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青青緩下對這俊男的驚訝,抬眼看看壯碩的大樹,垂眼瞧瞧他黑色的睡褲,「你睡在樹上?」
「你媽才睡樹上!」他被問的很火大。
男人挺起結實胸膛的同時,也讓其倨傲更顯強悍。
「你好沒禮貌,你明明穿著睡褲,從樹上掉下來,不是睡在樹上難不成看風景?」曹青青板著面容,看不慣這張出眾的臉孔、看不慣這頎長如男模的身材,更看不慣他火大的模樣。
「媽的!我賞鳥可不可以?禮貌?跟我講禮貌?你新來的是不是!通常是我問人我為什麼不是睡在床上!沒人敢問我為什麼睡在這地方!」他加大吼聲,明顯的「老子現在很不爽」。
好難接受的理由。這男人是不是存心找人發洩?
「不好意思,我的確是新來的。你該不會是金家其中一位主人?」
「關你屁事!」老子還是很不爽。
「那好吧,我先走了。」
「等等,去倒杯果汁拿到我屋子去。」
「關我什麼事?」曹青青聳聳肩,擺明「本姑娘心情也不太好」。
他咬牙,鐵青著俊臉湊過來,「你活的不耐煩了?」
俊挺的鼻樑,帶著狂傲靠近她小小的鼻子;明澈的黑眸,更是毫不客氣地流露出對她的諸多怒火。
當這一切靠過來時,曹青青突然驚愕。
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難以呼吸,心跳加速。
「是你說不關我的事。」
賞鳥大哥火冒三丈,用凌厲的黑眸,將曹青青從頭到腳火燒一遍。
身子遭受惡煞的怒火攻擊,照理會被燒的跳腳,可,她卻怪異的覺得好不自在,手腳還有點僵硬不聽使喚。
曹青青低頭看看手錶,「我快遲到了,我還得趕著去找祥叔報到。」
「老子也沒空理你!」他丟下一句爆吼,邁著修長的雙腳氣憤離去。
曹青青眼珠子朝天一瞪,一路上淨碰到怪異的人已經夠無奈,現在還得承受一個發神經由樹上掉下來的男人的火氣,更莫名的是……
天師說的話,競在此時撞進她心裡。
你紅鸞星動……
曹青青平靜的面容,沒來由地紅潤一片。
命中注定與你相系的人即將出現,而且是相當不平凡的人物……
剛才那男人身上確實有股不尋常的傲氣,但除了那好看的五官,其餘的都讓她不欣賞。
喜從天降……
大樹跟老天爺絕對有段無法測量的長遠距離。
經此推斷,這男人是與她無關的,再者,她來這裡是工作的,不是找情感歸屬,不管那個性格怪異的男人是什麼身份,不管他外型多麼出眾,都與她曹青青無關。
現在較重要的,是趕緊找到祥叔。
一老人盤腿端坐,正色持筆,於紙上大展其豪氣筆法。
片刻後,他得意地拿起傑作,正陶醉之際,後方突然冒出聲音——
「親愛的小郎郎,你宛若天仙的美貌,令我陶醉。」
老人聞言,蠟黃容顏浮現驚恐。
「親愛的小郎郎,你宛若櫻桃的小唇,令我瘋狂。」
老人瞠目,緊抿嘴唇立即大開。
「親愛的小郎郎,你宛若……老伯,我實在念不下去。」
老人暫且褪去被偷窺的驚愕,反問悄悄出現在身後的女子:「怎麼,很感動是不?」
「後面好多錯字。」
老人臉色凝重,驕傲受挫,「沒人要你講這個,你不該偷看我的情書。」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看,我進來屋子很久了,就站在你旁邊,我以為你知道,所以我才不出聲。你是祥叔?」
「誰跟你說的?」
「外面有個叫小容的說祥叔暗戀郎姨。」女子目光一掃老人突然泛紅的臉龐,垂眼盯向紙上斗大的字,「你的情書上寫著親愛的小郎郎,所以你是祥叔。」
老人顧及面子,立刻否認,「我不是。」
「小祥祥。」女子又指著情書後的署名。再問:「你是祥叔?」
罪證確鑿。「我是……」
「太好了。」女子抽出一整個早上拿出好幾遍的錄取信,「我收到郎姨寄的錄取信,我叫曹青青,請祥叔多多指教。」
「我正奇怪,想問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沒收到守衛區的電話。」祥叔收下信件,由辦公桌上取出印章在上頭蓋了個印。
「喔,我是被一個老伯載進山莊的,守衛看到也沒問,就直接開大門讓我們進來。」這點她不覺得有何疑問,人家之前早說了他是在山莊負責做飯的,守衛看到沒多做詢問,這很正常。
「老伯?」祥叔一瞥玄關旁立鏡中自己的中山裝束,腦海死命想山莊所有同事的年紀,得到總結是,他最像老伯。
「是阿土伯。」
「阿土伯?」
「開高級敞篷跑車的阿土伯,超級迷伍佰的阿土伯,一路耶耶狂叫的阿土伯。」曹青青深呼吸,繼續敘述幻覺,「我相當肯定我是在田里遇到這老伯的。」
「我曉得你說誰了。」祥叔恍然大悟,「你拿這單子找郎姨去,她會分配新工作給你,有帶行李來嗎?」
「沒有,我想先確認工作,所以沒有帶來。祥叔的意思是,我今天就開始工作?」
「嗯,晚上開始。但你先去見郎姨,找郎姨之後,她會帶你到員工的住處去,不然你也可以自己先去,就在那一棟三樓高的樓房,順便認識一下你的同事。」
隨著祥叔的手指,曹青青看過去,回頭過來眼角卻忍不住瞧向另一棵大樹,耳際亦不禁響起適才那口氣很糟糕的吼聲。
那俊美的五官,尤其清晰。
「這裡的員工都是很好的人,打聲招呼都會跟你閒話家常。」
「我剛剛走過來時就遇到幾位,他們的確很特別,那個守衛好像很喜歡養小動物。」
「你說小高啊?他是早班的,他最寶貝的是他那條蛇。」
曹青青挑挑月眉,平靜的面容頓時僵硬。
「那個小容你剛剛說了,她顧花圃的,花圃的那些員工都比較愛嚼舌根,有些話聽聽就好,特別是祥叔暗戀郎姨這話題。」祥叔背負著手,正色強調。「除了這個不太重要的小容,其他同事都不錯。」祥叔擺明與小容有不共戴天之仇。
「天師也不錯嗎?」
「你也遇過了?」
「遇過,還說我是九天——」
「九天玄女轉世,下凡普渡眾生。每個新員工都聽過這句話,他幫人算命,有時准,有時不准。」
「那這應該是不准了。」曹青青淡笑,笑容變得好牽強,心裡頓時有股失落,隨即又往那棵大樹看去,胸口的沉悶,登時莫名倍增。
「天師其實很好相處的,山莊的人都好相處。」
「有一個就不太好相處。」曹青青低語。
「哪一個?」祥叔聽見了。
「從樹上掉下來的那一個鳥人,火氣很大、沒穿上衣,只穿四角褲,長得……」腦袋裡那英俊面孔隨著敘述愈來愈清楚,清楚的無法否認其出色,「很好看。」
「連這你也遇過了?」祥叔發出前面沒有的驚歎,「他一大早火氣都這樣,大家習慣了。」
習慣?不,她到現在都還很介意,表面上冷靜以對,在心裡,競無法不去想起他的咆哮聲。
就因為天師說的那番話?可現在被祥叔推翻了,自己為什麼還去想?
好吧,她承認,他外表是很搶眼,連做模特兒在伸展台上也都會是個焦點,其他的呢?口氣差、態度傲、火氣大,沒一個好印象,甚至還嫌她活的不耐煩。
「你們也習慣他睡在樹上嗎?」哪有人把木板放在樹上,自己睡在上頭,睡醒摔下來還對人發火。
脾氣真怪,怪到連她都印象深刻。
「他每天醒來的地方都不太一樣。」祥叔攤手聳肩。
「什麼意思?」曹青青好生不解。
「以後你就知道了。」祥叔拉開日式木門,「順序改一下,你去大屋子那邊找郎姨,就是你最先進來看到的歐式豪宅,瞭解工作情況後再去端茶給老爺跟少爺打聲招呼,最後回到我剛剛說的員工住處——」
「跟老爺少爺打招呼?可我並不知道他們在哪?」
「你見過了,不是嗎?」祥叔的表情像是接收到很怪異的問題。
「我見過?」
一般老爺的外表應該含著菸鬥,十分威嚴的。她肯定到現在還沒見過老爺。
「就那個超級伍佰迷的阿土伯。」
曹青青呆掉。
先前阿上伯遭遇可憐對待的推測,瞬間凍結在角落。
回神過來,訥訥再問:「那……少爺呢?」
祥叔突然狂笑,又覺得失禮,趕緊收斂笑聲,歎道:
「就是那個從樹上掉下來的鳥人。」
老婦人啜一口冰茶,推推老花眼鏡,「早上打掃前院,然後到後院去澆花,花圃那邊有專人負責,你只要顧日式房子那邊的花花草——」
「郎姨,這邊說過了。」
「我說過了嗎?」郎姨吃驚,闔上筆記本。
「是的,說了,少爺那邊的後花園要我早上負責澆水,下午就是別人負責,用餐前一個小時如果金家人有任何一個在家,就要先去問問他們想吃什麼料理,然後告訴大廚,請大廚準備。其他時間就是固定清潔兩邊房子的偏廳,由我跟另一位同事負責做,別的地方有別的同事會做,絕不能插手幫忙,這樣你比較好知道誰偷懶、誰沒偷懶。」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郎姨咧嘴失笑,好想為曹青青鼓掌稱讚。
「你跟我說的。」曹青青一收到郎姨困惑的神情,開始坐不住,不是偌大的豪華大廳讓人產生壓迫感,而是郎姨的健忘令人有點招架不住。
「我大概又忘了吃藥了……」郎姨撫著頭部咕噥。
郎姨突然大開嘴,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動也不動。
曹青青見她擰著眉頭的樣子,隨即道:「我知道,現在端茶去找老爺跟少爺,跟他們說我是新來的員工,請他們多多指教。」
「對對對,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郎姨附和道。
「那我先走了。下午就回去整理行李。」端起擱置兩杯茶的托盤,曹青青轉身就走。
到了大門口,曹青青無奈搖頭。
她不該有先入為主的想法,以為豪門的模樣該是如何如何的拘謹,否則現在也不會——
「新同事,早!」又一個沒穿上衣的男人從她面前奔過去。
難以進入狀況。
「早。」曹青青苦笑。「等等,請問有沒有看到老爺?」
「有啊,剛剛跑出去了,說馬路旁的小菜園需要施肥!」
「謝謝你。」曹青青看著茶杯,心想:那還是先回日式大宅找那位古怪少爺,跟他請安。
「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啦,我們都很隨便的!」
曹青青凝視對方的打扮,認真地說:「看得出來。」
剛說罷,對方一溜煙就不見了。
一見這同事的外表,她心下不知不覺就拿起鳥人來和他做比較。
同事的腹部因為肥肉而震動,看的好不習慣。
鳥人的腹部因為肌肉而誘人,看的印象深刻。
同事的五宮雖然平凡,但卻和善,瞧的心情舒服。
鳥人的五官雖然英俊,但卻狂傲,瞧的心跳加快。
等等……
她好端端去比較這個做什麼?好端端心跳加快做什麼?
就因為知道他是金家的少爺,多金又英俊的少爺?
不對,還不曉得這人的身份之前,自己的情緒就已經怪怪的,跟別人談事情總是想到他,其實跟他的身份是不相關的。
奇怪,她沒事找這些苦惱給自己做什麼?大多女性看到這麼好看的男人都會心跳加快吧?這跟喜不喜歡扯不上關係。
再者,她曹青青是來工作的,該擔心的,是這個態度極差的少爺將來會不會難伺候,而不是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思緒至此,曹青青已走到日式大宅的玄關,而視線也立即找到莫名在腦海盤旋不走的身形,視線當下定在西裝筆挺、神態姿勢猶如男模奪目的英俊男人身上。
下一秒,不合理的臉紅心跳又在她身上發生了。
一個男人,就算再英俊,也不該這樣過頭,連一個輕鬆隨意的看報動作,都像是攝影師最想捕捉的好畫面。
「一大早當人像?你想站在那邊一整天,我是沒意見,不過挺礙眼的。」他攤開報紙,專注在裡面的內容,從未側目看她一眼,卻異常清楚她的到來。
曹青青斜睨他俊挺鼻樑凸顯的側面。
這一秒,合理的厭惡在她心裡產生了。
一個男人,就算再倨傲,也不該這樣過頭,連一個隨意看報的動作,都讓她想拿鞋子砸向那張驕不可言的臉。
「這位大少爺,你都是這樣跟人說話的嗎?」曹青青沉住氣,語氣平板地走到他面前。
他劍眉為之一挑,放下報紙,疊起修長的雙腳,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告訴我,你是誰?」
「新來的員工,我姓曹,叫我青青就好。」曹青青擱下托盤,擺出員工基本的恭敬態度,將茶杯推到他前頭。
「告訴我,我是誰?」
「金家的少爺,金達風。」
「看來你很清楚,那就不需我再解釋。」
金達風瞇起雙眸,鎮定那張白淨的小臉。
「什麼意思?」曹青青刻意躲開他的視線,總覺得那雙眼眸讓她不自在,好似就要剝開她的心思般。
「你是員工,我是這裡的主人之一,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工作,別管到我頭上來。」金達風比出一根手指,對曹青青這個新員工強調他大少爺的特權。
「還有,談禮貌,是我跟你談,你頂撞我,我就開除你。」
金達風一手掛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揚起,一副「老子就是大條,怎樣」?
曹青青先是懵懂,驀地才由這番話裡想起早上與他的對話。
她幾乎快忘了自己那時對他說過什麼,這男人卻活像個小氣鬼,記得仔仔細細。
「我說的話,新員工,你聽進去了沒?」金達風起身,走近她。
此時,窗口灑進陽光,映上他頎長的身材,在他不懷好意的笑臉裡製造出一抹神秘的氣息,讓剛抬眼的曹青青霎時看的失神。
未幾,憶起他那番倨傲聖極的口吻,她隨即回過神,將目光停在這張傲慢的俊臉,在心裡頭替這大少爺認真打了個分數——零分。
「聽見了。」曹青青淡淡說道。
「聽見了就把茶拿回去,老子不喝茶,去換果汁給我。」
「大少爺,現在是白天,我要到晚上才正式工作,所以算起來,你的命令我可以不接收。
另外,記得沒錯的話,服侍你的另有其他員工,我只是負責打掃,祥叔說工作是責任制,員工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其他別多管,你要果汁的話,我出去請該員工倒給你,抱歉,打擾了。」
幾句平淡應對,意外威力驚人的重挫男人一身傲氣。
「你存心跟我槓上?」金達風沒發火,沒咆哮,卻冷笑。
「我只是講規炬,聽說這規炬是你訂的,我只是遵守你訂的規則。」曹青青給予一貫的冷靜面容,但事實上,當其俊容湊過來時,她的呼吸就突然不順暢。
「看來你很懂得尊重上司所訂下的規矩,很好,不錯,是個好員工,我記住了。」金達風頷首,努努嘴。
是的,記住了,給他記住了。
她從沒這麼緊張過,自小到大,她都是冷靜去處理大小事務,但他的笑容很討厭,瞬間侵入她的心湖,蕩出一波波的漣漪。
「如果你想做個喜愛胡亂改變規則的主人,我是無所謂,為了倒一杯果汁,我真的無所謂。」
「行,沒你的事,你可以先走了。」金達風再度失笑。
曹青青思緒停了一秒,十分錯愕,而那張在詭譎氛圍中產生的笑容,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但又因極不願繼續與他在同一空間相處,她最後還是選擇盡快離去。
「打擾了,再見。」
金達風笑容不變,一等她轉身,和氣迷人的神色遽地變得陰險狡猾。
「可以出發去公司羅!」獨特的原住民腔調霍地由後方傳來。
金達風循聲側頭,上下打量身旁這樣貌頗好看、皮膚黝黑的員工阿泰,一個唯一兼任金氏財團專員一職的阿泰。「文件帶齊了沒?」
「請相信我的辦事能力的啦!」阿泰帥氣地撥撥頭髮。
「那就走。」
「好漂亮的啦……」
「你說誰?」剛舉步的長腳為之停頓。
「美女呀!」阿泰拉拉領帶。
金達風依著阿泰的視線一瞥外頭猶末消失的身影。「你覺得她漂亮?」
「很少看過單眼皮的女孩子眼睛那麼大只!」
「你瞎了?她是雙眼皮大眼睛。」金達風糾正他。
「那我可能沒看清楚。不過她的眼睛黑黑的,看起來好明亮的啦!」
「你瞎了?她的眼睛哪裡明亮?睫毛長倒是真的。」金達風環起鐵臂,揚起一絲悠然淺笑。
「我可能又沒看清楚。其實我比較欣賞她圓圓的鵝蛋臉、有點黑的皮膚、漂亮的咖啡色頭髮!」阿泰讚美不斷。
「麻煩你去看眼科。她是瓜子臉、皮膚白裡透紅、長髮烏黑亮麗。」
金達風愈是形容的仔細,阿泰就愈覺得遭受打擊。
「少爺!我看的很清楚!明明就不是這樣子的啦!」阿泰堅持他的形容。
金達風眉頭一皺,大感怪異,「阿泰,你到底講誰?」
「嘴巴很大的小容!」阿泰指向外頭像個瘋婆子狂搖呼拉圈的小容。
「少爺,那你到底講誰?」阿泰想要他還他清白。
黑眸朝外頭漸行漸遠的倩影一掃,霍地轉身走出去。
「少爺,你到底講誰?」阿泰不死心地追出去。「少爺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