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魯地拿腳踢踢躺倒在地上的一群醉漢,樂景宜抬頭望望和她有著相同動作的燕夏搖。
「怎麼樣,都睡了是吧。」
「應該是吧。」
用腳在一張臉上用力踩一踩後,燕夏搖確定地回答,他記得很清楚,剛才這傢伙的豬手碰她的次數最多。要不是明顯地看得出他們都沒把她當女人,他不會有這麼溫柔的反應的。
「怎麼辦?」煩哪,他們還是這麼沒酒量,區區兩箱啤酒而已。
「回去睡覺。」牽起她的手,燕夏搖很乾脆地回答。
低頭看著彼此交握的雙手,樂景宜沒有出聲。
唉,以前怎麼被他抱都沒事的啊。
「怎麼了?還要處理他們?」燕夏搖嫌棄地看看醉成一攤攤爛泥的人,他還是不喜歡碰觸他人,更不喜歡讓她去碰觸他人。
「誰說的?」樂景宜完全無所謂地聳聳肩。
今晚天氣有點熱,讓他們在這乘乘涼也好。
「喂,我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不是很怕生人的樣子嗎?」以前不在乎,現在倒覺得有必要解決一下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不是怕,是討厭!」也沒興趣。
「那你還裝得楚楚可憐?」害她緊張得要死,很怕照顧一個脆弱的玻璃娃娃。
「是你笨,不懂分辨!」才不要告訴她,當時自己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接近她,總怕一切只是夢境,要睡她臥室門口才會安心。
※※※
回到臥室,兩人沖了個澡,坐在床上,兩兩相忘,了無睡意。
「你喝了多少酒。」
「十罐吧。」燕夏搖想一想,不確定地回答。她喝,他也喝,那群小子又逮著她灌,他也記不清了。
「我大概是喝少了,現在都睡不著。」她的怪癖是除非喝到睡覺,否則酒後一定失眠。
「喝少了就睡不著嗎?」他一點概念也沒有,第一次喝酒不覺得好喝,只是看大家都喝得很高興,反正自己喝下去一點反應也沒有,就跟著喝囉。
「怎麼辦?現在才凌晨兩點多。」
樂景宜躺倒在床上,睡不著,酒精又讓全身發熱,真是難受。
看她那麼苦惱,燕夏搖抬頭認真地思考可以消磨時間的法子。
「玩計算機吧,書房裡有一台計算機。」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消遣。
「唉,聊勝於無。」
樂景宜無奈地點頭,反正也睡不著。
結果,這部計算機裡一個遊戲也沒有。
「怎麼會有這樣的計算機存在!簡直是瘋了!」樂景宜失望地低吼,對她而言,計算機的功用就是遊戲以及偶爾處理一下工作事務。
燕夏搖點擊幾下鼠標,眼裡稍稍有了興奮之色。
「怎麼了?」很敏感地發現他的眼神變化,樂景宜趕緊迫問。
「我好像進入了一個很有趣的系統。」
完全出於一種直覺,燕夏搖立即聚精會神地在電腦上操作起來。
無聊地將頭枕在他的膝上,樂景宜對這些完全沒有興趣。
五分鐘以後,她驚覺地彈坐起來,驚恐地望向燕夏搖,「你可千萬別又破壞什麼系統了。」他上次在自己公司造成的破壞讓她記憶猶新。
從容地敲完最後一隻鍵,燕夏搖猶帶一絲滿足感地轉身面向她,「你不早說,我剛好破壞完一套系統。」
樂景宜的臉色一變,勉強笑著確認:「不會剛好是樂家的保全系統吧?」
燕夏搖抬頭回想一下,點點頭,「應該是吧。」
應該是?!還用這麼一副完全不清楚狀況的樣子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樂景宜除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無辜的臉,卻找不到其它的響應方式。
好笑地看著她的表情,燕夏搖雲淡風輕地轉身面向計算機,想一想,還是安慰她一下算了,「別擔心,很快就可以修復好。」
他只是看到一個很精巧的設計,就很習慣地去破壞而已。
樂景宜依然瞪著他,不知該慶賀,還是狠扁他一頓。
「你怎麼這麼緊張樂家的事?」燕夏搖漫不經心地問。
緊張嗎?樂景宜一怔,低頭尷尬地搖一搖頭。
「我是樂家人嘛。」
一說出口,才發現自己還是那個表面倔強不馴,卻仍企盼著獲得家族認可的樂景宜。
「你是樂景宜。」手指飛速地在鍵盤上移動,燕夏搖轉頭肯定地說。
「樂家人」的概念太大,他認定的只是「樂景宜」這個人而已。
悄悄地將頭枕回到他的膝上,樂景宜默默地沒有開口。
已經有太多的人對她在商場上的「鐵娘子」作風豎起大拇指,她都習慣了。習慣的最後結果是麻木,是忘記,忘記了曾渴求在樂家獲得一席之地的日子。
「好了!」燕夏搖大聲地宣佈修復完畢。
「你好像挺習慣做這個的。」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習慣這個?不。」他搖頭,「我一直是只負責破壞的,修復的工作只做過兩次--這次和上次在你公司的那一次。」
「你經常破壞計算機系統?」樂景宜驚訝地抬起頭,他在燕家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呀?
「這是我自己在網上接的工作,我喜歡做這個。」迅速地破壞,顛覆原有設計令他很有興趣。
「他一直說你有錢,就是靠這個賺來的。」現在人們的「一技之長」真是五花八門。
「嗯。」燕夏搖單純地點點頭。
樂景宜微皺起眉,她不以為燕家不會知道燕夏搖在網上做了什麼,擁有計算機奇才的他即便沒有「預言」的本領,也該是任何人急欲擁有的對象。為什麼會輕易地放他出來,還任他以「燕冬搖」的身份暴露在外呢?雙生子相安無事地共存至今,為何偏偏有必要出這一招呢?
「你在燕家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她伸長手歎息著拍拍他的臉,他的臉太光滑,忍不住又掐一把。
任她的手指在自己臉上作威作福,燕夏搖認真地回想一下,才開口回答她的問題:「看書,玩計算機,睡覺,還有想你。」最後一項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有些尷尬地收回在他臉上游移的手指,她不自在地笑一笑,「寂寞嗎?不甘心嗎?」
「為什麼?」他不解地瞪大眼。
因為他們不重視你,囚禁你啊。想說,還是收住了嘴,他有太單純的一面,也許是天賦難得吧。不像她,總有太多的不甘不願,即使人前是多麼爽朗利落的樂景宜。
「真的不寂寞嗎?」不是會想她嗎?沒來由地,她心裡竟然介意起來。
「不會。」燕夏搖很快地搖頭,「不過,總是想你。」想再見一次面,想重溫一下當年的感覺,想和她面對面,而不是躲在角落裡做個局外人。
「甜言蜜語。」她笑,臉不自主地在他腿上磨蹭幾下。
只聽見頭上傳來一聲極輕的抽氣聲。
她不解地一偏頭,很巧,很明顯地看到他神色的變化。
這下抽長氣的輪到她了,一抬頭,正好瞧見他也滿面通紅,眼瞧著那張臉情不自禁地低了下來,她卻僵在原地不能動彈。
不能動彈的結果是,嘴被一個溫熱的東西堵了個嚴嚴實實。
幾近不能呼吸。
她是沒有經驗,也聽過「青澀的初吻」,雖然無從比較,但這個吻夠青澀就是了。
終於,他的唇依依不捨地離開。
空氣中,只有兩個人大聲喘息的聲音。
她的頭仍仰靠在他的膝上,脖子好酸,肺部又極度缺癢,臉燒得似會隨時炸掉。
「喂,你是第一次嗎?」雖然問了也沒什麼價值,但她總可以確定一下彼此的狀況是否同等。否則,她吻得這麼辛苦豈不太冤枉。
「第一次這樣做。」
燕夏搖緊緊地抱著她,氣息仍不平穩。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他要的還更多。
簡短的「交流」過後,兩人又陷入一片死寂。
「呃,我去洗個澡。」低著頭,樂景宜率先起身走向浴室。
依依不捨地目送她離開,燕夏搖毫不掩飾眼中的慾望。
半晌,他才轉身面向計算機,臉上漸漸浮現出複雜的神色。
※※※
希望她從浴室出來之後,發現他已不在時不會太生氣,她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但願不要太生氣。
她大概是以為自己在某方面還是--怎麼說呢?純潔吧,儘管這個詞用到自己身上實在是太慪。其實,他今晚差點就走不成了。如果她對自己的響應真代表某種意味的話,不,他絕不能這麼想,否則叫他如何甘心離開。
早就知道那台計算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一路無礙地離開樂家,卻拖延著沒有動作。因為,這也意味著要離開她。
好不甘心!但待在她身邊,終究會為她帶來不明的危險,現在只求這樣的離開只是權宜之計,他會回來,他要確定今晚彼此間燃燒的火焰的意義。
※※※
「他走了?」樂緋盈平靜地問。
「是,留下『我走了』三個字就不見了。」
樂景宜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焦躁的恨不得揪自己的頭髮。
他有種!洗個澡的工夫就走了個乾乾淨淨。樂家的保全系統被停止工作十分鐘,把設計這個系統的樂景適他們氣了個半死,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用那台計算機操縱一切的。
問題是,他蠢死了,現在跑出去,不是白白送死嗎?還是做別人的「替罪羊」!
「我倒有個法子勸他回來。」一直安靜旁坐的樂吉慢悠悠地開口。
樂緋盈繃緊了臉,沒有出聲。
「什麼法子?」樂景宜欣喜地問。
「他該是很寶貝你的吧。」樂吉笑得很微妙。
樂景宜臉微紅地點點頭。
從一開始,他就像只撒嬌的小狗一樣舔著自己,獨佔欲明顯地令自己無法裝傻,用「寶貝」來形容他對自己的態度真的好像不過分呢。
「這就好辦了。」樂吉輕鬆地一笑,「說你出事了不就行了?比如,不明失蹤。」
※※※
從來,只覺得世界裡只要有樂景宜一個人存在就好了,周圍怎麼會有這麼多不相干的人呢?他不喜歡,但因為她,他願意試著忍耐。她的朋友中確實有些逗趣不太討厭的,可是,不包括眼前一直在聒噪的這位。
「很奇怪我為什麼會找到你嗎?當然,你還不大瞭解這個地方,但必須明白一點,我左三弦,真正是只有『神通廣大』四個字才能勉強形容一下的,就是我啦,我啦!你眼神看哪裡?你不要學那隻母老虎那樣目中無人啦,這會破壞你帶給人的美感耶。」
疾步行走的人因為對方口中提到的那個人而腳步微微一頓,又繼續前行。
「咦?有反應啦。很好,但麻煩你不要擺出嫌棄的樣子,很令人傷心的,我被母老虎蹂躪,一個人在公司任勞任怨半個多月也就算了,反正反抗也是白費力氣。但是!看在我追著你滿世界跑的份上,停下來聽我說一句話嘛。」
疾步的人當他在打屁,繼續前行。
「你不要走這麼快啦!這裡是緬甸的叢林耶。」
是嗎?緬甸的叢林?這又怎樣,他只是挑了處人煙較少的地方而已,他還有他的目的。
「其實我只是代樂家傳一句話,樂景宜不見了!」哼,就不信這招也喊不回他。
腳步硬生生地頓住,一雙美眸驚怒地掃射過來。
「喂,不是我綁架的,別這麼看我。」左三弦怕怕地退後一步。
他哪來這麼多廢話!一個箭步,燕夏搖拎住左三弦的領子,緊張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這麼回事。」左三弦無辜地攤手,「樂景宜無故失蹤,樂家要我這麼告訴你。」
隨手甩掉左三弦,燕夏搖匆匆地往回去。
「等一下,你沒聽見我說嗎?這個消息只是樂家要我告訴你的。」
喊住他,左三弦的臉上有少有的認真和警告。
燕夏搖皺緊眉,他是覺得樂家有些詭異,有可能是樂家引他回去的詭計嗎?樂家對他也有企圖?「你幹嗎跑到這兒來?」
緊跟著他的腳步,左三弦邊走邊問。
「找傭兵。」事實上,一切都聯繫好了,他原來要去和他們會合的。
吞一口口水,左三弦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是想幹掉燕家和樂家這些可疑的敵人吧?」
燕夏搖默默地往前走,從樂家出來後,他查到一些數據,所有針對他而來的危險似乎都與「燕家」息息相關。
「只有燕家。」他打算一個一個慢慢來的。
左三弦猛抽一口冷氣,什麼叫只有燕家?嗚鳴嗚,他現在就離開這個恐怖分子是不是還來得及?
※※※
「我們也沒有接到什麼信息,景宜在你離開後第三天就莫名地不見了,我們還想著是不是找你去了呢。」
匆匆趕到樂家,出面招待他們的是樂緋盈。
燕夏搖默不作聲地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左三弦驚恐地瞪大眼。
要是家裡那群老頭子知道自己和一個恐怖分子在一起,還意圖對樂家女主人施加暴力,會不會乾脆殺人滅口,不承認左家出了他這麼個人物?
燕夏搖閉著眼,久久才放開樂緋盈的手。
自始至終,樂緋盈對他突兀的舉動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詫的神色。
「她在哪?」燕夏搖低聲問。
他看到的幾個影像裡都沒有樂景宜受威脅的情景。在樂家,有誰能輕易地令她消失?
樂緋盈微微一笑,「她在一個她可以選擇來去的地方。」
如果她沒有喪失人身自由的話,為什麼會如此神秘地消失不見?燕夏搖皺起雙眉,他不能理解眼前這個女人的意思,她幾乎是承認自己知道樂景宜的行蹤。
「她危險嗎?」他關心的只是這個。
樂緋盈退去笑容,搖搖頭,「我不知道,危險也有很多種,身體上的和心靈上的,哪個更嚴重呢?」
「她究竟在哪?」他不喜歡這些喜歡裝深沉的人。一是一,二便是二,大概惟有景宜和自己喜歡這樣的方式。
「她想通了,自然會出現。」
站起身,留下一句話,施施然離去。
「想通?」
左三弦站起身,困惑地側頭看他,「莫非母老虎想不開出家去了?」
回應他的是一記超恐怖的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