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ethoven——一七七0年生於波昂。一七九二年,他很快就成為出眾的綱琴演奏家和獨樹一格的作曲家。到一八一五年,日漸嚴重的耳聾迫使他無法再公開演出,也加劇了他乖僻的性格。
就音樂的貢獻而言,Beethoven大大擴展了音樂的表現手法,也開闊了後世作曲家的視野。
一個優閒的午後,陽光由厚厚的雲層透出,淡淡地灑在地上,風在吹,顯得有些涼意,這座城市慢慢要進入冬季了。
一名可人的美女佇立在一棟十層樓高的大樓前。白色的大理石所砌成的牆壁,把整座大樓表現得十分氣派。
收起了與有榮焉的注目禮後,范玲雅推開「蕭布爾綱琴協會」的玻璃門,窈窕的身影緩緩走了進去。
一入門就看見寬敞明亮的大廳,一位櫃檯小姐正坐在櫃檯後準備為顧客服務。她微笑著走上前。
櫃檯小姐笑容可掬地說:「您好,有什麼事需要我為您服務嗎?」
「我想找你們蕭老闆。」
這麼一個大美女來找蕭老闆?真是天下奇聞。因為老闆雖花心,卻從沒有一女人會找上門來。
櫃檯小姐想發問,但礙於職守的關係,也不敢詢問太多,以免慘遭人事部開除的命運。據說上一任櫃檯小姐就是因為太八卦才被請出蕭布爾的,有了前車之鑒,她自然不敢太放肆,更不敢把借鏡當玩笑。
按照慣例,她禮貌性地問:「請問小姐與蕭先生有約嗎?」
范玲雅搖搖頭。「沒有,不過請你跟他說是他『妹妹』來找他,他就知道了。」
蕭先生有妹妹!?這更是炙手可熱的消息了,待會兒她得好好給他「不小心」播放出去。反正無心之過,人皆有之嘛!
「好的,請您稍坐片刻。」
范玲雅頷首,退了一步,不想給櫃檯小姐太大的壓力。隨即,她開始打量起大廳的內部設計——高貴典雅又不失個性,真不愧是她哥哥!連地板都是大理石鋪成,看得出來他十分偏愛這種石頭。
梭巡了一周後,她千盼萬等的人終於露了臉,由電梯走出來。她笑笑地走上前與他相擁。
「這麼客氣,還特地下來接我,小妹我可真不敢當呢!」
她的大哥——蕭布爾,真是名副其實的大帥哥一個。
身高一八五,標準的衣架子,穿起西裝來帥死人不償命。
一半歐洲血統的他,深邃的五官也是令女孩子心動的理由;再加上他標準的燦爛笑容,像陽光似的,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不知騙過多少女人的芳心。
不過「花心不濫情」也是蕭布爾的座右銘,所以他很少有風流帳等著他算,倒是有不少女孩子衝著他的俊俏加入綱琴協會的會員。
「怎麼突然想到要來找我?」蕭布爾揚起他無害的笑容。
「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是有事囉!」范玲雅甜甜她笑。
「要上去還是出去談?」
「上去好了。」手臂一攬,范玲雅樓上蕭布爾的腰。
蕭布爾也習慣性地搭上她的肩。
兩人走入電梯後,櫃檯小姐立刻撥起內線電話,準備廣播她今天的戰果。
***
蕭布爾並沒有帶范玲雅到他頂樓的辦公室,而是到四樓的會客室。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范玲雅開門見山地說:「我是想跟你借一個人。」
「為什麼要借?你自己不行嗎?」蕭布爾沒問借什麼人,兄妹倆都走上同一途,難道自己妹妹在想什麼他會不清楚嗎?
「我本來是行,只是也六年了,想想也夠了,再說你妹妹我——快要結婚了,我丈夫婚後想暫時待在歐洲,所以我不得不辭去原本的工作。」提起丈夫,范玲雅笑得十分幸福。
「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都沒通知一下?」兄妹倆雖然很少聯絡,但只要是大事,他們多少都會以電話知會對方一聲。
「現在不就來通知了。」范玲雅掏出一張紅色喜帖交給蕭布爾。
蕭布爾打開喜帖,看了看喜帖上的名字,「李瑞德,嗯……李氏集團的那個李瑞德嗎?」
范玲雅含笑道:「答對了!」
「他不是還有個兒子?」他不太贊成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給一個結過婚的男人。
范玲雅點頭,「小奧奧很乖的,從來就不會給我添麻煩,而且他又彈得一手好琴,你一定要介紹一個很棒的人才夠資格當他的老師喔!」
「多大年紀了?」蕭布爾直覺地認為「小奧奧」應該不會超過十歲才對。
「他啊!大學剛畢業,已經取得『茱麗亞音樂學院』的入學資格了,明年暑假就會去紐約進修碩士。」
蕭布爾微微一愣,「這麼大還需要老師?」
「你不曉得,沒人監督小奧奧,他就不想練琴;下個月我們就要去歐洲了,我可不希望他怠惰了。」范玲雅認真地說。過去都是她三不五時小小叨念一下,李奧才肯去練琴,如今她要離開了,當然更不允許他隨便。
蕭布爾不以為然道:「既然他是這種人,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了。」對於不尊重綱琴的人,他向來不會留情。
范玲雅趕緊解釋:「小奧奧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除了他母親以外,他最愛的就是綱琴了。」當了他六年的綱琴老師,她多少瞭解他的心思。
蕭布爾歎了口氣,「好吧!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拒絕。」妹妹難得求他一次,若他不幫忙,豈不顯得他小氣。
「多謝大哥!」范玲雅甜甜她笑,臉上有幸福、有感激。
「你說他需要一個到明年暑假為止的老師,是不是?」蕭布爾開始整理大腦內的人選名單。
范玲雅點點頭,「你看蕭邦好不好?」蕭邦的琴藝她是知道的。
蕭布爾搖頭,「他不行,他最近忙得很。嗯……介不介意是外國人?」
「外國人!?」大哥這裡何時多了外國人,怎麼她一點都不知道?看來是她太少在這裡出沒了。
「半個啦,是中美混血兒,剛回台灣,是我的朋友,他剛好也出身茱麗亞,就當作是給你的小奧奧一個學前訓練好了,你看如何?」蕭布爾覺得自己找到了個最適合的人選。
「琴藝如何?」她只在乎這點,沒比她好的人,讓他去了,只會讓小奧奧嗤之以鼻,給對方難堪。
「一級的。」蕭布爾笑了笑,僅僅三個字,卻是萬分肯定。
范玲雅終於滿意地點頭,表示贊成。
***
偌大的房間裡,除了窗邊黑色的綱琴和一張床外,就剩下銅琴旁的一對男女。
女人坐在窗欞上,男人的手則撐在女人的大腿兩側。
「為什麼?」他慵懶地問。
女人搖搖頭,含笑道:「沒為什麼啊!」
「那為什麼你要嫁給他?」
女人揉揉男人的頭髮,反問:「嫁給他不好嗎?」
男人像是賭氣地哼道:「他哪裡好?都四十幾歲了,還帶著一個大拖油瓶,你嫁給他不會有幸福的,聽我的話,離開他,我比較適合你。」
女人抿了抿唇,「放心啦!他那個拖油瓶還挺愛我的,不會替我找麻煩,況且我跟他結婚,我們才能繼續在一起啊!」
男人笑了笑,「根本用不著那樣做,我們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哪裡需要遮遮掩掩的,你想太多了;倒是如果你嫁給他,你的身份就會讓我卻步。別嫁給他好不好嘛!」說到最後,男人幾乎是用撒嬌的口吻在求女人。
「這……可是我愛他呀!」女人最受不了男人以這種語氣對她說話了,可她該堅持的,她非堅持到底不可,因為那攸關她的幸福呢!
「你不愛我嗎?」
「我喜歡你。」愛情和喜歡她分得很清楚。
男人別過頭,表情很是氣憤。
「可是和他結了婚以後,我會愛你的。」女人補充道。
男人回過頭問:「為什麼結婚後才會愛我?」
女人笑得好不燦爛。她捏捏男人的雙頰,「因為結婚後,你就是我的兒子啦!天下哪有母親不愛兒子的道理呢?你說是不是?小奧奧。」
「好痛!」李奧後退幾步,坐回綱琴前。
「小奧奧!」范玲雅從窗欞上跳了下來。
李奧索性趴在琴蓋上,「我討厭你!明明就是我先發現你的優點,先喜歡上你的,他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就搶走你呢?」
范玲雅拍拍李奧的背,「嗯……其實應該是他先認識我的,畢竟沒有他的從中牽線,我們又怎麼會認識呢?再說他也沒有一聲不響地就搶走我,上次他不是有公開宣佈我們的婚期嗎?」
李奧抬頭,「那哪算啊!」一張清秀的臉全教皺眉給壞了,但他一點也不在意。
「小奧奧,我問你,是媽媽好,還是老婆好?」范玲雅太清楚李奧只是把對母親的感情轉移到她身上罷了,並非真的對她有意思。
李奧沒有回答,又趴回琴蓋上。
他悶不吭聲就表示贊同自己的話,范玲雅又說了:「既然你也認為媽媽好,那喜不喜歡我當你的新媽媽呢?」
「我不喜歡他當我爸爸。」
李奧向來就愛與李瑞德唱反諷,每每李瑞德要他往東,他就偏偏愛朝西;希望他彈一首好曲子,他就故意彈連貝多芬聽了都會爬山墳墓的曲調;要他大學畢業後就進公司幫忙,他卻又不小心考上茱麗亞音樂學院,準備出走個三、四年才肯罷休。
即使如此,李瑞德仍是忍了下來。他嚴肅,但愛子心切,他也不希望把兒子逼到反目的絕境,所以便放手讓他隨心所欲。雖說他實在不明白兒子為什麼討厭他至如此地步,不過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於,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范玲雅向來孝順,絕不容許有人對父母不孝順,於是她重重捶了記拳頭在李奧的背上。「大逆不道!你再這麼任性,我會生氣喔!」
「我討厭你!」第一次遭范玲雅責罵,李奧不滿地說。
范玲雅無所謂地拾起皮包說:「討厭就討厭吧!」反正小奧奧對她的討厭從來不會超過一個小時。「我星期四再來看你,好好練琴知不知道?」
李奧瞪著范玲雅的背影,隨即打開琴蓋。
隔著厚重的門,范玲雅是聽不見綱琴室裡的聲音,不過用膝蓋想也知道,怒氣當頭的小奧奧必定又在反覆勤練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了。
就不知貝多芬先生聽到後世子弟以命運交響曲當出氣筒會不會一氣之下半夜跑來罵人呢?
不過就算他跑來罵人,也絕對罵不到她的。
***
深夜,PUB裡。
昏暗的燈光下,悠揚的綱琴聲迴盪,間雜著吧檯前的搖酒聲。
布萊恩落座吧檯前,酒保小傑為他調了一杯「威士忌蘇打」。他道聲調,便逕自喝起杯中物。
台灣只是他暫時的淒處,洛杉磯才是他真正的家,但家裡的人都在催促他趕快結婚,尤其是他那個有著純正中國人血統的父親,每每都以想抱孫子為由陷害他參加各種宴會。
誰教他上頭的兄長們都已結了婚;為了自由,他才不得已離鄉背井,只為求一個平靜。
布萊恩歎口氣。明知道最後仍必須回去,他依舊想做困獸之鬥,希望能為自己掙得多一點自由的空間。
自由、自由,不自由,毋寧死!
他只是單純的想要一些自由罷了,難道連這小小的願望也難以達成?
女人對他來說,只是調劑生活的消遣品,為什麼要他結婚呢?誰都清楚婚姻是戀愛的墳墓,他這一生只想談戀愛就好,至於結婚,他敬謝不敏。
一曲畢,男人在如雷的掌聲中走下台,來到布萊恩身邊坐下。
「小傑,給我一杯紅酒。」
「好的。」
不消一會兒,一杯紅酒便上了桌。
男人向小傑道謝後,慢慢品嚐紅酒的味道。
「怎麼愁眉苦臉的,是不喜歡蕭給你介紹的工作嗎?」他今天剛好有到協會去,所以知道布萊恩已經有工作的消息。
布萊恩笑了笑,「怎麼會,聽說這是個挑戰性極高的工作。你認識李奧嗎?」
聽到李奧這個名字,男人皺眉一笑。「認識,還挺熱的,你就是他的新老師啊?」
「怎麼,有何不妄?」雖長期住在國外,但布萊恩的國語也還可以,甚至偶爾還能說幾句成語。
「不,不是不妥,而是……你以後就知道了。他的確是個很大的挑戰,『天才』這兩個字冠在他頭上尤其恰當。」他聽過李奧彈琴,也相信任何人聽過他的琴聲後都會這麼認為。
「那麼厲害?」李奧引起了布萊恩心底最大的戰鬥慾望。
「相信我,任何綱琴名家在他面前都會相形失色的。」他聽過李奧不全場比賽,對他有絕對的信心。
「那我真要與他較量較量了。」蕭布爾是有稍稍與他談到李奧的事,但他沒放在心上;今天聽見蕭邦如此稱讚那少年,他的好奇心徹底讓那李奧點燃了。
「你?或許你真的可以壓過他吧!」蕭邦臉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Leo!」小傑忽然喊了一個名字。
蕭邦聞聲回頭,瞧見一個穿著休閒衫的男人。
「小傑,給我一杯威士忌!」
「Leo,怎麼一來就要喝酒?」蕭邦像關心弟弟一般摸摸Leo的頭。
Leo逕自坐在蕭邦身邊,由於燈光昏暗,布萊恩看不清這個有著稚嫩嗓音的主人的容貌。
Leo沒好氣道:「不想提!」
「是不是跟她吵架了?」Leo的嚴重戀母情結,由街頭傳至銜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Leo賭氣不回答,光是喝酒生悶氣。
布萊恩靜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他很想看清Leo的面貌,但無論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清。
「Leo,別喝這麼多,你待會兒還要開車回去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蕭邦連忙勸酒。
Leo放下酒杯道:「她要結婚了!」
蕭邦僅僅喔了聲。
「她居然要和我爸結婚!你想想,她這麼做到底置我於何地?」Leo氣憤不已。
「呵!」蕭邦乾笑一聲,表示無言以對。
「我那麼年輕,她不會選我,偏偏去選那個有拖油瓶的老男人,你說她是不是很傻?」
布萊恩噗哧一笑,覺得這小子有點問題。自己喜歡的人要和父親結婚,他居然連自己都罵進去,真是夠好笑了。
蕭邦還來不及暗示布萊恩,Leo已經注意到他了。
他沉聲問:「笑什麼?」
「Leo,他是我朋友,我跟你介紹——」
豈料Leo並不領情,他別過頭,「我是來發洩的,不是來認識人的。」
布萊恩也回以一句:「我也不想認識你,小鬼頭!」
「『老』先生,七老八十的還跑來年輕人聚集的場所,你不怕突然心臟病發作嗎?」
即便是再好脾氣的人也會被這小子氣炸。布萊恩還想回他幾句,蕭邦卻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動怒。
為避免氣氛繼續惡化,蕭邦立刻嘗試轉移Leo的注意力,「Leo,我的有點酸,你上去幫我彈一首『藍色多腦河』好嗎?」
Leo悶悶的說:「多惱、多惱,多惱是會早死的!所以我還是來彈一首命運交響曲為所有人送葬好了。」
布萊恩睇了他一眼。小鬼就是小鬼,說起話來都不合邏輯。
「今晚是藍調夜,別害我從此進不了『CHOPIN』。」CHOPIN是這間PUB的名字。
「放心,我有分寸,講到CHOPIN,就讓我想到你那位小『CHOPIN』最近可好?」
「他今天去參加一場義賣演奏了。」蕭邦淡淡地說。
「藍調之夜是嗎?」Leo嘴邊擒著淡淡的笑意走上台坐在綱琴前。
直到Leo離開,布萊恩才問:「這個狂傲少年是誰?」
「不就是Leo嗎?」
「你明知我想問什麼。」
蕭邦意有所指地說:「先聽完他的演奏,我再向你介紹好了。聽!他開始演奏了。」
明明該是氣勢磅-的交響曲,卻在少年的手指下化作藍調曲風,這樣竄改大師作品的囂張行為應該受到眾人的批判才是,但又沒人敢上前教訓少年,因為先不論他的行為是否乖張,光是聆聽他的琴聲就夠教人動情的了。
自然不突兀的曲調再加上這種慵懶的氣氛,真是絕妙組合!
就連第一個想衝上台揪他下來的布萊恩也啞口無言。
「好聽吧!我就說過他是個天才。」
「天才?難道他是……」
蕭邦沒安好心眼地說:「是啊,他就是你的新學生——李奧,英文名字正是Leo,一隻爆怒中的狂獅。」
每當李奧生氣時,就會彈命運交響曲,這只有蕭邦知道。所以一旦聽到他開始彈奏命運交響曲,他就不敢靠近盛怒中的李奧,如果有人敢不聽他的勸告,他便稱那種行為無疑是在獅子頭上拔毛——是不要命的自殺。
故,想死的,請上吧!他不會阻止的,因為好久沒看好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