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左賢士講完南齋的故事後,右武士微愣,南則聽得一把鼻滋、一把眼淚。
「我大哥好可憐喔!那個極雷奔真是過分,他配不上我大哥啦!」南邊哭邊用衣袖擦臉。
「左賢士,這是真的嗎?」右武士還不敢相信。
左賢士點頭。「我何必欺騙你們呢?」
「唉!」看來她得對南齋大人死心了。
「南,你也不能這麼說啊!畢竟我們不是當事人,看事情的角度當然不一樣,我現在只希望他們能在一起。」
「我也贊同左賢士,雖不明白原因,但我仍希望他們有好結果。」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外人無法介入的,即使了渾水,也未必幫得上忙。
「為什麼?」南眨著大眼。
「我看得出南齋大人還愛著極雷奔大人。」左賢士感歎地說,為他們兩人覺得不平。
「就算愛也來不及了。」
左賢士與右武士以眼神詢問南。
南以一副「你們竟然不知道」的詫異貌看向他們。
「大哥沒跟你們說嗎?等天魔回來後,他就要迎娶齊雲殿之主的妹妹了,怎麼,你們真不知情啊?」
兩人紛紛搖頭。
「你再說一次!」
這低沉有力的聲音不是出自左賢士之口,而是發自剛踏入靈雲殿、站在南身後的極雷奔,他雙眉緊蹙,表情異常嚴肅。
南在心底喊了聲:糟了!
「南齋!」
靈雲殿內不時傳出極雷奔的怒吼。
「南齋,你在哪裡?別躲著我了,我想見你啊!」
某一天夜裡,他終於想起南齋的事情,也想起了是赤莽對他下的毒手。
三百年前,他離開幽 谷後便立即前去戰場,把信和右武士一併送回靈雲殿的那個夜裡,赤莽忽然說有事找他。下屬有事找他商量,他當然不能拒絕,兩人聊了幾句後,他就徹底忘記他與南齋的感情了,現在回想起,他大約能猜出赤莽的目的,他是希望他們兩個別走得太近,最好還能反目成仇。
回來後的這兩百年裡,他沒有想起他,還不斷傷害他,甚至出手傷他,這不禁令他懊悔萬分。
「南齋,別再躲我,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求你出來見我一面吧!我真的很想你啊……」
偌大的靈雲殿裡處處可聽見他的回音,卻見不到南齋的身影,極雷奔心慌了。
南齋是不是恨著他呢?
他會不會從此避他如蛇蠍?
「別這樣對我,南齋,出來見我好不好?」
極雷奔不停地喊,不停地尋找,腳步不曾停下過,只為覓得他的情人,但靈雲殿卻不曾有人回應過他的深切呼喚。
於是他死心地走出靈雲殿,結果卻在殿外遇上南他們三人,也聽到了一個他原以為不會成真的消息。
南齋要成婚了?
「爺爺,您要去哪兒啊?」南齋拉著長生不老人的衣擺問道。
一身素色白衣的長生不老人蹲了下來,摸摸南齋說:「呵,爺爺要去雲遊四海啊!
小南齋可要好好照顧爹娘和妹妹喔!」
南齋懂事地點頭,「南齋知道。爺爺,那您要去那兒雲遊四海呢?」他還小,實在不曉得雲遊四海的意思。
長生不老人摸著鬍鬚道:「嗯……爺爺可能會先到樹海吧!」
「那南齋能不能去找爺爺呢?」樹海離他家很近,原來雲遊四海就在家裡附近狂逛,那他也想雲遊四海了。
「呵呵!」長生不老人笑得嘴都合不攏,顯然對小孫子的童言童語感到有趣,「這可不行喔!樹海之後,爺爺就不清楚會去哪裡了,你這小子怎能跟著我呢!乖乖待在家裡吧!」
南齋小嘴一嘟,不滿地道:「爺爺討厭南齋嗎?為什麼不讓南齋跟?」
「不是的,小子,爺爺怎會討厭南齋呢?實在是爺爺這一趟不曉得會落腳何處,你這麼跟著爺爺也不是辦法啊!況且爺爺也替你去找妻子的。」
「妻子?可以吃嗎?」天真的他只識得書本和食物。
「哈!妻子不能吃,妻子是拿來疼的,小傻子,你的姻緣特別,當然妻子也就與眾不同了,所以爺爺才要幫你出去找啊!」
他幫自己的孫子看相,結果在姻緣上看出一個「狂雷」。這乃是一個千年難得之相,也代表不吉之數,表示他的孫子在姻緣路上不會走得順當,會波折不斷,為此他才想找到狂雷本人,減少孫子的辛苦。
「哦!不能吃,只能疼啊,那我有南就好了,我很疼她的。」
「妻子與妹妹是不相同的,將來南也會嫁出去,不能一直陪著你,只有妻子才有可能啊!」
「我要妻子何用?」南齋不認為妻子有什麼用。
長生不老微笑道:「呵呵,你以後就會明白了。」
他還是不明白妻子是做什麼用的。
即使他快成婚了,他依然不明白。
他不想要的,只是爹娘望孫急切,他才勉強允諾。
月光由裂縫裡映照進來,涼涼的風在谷內吹著,南齋忽然憶起,他與極雷奔同床而眠的那個夜晚,也是這般景象。
有點淒、有點愁。
有點離別之意充塞胸懷。
唉!
他微歎,一個翻身,突地,映入眼簾的是極雷奔狂傲之中略帶疲憊的側臉。
他怎麼在這裡?
南齋訝異。
是夢嗎?
他倆如今竟能在同一張床上,是夢嗎?
亦或是,他做了兩百年的惡夢,直到今天才醒嗎?
南齋神情微微一斂,收起驚訝之色,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耳垂,沒有金凌環的存在,那麼他不是做夢了,此刻,他還在現實中。
眉頭一皺,南齋連忙起身,跨越極雷奔的身軀,想一走了之,懶得再和他有任何牽扯。豈料,他腳才剛要踏上地面,卻教人硬生生摟住腰,害得他差點往前傾。
「你做什麼啊?快放開我!」南齋沒好氣地說,極雷奔不是厭惡他的觸碰嗎?幹嘛還這麼親密地碰他?
「南齋,你別走,我找了你好幾天了!聽我解釋。」
他會來到幽 谷,是因為絕望了才想來這裡碰最後一絲運氣,結果竟好運地發現了他,這足以證明他們還是有緣的!
南齋不停地掙扎,「有什麼好解釋的!極雷奔大人,請你先放手好嗎?」
極雷奔把他摟得更緊,「我放,你會逃的。」
南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地回答:「極雷奔大人,我南齋言出必行,說不逃就不逃,請放開好嗎?」
確認他話中的真實性後,極雷奔緩緩鬆手,南齋轉過身整整衣物,與他對視。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連躲在這裡都會被發現,看來他得另覓他處了。
「我承認這兩百年我的確忘記你了,但是這是有原因的,因為我上了赤莽的當,他不知對我下了什麼法術,竟讓我徹底將你遺忘,這點我很抱歉,也難辭其咎。」
這是極雷奔繼三百年前那一夜後,首次這麼低聲下氣地和南齋說話。南齋挑挑眉,不得不估量這其中的真假。
但心念一轉,他諷道:「呵,我說極雷奔大人啊,你說的謊話要教誰相信呢?憑你的能力,你會這麼輕易就敗在赤莽的手上嗎?」
「那是因為……」他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想吐實。
南齋雙手環胸,「因為什麼呢?極雷奔大人,你倒是說啊!」
「因為那天我看見的不是他,而是你的身影。也許是他帶來的酒、也許是他的幻術,所以讓我看見的不是他而是你,而我當時又在想你,所以才……」他直視南齋,毫無隱瞞。
他凝視他許久後才笑道:「哈!極雷奔大人,這是南齋聽到最好笑的事了。」
「你不信我?」
他信的,極雷奔高傲得不屑做出欺瞞之事,就如同他有意圖謀靈雲殿之主的位置一樣,他從來就不掩飾自己的心意,所以,他信的,只是信又如何,已挽回不了什麼。
「大人,金凌環已不在南齋身上,這表示什麼,你還猜不出嗎?」極雷奔傷他太重,他難以平復。
極雷奔立刻掏出胸前的翠玉戒,「但翠玉戒仍在我身上,我仍記得那個約定,我還愛著你的,南齋。」他怕打仗時弄壞了翠玉戒,所以一直帶在胸前,不曾拿下過。
南齋一眼就看出那才是他真正的翠玉戒,而巧兒給他的不過是贗品,那時他過於急切才沒認清上了當。他曾以為翠玉戒早已失落,沒想到極雷奔竟還妥善保存著。
「情絕難回頭,大人。」
「南齋,那不是我,忘記你的人不是我。」
「大人,你救過南齋的命,南齋無以回報,但請你就此把過去都忘了吧!」
「南齋。」極雷奔一個箭步上前握住極雷奔的手,「我怎麼能忘得了,你教我怎麼忘得了你?我對你放的感情那麼重,你說我該怎麼收回呢?你告訴我啊!」
「大人,南齋心已死,說什麼都沒用了,請放手!」
極雷奔沒有放開,反而使力把他拉入懷中,「我不會讓你走的,兩百年了,我浪費了兩百年,你別想再離開我,南齋……」
極雷奔的眼神令南齋不安,「大人,南齋必須走了,請你不要……」他話尚未說完,極雷奔就抱起他往石床走去。
南齋心想不妙,雙手運氣想擊開他。
「要就一掌擊斃我,否則我纏定你了。」
南齋閉上眼睛,手上的氣全退了。
極雷奔輕輕地把南齋放在床上,雙手撐在他身體兩旁,俯身吻上了他……
當下,他真的覺得幸福就握在他手上。
「南齋,我愛你!我愛你……原諒我吧!」
身上佈滿彼此的汗水,南齋不太習慣地坐起身想回去。
極雷奔的手還放在他腰上,意思很明白,就是不讓他走。
「大人,抱都抱過了,也該讓南齋離開了吧!南齋還有公事要處理。」
極雷奔再度壓倒他,笑道:「放心,左賢士和右武士都回靈雲殿了,你的事由他們處理即可,你只要專心陪我就好。」
「大人,請你弄清楚一點,南齋是天魔欽點掌管靈雲殿的代理人,不是你的屬下,即使我倆同床也不會改變我的觀念。」南齋義正辭嚴地說,不能諒解極雷奔對他的霸道。
極雷奔吻上他無瑕的裸背,「南齋,無論你對我抱持何種觀點,我都不會放棄你的,倘若你執意要娶齊雲蓮曉,那麼,未來的後果,你要有心理準備。」為了南齋,他將不惜毀去天魔。
「你……你真的敢嗎?你以為靈雲殿會坐視不管嗎?」他不信極雷奔會如此不智。
極雷奔淺笑,「呵!你以為我不敢嗎?你太小看我了,南齋,假若是為了你,我可什麼事都做得出,即便是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我也不會心懷愧疚的。」
極雷奔眼眸迸出的殺意直教南齋打心底寒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極雷奔是個恐怖的人。
極雷奔清楚這番話已達到效果,「別怕我,我不要你怕我。你曉得嗎?就算是沒了你的記憶,我仍然沒有碰巧兒,因為我清楚我心底有個看不見的影子,不曉得是誰,但就是明白我的心已經給了某個人,而那個人便是你。我曾經得到過你,就不會放手的。」
南齋的身子顫了顫。
「你的靈雲殿不會有事的,我已囑咐他們倆了。我也同我保證,只要你在靈雲殿的一天,我就會全力保護它。」
看見他又想碰自己,南齋想也不想就往旁邊一躲,殊不知這舉動深深傷了極雷奔的心。
他眼神一黯,一臉愁苦,「不要這麼對我……看在我這麼愛你的份上,請你不要……冷淡對我。」
三百年後,極雷奔面對他的表情仍是一樣,南齋心軟了,他那樣的表情,他從來就不想再見。
「夠了!不要露出這種表情。」
待他的手主動摟上極雷奔的頸子,這才讓他舒展眉心。
「不要回去了,再陪我?」
「唉!隨你了。」
南齋其實很氣自己的無能為力,一面對極雷奔受傷的神情,他就會卸下心防接納他。
他明白自己仍深愛著他的,只是怎麼也無法忘懷他出手傷他的那一天。
「忘記過去,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極雷奔摘下金凌環為南齋戴上。
沒有回答,縮著身子。
說回頭,誰又能真正回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