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修眉不得不佩服凜季秋的老謀深算。她回來了這麼些天,都沒引來段氏人表面的關注。而凜季秋只是派人給她送了箱酒,此刻她就被「請」進段氏議事的大廳。
坐上位的,是她的堂叔段志義,現任段氏當家,他老當益壯,是個狠角色。當年作為前任當家女兒的段修眉,之所以在逃家後沒被族人急切地找回,也是多虧了他安撫人心的手段吧。同她父親這一房不同,段志義的子孫極多,而且頗有一房子孫佔盡段氏所有要職之勢。
看來,她要在段氏做主,當真是有「強敵」當前啊。
「修眉,這麼些年未見,還好吧?」坐上位的段志義先發了話,口氣中儘是關懷之意。
「謝謝堂叔關心,修眉很好。」段修眉恭敬有禮地回答。
「自然是好了,這麼多年對段氏不聞不問地瀟灑過日子,還有什麼不好的。」旁邊有人忍不住要酸酸地放冷箭了。看來,堂叔的「打手」不少啊。
「修眉少年任性,這些年累著諸位了。現在修眉回來就是為盡一己薄力,以免堂叔年事漸高,不堪重荷。」段修眉不緊不慢地順著把話頭接下去,擺明了自己的來意。
「哼,這時候倒想著來分一杯羹了。」
「女流之輩,自不量力。」
「……」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全場似乎只有三人保持鎮定:段志義、段訓、段修眉。
段修眉只是靜靜地任那些碎言碎語隨風而去,再次發現這些言語並沒有她少年記憶中的那麼令人傷痛。
「堂叔,恕修眉冒犯。這是我總結的一份小小的資料,上面有段氏這些年來發展的一些小小的數字,您老請過一下目。」段修眉走上前,將資料交給臉色微變的段志義。
段訓則始終靜坐一旁,一言不發。
「想來堂叔必定比修眉更清楚,這些年來段氏的經營狀況已無法僅用『欠佳』二字來形容。」而這箇中的緣由,絕大部分是因為段志義一房的好大喜功,又屢次投資錯誤。
段志義一頁頁地翻著資料,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他都不知道段修眉是從哪弄來這些的,就連他列的假賬和真實賬目的對比都列得一清二楚。
「修眉,那麼去找老奶奶決斷一下吧。」段志義不得不妥協。
「那您先請,堂叔。」段修眉仍有一派的恭順有禮,跟著段志義走出了大廳。
留在大廳的人仍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臉上一片茫然。
段訓站起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旁邊有人一把拉住他,焦急地詢問:「段訓,這是怎麼啦?」
段訓大踏步跨出門坎,頭也不回地指指天空,「要變天了。」
※※※
「老奶奶,現在就等您的一個說法啦。」大廳裡,段志義恭敬地請示老奶奶的裁奪。按段氏的規矩,若新任當家在前五年內沒有任何業績就必須被人取代了。他掌權六年了,手中造成的虧損數字不是一般的大。不過,他怕的不是這個。令他犯怵的是凜季秋和段修眉的關係。他可以不理家規、只手擋天,可他不得不顧忌凜季秋的力量。
「修眉,你怎麼說?」沉吟半晌,老奶奶面無表情地看向段修眉。
「老奶奶,我聽您的定奪。」段修眉恭敬地站在一旁。堂叔這些年的作為,老奶奶自然看在眼裡,為什麼從未用家法加以追究?段修眉深知這其中的利益關係,倒也懶得咄咄逼人了。反正,家規擺在這兒,量老奶奶也得顧忌三分。
「這樣吧,志義這些年雖無功勞也有苦勞,也是你的長輩。修眉,你就待在你堂叔身邊,好好盡個晚輩的本分,為段氏出份力吧。」老奶奶三兩撥千斤,一下子就作了決斷。段修眉不禁啞然。她不敢相信老奶奶竟會偏袒堂叔至此,看來,「逼宮」這一招在老奶奶這裡是行不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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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了?」凜季秋一邊慢慢地斟杯清茶,一邊淡笑著以手指撥弄著盆栽中的雨花石,似乎一點也不奇怪段修眉在段氏遇到的挫折。
「是啊。」段修眉無奈地拿著一塊石頭把玩,心裡有點悶。
「你還是太嫩。」拿出絲巾擦乾淨手指,凜季秋輕笑著再度打擊她。有聰明的頭腦和沖天的幹勁還是不夠的,看來他還得教教她關於「手段」的知識。這世上是沒有純潔如羔羊的領導者的。
「謝謝。」段修眉立即擺出低眉順眼的嘴臉。
「不甘心?」看她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凜季秋笑得更開心了。儘管仍只是淺淺的笑,但看得出,他真的是很開心。
「是。」段修眉揚起了倔強的眉。
「不甘心就想辦法呀。」凜季秋的回答毫無建設性,看得出是故意這麼說的。
「難道要我發動家族全體去彈劾我堂叔啊。」段修眉自認做不出來。
「為什麼不可以?哪種方法最直接有效,你就用哪個啊。」凜季秋說道。他自己倒是偏好通過一步步、慢慢地佈局來達到目的的,因為這樣比較有美感,當然,成就感也是少不了的。
「其實最有效的方法是把他們全部押運到一個偏遠小島上,然後我就可以獨步天下了。」段修眉開始考慮此事的可行性。
凜季秋「贊同」地點點頭,「很好,總算你還有想像力。」
段修眉垮下臉,知道從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一丁點虛偽的同情都是妄想。
「段氏真正掌實權的就只有你堂叔和老奶奶?」凜季秋緩緩地提醒她,在她沒學會玩手段之前。他還是大發慈悲地教她幾次吧。
段修眉眼神一亮,隨即又懶懶地一揮手,「不,那個人不會幫我的。」事實上,她也找不出那個人幫她的理由。
「不試怎麼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是段氏最中立的人物吧?」凜季秋微笑著勸她。對於那個男人,他也稍微有點興趣呢。至少,那個「他」也算是段修眉生命中重要的一段吧。
看著凜季秋悠閒自在的笑容,段修眉覺得自己還是盡量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為妙。不過,他提的建議……她苦笑一聲,也還算是吸引人吧。和「他」也不能老這樣在外圍兜圈了,是時候要跟「他」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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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似已有所決斷的段修眉,凜季秋臉上的淡笑瞬間斂盡。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覺得在人前擺出任何一種表情都是一種太累的事情。最好就是一人獨處,這樣他就不需要看自己的表情。在他的心中,段修眉和別人最大的不同之一,就是在她面前,他會有實實在在的情緒流露。可惜,她還是太嫩,終究是與本身的年齡與經歷有關,不過他倒真的很期待將來她與自己爭鋒時的情形,那必定不會令人無聊。因為他要的,不是朋友、寵物、愛人或是其他什麼無謂的感情,而是對手,一個勢均力敵、相伴一生而不覺無趣的對手。
「老爺,凜九爺要見您。」一個男傭輕輕地走近凜季秋,小聲地匯報,惟恐擾了他的思緒。
凜季秋微一皺眉,對這族中資歷最老的長者的來意,心中早已有了底。
「換在大廳見。」他冷冷地吩咐。他不喜歡在書房內見人,段修眉算是個例外。
男傭領了命,趕緊靜靜地退下去,書房裡頓時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凜季秋將段修眉剛才把玩過的雨花石放回盆內,才慢悠悠地出了書房。近來,他對處理族中這些瑣碎的事務已漸漸有了倦意。永遠一成不變的人,永遠一成不變的貪心,何時是個頭?
待凜季秋進了大廳,凜九爺已端坐在椅子上,見了他也未如常地行禮。看樣子,是要來給自己個下馬威了。凜季秋無謂地在心中冷冷一笑,然後自顧自地坐在上位,不想去追究凜九爺的失禮,反正只是倚老賣老而已。
「季秋,今天這件事,你一定得給我們個准信。」凜季秋一落座,凜九爺就馬上繃著臉發話了。
凜季秋慢條斯理地挑出一塊小點心,不準備嘗,只是無聊地將它慢慢捏碎。凜九爺看見他毫無反應,頓時心突突地跳。不知為何,他就是有些怕這個後生小輩。
待手中的小點心都成了碎屑,凜季秋才面無表情地抬起了頭,「什麼事,你說吧。」
暫時定下心,凜九爺硬著頭皮開了口:「你是凜氏當家,傳宗接代這麼重要的事,你不能再拖下去了。」眼看著凜季秋對段家那丫頭的興趣一天比一天濃,他們這群老頭都快急瘋了。
「就這事啊。」凜季秋冷冷地勾起一邊的唇。
凜九爺的心臟頓時停跳一拍。
「過兩天就給你們准信吧。」凜季秋出人意料地爽快承諾。
「那……」凜九爺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再開口。來之前都想好了的,還想著建議凜季秋看看本族的姑娘的,不料一見了面,自己就不敢吱聲了。
「如果沒別的事的話,就這樣了吧。」看穿了他的心思,凜季秋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凜九爺決定見好就收,趕緊告退,全無方才要給人下馬威的氣勢。
看到凜九爺倉促離去後,凜季秋才微微皺起了眉。他對妻子的人選現在倒不是很在意了,只要對方的家勢能對凜氏有所助益就行。那麼,十大家族是不宜再考慮了。原本有個最佳人選安神葵的,但前段日子她又出了狀況,也不知現在好了沒有。
向男傭要來電話,他撥通了安神葵的號碼,「是我,凜季秋。」
「你好,我是安神葵。」安神葵的聲音從電話線中傳來,似乎已恢復往常的淡漠冷靜。
「安神還有沒有意向與凜氏聯姻?」凜季秋不想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問。
「當然。」安神葵答得很果斷。
「那麼我明天會派人來送聘禮,訂婚、結婚的吉日由安神家選。」聽出安神葵已恢復了正常,凜季秋立即作出了安排。他和安神葵是再適合不過的一對了,兩大家族勢力的結合必然會有一番大變化,隨之而來的挑戰感正是他要的。當然,安神葵對婚姻的理念與他一致是個很重要的方面。
「兩個月後,即10月21號宜訂婚,明年沒有特別好的日子,最適合我們結婚的日子在後年下半年的7月份左右。」安神葵迅速地回答,「我說過,我們的命格是最契合的。」
凜季秋淡淡一笑,為他們兩個達成的共識。「那就照你安排的行程辦。」凜季秋全盤接受安神葵的安排。反正命理之學正是安神一族的長項,此事的進程無所謂,他只要看到結果。
兩個都未在意安神葵突出狀況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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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訓居住的院落並不亞於老奶奶的,因為他家這一支從祖上時開始,就掌有族內一切獎懲的權利。在家法地位甚高的年代,段訓家這一支的主事者所說的話,對於段氏人而言,就是法律。即使是現在,段訓作為他家的主事者,其擁有的權力仍是不低於段氏當家,只是他們這一支從來作風就很低調,平時都盡量表現出作為輔佐者的姿態而並不參與爭權奪利,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就是這個院子。段修眉仍記得年少時,她有多少次想越過大牆進去看個究竟。不過那時,吸引她的並不是作為律法代表的段訓一家的威嚴。
「吱呀——」就當段修眉徘徊在高牆下、瞪著大門回憶那些往事時,大門卻被人由裡推開了。
「有事嗎?」段訓站在門坎後,嚴肅地問。
段修眉頓時有些恍惚了,若時光倒轉幾年,就為了聽這一聲嚴肅的詢問,她甚至可以在這徘徊兩個多小時,就為了想像「他」開門的那一剎那。
「有事嗎?」見她直直地盯著自己發愣,段訓有些不自在地放大了音量。
段修眉一愣,從虛幻回到現實,手不由自主地摸摸心跳,奇怪,現在並沒有那時那種像跑完馬拉松之後的感覺啊。
「我沒事。」她下意識地想逃。段訓沒有叫住她,任她狼狽地離去。又是這樣,沒有對話、沒有交流。段修眉痛恨彷彿又回到從前的自己。就這一刻,她寧願當回那個拋棄過往、麻木生活的段修眉。
「啊!」她急急頓住逃跑的腳步,沖天一聲大喊。不能再這麼沒出息了,否則別說凜季秋,就連她都要唾棄自己了。
段訓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她逃也似的離去後,卻又狂喊一聲,然後以一種奇怪的氣勢急沖沖地向他走來。怎麼說好呢?用「視死如歸」來形容她會不會不太妥當?段訓拒絕這個奇怪的念頭。
終於衝到了段訓的面前,段修眉張開嘴,準備一鼓作氣地把該說的話說完。
「進來說。」段訓打斷了她,然後將門打開了。
段修眉閉住嘴,趕緊跟著他走進大門。旁邊的走廊裡,這時候走出了一名女子,樣貌端莊而樸素。
「你好。」段修眉主動上前向她打招呼,態度落落大方,一掃之前的緊張不安。
女子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隨即大方地向段修眉點點頭,「修眉,好久不見。」
「是啊。」段修眉微笑,指一指站在她身旁的段訓,「借你老公用一會如何?」
「當然可以,那我先失陪了,不打擾你們。」女子衝他倆笑一笑,得體地離開了。
段修眉突然發現當成人的感覺真好,大家不再會有那麼激烈的情緒,起碼在表面上,大家可以相處得很好。轉過頭,她對段訓微笑,「那現在請讓我用一用你吧。」
※※※
一個星期後,段氏當家易主的消息傳開。段志義告老隱退,將位子傳給前任當家之女段修眉。
凜季秋的書房裡,今日的氣氛也有些不一樣。「恭喜。」端起一杯酒,凜季秋小啜了一口。近來,他也開始學著慢慢飲酒。或許是近墨者黑吧,他竟發現原來酒的滋味也是不錯的。
「同喜。」段修眉將酒一飲而盡,眉宇間有些懶洋洋的味道。
「怎麼,勝利來得太容易,有些無趣?」凜季秋一語道破她的心情。
「是。」段修眉並不否認,「我沒料到段訓肯幫忙,也沒料到他這一幫忙,堂叔就將這位子拱手讓人了。」
「覺得事情太簡單?」凜季秋夾了一箸小菜爽口。
「不,事情才剛開始呢。」她可不會天真地以為段志義會就此善罷甘休。他會暫時屈服,只不過是因為不敢太明目張膽地違抗段訓所執的家法。再說,還有老奶奶那關沒過呢。
「不過,明的那關你算是過了。」凜季秋知道她的心情,算是給她一點安慰。
段修眉一笑,露出少見的調皮。
凜季秋的臉莫名地一熱,趕緊飲下一大口酒,卻在倉促間被酒嗆了嗓子,噴出來的酒灑了他一身。
段修眉抓起餐巾,趕緊上前為他擦拭。
「不……咳咳……不用。」凜季秋極力壓制住嗓子的不適,伸出手拒絕她。灑在他右手上的「金菊」一滴一滴地向下滴,酒香依然誘人。鬼使神差般地,段修眉湊上前去,自然地伸出舌頭在他右手上一舔。
凜季秋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硬。段修眉頓時回過神來,腦子轟地一炸,舌尖卻不自覺地在唇上打個旋,猶自回味。
「我去換件衣服。」凜季秋冷靜地站起身,向門外走去,留下了腦子仍在轟隆隆響的段修眉,一分鐘過後,段修眉不敢確定,但她真的聽到從凜季秋臥室的方向傳來了狂笑聲。
「哈哈哈……」一進臥室,笑意就再也禁不住地從凜季秋的胸膛竄出,他用手撐著桌面,笑得不能自己。
拿著衣服準備為他換的男傭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從未見過自己的主人笑得這麼放肆過,跟在凜季秋身邊三十年,這樣的情形還是第一次呢。
凜季秋仍在狂笑,直到腹部酸疼。為什麼笑,他也不清楚,他只覺得心飛得好高,完全沒有邏輯、沒有理由。勉強找個理由的話,可能是因為她酒鬼般的舉止吧。天,她的舌尖甚至還在唇上打旋,而且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凜季秋忍不住地又是一陣狂笑。
「老爺,您沒事吧?」待他安靜下來,男傭戰戰兢兢地上前問了句冒犯的話。
「我沒事。」冷靜下來的凜季秋,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那你要沐浴後再更衣嗎?」男傭小心地問。
凜季秋沉吟一下,「不用,洗一下手,換件衣服就行。」提到手,似乎又感到段修眉溫潤的舌瓣在它上面的感覺,心中一陣酥麻,凜季秋趕緊將手浸入男傭遞上的洗手盆內。他果然是不能飲酒的,腦子都變奇怪了。
這一廂,段修眉自覺沒臉再留在這裡和凜季秋繼續談笑風生。還是趁他把自己當變態掃地出門之前,有點自知之明地溜走吧。
「段姑娘,請留步。」
暗暗詛咒阻礙她逃離犯罪現場的人,段修眉還是無奈地停住了腳步。原來是凜季秋身邊的一個男傭,手裡拎著兩瓶酒,微喘著氣趕了上來。段修眉緊張地盯著他,心裡很怕被人報復,畢竟她侵犯了他的主子耶。
「段姑娘,這是老爺吩咐送您的酒。」男傭恭敬地遞上酒。
不會吧,只是小小地舔了一下他而已,凜季秋有必要送毒酒給她嗎?段修眉垮著臉接過酒瓶,不敢當眾違抗凜季秋。
「你家老爺剛才吩咐的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男傭搖搖頭,「上次您來的時候,老爺就吩咐過了,以後您每次來的時候都送您兩瓶『金菊』。」
段修眉悄悄地吐了一口氣,心裡輕鬆了一點,她道了聲謝後,便逃也似的走了。不管怎樣,今天這兩瓶酒她肯定不會喝的了,還是等這場小小的桃色風波平息後再說吧,她是真的怕了凜季秋的手段。就這麼拎著兩瓶酒,她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段氏。
避開大門,她從偏門閃進。說實在的,她現在雖然被稱作段氏當家,但是面對段志義那麼一大幫子人,她的位子也只是形同虛設罷了,而現階段她還不想搞大風波來對付那幫人,所以她能避則避。
「好好的,走什麼偏門!」耳旁傳來一聲喝斥,段修眉摸摸鼻子,乖乖地等來人訓話。反正他叫段「訓」嘛。
段訓緩緩走近她,帶著一臉的不贊同,深藍色的棉布唐裝穿在他身上也頗為威嚴。段修眉不敢為自己辯解,事實上她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甚光彩。
「你這樣像什麼樣子?!堂堂段氏的當家,居然這麼偷偷摸摸地走傭人出入的地方!」段訓的呵斥毫不留情,向來嚴肅樸實的臉上是真真切切的怒氣。
面對這樣的段訓,段修眉不敢有任何舉動,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每次她淘氣搗蛋被段訓逮到時,他也是這樣一臉怒氣地呵斥她的。
「你下一步打算怎樣?」將段修眉引到僻靜的角落後,段訓換了一種語氣,小聲地詢問。
「反正不會是現在這樣。」段修眉輕鬆地從地上拔根草亂扯。
「保密?」段訓一笑,似乎很滿意她的謹慎。
「不是,沒想好而已。」段修眉不怕死地回笑。
段訓不怒反笑,「你小時候就是這樣,總是喜歡出其不意。」他的神情裡有著對過去的懷念。
段修眉不自在地笑了,她還是沒辦法對年少時發生的一切釋然。
她的沉默影響了段訓,段訓也沉默了起來。
段修眉看看天,將手中的草莖扯斷,對他嫣然一笑,打破了兩人尷尬的局面,「你說,變天以後,會有什麼來臨?」
段訓一怔,隨即會意地一笑。不管是雷電還是暴風雨,他已經期待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