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綠色休旅車在距離留晴哲兩步的地方,緊急地煞住車身。
「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褚妙麗第一個衝上前緊抱著兒子,被嚇傻的她只能重複著同一句話。
「媽媽……」留晴哲紅著眼眶,回摟著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留毅夫臉色鐵青地把他們兩人從馬路上拉回「早餐屋」。
他沉著臉,低頭檢查完兒子身上並無任何傷口後,立刻出聲教訓:「你怎麼可以跑到馬路上——」
一陣火爆大吼壓過他的聲音——
「留晴哲!你不要命了嗎?要不是我轉彎時時速只有二十,你現在可能已經斷手斷腳了!」一個身著褲裝的瘦高身影,閃電般出現在留晴哲的面前,劈頭就是一陣大叫。
巫淨!留毅夫一見她對自己的兒子大吼大叫,馬上板起了臉。
「我已經跟你說了幾百次,過馬路時千萬不可以莽撞,你平常精得像鬼一樣,今天怎麼那麼不要命?!」巫淨雙手擦腰,辟哩啪啦又是一串話。
留晴哲小小的身子靠在母親懷裡,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晴哲嚇壞了,你不要那麼凶啦。」褚妙麗握著兒子的手,小聲地說道。
巫水笙也縮到留晴哲的身後,恐懼地看著發脾氣的媽媽。
見到褚妙麗和留晴哲全都一副受制於人的怯懦模樣,留毅夫眉頭一擰,出聲喝道:「巫小姐,晴哲是我的兒子,如果他有錯,我自然會教訓他。」
他站到留晴哲的前方,為他擋去巫淨殺人般的目光。
「像你這種半路冒出來的爸爸,沒資格教訓人!」巫淨瞄了他一眼,又要繼續罵人,「留晴哲,你給我——」
「難道你以為晴哲會滿足於你這種假父親嗎?」他冷冷地回嘴,一想起褚妙麗和巫淨「交情匪淺」,他的表情益發冷硬。
「我對晴哲的關心絕對遠超過你。」巫淨不客氣地說道,削得短薄的頭髮讓她雪白的容顏更形寒漠。
「我怎麼看不出來你哪裡關心晴哲?你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問過一句晴哲有沒有事!」留毅夫忿然地看著她。
此話一出,許多不諒解的目光紛紛投向巫淨。
「那是因為巫淨已經確定了她沒有撞到晴哲,所以才會劈頭就罵人的。」褚妙麗輕拍著留毅夫的手臂,要他別生氣。
「你倒是瞭解她,那你要不要看看晴哲被她嚇成了什麼樣?」留毅夫瞪了她一眼,伸手把兒子拉過來。
留晴哲把臉埋在他大腿處,小小身子不住地顫抖著。
褚妙麗看著兒子微微抽搐的肩膀,發現他在掉眼淚,卻倔強地沒哭出聲來。
「晴哲……」她紅了眼眶,手不停地拍撫著兒子的背。
「爸爸背你上樓。」留毅夫蹲下身,留晴哲很快地趴了上去,完全沒抬頭。
「我也要抱抱。」巫水笙扯扯留毅夫的褲子,小臉上淨是羨慕的神情。
「叫你媽媽找你爸爸來背你。」留毅夫表情嚴厲地瞄了巫淨一眼。
巫水笙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解地看著他。「可是我沒有爸爸啊。」
「巫水笙,你給我過來!」巫淨握緊拳頭,低聲命令女兒。
「毅夫,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褚妙麗倒抽了一口氣,重重地掐了下他的手臂。
「我道歉。」留毅夫抿緊唇,知道自己失言了。他內疚地摸了下小女生的頭,盡可能放柔語調地對她說道:「笙笙,我現在有事要跟晴哲說,等我們談完之後,我再帶你們去愛河搭船。晴哲告訴過我,你和他都很喜歡搭船,對嗎?」
「對對對,笙笙喜歡船。」巫水笙用力地點頭,唇角的小酒窩讓她的笑容更顯甜美。「那你們要談快一點喔。」
「好,你乖乖在樓下等我們。」留毅夫對小女孩一笑,背著兒子,逕自走向樓梯。
「我也要跟你們上去。」褚妙麗關心的目光不曾離開過兒子。
「你的早餐店不是還在營業嗎?」他頭也不回地說道,臉部線條甚是僵直。
哼,算她識相,還知道要跟上來。
「妙妙,我們吃飽了,如果有客人的話,我們也可以幫忙做早餐。」熟客們熱心地說道。
「謝謝大家。」
褚妙麗向大家點頭,還特別給巫淨一個微笑,要她放心,然後便一溜煙地跟著他們父子倆上樓。
巫水笙走到媽媽身邊,小心翼翼地看了媽媽一眼,確定她沒生氣之後,小聲地說道:「媽媽,我也想要有個爸爸。」
巫淨握住女兒的手,語氣堅定地道:「沒有爸爸,我們的日子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她不認為有個花花公子的父親,對笙笙來說會是件好事。
「可是我真的很想有個爸爸……」巫水笙羨慕地看著樓梯口。
現場客人的目光全都轉而集中到巫淨身上。
「我說巫淨啊……」鄰居老太太再度擔任發問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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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毅夫一上三樓,就把兒子放到沙發上,嚴肅地和他面對面坐著。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留毅夫沉聲問道。
「對不起,我不該隨便跑到馬路上。」留晴哲紅著眼睛抓著他的手,認真地道歉。
「晴哲,你真的沒事嗎?那你怎麼在哭呢?」褚妙麗蹲下身,和兒子的視線平行。
「乾媽罵我。」留晴哲倔強地抿著唇,一顆淚珠卻還是不小心在眼角成形。
向來誇獎他聰明、懂事的乾媽,今天居然凶他。
「乾媽罵你是因為她擔心你受傷,知道嗎?」留毅夫握著兒子的肩膀,就事論事地道。
聽見他幫巫淨講話,褚妙麗驚訝到嘴巴大張。
「不過,你乾媽也有錯,她不該在大家面前那樣罵你。」留毅夫板著臉看向褚妙麗,絲毫未掩飾他心中的不快。「你跟那個女人說,孩子也是人,有他們的想法和心情要體諒,不是她可以隨便出口斥責的。」
巫淨那個女人,同時傷害了他和晴哲的自尊心!
當著他的面教訓他兒子,太過逾矩。而晴哲是個懂事的孩子,在眾人面前遭到斥責,自然也會覺得難堪。
「對不起,我會跟巫淨說的。不過,她那個人心直口快,沒什麼惡意,她只是因為擔心晴哲才會——」褚妙麗急著要幫巫淨解釋。
「你不用解釋那麼多,她的情緒與我無關,我現在關心的只有晴哲。」他打斷她的話,皺著眉,專心地看著兒子。「你告訴爸爸,為什麼不想跟我去美國?」
對喔,她差點忘了這件事。褚妙麗吐吐舌頭,後知後覺地想起晴哲就是因為不想去美國而跑出門,這才差點被車撞到。
「這裡有笙笙、乾媽,還有很多的鄰居朋友,我不想離開台灣。」留晴哲不喜歡哭,可是一想到要離開這些人,他就覺得難受。
「那你想和爸爸分開嗎?」留毅夫問。
「我不要跟爸爸分開!我不要!」留晴哲馬上搖頭,緊張地握住他的手。
褚妙麗在一旁也跟著猛搖頭。如果毅夫在這時候離開,晴哲會傷心一輩子的,他會認為是爸爸拋棄了他。
「晴哲,我的工作在美國,況且,我認為你在美國可以學習到更多不同的東西。」留毅夫解釋道,把兒子拉到大腿上親密地抱著。
「爸爸可以到台灣來工作。」留晴哲說道。
「對對對。」褚妙麗用力點頭,和兒子一同乞求地看著留毅夫。
「我的工作沒有那麼容易換地點,我的手底下有幾百個員工,不是說走就可以走的。」留毅夫揉揉她的頭髮,為她的天真而失笑。
「我的店裡也有很多客人,也不是我說要走就可以馬上走的。」褚妙麗如法炮製地學他說話,說完還忍不住眉飛色舞地想為自己鼓掌。
「呵呵。」她說得真是太好了!
留毅夫看她衝著自己憨笑的傻模樣,臉上的冷峻消融了泰半。她總是這樣,沒心機地讓他無法對她發太久的脾氣。
可他待會兒還有另一筆帳要跟她算——關於她譭謗他母親一事。他眉頭微擰,瞪她一眼,成功地把她的笑容瞪得縮回幾分。
「爸爸,我們可不可以晚一點再去美國?我的英文不好,我去那裡會不習慣的。」留晴哲拉拉他的手,要求著他的注意。
如果他這麼快就離開,笙笙一定會哭到好幾天都不出門,然後,乾媽就會凶笙笙,笙笙又會變成那個很怕人的小孩。他不喜歡笙笙怕人的樣子。
「晴哲很聰明,一定一下子就可以適應美國的環境。」留毅夫鼓勵著兒子。
「可是我很笨啊,要很久才能適應。」褚妙麗盤腿在兒子身邊坐下,小臉苦哈哈地皺成一團。
「你不是笨,你是迷糊。」留毅夫瞥她一眼。
「真的嗎?」她驚喜地睜大眼睛,笑得像個要求嘉獎的孩子。
「傻女人。」留毅夫掐了下她的臉頰,像他以前常對她做的動作一般。
「傻媽媽。」留晴哲也不甘示弱地補了一句。
褚妙麗一手攬著兒子,一手拉著留毅夫的手,脫口便道:「怎麼辦,我現在覺得好幸福喔。」
「當初是你自己選擇了放棄,現在就別假惺惺地裝出自己有多喜歡這種生活。」留毅夫濃眉一凜,無情地揮開她的手。
「對不起。」她委屈地咬住唇,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
接著,她想起了他的妻子,所以她決定自己應該閉嘴。
讓他討厭她也好,總比落得勾引別人丈夫的罪名好吧。
「爸爸,那我們可不可以下個學期再去美國?」留晴哲試探地問。「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多學點英文,這樣到美國時就不會太害怕了。」這樣子,笙笙也會比較習慣。
褚妙麗附和地拚命點頭,一雙水眸毫不隱藏自己的期待。
「好。」留毅夫同意了。
「謝謝爸爸!」留晴哲咧嘴開心地笑了。
褚妙麗見狀,馬上舉起右手,忿忿不平地大聲地抗議:「為什麼晴哲說的話你就聽,我說要晚個十天、半個月再去美國,你連理都不理我?」
「因為晴哲比你有計畫,而你只是想拖延。」留毅夫一針見血地指出。
「不公平。」她嘟起唇,氣呼呼地鼓起雙頰。
「好了,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你們明年一月再跟我搬到美國。不過,我還是堅持你們下個月先跟我回美國一趟,看一下環境。」留毅夫看了兒子一眼。「你可以邀請笙笙一塊兒去。」
「耶!爸爸,我愛你!」留晴哲像個小印第安人一樣,又叫又跳的。
「在我回美國之前,我會先搬到這裡來住。」留毅夫挑釁地看了褚妙麗一眼。
「好好好!」留晴哲興奮地給了他一個大擁抱。
褚妙麗剛開始也跟著笑,一秒鐘後,她驚叫出聲,一臉驚恐地瞪著他,像是強屍入侵她的家一樣。
「你不可以住在這裡!」她臉色發白地說。
「為什麼我不能住在這裡?這棟房子應該算是我付的錢吧。」她就這麼怕他打擾她和巫淨的兩人世界嗎?留毅夫因為她抗拒的害怕模樣,氣得臉色鐵青。
他很清楚褚妙麗無法抗拒他,所以他知道巫淨只是他不在她身邊時的替代品。
他瞭解自小便沒有雙親的妙麗有多渴望家庭,然則,現在有他在身邊,她該回歸「正途」了。
「可是我們家房間不夠啊。這層樓只有三間房,一間是我的房間。」她當然不能跟他住一間,萬一不小心又生了一個孩子,那還得了!「一間是晴哲的——他房裡是單人床;另一間是書房,我總不能叫你打地鋪吧。」她絞盡腦汁想法子,就是不想和他同處一室。
她對他太容易動心、太容易意亂情迷,當然要防範未然啊。
「那就再去挑一棟坪數大一點的房子。」他說。
「不要!」褚妙麗和留晴哲異口同聲地拒絕。
「那我就和你住一間房。」他不容反駁的說。
「好。」留晴哲拍手,無條件通過。
「一點都不好!」褚妙麗大叫出聲,立刻像八爪章魚似地巴住兒子。「那我和你睡一間!」
「不要,你每次都會把我抱得喘不過氣來。」留晴哲求救地看著爸爸。
「你在彆扭什麼?你到美國之後,也會和我住在一起。」留毅夫故作漫不經心地道。
「你……你在美國要和我們住在一起?!」她捂著狂跳的胸口,頓時慌張得六神無主。
「對,而且我也沒打算和你分房睡。」他撩起她頸間的一根髮絲,指尖刻意在她的肌膚上逗留著。
褚妙麗腿發軟,呼吸一窒,趕緊轉頭避開他露骨的眼神。
「誰……要跟你一起睡?你不要亂說話喔,我們沒名沒分的,你這樣會對不起你太……」太太。
她慌張地看了兒子一眼,硬生生地嚥下話。
「那件事我們晚上再談。」留毅夫警告地看她一眼。
「爸爸,那你可以先帶我和笙笙去搭船嗎?她一個人在樓下會很無聊的。」留晴哲要求道。
「可以。」他點頭,也想趁機彌補方才在氣頭上對小女孩的傷害。
「那我們快點下去。」留晴哲拉著他的手,立刻往門口衝去。
「我們先出去了,『所有事』都等到我們晚上回來之後再說。」留毅夫深深地看了褚妙麗一眼,才開上門。
褚妙麗怔怔地對著門板點頭。
「你待會兒記得跟你乾媽道歉。」
門外,傳來留毅夫交代兒子的聲音,她忍不住揚起嘴角微笑著。
想不到他初為人父,卻還做得滿有模有樣的,看起來就像當過好幾年的爸爸一樣。
等等!一個念頭擊中她腦海,教她全身發寒。
他會不會早就已經有了另一個孩子?!
不會吧,他如果已經有了孩子,幹嘛還要她幫他生一個孩子?她拍著自己的胸口,安慰著自己。
但是,也許他希望生一籮筐的小孩,可他老婆卻不願意生啊!
她臉色發白地坐在客廳地板上,發現自己真的有必要跟他同居一室——
因為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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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妙麗很不喜歡胡思亂想,偏偏她又無法控制自己的腦子。
所以,她開始找事情做。
在釀了一盅葡萄酒,和一瓶檸檬醋之後,她又熬了一大鍋意大利肉醬,接著去巡視陽台的小小農場,收成了一顆木瓜。
等她喝了一杯木瓜牛奶,洗完澡之後,卻再也找不到任何事情來做。
最後,她只好回到她和「他」的房間。
將房間的床調整了第十八次,並確定大床中間的枕頭山足以阻隔兩邊之後,她打了個呵欠,決定小憩一下。
「已經晚上八點半了,你們是跑到外太空去玩了嗎……」她把臉埋入枕頭裡咕噥著,很快地便陷入睡夢中。
當留毅夫帶著孩子回家時,看到的就是她睡得香甜的模樣。
他輕關上門,沒有驚醒她,安靜地牽著兒子回房間就寢。
輕輕在兒子的睡顏印下一個吻,他自在地像是這個舉動已經做過千百次一樣。
有些事是必然的天性吧。
他可以愛晴哲愛得如此自然,就像他對妙麗的情感一般,縱使有再多的怨,他仍然被她單純可愛的性子所吸引。
他覺得自己該相信她——因為相信她,便是相信自己的心啊。
當這個念頭襲上腦海時,他激動地咬緊牙根,心澎湃到幾乎難以呼吸。
既然決定要生活在一起,他難道不該給她一個機會解釋嗎?
她當年離開他的理由確實是十分充分,可是,那個理由太完美了,不像是個性迷糊的她會說出的話。
該死的!他這幾年怎麼會因為賭氣,而完全沒考慮到這整件事的合理性呢?他如遭雷殛地定在原地,臉色發白地看著酣睡中的兒子。
妙麗怎麼會是愛自由、愛財富的那種人呢?就如同他也不相信,她會在他背後批評他母親的不是啊。和妙麗相較之下,母親才是心機較深重的那一個,不是嗎?
他緊握著拳頭,愈來愈激動,飛快地轉身走入褚妙麗的房間,將自己的簡單行李放入衣櫥後,輕輕地在床邊坐下。
「妙麗,醒醒。」他今天就要把所有事情問個水落石出。
褚妙麗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看到是他,自然地漾出一個微笑。
「你們回來了啊,晴哲呢?」她揉著眼睛,打了個大呵欠。
「他睡著了。」
留毅夫攬住她的肩,把她整個人抱起,讓她背倚著床頭,面對著他坐好。
「你清醒了嗎?我有事要問你。」他握住她的肩膀,急切地盯著她。他一刻也不能等了。
他凝眉的嚴肅神態讓褚妙麗馬上嚇醒,伸手抓過一顆枕頭抱在懷裡,好降低內心的不安。
「你……你有什麼事要問我?我好像也有事要問你……」她要問他有沒有其他小孩!她背冒冷汗,一顆心七上八下。
「我的問題必須先處理。」他霸氣地道。
「沒問題。」褚妙麗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她自認心臟不好,萬一聽到他已經有了好幾個孩子,她可能會大哭出聲。
「你為什麼跟『早餐屋』的客人說你未來婆婆不喜歡你?」他問。
褚妙麗聞言,傻了眼。她看著他嚴厲的眼,一張小嘴蠕動了好幾次,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哎呀,沒想到他連這件事都知道了。
「實話實說。」他眉頭一皺,不耐地催促道。
「她是不喜歡我啊。」她老實說道,手指緊張到把被套扭成了麻花。
「你根本沒跟她見過面,只通過電話,不是嗎?你憑什麼只因為幾通電話就散播這種謠言?」看出她的不安,留毅夫追問道。
「我……反正就是知道她……不喜歡我……」她咬住唇,因他兇惡的神情而一驚。
「我母親在電話裡罵你?所以,你認為她不喜歡你?我不認為我母親會做出那種事情。』他不客氣地回應。
「那我就像是會在背後隨便譭謗你母親的那種人嗎?」褚妙麗望著他氣憤的模樣,心裡很是受傷。
她可以理解他想維護他母親名譽的心情,畢竟他母親對他有著收養、照顧的雙重恩情,可是,他那麼聰明,怎麼可以猜不出來她其實是被迫和他分手的?
轉念至此,她哀怨地瞪他一眼——氣他不夠瞭解她。
「你瞪我也沒有用,我不知道是否該相信你的話,你是我所見過最表裡不一的人。」留毅夫沒再費事掩飾眼中的困惑。
「隨便你怎麼想吧,反正都過去了。」褚妙麗賭氣地道,把自己更加縮到枕頭後,眼睛盯著自己的腳趾頭。
「事情不會這樣過去的。無論你們兩人過去有多少誤會,你現在都該向我媽媽道歉,她畢竟是長輩。」留毅夫挑起她的下顎,板著臉教訓人。「我不想你到了美國之後還對她懷有偏見,我母親就住在我們的房子隔壁,你們會經常碰面的。」
褚妙麗睜大眼,才要開口說話,就被自己的口水噎到而猛咳起來。
她一邊咳、一邊扶著床頭板,急著要起身。
「你媽還活著?!」
「褚妙麗,我警告你,不准用這麼不禮貌的態度對待我媽媽。」留毅夫臉色一沉,口氣冷厲得像要將人千刀萬剮。
褚妙麗慌亂地搖著頭,抓著他的手臂急忙要解釋,「你媽媽明明跟我說她得了淋巴癌,不久於人世啊。」
「不可能,她的身體健康檢查年年都很正常。」他心頭一凜。
「是真的!我跟你媽媽真的見過面,她來台灣找過我!我們還見了不只一次面!」她心一急,說話聲音也愈來愈大聲。
既然伯母騙了她,那她的誓言也就可以不算數了,對嗎?
她再也受不了他怨恨、猜疑的目光,也該是她為自己討回公道的時候了,對嗎?
「然後呢?」他發冷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臂,心裡有些動搖。
「你媽要我跟你分手。」她淚眼汪汪地說道。
「她叫你跟我分手,你就和我分手?她是我母親,不是我本人。」留毅夫的手指深陷入她的手臂。「你當時為什麼不事先和我商量?」
「當一個母親用她的生命來求我時,我能怎麼辦?」她的神情因震驚過度而顯得恍惚。
「該死的!我不認為我媽有任何動機要用這種方式逼你離開我。」他粗聲說道。
「也許這是她唯一能讓你依照她的意思結婚的辦法。她說,你當時已經訂婚了,卻因為我的緣故而解除婚約……她還說,你的未婚妻受不了這種刺激,曾自殺過一次……」她哽咽著,早已是淚流滿面。
「我沒訂過婚。」留毅夫臉色慘白地瞪著她苦澀的神情,胃部像被人痛毆了一拳。
真的嗎?
他知道母親一直很重視門當戶對,但他不認為她會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來拆散他和妙麗。
更奇怪的人是妙麗!
沒有人會那麼善良地將自己已到手的幸福,因為一個母親的請求而拱手讓人。
這完全不符合投資報酬率!沒有人會那麼蠢笨的!
留毅夫的大掌捧住她的臉龐,從她黑白分明的無辜眸子裡看不到一點心虛。
「我母親不可能會做那種事的。」他的聲音顫抖著,因為他的心已經不自覺地做出了判斷。
「那你以為我當初幹嘛離開你?你以為我離開你之後很好過嗎?你離開後,我狂瘦了五、六公斤,每天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褚妙麗打了個冷顫,想到那段日子,她就覺得渾身發冷。「要不是碰到了巫淨,拉了我一把,我可能已經——」
「別說了!」留毅夫低吼了一聲,把她整個人攬在懷裡。
褚妙麗無力地倚著他,耳朵貼靠在他紊亂的心跳上。
她知道他現在必然很心慌,可她沒法子安慰他,她現在只想哭,為那些失去的歲月而哭,為自己過分氾濫且被利用的同情而哭。
淚水,漸漸濕了他胸前的衣服。
「別哭了……」留毅夫低頭吻去她的淚水,沙嗄的聲音卻也有些哽咽。「別哭了……」
「我打通電話給我媽,等我。」他用盡全身力氣抱緊她,在她的發間印下一吻後,獨自一人走向房間的陽台。
看著樓下飛馳而過的車子,留毅夫拿出手機,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因為期待嗎?因為害怕嗎?
也許是兩樣都有吧。
妙麗及母親之間,存在著一個謊言,而不論說謊的人是誰,他都會受傷的。
「喂,媽媽嗎?我是毅夫。」他撥通電話,開始和母親說話。
十分鐘過後,他掛上了電話。
他激動的大掌緊抓著陽台欄杆,臉頰緊繃如鋼鐵。
他霍然回過身,面無表情地推開陽台門。
「怎麼樣?你媽媽怎麼說?」褚妙麗著急地衝到他的面前,抓著他的手臂。
留毅夫鎖住她的眼,沉聲說道——
「我媽完全否認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