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又是魚湯。」白浩天嫌惡的皺眉,連忙將身體往後退。這一個星期來,他天天喝魚湯,喝得都快吐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為師的我好心幫你送湯來,你竟然用這副尊容回報我啊。」程佳羽眼睛微瞇的看著他。
「你的好意我很感謝,但是可不可以偶爾換換口味。」他現在可是聞「魚」色變啊。
「可是,我爹地說手術後喝這種湯,對傷口的癒合很有幫助耶。」她想了一下,接著道:「當初光……呃,汪老師受傷時,也是喝這種湯喔,他比你認真多了,整整喝了兩個星期。」
「你跟汪老師吵架?」白浩天突然問。
「呃……湯要趁熱喝,不然涼了就會有腥味。」程佳羽房間迴避話題,動手幫白浩天盛湯。「今天你不再委屈一點,明天我請爹地改雞湯給你喝。」
「他人不錯,又很喜歡你,難道你真的討厭他?」白浩天知道程佳羽不願意談汪仲華的事,但是他還是替汪仲華講話。那一天晚上,看見汪仲華顫抖的緊握住程佳羽的手、激動的說不出話的情況看來,他明白程佳羽在汪仲華心中的份量有多驚人了。
也許別人沒發現,但是他真的看見汪仲華的眼角滑下一滴淚。英雄淚呵!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才覺得得汪仲華看起來不再那麼刺目了。
「白浩天,你……」程佳羽詫異他說的話。
「對不起。那一天,我偷聽了你們的對話。」他並不是故意的,但是只要有關她的事,。他就會不由自主的去注意。
「什麼?你——唉!算了,反正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跟你計較了。」程佳羽把湯遞到他面前:「喏!」
「汪仲華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為什麼不能平等對待呢?」
「他?他什麼時候救……」程佳羽突然打住。
「想到了?」
「那次群架事件是他不自量力的跟過來,才會招來那次的無妄之災。」
「不自量力?經過這次綁架事件,你還認為他是一個『需要人保護』的男人?」
程佳羽不答話了。
的確,從汪仲華那次展露的身手看來,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保護。那麼這些年來,他為什麼不說?把她騙得團團轉,她不生氣才怪咧! 先前的尷尬,加上現在的欺騙,程佳羽舊「愁」新恨加在一起,對汪仲華更是不諒解了。她覺得自己像被玩弄了一樣,虧她還如此推心置腹的待他,哼! 白浩天沒有打擾她的思考,靜靜地別著魚湯。
「桂嫂呢?」過了好一會兒程佳羽才又開口,但是說的卻是完全不相干的事。
「她回去幫我拿換洗的衣物。」
桂嫂是在白浩天家幫傭的女傭,白浩天受傷住院後,她就代替白浩天的父母來醫院照顧他。
程佳羽實在心疼白浩天,白氏夫婦在白浩天送進醫院至今,從未來探視過他,只有在他剛送進醫院來那一天,白先生曾打電話來醫院詢問他的傷勢。知道子彈只是擦過左手臂,劃個一道傷口,沒有生命之憂後,便不再關心,只派桂嫂一照顧他。
親生兒子耶,獨生子耶。他們夫婦怎麼可以如此冷淡待之呢?沒有家庭的溫暖,難怪他也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態度待人。程佳羽現在才能理解白浩天叛逆行為背後的原因。
為了父母者,如果無法善盡照顧孩子的責任,當初何必生下孩子呢」只生不教,徒增社會亂象罷了。
「還好有桂嫂在。」程佳羽感歎。
白浩天不語,轉頭看向窗外。
「對不起。」她竟然在他面前提他最不願意提的事,她真的是豬喔。
「算了。」他轉過頭來,將碗交給她,淡笑:「你也很照顧我,天天給我送湯來。」
「我是借花獻佛,湯又不是我煮的,我只有跑腿而已。對了,我幫你帶了幾分同學幫你抄的筆記,放在我機車的置物箱內,我現在去拿,你等一下。」
程佳羽離開後,病房廁所的門才緩緩打開,走出一個人。
「干麻要躲起來?」白浩天看向他。
「她還在生我氣,不可能會見我的。」汪仲華神情落寞的斜靠在床邊,程佳羽剛剛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
「如果你現在想放棄,那我就不客氣了。」白浩天挑戰的眼神直視他。因為對手是汪仲華,所以他才決定放棄程佳羽的,但是如果汪仲華自顧棄權,那他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你?」汪仲華不敢相信。
「沒錯,我承認我很喜歡她,雖然我跟她之間是師生關係,雖然我跟他相差了十歲,但是,我就是喜歡她。也許我現在還不夠資格追求她,但是我會守在她身邊,直到我有那個資格,配得上她為止。」白浩天的語氣堅定,一席告白讓汪仲華震撼不已。
白浩天此刻的心情又何嘗不是自己當年心境的翻版呢?當初自己不就是暗自發誓,要努力成為一個配得上程佳羽的男人,然後一輩子保護她、愛她、疼她的嗎?
如今他已經夠這個資格了,為什麼要退縮不前呢?二十年來的守候,為的不就是能與他雙宿雙飛嗎?
「考慮得如何?」白浩天看見他站直了身子,看來是有所決定了吧。
「原來我以為是自己疑心太重,想不到你對佳佳真的有非分之想。」汪仲華幽他一默。
「難道你之前看不出我對你的敵意?」
「有一點。我以為你是對每個老師都有敵意。」
白浩天失笑。「不要轉移話題,我還在等你的答覆。現在,你我不是師生關係,而是兩個男人之間的談判。」
「好!」汪仲華忍不住讚賞他,幸好他現在只是個國中生,否則他會是個強勁的對手。
「我守候了佳佳二十年了,沒有理由現在放棄,換別人守護她。也許你現在的條件不如我優厚,但是不久的未來也許你便能超越過我。所以為了預防日後你對我的威協,我在你尚未成氣候前,擄獲佳佳的心。」
「是嗎?那你動作要快一點。」
看著汪仲華一臉的眷戀,白浩天承認,他心裡真的有點不是滋味。但是,他依然很有風度的伸出右手:「祝你成功。」
「謝謝。」汪仲華也伸手接受他的祝福。
「白浩天,我回來了,你的筆……」程佳羽的聲音止於她見到汪仲華時,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將筆記隨手一丟,程佳羽逃似的離開。
「佳佳,等一下。」
???
「幹什麼?走開啦。」程佳羽回身揮了一拳,阻擋汪仲華的接近,不過被汪仲華躲開了。
「佳佳,你聽我說好不好?」汪仲華仍然不放棄的追上去。
「別過來,再過來,小心我對你不客氣。」程佳羽停下腳步,回頭警告他。
「好,你想打架是不是?跟我來。」汪仲華拉她走向停車棚,將她塞進自己的車裡,自己也坐上駕駛座。
「你會開車?!」程佳羽不置信的睜大雙眼,她記得他不會開車也不會騎機車啊。
汪仲華趁開車的空檔,將自己的汽、機車駕照拿給她看。程佳羽的眼睛張大到不能再大:「你早就考到駕照了,甚至是……是在我拿到駕照之前。」想不到他竟然騙她這麼久。「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沒有了,就這兩件事,我會武術及會開車這兩件事」。
「就?」光是這兩件事,就把她騙得團團轉,他還想怎樣?嘲笑她嗎?
汪仲華不語,他知道她現在正是氣頭上,不管他如何解釋,她一定聽不進去,所以他不選擇在這個時候做辯白。
車子一路開到程佳羽以往學國術的道館。汪仲華停妥車子後,一路拉著她往道館內走。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被汪仲華拉著不放,程佳羽氣憤的低嚷。
「決鬥!」
「決鬥?」
今天不是上課日,所以道館內沒有半個人,汪仲華放開程佳羽。「看你有多生氣、多不甘心、多想揍我,全部發洩出來,不用客氣。」
「你想用苦肉計?」程佳羽不屑的雙手抱胸,斜眼看他。
「不是,我說過了,我是要跟你決鬥,所以我不會站著挨打。」
「哦?為什麼?」
「為了要向你證明我不是懦弱的男人,為了要向你證明我有能力保護你,也為了要向你爭取一個機會,一個聽我解釋的機會。」汪仲華誠懇的望著她。
「好,只要你能打贏我,我就聽你解釋。」她脫下外套,丟在一旁。「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沒關係,你使出全力吧。」汪仲華也將外套丟在一邊。
「是你自討苦吃,別怪我了。」程佳羽話才說完,招式已出。
綿密又凌厲的「掃雲掌」,掌掌攻向汪仲華的頭部;汪仲華則以「掃風掌」輕易的化解程佳羽的攻勢。
好上盤攻不下,改攻下盤。
程佳羽壓低身體,一退掃出,企圖混亂他的步伐。但是汪仲華一個簡單的坐身提膝就避開了她的攻勢。兩個人就這樣一攻一守,前前後後過了不下百招。
其實,仍汪仲華的功力,要在百招內輕取程佳羽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他知道此的程佳羽有滿腹的急氣要發洩,若不讓她適時宣洩出來的話,一旦爆發,他鐵定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因此汪仲華很小心的與她對招,不能傷到她卻也不能讓得太明顯,不然他的苦心就白費了。
程佳羽畢竟是學武的人,她當然看得出汪仲華是在讓她;尤其這百來招的對抗下來,她早就知道自己功力不如他,但是基於不服輸的心態,她仍然繼續與他纏鬥,況且自己也真的很想好好活動、活動筋骨,而汪仲華則是個不錯的過招對象。只是,再這樣繼續下去,肯定沒完沒了,說不定雙方都會因為體力透支而倒下去。
程佳羽腦筋一轉,回身以腳點牆,借力上躍,一個飛身側踢直攻汪仲華的頭部,逼他出手反擊。
汪仲華見他突然轉變攻勢,來不及反應,直覺的雙掌齊出。程佳羽受掌力反擊,整個人飛了出去,眼看就要撞上牆壁了。忽然一股力量自腰間攔下她,下一刻,她已經倒在一具寬闊的胸膛裡了。
「有沒有怎樣?」汪仲華及時抱住她,以自己的身體墊底,讓她跌落在自己的懷裡。
驚魂甫定的程佳羽撫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好險!要不然這一下如果撞上去,卻使不腦震,臉也會撞歪了。
確定她沒事後,汪仲華才放心的觀察她臉上逗趣的表情。經過這樣一備激戰後,她白皙的臉龐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潤,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他曾經不只一次的幻想,如果能像這樣將她摟在懷裡的話,不知是何種感覺。如今他真的做到了,雖然是意外,但是此刻她在他的懷裡卻是不爭的事實。
感覺如何呢?汪仲華只有兩句話,那就是幸福、滿足。
用手耙梳她汗濕的髮絲,湊近鼻子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沒想到她身上的汗水味也能如此的誘惑他。他不知道。如果再這樣繼續摟著她,他還能當多久的柳下惠?
突然發現自己還待在他懷中,程佳羽像被電流擊中一樣,彈離了他一段距離。「謝謝你救了我,我認輸了。」運動家的精神她還是有的。
唉!甜美的晚光,總是結束的特別快。剛剛還沉醉在幸福的甜蜜裡,如今卻因為程佳羽的態度,讓汪仲華的心裡湧上一股失落感。
「佳佳,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學國術,跆拳道、柔道的嗎?」
他柔聲的開口,幽幽的眸光緊緊鎖著她。
「大概是國小一、二年級的時候吧。」她記得他小時候學過一陣子。
「嗯,知道我為什麼要去學這些東西嗎?」他再問。
「不是因為好奇?」
「不是。還記得小學一年級時,有一次,你為了保護我,跟三、四個高年級的學生打架,結果你被打得流鼻血這件事嗎?」看見她點頭,他繼續說:「那次之後,我就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佳佳為我受傷了,我要保護佳佳。因為米爺爺曾經跟我說過;人都會保護自己心愛的東西。而那時,我心裡最喜歡的,就只有佳佳了,因為只有你對我最好。」
「我哪有?我還不是常常對你凶。」程佳羽提出反駁。
「即使你對我凶,我還是很高興。至少你願意理我,其他小朋友卻不願意跟我玩。」
「神經!」程佳羽忍不住罵他,哪有人被凶還會高興的?又不是被虐待狂。「可是你後來就沒怎麼在學,為什麼現在身手卻這麼好?」
「那是因為你曾經對我說過,只要我學會武功,就能保護自己,以後就不必跟在你身邊了。我怕你真的會不讓我跟著你,所以就不學了,但是又想到,如果不學,以後就不能保護你,所以我就瞞著你學功失。這樣一來,我既能留在你身邊,又有能力保護你,兩全其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騙了你。」他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佳佳,我之所以騙你,就是怕你不理我,你能體會我心中那種怕失去你的感受嗎?」
這樣赤裸裸的告白,讓程佳羽覺得鼻頭有點酸。想抽回手,他卻緊握不放。算了隨他去握吧。
「那你考到駕照的事為什麼也要瞞我?」她提出他另一條罪狀。
「佳,你知道我每天最幸福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嗎?」他朝她挪近了一些,讓她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吃晚飯啊。」
「不是!」他愛憐的點點她鼻尖。這個煞風景的女人,這麼好的氣氛下,她卻說出這麼不解風情的答案。
「不然呢?」
「是每天讓你載我上學、下學的時候。平常你總是不喜歡別人靠你太近,大概是因為你練武的關係吧,但是只有在你騎腳踏車載我時,我才能名正言順的抱著你。所以一旦我自己會騎車的話,我就沒有其它機會可以親近你了。」
「所以你就一直讓我誤以為你不會騎車,而事實上你技術好得可以飆車了,對不對?」
「佳,你別生氣,我……我……」見她又要發火,他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實在是……唉!」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憤而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她氣他的用心,卻也心疼他的用心。真是矛盾啊! 「佳,我知道騙你是我不對;但是如果不這樣做,我就不能夠守在你身邊啊。」他上前抱住她,讓她的背抵著他胸膛;「你是那麼的耀眼,愈跟你相處,就愈被你吸引,迷戀你已經到了無藥可醫的地步了。如果不守在你身邊,我擔心別人會把你搶走。」
「怎麼可能?看我這麼神勇,還有哪個男生願意接近我?」這是她的經驗之談。
「那是那些男人沒眼光。」他把下巴抵著她的頭:「記得那位田先生嗎?」
「方雲的舅舅?」他不提,她都快忘了他了。
「嗯。那時,每次你跟他出去約會,我就忌妒得快發狂,恨不得讓他立刻消失在地球上。」現在想起來,他心時感覺是有那麼一點酸。
「呵!原來那時你在吃醋啊。」程佳羽想起當時他那奇怪的舉動,忍不住吃笑出來。
「都是你害的,你還敢笑?」汪仲華開始騷她的癢,處罰她嘲弄他的癡心。
程佳羽最怕癢了,連連閃躲,最後順勢躺到地上,咯咯笑著討饒:「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
聽到她投降,汪仲華才停手。他側躺在她身邊,一手撐著頭,一手則愛憐的替她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佳,你知道嗎?為了要能一直陪在你身邊,我每次考試都盡量考得跟你相同的分數,為的就是希望能跟你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
「什麼!?原來你是故意的!」難怪她總覺得她跟他有緣的離譜。從小到大,念的學校都相同,連教書的學校也……咦?不對,他是師大第一名畢業耶,難道……
「到『太平』來任教也是你的計劃?」如果是,那這個男人也太神通廣大了吧。
「嗯,我努力讓自己的成績達到前三名的標準,這樣我就有權利自由選擇任教的學校,也才能順利的繼續陪在你身邊啊。」
想不到他為了她,竟然費了這麼大的心力,程佳羽第一次有被呵疼的感動。這個傻男人啊! 「跟屁蟲!黏人精!」她捶了他胸膛一記。
「佳佳!」他握她過來的手,溢滿濃情的眼直視她的。「你願意同情這樣一個為你費盡心思的癡傻男子,接納他滿腔濃烈的感情嗎?」
「我……」她猶豫著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討厭我,不是嗎?」
「我怎麼可能會討厭你。」她趕緊辯白,上次的違心之論,希望沒有傷害到他。
「那麼試著接受好不好?」他誠心的企盼。
望著他期待的肯神,程佳羽被融化了,雖然羞於開口,卻輕輕地點頭應允了。
她答應了?!汪仲華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程佳羽答應接納他了,二十年來的守候,終於露出曙光了,噢!讚美主。
「願意跟我交往嗎?」他貼近她,再一次的確認。
「可是……我不會。」她羞得轉過頭去,不敢看他。長這麼大,卻沒談過一次戀愛,說出來真是丟人哪。
這樣一副小女兒的嬌羞模樣,讓汪仲華再次心動,他的佳佳也會有如此小鳥依人的時候;而且是在他面前,如此自然又不造作的呈現出來。
輕輕板回他的臉與他對視,她的兩頰已浮上兩朵誘人的紅雲。汪仲華情不自禁的佔據了她的唇,一解心中壓抑已久的渴望。
唇瓣相接,激盪真情。兩個初賞愛情滋味的愛情新鮮人,正沉醉在溫柔的吻中,渾然忘我,直到氧氣用盡,他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她。
「你不會沒關係,我會慢慢教你。」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教她,因為這輩子,他是不會離開她半步了。
「你……你為什麼會?誰……誰教你的?」程佳羽還微喘著氣。
「沒有人教我,是我自己常在心中自我演練的心得。」
「哦?這樣算不算意淫?」
「也許吧。」
「你為人師表,有這樣的行為不太好吧。」她瞟了他一眼。
「我可是只以你為對像喔,換作別人,求我,我還不屑咧!」
「哇!我的榮幸喔。」
「知道就好。」他又點了她俏鼻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