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她到哪裡去了?
秦可卿很直接地想一定是衛文闊,因為海棠臨睡前,還不停地同自己說:「鎖上了門,軟禁了我,那麼我就不會跑出去見他了。」
傻海棠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軟禁了自己,卻關不住她那想見衛文闊的心,現在海棠只怕是在衛文闊府裡了吧?秦可卿因放心不下,於是披了件篷子,便跟了出去。
當管家領著海棠進門,衛文闊整個人是嚇了一大跳,因為他怎麼也料不到海棠就這樣赤著足,穿著單薄的衣衫便出門!
「海棠。」他輕聲喚她。
她的目光空洞,定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模樣像是還未清醒。衛文闊將她拉到椅子上坐,又拿了件袍子給她披上,而自己坐在她正前方,他捧起她的臉,喚道:「海棠……」駱海棠眼眨了一下,又不語。見她這個模樣,衛文闊的心不由自主地揪著。疼?他以為在聶四貞走後,他的心已化為銅鐵,永遠不會知道什麼叫做「痛」。可為什麼今日見到海棠這副失魂模樣,他的心卻在叫疼?
「海棠!」他輕輕地又喚她,希望她能給他一點回應。
然而,海棠的目光卻依舊空洞,整個人像未醒來,不能回答他任何的問題,反倒是他身後傳來了聲響。
「你不用這麼費盡心力叫她,她是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的。因為,她的人仍舊在睡夢中,還沒清醒。」
他猛然回首,只見秦可卿站在他身後,眼裡、嘴角有著對他的憤怒與鄙夷。她是氣他既是招惹了她,卻又招惹海棠;氣他負了她,又負了海棠。
她走近他,站定在他面前。「你可知道我這一路跟蹤海棠下來,我發現了什麼?你可知道在海棠的一天生活裡,你衛文闊又扮演著什麼角色?」她忍不住質問他。「你這個人到底還有沒有良知?為什麼你可以傷了我們一個又一個?」為什麼他從來就不懂得珍惜她們對他的心意?
她生氣的模樣,與其說是為海棠來討個公道,還不如說是為她付出的真心要回一個合理的答案。文闊不喜歡她盛氣逼人的模樣,他的眉蹙攏高起。
秦可卿大吼:「別皺眉頭,因為該覺得煩、該覺得不悅的人不是你,是海棠!她的理智、她的冷靜明明告訴她不可以再來找你,不可以再與你有所牽扯,所以她鎖上了門,鎖上了窗,將自己關在一間小房間裡。她整天不言不語,整天努力地將你排擠在心門之外,她費盡心力地想遺忘你,可是她的心卻背棄了她;它趁她在睡夢中,帶著她的身體來找你,見你一面。見一個姑娘家這麼癡心待你,你得不得意?」她揚高眉。「我問你呀!在得知海棠這麼傻後,你是不是很得意?」她咄咄逼人地欺近他,其實她心裡真正想問的是:在他得知那麼多的姑娘相繼為他淪陷了情感時,他是不是覺得她們很傻?
衛文闊推開了她漸漸欺近的身子,不耐地起身。「你覺得我該為她的癡傻負責?」
他的問話轟白了秦可卿的臉。她實在難以相信她愛的他竟能用這麼冷酷無情的嗓音撇清責任!
「那麼你說,誰才該為海棠的癡傻負責?」
衛文闊轉身向她,反問她:「那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問看看駱海棠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與我有所牽扯?問問自己,若不是你,那麼駱海棠會不會認識我衛文闊?問問自己,若不是因為你秦可卿戀上了我,終日以傷害自己來折磨你身邊的人,要他們同你一樣難過,那麼駱海棠會不會來找我?」
「所以說,你是因為我的緣故,所以才決定凌虐海棠!」秦可卿點頭,她認錯。「但為什麼是海棠?為什麼是她?海棠她只不過是想為我討份公道罷了,她何罪之有?而你又為什麼要這樣欺負她?難道你的心真是銅鐵鑄的,所以才能在她為你做了那麼多、受了那麼多苦之後,你還可以硬起心腸不理會她的生死?就連她小產、大量血崩,心裡口裡念著全是你之際,你猶然無動於衷,就連移駕去見她一面,你都不肯?」她是罵海棠不值,為自己抱屈。為什麼她們兩個就這麼傻,要去愛上這麼一個冷血且毫無人性的男人。
秦可卿的質問震退了衛文闊一直掛在臉上的不在乎。
「海棠因小產而大量血崩?」為什麼他連聽都沒聽過?
秦可卿卻鄙棄他那張不知情的臉。「收起你的驚愕,收起你的偽裝,因為你再也騙了不任何人。那一天,我明明親耳聽見駱伯父交代下人過府請你去見海棠一面,誰曉得你竟無情到那般地步,不見海棠也就罷了,你還捎來口信,說駱伯父教女無方,與人苟合,懷下孽種,竟還想栽髒給你!」
「我沒說過這樣的話。」衛文闊反駁。
秦可卿嗤之以鼻。「衛文闊,我一直以為你這個人是對感情懦弱、不負責,沒想到你竟連自個兒說過的話都不敢承認。」
衛文闊沒被她的冷言諷刺給激怒,只是道:「我衛某做事向來敢做敢當,只要我說過的,我一定負責。」
「是嗎?」她挑起了眉,眼角有著冷冷的笑。「那為什麼對於你的親生骨肉,你卻做不到敢做敢當四個字?」她逼近他。「為什麼?」
衛文闊轉身避開了她的質問。秦可卿不放棄,兜過身子,又繞回了他眼前。「是不是因為聶四貞?是不是為了你那個前任妻子?」
提到聶四貞的名,讓衛文闊重燃怒火。他賁張著怒眼,慎重警告秦可卿。「別將事情扯到小四兒身上。」
他喚小四兒的音調包含了太多的柔情與無可奈何,秦可卿突然哄堂笑了開來。「海棠說的果然沒錯,你衛文闊的確可恨;因為連言語上的欺凌,你都不願讓你的小四兒承受,可是你卻欺負了我們一次又一次,將我們對你的心狠狠地踐踏,毫不珍惜。衛文闊,為什麼要這樣的對待我們?我們只是愛你,難道這樣也犯了滔天大罪嗎?」秦可卿一反剛剛的盛氣凌人,轉為可憐兮兮。她是在為自己、為海棠抱不平,不平為什麼她們為他如此低聲下氣卻得不到他眷顧?
她拉著他的衣袖。「告訴我,讓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如此狠心?」難道他真的不明白,為了愛他,她可以為他犧牲一切嗎?
她的眼中有所祈憐。而他除了視而不見這外,還從他涼冷的雙唇迸出冷冷的回答,告訴她:「傷害你,那是因為我不愛你。」
他的回答轟白了她的臉,震得她身子連連退後。他不愛她!他竟然用這麼涼冷的聲音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來。「既然不愛我,你當初又何苦來招惹我?」
「當初自動送上門來讓我招惹的人是你。」他讓人難堪的回答將秦可卿的愛戀刨得一乾二淨。
原來她這麼愛他換來的卻是他的嫌棄。她的難堪倏然轉為憤怒,她直覺地也想傷他,就像他傷她那樣,想將所有的痛楚不給他。
秦可卿倏然轉身,瞥見了桌上的水果與刀子。她抽起刀子,直直地往衛文闊而來。衛文闊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時,冷凝的空氣突然迸出一聲淒厲。突然回神的駱海棠幾乎是下意識地用自個兒的身軀替衛文闊擋那一刀。秦可卿收手不及,那一刀便深深地刺進駱海棠的背。血,快速地染紅了駱海棠的衣衫。
秦可卿傻眼了。她怎麼也料不到海棠竟然會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在他那麼傷害你之後,你還要這麼傻地替他想?」她抱著海棠倒下的身子,淒厲地問。
為什麼?為什麼在衛文闊那樣傷她之後,她仍不顧一切的只想保護他,不讓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駱海棠自從受傷以來,她便不停地問自己這個問題。後來她才明白,愛他已成為一種習慣、一種本能;她習慣性地愛他,所以在他遭遇危險時,她出於本能的想保護他。她好傻的是不是?
「為什麼又哭了?」沈漠帶著線裝書進門來,頭一眼望見的就是駱海棠笑著流淚的模樣。
駱海棠尷尬地抹去淚水,搖搖頭說:「沒什麼,只是想到了感傷的事,不自覺的就掉了淚。」她看他手裡捧著一堆書,於是將手舉高來。「那些書是要給我的吧?」
沈漠將書遞給了她,又定定地看著她。駱海棠察覺他還有話要說,於是抬起了頭,等待他開口。她的嫻靜、她的婉約在令他心動,沈漠真的不明白,像這樣的好姑娘,那個名喚衛文闊的男人怎麼忍心那樣傷害她?
「沈大哥。」她喚他。
他一笑,眸中納含了明顯而易懂的情感。可惜的是,駱海棠看不見,她眼裡、心裡只有個衛文闊。
她傻呼呼地問他:「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訴我?」
他想告訴她:他愛她,他可以不計較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不堪,而願意娶她,然而他卻因為明白了駱海棠對衛文闊的感情,而無法開口去增加她的心理負擔,最後,他還是只能開口對她說:「秦可卿許了人家。」
駱海棠的心陡然一窒。是文闊嗎?她的目光一黯,有了感傷。在那一瞬間,沈漠明白了駱海棠的疑惑。
「不是衛文闊。」他急急地向她澄清,不願意在她的傷痕上又添些痛。「聽說是秦可卿小時侯就訂下的婚約。本來秦家的人以為秦可卿會反對的,沒想到她卻出乎意料地同意了,而且成婚事宜還相當倉促,因為秦可卿決定了這月十五出嫁。這整件婚事真教人猜不透秦可卿的想法。」
「我懂,」海棠懂得可卿在想什麼。「可卿比我來得勇敢、果斷,所以她在得知衛文闊如此傷她之後,她決定應允了家裡為她所安排的一切,封掉了自己所有的退路,讓自己沒有再愛衛文闊的機會。」
「這樣好嗎?心裡明明還戀著人,可卻偏偏嫁給了另外一個自己不愛、不瞭解的人,這樣行嗎?」
「至少是個出路不是嗎?有了出路之後,至少還能博一博、賭一賭自己日後是幸還是不幸,但守著衛文闊只有傷心的分兒了。」駱海棠驀然一笑,抬起頭告訴沈漠:「沈大哥,你知道嗎?其實我好羨慕可卿,羨慕她當她在愛時,她可以盡全力去追求她所想要的;但,當她無法再愛時,她又可以慧劍斬情絲,揮斷她所有的癡傻,全心全意再去追求另一個美好的明天。那樣敢愛敢恨的可卿,是我這一輩子都學不來的。」
「海棠。」沈漠突然執起駱海棠的手。「如果我告訴你,你的身旁也個機會讓你去當敢愛敢恨的秦可卿,那你是否願意?」
駱海棠明顯地一愣。其實她早就明白沈漠對她的心意,只是她沒想到在得知她那樣的不堪之後,沈大哥竟然還願意娶她!
「沈大哥,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知道我在說愛你,說要娶你。」
「可是,你明知道我早已不是處子之身。」
「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的不完美。」
沈漠握著她的手陡然一抖。「你知道?」知道自己因為小產而大量血崩導致不孕的事實!
駱海棠點頭。「是的,我知道。」當初爹娘雖極力將這件事實給壓下來,不透露一丁點的口風讓她知道,但府裡頭是人多嘴雜,丫頭、嬤嬤們又成天愛拿這事兒出來說嘴,她多多少少聽到了風聲。
她明白爹娘不讓她知道的關愛之情,可她卻不能明白沈大哥既然知道她不能生育的事實,卻又為何仍愛她,要娶她?
「因為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他可以不在乎她的種種缺點與遺憾。他的答案讓海棠既感動又想哭。
「沈大哥,你知道嗎?自從認識文闊以來,我對自己越來越沒有信心;我常想是不是因為我真的不夠好,真的讓人很討厭,所以我的愛才會造成他的負擔?我質疑過自己的存在價值,質疑過自己是不是真的高估了自己,漸漸的,我開始否決了自己,認為自己是不值得別人去愛的。」
「別這樣看輕自己,你明知道你很好,只是衛文闊不懂得珍惜罷了。」沈漠激動地握著海棠的手,鏗鏘有力地告訴她。「你看看我對你的好,你便能明白你是個值得人去愛、去付出的姑娘。」
駱海棠蒼白的臉綻放出一抹笑容來。「所以我謝謝你。」謝謝他幫她重拾了對自己的信心。
「只是謝謝?」沈漠聽出了她的苦楚。「你還是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執意為衛文闊癡傻下去嗎?」
「我希望我能像可卿那樣瀟灑一點,說放就放。」
「你可以的,只要你願意,你便能做得到!」
駱海棠苦澀一笑。「只要我願意的話,我也相信我能做到得。」可是——她真的願意嗎?
如果真的願意,那為何在她封鎖了家中門窗之後,即使睡夢中,她還是撬開了重重關卡,前去看他?自那天受傷後,駱海棠就再也沒見過衛文闊。
她曾經很傻,竟然擔心衛文闊若想進府裡見她時,會被爹娘給攔下來,不許他見她。於是她偷偷求環兒,要她每天守著前門,看他是否來過,卻又被趕走;求環兒,他若被家裡人趕走,便得偷偷地帶他前來。然而,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因為他始終沒來過她家。他對她沒有一丁點的想念!他對她沒有一丁點的關心!
那,駱海棠,你到底還在執著什麼?還在執著什麼?
這是半個月之後,駱海棠在大街上見到衛文闊時,腦中浮出的第一個問號。她一步又一步地走近他,目光定定地鎖在他身上,想在他清朗俊逸的面容上找到她之所以執著的原因。衛文闊害怕這樣的駱海棠。她看他時的模樣就像承受了過多傷痛,卻無法走出迷障般的茫然。
「海棠。」他伸手去拉她。聽見他喚她,她的臉龐展開一抹知足的笑,而手指逾越了她的身份,輕輕地勾劃他的眉宇,仔仔細細的,深怕遺漏。
她說:「你知道嗎?他像你。」
衛文闊的心驀然一抽。他?他是誰?他沒問,逕是看她傻呼呼地對他笑,傻呼呼地勾劃著他的眼鼻,對他說:「他的眉就跟你一樣,濃黑如墨,一筆劃開;鼻子英英挺挺的,像是抿緊了他所有的不愉快,可是,他還是那麼小呀!他怎麼有那個氣力去承受那一切苦痛?」她昂著頭問他。文闊在她迷傅難劾錕吹剿極力壓抑的痛苦。他伸出手,想撫去她眼中的那抹痛,而她卻避開了。
「我聽見他哭了,聽見他哭著喊我娘,聽見他叫我救救他……」她眼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問他:「你聽見了嗎?他也叫你爹嗎?他也求你救救他嗎?」她問他,一次又一次。
衛文闊看她這般模樣,心底漾開不捨。「海棠,你別這樣。」
「別哪樣?」她問他。「是別再愛你,還是別再說他?」
她看他,他答不出她要的答案。駱海棠難過地掉下了淚。事到如今,她竟然還在企求他的愛與憐?
「我好傻的是不是?明知道你不可能愛我,卻還要這樣執著地守著你,期盼有那麼一天,你可以回過頭,瞧瞧我;希望那一天來臨時,你會看清楚我對你的愛。可是,我知道那是一種奢求,你的心會永遠守著聶四貞,你的小四兒,你永遠不會回頭,永遠不會知道我是那麼、那麼的愛你。就算我為了你犧牲了性命,你仍不會體會得出我對你的的在乎;就好比那一次,我替你挨了可卿那一刀,你眼中所呈現的仍不是關愛與疼惜,而是無盡的沉痾。」她站直在他面前,眼裡含著淚水,問他:「是嗎?我給你的愛真的讓你這麼痛苦、這麼難以接受嗎?」
他受懾於她的坦白,而無法開口。他從來就不知道海棠會愛他愛得那麼痛苦,也沒想到他無意識的舉動會帶給她那麼大的傷害。他到底是對她做了什麼?難道就因為海棠像極了以前的他,所以她就得背負他痛苦的過去,遭受他的凌虐?衛文闊陷入了迷惑的漩渦中,而駱海棠卻當他沉默是無話對她說。於是她從他手中抽出被他緊握的手。既然,他沒有話可對她說,那麼她再杵在他面前已無任何意義。於是她轉過身了,便要離開。她離去的背影像是在與他話別,像是——她即將遠離,且不再回頭。衛文闊下意識地伸手,抓回她。他伸出了手,留住了她!駱海棠回眸看他。而他的眼中有相似於她眼底的疑惑與不解。他跟她一樣,同樣為他之所以伸出手留住她而疑惑。駱海棠搖搖頭。「別出現這樣的眼光,我討厭你這樣的眼光。」在為他挨了可卿那一刀時,他眼裡也出現過現在的疑惑。
「你知不知道,就是你眼底的疑惑讓我有了希望,讓我覺得或許你是有一丁點的愛我、在乎我,所以你的眼底才會有疑惑。」而她討厭他,憎惡他這樣的不明確。「你放開我,放開我!」她用力地想掙開他的禁錮。而衛文闊卻使力地攫住她的手,不讓她走。他的心,不想讓她離開;他的心,迫切地想留住她。他一個使力,將駱海棠納進了懷裡。他的舉動震住了駱海棠。她抬頭看他。
衛文闊說道:「我娶你。」
「他說,他要娶你?」秦可卿被這樣的消息給震驚了;在她的印像中,衛文闊對無數的女孩說過愛,可是他卻只對一個姑娘家許下承諾,說要娶她,而那個姑娘是背叛文闊的聶四貞。她以為衛文闊會守著為一份怨恨而終老一輩子,這一生不再娶妻,然而今天他卻對海棠說他要娶她!
「你答應他了?」
駱海棠晃了晃腦袋。「沒有。」
「沒有!」這,這麼可能?「你是那麼的愛他,你為什麼不答應?」秦可卿不敢相信海棠的答案。「海棠,告訴我,你只是在試探他,只是想懲罰他當初對你的殘忍,所以你才沒答應他。」雖然她現在還是忘不了衛文闊,但,當她知道海棠有可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時,她依然會祝福她。
駱海棠的臉淡出一抹苦笑,像是在哭。「可卿,你不知道我我麼希望我能像你所說的那樣,藉著他說要娶我之際,故意對他說除非天下紅雨,除非日出西山,除非他肯為我上刀山、下油鍋,那麼我就答應嫁給他這之類的話來。但——我很傻的,我根本說不出那樣的殘忍來荷求他,你不知道當我聽到他說他要娶我的時侯,我的心就彷彿是停了一樣,整個人就那樣呆掉,只希望他說娶我的那一刻能永遠停住。我不停地在心裡吶喊著:「我願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嫁給他!」
「那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海棠單手揪住心窩口,她想到了那個與她無緣的孩子。「我不能生育,我無法為他生下半個子嗣,偏偏衛家又是一脈單傳,你說我怎麼嫁給他,怎麼嫁給他?」
「海棠,你明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這些海棠她自個兒都知道,問題是……「無論我不能有孩子的事實得歸咎於誰,這到底是個不折不扣的事實呀!教我如何忽視得了?」
「衛文闊知道你之所以不能答應嫁給他的原因嗎?」
駱海棠點了頭。「我告訴他了。」
「那他怎麼說。」
「他說他要娶我的心意不會因我不能生育而改變,但他要我允許他去見那個人一面。」
「聶四貞?」
駱海棠難過地掉下淚來。
她的無言、她的難過都表明了衛文闊要去見的那個人的的確確就是秦可卿所猜的聶四貞。
「為什麼?他娶不娶你,接不接受你無法有孩子的事,關聶四貞什麼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駱海棠難過得趴在秦可卿的肩膀上直哭泣。「我要是知道他為什麼要見她的話,那麼我就不會這麼痛苦、這麼難受了。」突然,駱海棠推開秦可卿的胸膛,雙手扳住她的肩膀。「可卿,罵罵我,告訴我,他之所以要娶我是因為他背負了我太我多的責任;告訴我,他並不是真心要娶我,叫我別嫁給衛文闊。可卿,只要你說了,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地辦到!」
秦可卿定定地看著海棠的庚咐嵫郟靜靜地看著海棠為情所困的模樣。突然,她開口了。「海棠,別嫁給衛文闊,因為他不愛你。衛文闊他之所以開口要你嫁給他是因為他受不了你愛他愛得這麼深、這麼重,而他卻沒有一丁點的回饋,所以別嫁給他,別嫁給他。」
駱海棠呆愣住了。她沒想到可卿真說了,而且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多得多,只是……她怎麼辦得到?她如何辦得到?
她眼裡的掙扎,秦可卿看得見。她張手拍拍好友的肩頭,勸她說:「何必強求自己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呢?如果你真的一心一意只想嫁給衛文闊,那麼就嫁給他吧!管他愛不愛你,最重要的是你愛他是不是?」
駱海棠又撲進了好友的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她既傷心又難過地問可卿:「你難道一點都不介意衛文闊即將要娶的人是我?你難道沒有後悔過自己放棄得太早?難道你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你太早放棄,那麼今天文闊可能要娶的人會是你?」
駱海棠的問題掐痛了秦可卿。「我不得不承認剛剛你提起了文闊開口要你嫁他之際,有那麼一瞬間,我恨過、怨過;恨自己放棄得太早,怨你才是得到他的那一個。但,恨了又怎樣?怨了又怎樣?他衛文闊想娶的、想負責的仍舊是你駱海棠呀!這不是我放不放棄就能改變的事實。」
「可是你沒想過如果你今天沒放棄,那麼文闊他……」
「不可能!」秦可卿打斷、否決了那個可能。「如果在你我之間要他選一個的話,那麼衛文闊選的會是你,不是我。」
秦可卿恢復了平靜,而伸手抹去了海棠的淚。「相信我,衛文闊對你真的有心。」
「為何在我不確定之際,你卻能如此篤定他是對我有心的?」
秦可卿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極淡、極苦。「因為他要了你的身子,可是他卻連碰都不肯碰我。」美其名,他說他尊重她,但她卻知道,是她無法激起他要她的慾望,所以文闊才能在她主動獻身之時,毫不考慮地推開她的身子。
衛文闊的感情缺口,不是由她秦可卿來填補;她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才能斬斷自己對衛文闊所有的遐想,毅然決然地聽從家裡的安排,嫁給一個陌生人。
「或許會認為我的主動退出是成全。但是,海棠,我沒那麼偉大,面對所愛的,我是個無法不自私的人。今天倘若文闊選的人是我,那麼縱使是全天下的人都反對,我也會義無反顧地追尋我的情感依舊;但,他要的不是我,所以今兒個我若再不成全、再不退讓,那麼我就真的太傻了。」因為,不管她做了什麼,守侯了多久,衛文闊終究不會眷戀於她,而事情既已是這般透徹、明朗,那她還死守著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感情做什麼?
秦可卿回神,鼓勵海棠。「答應我,給他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嫁給他,畢竟你是好愛、好愛他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