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光,你家開花店啊?」程佳羽提著一隻保溫鍋來到汪仲華房間,一進門就對滿屋子的鮮花怪叫。
「非我所願,眾人的盛情難卻嘛。」汪仲華無奈的攤攤手。自從他受傷住院回家休養這段期間,每天都有老師及學生來探病。而且每次都是人手一袋,不是鮮花就是水果,才會讓他不算小的房意充滿花香。
「是啊,你現在可風光了,人氣直往上升。」程佳羽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將保溫鍋裡的魚湯盛了一碗給他。
「謝謝。」他接過魚湯,好笑的看著她:「再怎麼風光也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呀。當時,你那副萬夫莫敵的氣勢可是轟動了『太平』及『永安』兩校咧!」
體育館一役,讓程佳羽的知名度更加攀升,「太平」的學生更加崇拜她,而「永安」的學生則是十分忌憚她。若不是校方刻意打壓,也許她早就上報了。
這一次的群毆事件在校方及幾位有力的民意代表奔走下,強壓了下來,沒有讓媒體大肆報導,只以「兩校學生發生衝突,有數名學生受輕傷」一語草草帶過就算是對社會有所交代了。
而兩校的事件發動者白浩天及甯方群各被記兩個大過以示處分,其餘的學生也依據參與的程度給予大、小不等的處罰。程佳羽雖然「平亂」有功,但是最後因為出手傷了一些學生,以致於功過相抵。但是為了堵住家長不滿的口伐,學校方面還是勒令她在家「休息」兩個禮拜。
整個事件最大的受害者應該算是汪仲華了。不但帶回一身大、小不等的傷,肩膀上的那一刀還差點讓他的左手雁此「退休」。此外,這段休養期間還挨了不少程佳羽的罵,真是得不償失啊。
「還敢說!」程佳羽插腰瞪他一眼。「要不是你『愛跟路』的跟要我後面,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想到他不顧自己的安危,傻傻地跟她一起衝入人群,她就有氣。
「你也不想想看,那時情況有多亂,我都快自顧不暇了,那還有能力顧到你,你的腦袋是用來裝飾用的嗎?」
「知道亂,你還衝進去。」他回答得無辜。
「我是去平息混亂耶,你以為我是去玩啊?」她忍不住提高中了嗓音。「也好,給你一次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麼『愛跟路』。」
跟,他當做跟。
他慶幸自己跟了進去,否則他這身傷豈不是都會在她身上?果真是如此,那他就該死了。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他琿有什麼資格去愛她?所以他才要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另一方面,她旺盛的正義感也令他十分擔憂。
「佳佳,下次別做這種傻事了,嗯?」他突然溫柔的握住她的手,眼底有著濃濃的擔憂。
這番怪異的氣氛讓程佳羽錯愕,剛剛不是還在數落他的不智,怎麼現在卻換成他在擔心她?而且他……他幹嘛這樣一直看著她?
「喂,你少神經啦,湯都涼了,快喝吧。」不善於處理「奇怪」氣氛的她,只好轉移雙方的注意力。「這是鱭魚湯,對傷口很好的。」
「你煮的?」明知不可能,他還是好笑的問。
「想得美!當然是我爹地煮的。喝啦,再不喝,小心我扁你!」
「哇!這麼凶,我是病人耶。」他好可憐,受了傷卻得不到她溫柔的慰問,真是為誰受傷,為誰痛啊!
「活該,你這叫自討苦吃。真不敢想像以後我如果不在你身邊,你會變成怎樣。」她無奈的雙手托腮,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喝湯。
「所以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的。」他像許下諾言般的看向她,堅定的眼神又讓她的心震了一下。
「笨蛋,你不會結婚,我不會嫁人嗎?到時候我們各自成家自然就會分開了,哪有可能讓你當一輩子的跟屁蟲?果真如此,你老婆鐵定會來追殺我。」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不會持,絕對不會的。因為他的老婆就是她,他們兩個會一輩子在一起,永不分離的。汪仲華笑眼看她,不做任何回答,心裡卻是如此打算。
看他不回話,以為他默認了,她心裡竟然無來由得感到一股失望。為什麼?她自己也不曉得。總希望他說些什麼來反駁她也好,但是他卻一個字、了句話也沒回。
「光光,下午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
「怎麼?你有事?」他坐起身手,發現她的異樣。
「對呀。」她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回答:「難得有空,想去外公那裡走一走。」
雖然不是什麼名譽的假期,反正難得得嘛,何況她也好一陣子沒去看她外公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忙什麼,聽說他退休了。
「我也去。」
又來了,程佳羽真的想哭了。
「不行,你給我乖乖地待在家裡休息。」
「我已經沒事了,你看——」他動動左手,用左手拉來一張椅子。「都可以行動自如了,醫生不是也說我的情況很好嗎?只要暫時別拿太重的東西就行了。」
「好好好,停。」她連忙阻止他繼續奴役他的左手。「你別亂動,萬一傷口裂開了怎麼辦?」
「那你讓我去。」趁她拉住他左手之際,他悄悄伸出右手環住她的腰,神不知、鬼不覺,只有她知道。
「可是你……」
「我也好久沒看到陳爺爺了,挺想他的。」
她仍是不悅的抬眼瞅他,雙唇抿得緊緊的。
「而且我悶在屋裡快十天了,總要讓我出去透透氣吧,不然肩膀上的傷好了,心可悶出病來了。」他悄悄地朝她挪近了些許,而她卻沒有發覺,這是不是表示她已經習慣了他?
因為習武的關係,程佳羽常與週遭的人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她不習慣有人靠她太近,這會讓她產生危機意識,神經不自覺的崩緊。但是此刻她卻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出言警告他,仍是微皺著俏鼻思索他剛才說的話。
她沒發覺她頭頂上有一雙寫滿柔情的睛眸正貪婪欣賞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殊不知她的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他的心,左右他的情緒。
「好吧,」思索了一下,她弱於答應了。「免得你說我不近人情。」
「真的?太好了。」他趁機在她額頭上輕吻一下。
「喂,你——」她杏眼圓瞪,不敢相信他竟然……
「好了,你快點回去準備,我們早點出發。」在她還沒來得及開火前,他聰明的將他推到門外,杜絕戰火波及。
光光變賊了。摸摸額頭上被他「侵犯」的地方,感覺……怪怪的,雖然不討厭,但是也挺不舒服的,因為她覺得額頭好燙,從被他「侵犯」的地方開始,熱源一直擴散開來。
噢!愈來愈燙,她要趕快回去冰敷一下才行。
臭光光,竟然敢偷親她,等他傷好了,她鐵定要剝他一層皮不可。
???
「老地方」茶藝館是陳一飛與幾個同事退休後共同投資經營的事業。它不同於一般的泡沫紅茶店,以年輕人為主要客源,而是以喜好老人茶或功夫茶……等「靜態」茶藝的消費者為許求對象。少了奶茶辣妹的號召,加上門市地點並非人潮洶湧的市中心,「老地方」的生意明顯的遜色不少,但也不至於到了泛人問津的地步;人潮還是有的,只是不多而已。
陳一飛,一個退休的警務人員,在警界服務了近三十年,終於在今年初退休。他的考績表中,沒有什麼大功、大過,在外人眼中,他就如同一般警員一樣。
「外公、米爺爺。」程佳羽一進「老地方」,就看見陳一飛及他的同袍正在店內的一角下棋。因為此刻,下班時間或假日,所以店內沒有其他客人。
「佳羽、仲華,怎麼有空來呀?」陳一飛雖然年近七十,但是一張臉紅光滿面,身體也硬朗得很,根本看不出他已經快七十歲了。
「想你,所以就來嘍。」程佳羽笑瞇瞇的上前摟住陳一飛的肩膀撒嬌。「順便來給你們的店捧捧場啊。」
「是嗎?你們今天不用上課嗎?」陳一飛意有所指的來回看了他們一眼。
「我……我們剛好休假。外公,你們在下棋啊?」程佳羽心虛的轉移話題,怕陳一飛繼續追問。
「鬼丫頭,想摸魚呀?」陳一飛敲了她額頭一記。「別以為外公什麼事都不知道,我還沒老到那種地步。」
「哎喲!」她佯裝疼痛的唉叫,卻在陳一飛背後偷偷吐了吐舌頭,扮了一個鬼臉,心想外公真厲害,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仲華,肩膀上的傷如何了?」陳一飛轉向一直佇在一旁的汪仲華。他一直很欣賞這個孩子,如果他肯加入警界,那麼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失定會更頭大。只可惜這孩子志不在此,真是辜負了他那一身的好本領了。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汪仲華溫雅的回答陳一飛的問題,並且向米志高微微點頭問好:「米爺爺。」
「嗯,退伍以後,身體壯了一些。」米志高讚賞的看著汪仲華。當初他也是極力想延攬汪仲華加入警界的說客之一,不過一樣是無功而返。
「身體長壯有什麼用,膽子還不是一樣小。」程佳羽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桌子的另一旁。
「羽娃兒,仲華小子如果膽子小,怎麼會跟在你身後救了你。」米志高比陳一飛小了五、六歲,不過滿頭的白髮卻常常讓人誤判他的年齡。
「米爺爺也知道這件事?」天啊,這群老先生還真不是普通的神通廣大,明明都從警界退休了,消息卻琿是這麼靈通。
程佳羽又吐了一下舌頭,一雙杏眼心虛的眨呀眨的。
「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是用我都你的那套少林棍法退敵的,對不對?」米志高含笑的問。
米志高精通中國武術,程佳羽及汪仲華的中國功夫皆源自於他的傳授;但有一點不同的是,程佳羽是明著學,而汪仲華則是暗地裡學的。
原來一開始只有程佳羽被送來學國術,但是不久,他就發現每次程佳羽來上課時,汪仲華也會跟著來,但他總是站在教室外觀看,沒有進來一起上課。
剛開始,他以為汪仲華只是一時好奇罷了,久了自然就覺得無趣了。沒想到他這樣一跟,就跟了一年。而且從陳一飛那裡得知,程佳羽不管到哪裡去,這孩子一定跟隨在後,米志高對這樣的情形開始感到好奇了。
有一回,他心血來潮,趁著大伙練拳的時候,跑到教室外找汪仲華,問他為什麼在教室外晃。那時汪仲華睜著一雙清澈的眼回答:「我在等佳佳。」
再問他:「等佳佳做什麼?」
他則回答:「有佳佳在,沒有人敢欺負我。」
米志高聽到他的回答,先是一愣,隨即笑瞇了眼。蹲下身來與他平視:「小朋友,你是男孩子,所以不能靠女孩子保護,要自己保護自己,懂不懂?」
汪仲華聽得似懂非懂,清澈的眼睛直視著米志高。米志高仍是淡淡地笑著,他換個方式說明:「小朋友,你不能依賴別人保護你,萬一哪一天,佳佳不在你身邊,你怎麼辦?」
「我會一直跟著佳佳。」
「那……如果你現在遇到壞人怎麼辦?」
「現在?」
「對,像這樣。」話才說完,米志高伸手就捉住汪仲華細小的左手臂。沒有使力,但是可以牢牢扣住他。
「啊!」汪仲華嚇了一跳,情急之下,左手肘內曲,右掌順勢抵住,然後同時推出。
滑冰推掌——米南高暗自驚訝,這個小娃兒竟然會這個招數,避開汪仲華擊出的小手掌,米南高笑呵呵的摸摸汪仲華的頭。
「小朋友,剛剛那個動作是誰教你的?」
汪仲華掙脫米南高的箝制後,連退了兩步才站定,看來米志高仍是笑吟吟的,他不解的皺了皺眉。
「我看見你這樣教佳佳跟那些叔叔的呀?」
光是用看的就會了,這孩子的悟性不得了。
「小朋友,你想不想跟他們一起學中國功夫?」
汪仲華想了一下後,才搖頭:「佳佳會就好了。」
「萬一有一天佳佳被別人欺負,那誰保護她?」
「佳佳很厲害,沒有人敢期負她。」汪仲華說得一臉崇拜。
米志高當時雖然沒有說動年僅六歲的汪仲華來學中國功夫,但是他有空就會去試試他的身手,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傳授吧;而且值是安慰的是,汪仲華的反應從不讓他夫望,也因此更加令他相信汪仲華的恝根,只可惜汪仲華仍是不肯正式拜師手藝。
直到一年後的某一天,汪仲華才突然跑來找他,要他教他功夫。在他的追問下才知道,令汪仲華改變心意的原因是,程佳羽為了保護他,而被其他高年級的同學打得流鼻血。
他告訴米志高,以後他要自己保護自己,還要保護佳佳。
從那時起,無論程佳羽上什麼課,國術也好、柔道也罷,汪仲華一定也跟著去上課,並且認真學習。剛開始,他十分熱衷練習,上課的反應也很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他上課時,不再熱衷練習,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可是平常沒上課時,他又會跑來道館一人獨自練拳。
米志高很是納悶,但是也沒追問,隨他去了。直到後來,他才從陳一飛那裡得到解答。
「米爺爺、米爺爺,魂回來喔!」程佳羽的聲音將米志高的思緒從回憶裡拉回現實。
「羽娃兒,你開我老人家的玩笑啊。」看見程佳羽學著道士招魂的滑稽樣,米志高忍不住失笑。
「誰叫你都不理我,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是嗎?你剛剛說了什麼?」
「人家問你什麼時候都教我『醉拳』?」說到功夫,程佳羽一張小臉頓時亮了起來。
「女孩子家學什麼醉拳?」陳一飛一旁看不下去了。
「是啊,你外公說得沒錯。」米志高附和。
「為什麼?醉拳很好玩的啊,虛中有實,實中藏虛,虛虛實實,讓人防不勝防,對待能出奇制勝。這麼好的武功,我當然要學。」
「你呀,該花一點心思學學女孩子的玩意才是。別跟你媽一樣,飯也不會煮、衣服也不會洗……」
「哎呀,外公,小心你的兵,米爺爺要將軍啦。」程佳羽看見情況不對,她外公又要說教了,敢轉轉移話題。
「羽娃兒,你懂不懂什麼叫『觀棋不語真君子』?」米志高真是佩服她聲東擊西的本事。
「喔,米爺爺,非也、非也。所謂『觀棋不語真難過,起手無回真後悔』呀。」程佳羽一副老學究的口吻,逗笑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歪理!」陳一飛愛憐的捏捏她粉頰,「好吧,你一跟你米爺爺下一盤吧。」他起身讓出位子。
「咦?外公你呢?」
「我跟仲華聊聊。」
「喔,可不以說我壞話。」
「嗟!小心眼。」陳一飛點了她一下。「對了,你媽現在怎麼樣?」
「很好啊,好像已經升上副總了。」程佳羽回答得不甚專心,注意;和已經被棋盤上的棋子吸引過去了。
「娃兒,這般時間,如果有空,多注意一下你媽,知道嗎?」
「喔。」
「陳爺爺,程媽媽怎麼了嗎?」汪仲華注意到陳一飛口氣裡的不尋常。
「來,我們外面聊。」陳一飛領著汪仲華走出茶藝館。
「程媽媽有麻煩嗎?」一出茶藝館,汪仲華忍不住開口。
「嗯,她最近接手的工程有一些紛爭,可能會擋了某些人的財路。」陳一飛臉色凝重,看來問題並不簡單。
「程媽媽知道嗎?」
「我知會過她,不過你也知道,依她那個牛脾氣,她是不可能接受威協的。」這就是令他頭痛的地方,硬碰硬的結果,衝突就在所難免了。
「陳爺爺放心,我和佳佳會注意的。」
「好,好。」陳一飛讚賞的點點頭。「公司裡,我們有人會注意她;家裡的部分就交給你們了。當然,你們自己也要小心一點,等到開標結果出來,事情就會告一段落了。」
「我知道了。」
「我們家娃兒身邊有你在,我放心不少。」陳一飛語重心長的說,自己的女兒忙於事業,無法專心照顧他唯一的孫女,只是一味的讓她去學習各種武術與防身術,結果讓他一個如花般的孫女變成豪氣干雲的俠女。
「佳佳很照顧我。」汪仲華扶他在路旁的愛心椅坐下。
「傻小子,在陳爺爺面前還來這一套,你那一點心思我還不知道嗎?」畢竟他社會歷練豐富,而且閱人無數,一雙睿智的眼,還不至於老眼昏花。
被說中心事,汪仲華的臉難得的紅了。
「什麼時候把我們家娃兒娶回去?」年紀大的人就沒有所謂的含不含蓄的問題,所以問起話來特別直截了當。
「這個有點棘手。」汪仲華也不諱言「佳佳對我好像沒那個意思。」
「哦?」陳一飛端詳了一下汪仲華那一臉為情所困的臉,也真是難為他了,誰叫他愛上的人是程佳羽呢。
「我們家娃兒滿腦子都是各種武術,女孩家該有的溫柔體貼她都不會,跟個男孩子一樣,你要多花點心了。」能不能引出程佳羽的女性特質,就得看汪仲華自己的本事了。
「我就是喜歡她的真。」汪仲華談到程佳羽時,臉上的表情柔和得醉人,嘴角也勾出幸福的笑紋。
陳一飛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他知道,自己的孫子交給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是最正確的選擇了。因為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愛她。
「加油。」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個字,卻包含了他對這對年輕人無限的祝福與期許。
「對了,你還是不打算讓娃兒知道嗎?」
汪仲華的武術底子不在程佳羽之下,甚至是遠勝於她。但是他始終隱藏得很好,只有在程佳羽遇到危險時,才會巧妙的出手相救,並且不露痕跡。因此程佳羽一直不知道汪仲華其實是個真正的「高手」這件事。
不讓程佳羽知道的原因是,因為他想永遠有藉口待在她身邊,這樣的癡心當然成功的感動了陳一飛,所以他與米志高就理所當色的替汪仲華「保密」了。
「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很好,我不希望破壞目前的情況。」
一開始,他是怕程佳羽知道他能自衛後,便不再以他的保護者的身份自居,而讓他跟著她。現在他則是擔心,一旦程佳羽知道他一直瞞著她,會因為生氣而離開他。所以他更是謹慎小心,不改大意。
「娃兒的性子烈,跟她媽媽是一個樣兒,萬一……」陳一飛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知道,其實汪仲華也是很苦惱的。但是又能如何呢?戲已至此,不繼續下去也不行啊,兒孫自有兒孫福,他何須煩惱那麼多,順其自然吧。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汪仲華原本明亮的神情頓時暗了一塊。
抬頭看著店裡正與米志高下棋下得亦樂乎的程佳羽,他又不禁在心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何時,她才會愛上他呢,又何時,她才會明白他有多愛她呢?
暗戀是一種甜蜜,單戀卻是一種痛苦,但願他是屬於前者,而不是後者。前者,總有撥雲見日的希望;後者卻是勝算渺茫的困獸鬥。
佳佳啊佳佳,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嗎?等你回頭發現我那滿滿的愛及一顆只為你跳動的心。
???
夜幕低垂,星兒初上,紅磚道上,一高一矮身影並肩漫步,盡職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光光,你一整個下午跟我外公嘀嘀咕咕的,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程佳羽邊走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玩。
「沒什麼,隨便聊聊而已。」
「哦?是嗎?」她擺明了不信。
「他要我提醒你,多注意一下程媽媽,這一陣子她可能會有一些麻煩。」
「這個我已經知道啦,還有呢?」
「還有?」
「少混了。你別告訴我,你們一整個下午就說了這件事吧?」
其實,她也不是個愛探人口風的人,只是自從陳一飛跟汪仲華聊完後,吃晚飯時,她總覺得外公好像有什麼話想說法,卻又不願開口,米爺爺也一樣,淨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什麼機會稍縱即逝啦,不要捨近求遠的話,讓她愈聽愈糊塗,所以她才會想知道,他們今天下午究竟聊了些什麼。
「當然還有別的啊。」
「是什麼?」
「陳爺爺說我們兩個年紀都不小了,該成家嘍。」汪仲華別具深意的回答,也仔細觀看她的反應。
「是嗎?可是又沒有人追我,即使想成家,我也沒對象啊。」程佳羽聳聳肩,沒什麼特另的反應,繼續踢著小石子玩。
「我也是耶,不然……我們湊一對好了。」竟然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汪仲華覺得自己好可憐喔,好像對牛彈琴一樣。
「湊你的頭啦!你就不會講點有建設性的話嗎?」程佳羽瞪了他一眼。
「什麼樣的話叫『有建設性』?程老師,還請賜教。」
「這個嘛……比方說,幫我介紹男朋友啊,或者……教我怎麼談戀愛之類的。」
「佳佳,這些也都沒人教我耶。」
「對喔,原來我們兩個都是菜鳥。」程佳羽自己也覺得好笑,自己身為老師,卻還是有很我事不懂,除了向人請教外,有不少事,還是從學生那兒學來的咧。
「看來,我們真的太落伍了,我們班上的學生都會寫情書、交女朋友。」程佳羽失笑。
現在的孩子容易早熟,在情感方面更是敏感,所以才國中而已,為情所困、爭風吃醋的事已經屢見不鮮了。相形之下,自己如果不是少一根筋,就是發育尚未完全嘍?
不,她寧可相信是緣分未到;只是……緣分這東西對她來說,好像有點像天方夜譚一樣。
以往也不乏有人追求她,只是一旦對方發現她有一身高強的「武功」後,便開始打退堂鼓。不久,便對她敬而遠之了,所以至今,她程大小姐才會不知情為何物。
何況她身邊還隨時跟著一個跟屁蟲,怨對的眼光投向他,忍不住迸出一句:「都是你啦。」
「我?」汪仲華可冤了。「我怎麼了。」
「你趕快交個女朋友就行啦。」甩掉這個跟屁蟲也許她就比較有機會受「緣分」的眷顧了。
這是什麼邏輯?!她班上的學生寫情書、交女朋友跟他有什麼關係?又關他交女朋友什麼事?不過,既然她提起了,那麼他不妨一試。
「佳佳,你那當……」
「程老師?」一個男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循著聲音的來源,程佳羽與汪仲華同時看向來人。
「田先生,好巧,怎麼會是你?」程佳羽很尺度會在此遇到他。
「我是專程在這等你的。」
「等我?」
「是的。我聽說你有一段時間沒去學校了,所以過來看一看是否有什麼事。」田子斯文有禮的解釋著,一雙眼睛盯著程佳羽。
這樣的情況令一旁的汪仲華心裡泛起一股酸,他輕輕地拉了拉程佳羽。
「佳佳,這位是——」
「喔,忘了跟你們介紹,他是方雲的舅舅,姓田。」她轉向男子:「田先生,這位是汪仲華,汪老師,也是我二十年的鄰居。」
「你好。」汪仲華禮貌性的微笑,但是伸出去的右手卻是用力的握了一下,以示他心中的不悅。
他的舉動令男子詫異,但是隨即從汪仲華的神色中窺知端倪。不愧是精明的商人,懂得察顏觀色。
但是知道歸知道,他並沒有因此而退縮,反而用力的回握汪仲華。因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有權追求自己所愛不是嗎?
汪仲華也看出他的心思,心裡更是不快。兩個男人就這樣暗運內力,彼此較勁了起來。
「喂,你們兩個才第一次見面,有必要握個手,握這麼久嗎?」不明所以的程佳羽不回看著他們。
「是……是啊。」男子不自在的笑一下。因為他的手被汪仲華握得嗄嗄作響,再不停下來,也許……他的右手會廢了。
汪仲華神態自若的收回手,斯文白淨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吃力的神色,他溫柔的看向程佳羽。「佳佳,時間不早了,我們別耽誤田先生的時間。」
「等一下啦,人家田先生是專程來找我的,總要看看人家有什麼事啊。」
「他剛剛不是說只是來看看你為什麼這麼久沒到學校去嗎?」汪仲華就是不喜歡那個男的看的眼光,他分明就是「圖謀不軌」嘛。
「對喔,我都忘了。」程佳羽輕拍了自己額頭一下,隨即繞過汪仲華,來到男子面前。
「田先生,對不起,忘了回答你剛剛的問題。因為某些原因,我被學校放了兩個禮拜的假,所以才會這麼久沒到學校去。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程佳羽笑道。
「是這樣啊。」男子點點頭。「我聽方雲提過上星期的事,程老師……你很勇敢。」
「是嗎?」程佳羽不置可否。
「嗯。」男子再次點頭。很難想像眼前這個甜美的女人單槍匹馬,獨闖人群的模樣,那會是真的嗎?
「對了,程老師既然暫時不用去學校,那麼找一天出來聊聊如何?」男子趁熱邀約程佳羽。
「好……」
「不行,」汪仲華打斷了程佳羽正要允諾的話,眉心微皺的來到程佳羽身邊。「佳佳陪我去醫院換藥。」
「也對。」程佳羽低頭沉吟了一下。過兩天就要折線了,她得陪他才行。
「這樣啊,那麼……」男子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汪仲華打斷。
「佳佳,我吃藥的時間到了。」汪仲華催促著程佳羽回家,不打算讓他們有約定時間的機會。
「哎呀,真的耶。」程佳羽看了一下手錶,果然快到汪仲華吃藥的時間了。「男先生,對不起,我們下次再約時間好了,現在我們要先回去了,拜拜。」
程佳羽都還沒講完,汪仲華已經迫不及待的拉著她走了。
「程老師,那麼下次再約了。」男子不放棄的聲音從他們身邊傳來,程佳羽邊走邊回頭朝他比個OK的手勢,以示答覆。
「別看了,人都不見了。」汪仲華將他的臉扳正,心裡則是十分不是滋味。
「喂光光,你看他是不是在追我啊?」不明所以的程佳羽仍是滿心喜悅,難得有人約她嘛。
「天曉得他有什麼企圖。」汪仲華的語氣好酸。
「人家哪會有什麼企圖,你少亂懷疑人家了。為人師表要相信人性本善。」她頂了她一記。
「我又沒說他不善良。」我只是不喜歡他打你的主意,他在心裡補上這一句。
「算了,生病的人最陰陽怪氣了,懶得說你。」程佳羽揮揮手,不想再跟他抬槓下去。
「你真的要跟剛剛那個人約會?」
「對呀,反正他……喂,你該不會又想跟了吧?」她扳起臉來看看他。「告訴你喔,不行就是不行,聽到沒?」
程佳羽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轉身疾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卻在她家附近的路燈下看到一個的熟悉的身影。
白浩天?!
「怎麼了?」看見程佳羽停下腳步,汪仲華關心的詢問。
「光光,為什麼今天有這麼多人埋伏在我們回家的路上?」他伸手指指前方的身影。
「咦?他不是你們班上那個學生嗎?」汪仲華認得出白浩天,就是上次群架事件的主事者之一。
「是啊,不知道他來幹嘛?」程佳羽邊說邊朝白浩天過去。
白浩天遠遠就看見程佳羽跟汪仲華了。原本是打算去程家找程佳羽的,但是到了門口卻又提不起勇氣來按門鈴。正當他猶豫、俳徊時,忽然看見他要找的人,正從巷子的那一頭走來。
「白浩天,你是來找我的嗎?」程佳羽走面前,雙手抱胸,與他平視。
這個白浩天才國中二年級而已,就長得跟她一樣高了,她有一六五公分,看來他也差不多,而且他還有長高的空間。身上的肌肉挺結實的,所以他雖然瘦,但是看起來卻不單薄。
「嗯。」白浩天不自在的點頭。眼光瞄了一眼程佳羽身後的汪仲華。「他沒事吧?」他問程佳羽。
「還好,撿回一條手臂。」程佳羽仔細端詳他那張性格的臉,真是令人忌妒啊,即使滿臉青紫,卻還是不減他的俊帥,將來不曉得有多少女人會為他掉淚,也許……現在就已經有了吧。
「看來,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雖然氣他聚眾滋事,程佳羽還是沒忘記關心他的身體狀況。
「嗯,我明天可以去上課了,你呢?」白浩天淡淡地問道。
「我?」程佳羽挑挑眉:「拜你們所賜,為師的下個禮拜才能出關。他也一樣。」順手比了比她身後的汪仲華。
對於程佳羽受牽連一事,白浩天心裡甚感過意不去。所以才會想來找她,但是生性孤傲的他卻開不了口道歉。
汪仲華拍拍程佳羽的肩膀,示意時間不早了,她則會意的點點頭。他們兩人間不經意流露出的親密全落入白浩天眼底。
「白浩天,如果沒其它的事,就早點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等一下。」他不想讓她就這樣離開,他還想跟她說說話。
「還有事嗎?」程佳羽回頭看他。
白浩天欲言又止,看看她,再看看程佳羽身旁的汪仲華,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當然看得出他的意思,程佳羽回頭朝汪仲華說道:「光光,幾分鐘就好。」
汪仲華實在不願意去懷疑白浩天的心態,但是基於捍衛的本能,以及他敏銳的男性第六感,他真的隱約嗅出了那麼一丁點的不對勁。
問題就出在白浩天對程佳羽的太度。他看程佳羽的眼神雖然沒有先前那位田先生那們的「明目張膽」,但也蘊含了不少「奇特」的感覺;至於是什麼樣的感覺他也說不上來,總之不是屬於師生間的感覺就是了。
再來便是他對程佳羽說話的語氣,他從不稱她「老師」,與她對話就像是熟識的朋友一般,有時還夾雜了一些關心與疼惜。雖然他用的口氣總是很蠻橫,但是汪仲華就是感覺得到。
因為以上種種原因,汪仲華心裡的警報再度拉起。他走開了六、七步,但是仍然讓他們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好了,有什麼事,說吧。」汪仲華退開後,程佳羽轉身面對白浩天。
「打群架的事,你……不高興?」白浩天吶吶地問。
「當然。」程佳羽想都沒想,直接回答。「你知道這是一場架打下來,有多少同學受傷嗎?」
「不是我願意的,是甯方群硬逼我出手的。」他努力辯白。
「哦?」
「那天,你也看到了,我是被佟映虹那女人陷害的,是她在挑撥。」
「挑撥?為什麼?」程佳羽可好奇了,她記得那天那個甯方群說白浩天「上」了他的女人,真的嗎?
聽到程佳羽的問話,白浩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想到整件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他拒絕佟映虹的求愛而引發的。
「莫非你真的『玩』了人家大哥身邊的女人?」看到白浩天臉紅,程佳羽直覺的反應真有此事。
「我沒有!」白浩天急得吼了出來,他不希望程佳羽誤會他,尤其是這種事。但是話出口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緩和了語調:「對不起。」
「沒……沒關係。」程佳羽真的被他嚇了一跳,沒想到他的瓜會這麼激烈,原來不是只有女人重視名節,男人也會在意自己的清白啊。
「佟映虹纏了我幾次沒有結果,還被我羞辱,所以惱羞成怒,跑去甯方群那裡挑撥,才會引起這次的衝突。上次我被圍毆也是她引起的。」白浩天說得十分氣憤,雙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
「唉,時代進步嘍。沒想到禍水不再只是紅顏的專利了。」她將臉湊近他的:「你這張臉也有引起戰爭的能力。」
「鬼扯!」他撇開臉不敢直視她,因為看見她貼近的臉,竟然讓他亂了呼吸,耳根直髮燙,見鬼了。
「然後呢?」
「什麼?」
「後來事情解決了沒?」她再度雙手抱胸直視他。
「不知道。」
「你沒有找甯方群出來說清楚?」
「怎麼找?找他出來,肯定又要大幹一場了。」
說得也是,依上次的情形,那個甯方群似乎認定了白浩天的「惡行」,頗有殺之而後快的狠勁。所以這場風暴只是暫時被壓抑下來,並沒有完全平息。
自是如果不找他出來解釋清楚,這個結就會像顆不定時炸彈一樣,隨時會有一觸即發的可能,那麼下一次的群架衝突便是可以預期的。
「好吧,我來想辦法。」程佳羽想了一下才回答。
「你?」
「沒錯,總而言之,你不要主動去找甯方群,等我想到辦法時,再告訴你怎麼做,聽到沒?」
「如果是他先找上我呢?」
「派個人來通知我。總之,不准你私自行動。」她的氣堅定,不容他人反駁,所以白浩天也默默地接受了。
「你……」沉默了一會兒,他結巴的開口。
「什麼?」
「你還會煮麵給我吃嗎?」他的聲音明顯變小,眼睛也不自在的看向夜空,不敢看她。
對於前後完全連不上的話,程佳羽呆愣了半天,不知道白浩天為什麼突然迸出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我……是隨便問的,算了」久候不到她的回答,白浩天有點尷尬。惡聲惡氣的掩飾他的難堪,轉身就要離去。
想不到這小子也會撒嬌,鬧憋扭啊,程佳羽在心底偷笑。
她上前用手臂勾住他脖子,豪氣干雲的笑道:「如果我再年輕了十歲,我會以為你在追我。放心,只要你不怕拉肚子,歡迎你來當食客。」
「真的?」
「為人師表,不打誑語。」她保證。「好了,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她放開他,朝他揮揮手,自己也轉身偕同汪仲華一起離開。
白浩天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發呆。
追她嗎?怎麼可能,她比她大十歲啊。
眾多老師中,他只覺得看她比較順眼而以,除此之外,沒有什麼不同吧?
這樣一想,心裡平靜多了。但是隨即又以現有一股怒氣自體內竄出,因為他看見汪仲華的手搭在她的肩。
那隻手,很……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