有」。
倒是有個年輕小伙子想起案發當天晚上──
「本來有一台摩托車一直放在樹蔭下,不過到了晚上就讓人騎走了。」
「這件事哪有很奇怪?」阿輝怕隊長發火,先將事情擋下來了。
小伙子皺著眉頭說:「可是真的很奇怪啊,因為那台摩托車是從中午一直停放到晚上耶,想想看,如果車主只是辦事,所以才臨時停放的,也不可能停那麼久的時間啊;更何況現在治安那麼不好,那個車主竟然沒有鎖龍頭。」害他一直在覬覦那台漂亮的野狼二一五,所以才會對它的印象那麼深刻。
「記不記得來牽車子的人長什麼樣子?」
「高高瘦瘦的一個男孩子,留著短短的男生頭,身高大概一百七左右,長什麼樣子倒是沒看得很清楚,因為他戴著帽子、口罩,遮去了大半張臉。」
陸闕東小聲的問阿輝:「你說綁架如學的那個年輕男孩大概有多高?」
「那時候他架著知學走,比知學高出半個頭左右,我想他應該有一百八。」
那麼來牽車子的就不是歹徒了,可是身高、髮型卻跟田知學很像。
有個念頭在陸闕東跟阿輝腦中滋生,莫非──
陸闕東臉一皺。「你還記不記得那台摩托車的車牌號碼?」
「QTM-409。」
「你確定?」
男孩篤定的點點頭。他非常確定,因為他真的很想要那台漂亮、拉風的機車。
得到線索,陸闕東馬上證局裡的人跟監理站調出車籍資料,查出車主是個十八歲的男孩,名叫「柯以斌」。
按照數據上的地址,陸闕東帶著阿輝展開攻堅行動。
只是阿輝仍有點疑問。「隊長,不尋求支持嗎?」
「不用。」
「為什麼?」阿輝不瞭解隊長心裡所想的,畢竟「O516」項目是個重大案件。「如果那個人有共犯怎麼辦?」
「我就是怕他有共犯。」而共犯如果是他心裡想的那個人那就糟了。「我們私下行動,先去查探事情的虛實。」
★※★※★※
當陸闕東一舉攻佔柯以斌的住處時,他跟阿輝只能用「目瞪口呆」四個字來形容。
那個本該是受害者、被綁票的人竟然好端端的坐在沙發上吃著洋芋片,看著自己的新片哈哈大笑。
看到兩個警察大駕光臨,而田知學還不知死活的笑得很大聲,柯以斌頓時尷尬的手足無措。
「呃……」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何以斌只好搔還頭,低叫了聲:「知學──」
「不要吵我啦,這一段很精彩,你快來看。」田知學索性把腿盤起,身子傾向前,可以看得仔細一點。
「我告訴你喲,待會我會惡整一個警察,讓他很難看喲。」
「是不是就像你惡整我一樣?」陸闕東努力壓抑怒火的輕柔嗓音飄教在空中,溜進了田知學的耳裡。
她的哈哈大笑嘎然而止,就像是在拍慢動作一樣,田知學的頭慢慢的、慢慢的回頭──
一轉過頭──哇!不得了了!陸大叔怎麼會在這裡?
田知學跳起來,拔腿就跑。
陸闕東手腳比她快,一個箭步、一個跨腿,就把田知學手到擒來。
拎住她的衣領,陸闕東臉色難看的衝著田知學吼:「為什麼搞這種爛把戲?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搞得整個局裡人仰馬翻,天語還每天掉眼淚,以為全是她的錯!」
田知學像只小烏龜似的,把頭縮進脖子裡,避開他響徹雲霄的大嗓門。
「你說話就說話,不要衝著我的耳朵吼嘛,人家的耳膜會被你吼破耶。」
「你都快被我扁得屍骨無存了,還在乎你的耳膜會被我吼破!」為了彰顯他的怒氣,陸闕東是一次比一次大聲。
為了不吵到左右鄰居,柯以撳趕緊把門關上。
陸闕東繼續吼叫:「說,為什麼編出這場戲?為什麼要騙大家?」
「人家只是想揪出害我的真兇嘛。」田知學噘起嘴,扮委屈。
「不要一副無辜、可憐樣,你以為你扮可憐,我就會同情你嗎?告訴你,這是門都沒有的事!今天你不服我說清楚,小心我真把你扁成肉餅。」
陸闕東亳不憐香惜玉,手一甩,把田知學丟進沙發中,自己則是坐在她的對面,準備來個大審判。
他是氣急攻心了,因為他完全沒想到這個小女孩竟然會頑劣到這種程度,拿自己的安危來開大伙的玩笑!
一想到自己連日來的憂心忡忡,竟只是她有心的戲弄,陸闕東這口氣是怎麼也吞忍不下。
田知學看著陸大叔鐵青的臉,不用想也知道陸大叔現在很生氣、很生氣。
怎麼辦?她很怕他耶!
「你過來啦。」田知學招手要柯以斌過來陪她。
「我為什麼要過去!?」那裡離暴風半徑很近耶,待會暴風一來,他跑得慢些會逃不掉耶。
「你過來啦。」田知學耍賴,一直要柯以斌過來。
看著他們兩小無猜在「打情罵俏」,陸闕東又是一肚子無名火。
「我問的是你,你一直叫他過來幹嘛?」他火氣一來是既拍桌子又大吼,田如學縮在沙發裡很是害怕。
矛頭一轉,田知學指著柯以斌說:「其實事情的開始都是他啦。」一根手指直直的指向躲得遠遠的無辜者。
柯以斌循著田知學的手指頭方向對去──對上的竟然是自己!
他指著自己的鼻頭,不信的說:「我!怎麼會是我!?」
「就是他啦。」田知學不管柯以斌的抗議聲,開始對陸闕東說明事情的原委。
「他這幾個禮拜都在跟蹤我,是他跟我說我每次發生意外的時候,都沒有可疑的人跟在我背後;就連那一次,禮堂聚光燈掉下來的時候,學校還護得滴水不漏,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而我就是聽了他的話之後,開始覺得害我的人應該是我親近的人,所以才會有機會下手;因為這樣,所以我靈機一動,使想出這個假綁架事件,想讓那個壞人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田知學邊說邊捱近陸闕東的身邊。
「對不起啦,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盡快把那個壞人抓出來而已嘛。」撒嬌的功夫又用上了。
阿輝和柯以斌都覺得田知學用這招實在很卑鄙、下流、無恥,他們認為大隊長如果是男人的話,就該堅持到底,始終擺出一副酷臉給田知學瞧。
但,沒有哦,那個一向威武不會屈、貧賤不會移的陸大隊長在聽了田知學的撒嬌之後,酷酷的臉竟然一點一滴的在融化耶!
阿輝好恨哦,因為他足足看隊長「結面腔」看了三天耶。
這三天來,他每天都過得膽顫心驚,覺得能活過今天都是一種慶幸。
而那個害他如此的田知學竟然隨便ㄋㄞㄧㄋㄞ,隊長就打算放過她了!
「隊長,」阿輝決定很勇敢的站出來說話。「我覺得田小姐的出發點雖是好意,但,她可以跟隊長您商量,不該讓我們全警局的人跟天語心姐為她擔心。」
哦,好棒、好棒!柯以斌好想拍手鼓掌哦。
田知學一個白眼過來,橫了阿輝一眼。
這個落井下石的傢伙,沒看到她很努力的在湮滅罪行哦,他還如此小人的煽風點火,是怕她死得不夠快是不是?
田知學暗暗比了個拳頭揮過去的手勢,想揍扁阿輝。
他們的明爭暗鬥,陸闕東全看到了。
「嗯。」他清了清喉嚨。
田知學、阿輝、柯以斌馬上立正的立正,坐好的坐好。
陸闕東開始罵田知學。「你得承認這一次你是做得太過火了。」
田知學的頭垂得低低的,一臉的悔意。「我知道我錯了。」
「以後做什麼事之前,都得先跟我商量,知道嗎?」
「嗯。」田知學重重的點頭,儼然就是個乖孩子的態度。
哦,好假哦。阿輝跟柯以斌在心裡是噓聲連連。
「阿輝。」陸闕東叫了聲手下。
阿輝連忙立正、站好。「YES,SIR。」
「回去之後別把找到知學的事透露出去。」他覺得知學推敲的很有道理,他決定陪知學一起冒險。「知學就由我來看著。」
對於這個決定,基本上阿輝是沒什麼意見啦,畢竟能鎮得住田知學這個鬼靈精怪的就只有大隊長一個,但──
阿輝面有難色的問;「局長那邊若是問起,我該怎麼回答?」
「就說我去查案子。」
「哦。」阿輝點頭瞭解,又問:「那,何小姐那邊也要瞞著嗎?」全局裡的人都嘛知道,他們大隊長暗戀天語小姐很久了。這會兒,大隊長雖下令瞞著找到知學的事,但,這包不包括隊長暗戀已久的心上人呢?
「為了天語的清白著想,所以天語那邊也瞞。」
「哦,瞭解。」阿輝馬上動身回警局。
「至於你──」陸闕東轉頭看向柯以斌。
「我?是我嗎?」柯以斌一直以為他們商量他們的,跟他一點事都不相關耶。「我是個善良老百姓,只是配合知學演場戲罷了,我不是壞人哦。」柯以斌一直解釋,企圖為自己脫罪。
「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那就好。」何以斌笑著,放心了。
「可是我得借你的住處藏知學。」
「什麼?那我住哪裡?」這裡只有一間臥房,一問客廳耶。
「隨你便。或者,跟阿輝住也可以。」愈想,陸闕東愈覺得這主意可行,於是又打了手機,叫回阿輝。
才剛跑到樓下的阿輝,很歹命的又跑回五棲。
氣喘吁吁的打開門,問隊長:「阿SIR,有什麼事嗎?」
「把這小子帶回你住的地方。」
「為什麼?」
「因為這是命令。」陸闕東橫了阿輝一眼。
阿輝趕緊閉上嘴巴,不敢反駁,只能聽從命令帶著柯以斌這個拖油瓶回家。
嗚嗚嗚……他是可憐的阿輝。
★※★※★※
鬧烘烘的公寓,就剩下田知學跟陸闕東了。
田知學知道陸大叔還在生她的氣,因為從打發走那些「閒雜人等」之後,陸大叔一句話也不跟她說,就悶著頭看柯以斌跟蹤她時偷拍的照片。
拜託,既然這麼愛看她,她人這麼大「山」杵在這給他看,他不看,竟還睜大眼睛、拿著放大鏡在看她被偷拍的照片!這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啊?
「陸大叔?」
田知學捱近陸闕東的身邊,軟聲叫他。
陸闕東只是拿眼睛瞄她一眼之後,又埋頭繼績看照片。
田知學不氣餒,跑去廚房倒了杯茶水,奉到陸闕東面前,問他:「喝茶嗎?」
陸闕東把茶接了下來,放在桌上之後,又不理她了。
田知學連忙兜到陸闕東身邊,幫他捶捶背,討好的問他:「抓龍嗎?」
「不用。」
「看報嗎?」她連忙把報紙奉上。
陸闕東推開。「不看。」
「吃點心嗎?」
「不餓。」
「看電視嗎?」她幫他把電視轉開。
「沒興趣。」他又把電視關了。
田知學在連連碰壁之後,心情好沮喪。
要怎麼樣才可以讓陸大叔又理她呢?
啊!有了!
陸大叔累了一整天,一定很想洗個熱呼呼的澡。
她去幫他放洗澡水。
田知學蹦蹦跳跳的衝去浴室,放了一池子的洗澡水之後,也顧不得腳底還濕著,便衝出浴室。
誰知道她的腳才沾上地板,便向前滑──
「啊──」四腳朝天,她跌了個狗吃屎。
「好痛!」田知學揉揉發疼的屁股,哀哀叫。
陸闕東聽到尖叫,連忙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到。
此時的田知學劈開雙腿,呈一字形。
「你在幹什麼?」
「跌倒了啊。」扁扁嘴,田知學又委屈又想哭。
「長這麼大了還會跌倒,你丟不丟臉啊?」陸闕東邊念,邊伸出手臂,扶起田知學。
「啊啊啊!痛痛痛!」田知學的腳一沾地,又痛得哇哇叫。
陸闕東雙手打橫,抱起她,往客廳走去。
田知學雙手環上他的頸項,靠在他結實的胸膛前,小小聲的說抱歉。「對不起啦,你原諒我好不好?」
「說什麼?聽不懂啦。」陸闕東故意裝傻,放她坐在沙發上。
田知學不顧腳痛,一心一意只想跟他和好。
「我發誓,以後我不任性了,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她扯扯他的衣擺,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
「我沒有說我不跟你說話。」
「但你都不看我。」害她心情好難過。
她一臉的哀求,陸闕東剛硬的心漸漸的在軟化。
「真服了你的厚臉皮,跟人求饒也可以這麼死皮賴臉的。」他開口損她。
田知學不在乎他怎麼虧她啦,她只在乎她的陸大叔是不是願意跟她和好如初。
「你言下之意就是不跟我計較了是不是?」她眨著晶亮的眼瞳問他。
他好笑又無奈的點頭,說了聲:「是,我原諒你了。」
田知學笑逐顏開,快樂的不得了。
她的笑臉傳染給陸闕東,一直悶在心裡的那股鬱悶隨之淡化。
他大掌握上田知學的雪白腳足,輕輕一按。
「啊──!」殺豬般的叫聲貫徹雲霄。
「你在幹什麼?」田知學連忙縮回自己的腳,死也不讓他碰。
「你的腳扭到了。」
「我知道。」
「你如果不推拿的話,以後會有後遺症。」
「沒關係,我寧願讓它有後遺症,也不要推拿。」她含著眼淚立誓。
「你不要耍孩子脾氣。」
「我才沒有要孩子脾氣。」她只是怕痛。
「知學。」
「幹嘛啦。」
「乖一點,把腳給我。」他伸出手,不怒而威的臉讓人心生信賴。
「你得保證我不會痛哦。」
「嗯。」他點頭給予承諾。
田如學的腳緩緩的伸出去,陸闕東的手握上她的腳足。
「啊──啊──!」田知學又開始叫了。
「知學。」
「幹嘛啦?」她閉著眼睛一直哭。
「知學。」他又叫她,語氣似乎有一絲笑意。
「幹嘛啦?」很努力的啜泣當中,請不要來打擾她。
「我沒推拿。」所以她應該不會痛才對。
「真的嗎?」她悄悄的除開一隻眼睛,瞧瞧自己的腳。
陸大叔的手只是搭在她的腳背上,根本動都沒動她。
田知學鬆了戒心,才想喘口氣,誰知道陸大叔手勁一用力,將她移位的腳骨推回去。
「啊──」還沒叫完。
「好了。」他拍拍手,站起身。
「好了?」田知學還沒進入狀況,把抹下來的眼淚擦在陸大叔的衣服上,再問他:「什麼好了?」
「你的腳骨推回去原來的位置了,只要再休息個幾天,應該就會沒事。」
「真的嗎?」她看看自己的腳足,發現原來紅腫的一塊已經不見了。
陸闕東找出醫藥箱,拿出一條跌打損傷的藥膏給田知學塗上,再抱著她進臥室,將她丟在床上。
「好好的休息,腳才會快好。」他叮嚀完,轉身想離去。
田知學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拉住他的衣擺,不讓他走。
陸闕東轉身,挑高了眉,無聲的問她:什麼事?
「我幫你放了洗澡水。」
「就為了幫我放洗澡水,所以你才跌倒的?」
「人家想要你原諒我嘛。」她扁著嘴,說出自己的想法。
她單純而直接的表示撞進陸闕東心底最柔軟的一處,平靜的心湖起了不該有的漣漪。
田知學在那一瞬間,以為自己在陸大叔的眼裡看到了心動;但,才一眨眼的功夫,他露齒對著她笑,揉亂她的發,像對個小孩似的對她說:「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了。」
怪事?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田知學想問他,陸闕東卻早已走出臥房,留下她一個人不解的苦苦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