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桃花不要采 第七章
    相較於風勁文一回到台北時的青天霹靂,回到高雄之後的巫淨,則是心無旁騖地處理起公事。

    她把巫水笙和行李交給已經在家門口等待的保母之後,連家門都來不及進,便馬不停蹄地開始準備出貨的事情──

    要聯絡日本廠商,要擬定應付的對策,要聯絡可能會知道這種緞面繡的人……最壞的打算,就是一切從頭來過。

    傣雅的筒裙刺繡會是最好的第二選擇,可是手工太繁複,該如何簡化呢?再重新設計布面嗎?而能達到她要求的繡工又該去哪裡找……

    一陣天翻地覆的忙碌之後,等巫淨回到家時,已經天黑了。

    她把休旅車停在家門口,熄了火後,趴在方向盤上小憩。

    她閉著眼,想著待會兒要做的事──陪笙笙吃完晚餐後,她要去王媽媽那裡上香,然後還要再打電話問秘書是不是已經找到繡工人選,還得挑選新的布樣,以備不時之需……

    想著這一堆事,巫淨睜開眼睛,失去了休息的心情。

    她背起大公事包,下了車,打開一樓大門的信箱,拿出一堆信件,全部掃到袋子裡,在走上二樓之前,忍不住回頭打量著一樓的早餐屋店面。

    一、二樓原本是妙麗的早餐屋和精油小鋪,三樓是妙麗和晴哲的住處,她和笙笙則住在四樓。

    以前,她從不覺得這棟屋子這麼空曠,每當她下班同來時,總是能聽到妙麗和孩子的聲音,那讓她有著回家的感覺。

    ……讓我們試試看能不能營造出「家」的感覺吧。

    風勁文的承諾躍上她的腦海,巫淨勾起唇角一笑,想著待會兒要打個電話給他,問問他關於尋找刺繡人選的事。或者,她只是想和他說上一些話,不用太久,三到五分鐘就好。

    她走上四樓,把高跟鞋一踢,將公事包往玄關上一擺。

    「媽媽,你回來了!」

    剛洗完澡,一身香噴噴的巫水笙笑著衝入母親懷裡。

    「媽媽,今天吃咖哩飯!」她環著母親的頸子,開心地宣佈。

    「真好。」

    巫淨抱著女兒,呼吸著女兒甜軟的氣息,覺得一天的疲憊都在此時褪得一乾二淨。不論多忙,她總要撥出時間來陪女兒吃晚餐,女兒就是她最佳的疲憊消除劑。

    她朝工讀的保母點點頭,要她先回去。

    「勁文叔叔什麼時候會來我們家?」巫水笙問道。

    「我不知道,這個週末吧。」巫淨把女兒摟在懷裡,一同窩在沙發上。

    「那我可以打電話給他嗎?」巫水笙眨著眼睛,已經開始想念風勁文了。

    「明天再打給他吧,他今天應該也很忙。笙笙,你去幫媽媽拿運動褲過來,好不好?」巫淨在女兒頭上印了一個吻。

    「好。」巫水笙跳下沙發,衝進母親的房間裡。

    巫淨打了個呵欠,拿出公事包裡的信件,一邊看一邊把百貨公司廣告、郵購目錄全都丟到垃圾桶裡。

    然後,一封她完全沒預料到的信出現在她眼前。

    精子銀行?

    他們幹嘛寄信給她?

    一股不安的感覺盤據在心頭,她抿緊唇,低頭就要撕開信封。

    嘟嘟嘟──家中的對講機正好在此時響起。

    「喂。」她心不在焉地接起對講機。

    「我風勁文。」

    「你……你怎麼來了?」巫淨有些驚訝,她看著手裡精子銀行的信件,一陣心慌襲上心頭。

    「你先開門再說吧。」

    她按下開門鈕,同時回頭對女兒喊道:「笙笙,你的勁文叔叔來了。」

    「哇──」巫水笙跑出客廳,一路笑咪咪地跳下樓梯。「叔叔!叔叔!叔叔!」

    巫淨則是急忙將精子銀行的信件塞進抽屜裡。

    「小公主!叔叔好想、好想、好想你喔!」

    聽到風勁文的聲音,巫淨心虛地看了抽屜一眼,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

    「叔叔,你不要一直親我的臉啦!會痛痛!」巫水笙笑著抗議道。

    「抱歉,叔叔還來不及刮鬍子。」風勁文抱著她,牢牢地凝視著她漂亮的小臉蛋。

    是心理作用嗎?他愈看愈覺得笙笙像他,愈看愈覺得怒不可遏。巫淨怎能狠下心來隱藏這個天大的秘密?!

    巫淨站在玄關處,看著風勁文抱著巫水笙慢慢地走上四樓。

    「怎麼突然跑來了?不是說這個週末才會來嗎?」她狀若輕鬆地問,給了他一個微笑。

    風勁文放下巫水笙,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轉身逕自走入客廳中,從頭到尾一語不發。

    他漠然的神色讓巫淨蹙起眉,也隨之斂起表情。他遠從台北趕來高雄擺臉色給她看?沒必要吧!

    「我幫你找到了會緞面繡的人。」風勁文板著臉,沉聲說道。

    「你怎麼找到的?」巫淨喜出望外地驚呼出聲,手掌不自覺地撫上他的手臂。

    「總會有人有辦法的。那位老師傅住在香港,但是曾在台灣學過魯凱族的緞面繡,我已經幫她訂好機票,請她明天就過來,能做多少算多少。」他深邃的眸子微瞇,視線不曾離開她的臉。

    「這真是太好了!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解決了。」她興奮得沒注意到他怪異的神色,倚著他的身子,長吐出一口氣,輕笑起來。

    「既然我已經替你找到會刺繡的師傅,那麼我就算贏了賭約,明天我會搬進來這裡。」風勁文把她推到一臂之外,雙臂交叉在胸前,口氣不善。

    「你是認真的嗎?」巫淨仰頭看他,擰起了眉。

    他為什麼一直瞪她?

    「我當然是認真的。而且──」他拉長聲調,站到巫水笙身後,握住她的肩膀。「我還以為不論我有沒有替你找到會刺繡的師傅,你都應該讓我住進來,不是嗎?」

    「你是什麼意思?」巫淨不解地抿緊唇。

    「這個意思。」他從身後的褲袋裡拿出精子銀行寄來的信函,往桌上一扔。

    一看到信封上「精子銀行」四個大字,巫淨整個人呆愣住了。

    「打開來看啊。」風勁文厲眼一瞪,等著聽她如何自圓其說。

    她瞪著那封信,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而上,她的全身彷彿失去了溫度,驀地打了個冷顫。

    她伸手拿起,逐字逐句地看完了那封信,卻仍然不敢抬頭,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最後,她一聲不吭地把信往桌上一放,拉開抽屜,拿出精子銀行寄給她的信。

    信中指責她不該未婚而違法使用人工生殖,還提到風勁文有權對她提起告訴……一堆把責任歸咎於她的字眼。

    「見鬼了!既然木已成舟,他們就不會按照規定,等到孩子滿十八歲之後再說嗎?」巫淨把信往地上一扔,忍不住出聲咒罵。

    「哪裡有鬼鬼?」巫水笙馬上縮到風勁文的身邊,眼睛害怕地眨啊眨的。

    「沒有鬼鬼,是你媽媽亂說話。」風勁文彎下身,安撫地拍拍她的臉頰,心柔軟地牽動著。

    他從不曾想像自己的血脈會培育出什麼樣的孩子,可他現在知道了。一旦知情後,他就再也捨不得離開笙笙了。

    笙笙擁有他的眼睛,而且她既乖巧又可愛,是個漂亮到讓人愛不釋手的寶貝。

    「他們不應該告訴你的。」巫淨忿然又說了一遞,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屋裡晃來晃去。

    「正常狀況之下,他們的確是不會說。但是,對於你這種經由賄賂而得到精子的行為,他們當然有檢舉的義務,否則對捐精人不公平。」風勁文不客氣地反擊道。

    巫淨昂起下巴,腦中的混亂及心中的著急,讓她沒法子好聲好氣地說話。「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你的口氣可以再蠻橫一點!」風勁文火了,嗓門也跟著大起來。做錯事的人是她,她居然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你當初捐精子時,不就預期孩子是和你毫不相干的嗎?現在又憑什麼來質疑我的對與錯?!」巫淨大吼出聲,害怕他就這麼搶走女兒。

    巫水笙害怕地看著兩個大人,悄悄地退離,把自己縮到沙發的角落。

    「我捐精子時,確實是預期孩子會和我毫不相干,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先認識了笙笙,我喜歡上了她,我想要盡我的能力來照顧她。」風勁文瞇起眼瞪巫淨,聲音低嗄,表情隱含威脅。

    「我不會讓你帶走笙笙的!」巫淨握緊拳頭。

    「我不會搶!我只是要讓『我的』女兒過更好的生活!」他用力捶了下牆壁。

    「你這個半途冒出來的爸爸,沒有資格說這種話!」巫淨也不甘示弱地重拍了下桌子。

    這女人簡直欠扁!風勁文磨牙瞪著她。

    他的孩子如果有個健全的家庭,那他當然可以不予以計較,但是他現在相當確定,笙笙的生活如果有他的話,肯定可以過著更好的日子。

    因為巫淨大情緒化、太歇斯底里了!

    「你當時還騙我說你和孩子的爸爸有一夜情!」他的語氣咄咄逼人。

    「難道我要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嗨,風勁文,你有了一個女兒嗎?」她瞪他一眼。

    「我要告死那個冉麗文!居然敢私下從事這種販賣精子的行為!」風勁文愈想愈火冒三丈,指關節扳出喀喀聲響。

    「你們這些男人都一樣,當初如果不是你們被冉麗文的外表迷惑,又怎麼會一個個簽下捐精同意書?」她記得冉麗文告訴過她,台灣的精子銀行捐精來源不易取得,所以冉麗文才會以美色來引誘優質男人上門。

    「我捐精是為了讓那些無法生育的夫妻能有得到小孩的機會,不是為了讓你這種自作主張的獨身女子,擅自決定一個小生命的誕生!」風勁文咆哮出聲,五官氣到幾近扭曲。他這輩子從沒這麼生氣過!

    「我為什麼不能決定?我非常肯定自己能給孩子不虞匱乏的生活。」她壓住開始抽痛的鬢邊,感覺一整天的疲累全在這一刻襲向她。

    「你有沒有想過,孩子要的不只是物質上的滿足?正常的環境才能培養孩子健全的人格。」

    「我只是寂寞,不行嗎?!」她失控地大叫出聲,只想盡快結束這場爭吵。

    「孩子不是狗!」她大聲,他比她更大聲。

    「我當然知道孩子不是狗,所以我才選擇生個孩子!」她握緊拳頭,很想一拳揍向他的臉,好叫他閉嘴。她的頭快痛死了!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愛辯?我告訴你,我們兩個是糾纏定了。我今天晚上就要在這裡住下,直到你親口告訴笙笙,我是她爸爸為止。」風勁文脫掉西裝外套,忿忿地往沙發上一坐。

    「你不准住在這裡!笙笙會怎麼想?」提到女兒,她立刻轉身尋找女兒的蹤影。「笙笙?」

    「笙笙?」風勁文陡然轉身,環顧客廳,卻遍尋不著那個小小人兒。

    他和巫淨對望一眼,兩人眼裡都有著懊惱。

    他們居然吵到連笙笙離開客廳都毫無所覺,天知道笙笙會有多害怕。

    風勁文一間一間地推開房門,卻仍然沒有看到巫水笙的蹤影。

    「她會不會跑出去了?」巫淨臉色慘白,話未說完,她已經飛奔下樓梯。

    風勁文跟在她身後,兩個人同時對著街道大喊──

    「笙笙!笙笙!你在哪裡?」

    馬路上除了汽車的引擎聲之外,只有他們倆呼喚女兒的回音。

    「你先回家去找,笙笙膽子小,不見得是跑出門了,她可能躲在哪一樓,或者是哪個角落。你想一想,她平常最喜歡待在哪裡?」風勁文催促著,十二月天裡卻急出了一身冷汗。

    「她……」巫淨六神無主地扯著自己的頭髮,眼眶發紅。「笙笙沒有最喜歡的地方,通常我在哪裡,她就跟著到哪裡,最多會窩在晴哲的房間──啊!」她轉身又住房子裡跑。「笙笙一定是在晴哲的房裡!」

    風勁文也跟著往上跑,一路直衝上三樓。

    三樓客廳的燈亮著,留晴哲的房門被打開來,孩子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從門內傳來。

    「笙笙?」巫淨放輕腳步走過去。

    「……媽……媽……」巫水笙躲在枕頭後,哭腫了眼。

    巫淨飛奔進房間,一把擁住女兒的身子。

    「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媽媽有多擔心?我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不可以一聲不響的跑掉嗎?你下次如果再這個樣子的話,我會生氣罵人的!如果你跑出門,被壞人抓走了,我就永遠都見不到你了,你知道嗎?」所有的壓力在此時全湧上,她完全沒法子控制自己的嘴巴。

    「巫淨,夠了。」風勁文握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繼續指責女兒。「是我們的錯!如果我們不爭吵,笙笙怎麼會害怕地躲起來?你不要又嚇壞她了。」

    「我在教我女兒,你不要插嘴!」巫淨抱著女兒,怒瞪著他。

    「你們……不要吵架,好不好?」巫水笙扁著嘴,一雙水亮大眼可憐兮兮地直淌著眼淚。

    風勁文感覺整顆心都扭絞起來,伸開雙臂一把擁住她們母女倆。

    巫淨僵住身子,卻因為考慮到女兒的心情,而沒有開口趕走他。

    風勁文將下顎靠在她的頭髮上,突然間低笑出聲。

    「你笑什麼?」巫淨瞪他一眼,怒氣一觸即發。

    「我覺得我們兩個活像一對已經結婚十八年的怨偶。」他摟著巫淨的腰,又低頭在巫水笙的額間落下一個輕吻。

    「我們如果在一起,注定會是一對怨偶,我早就說過我們不適合。」巫淨猛然別過頭,還未平息的心湖再度掀起滔天巨浪。

    她抬手壓住太陽穴,感覺她的頭快痛死了!

    看到她的動作,風勁文先拿了張面紙擦乾巫水笙的眼淚,然後把這一大一小全都推上樓,在客廳沙發上坐好。

    「你說錯了,我們性格互補,再適合不過了。」風勁文壓住巫淨的太陽穴,以指舒緩她的疼痛。

    「你現在為了笙笙,什麼好聽話都說得出來。」她回他一句,眼皮卻已經悄悄闔了起來。

    她好累、好累,能不能讓她休息一下再開戰?

    風勁文把巫水笙摟到身邊,教她怎麼樣幫巫淨捶肩膀。

    巫水笙捶得起勁,一下子就忘記自己剛才還在難過,小臉上的表情很認真。

    「小姐,你這話不夠厚道吧。我可是在收到精子銀行的信之前,就決定要追求你了,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風勁文猛戳了兩下她的風池穴。

    「哼。」巫淨冷哼一聲,聲音卻已開始虛軟。

    「你現在可以幫我跟笙笙正式介紹了吧。」風勁文握住她的肩膀,想趁她神志不清時搞定所有事情。

    「我不介紹,除非你確定你已經可以承擔『父親』這個身份。」所有睡意在瞬間褪得一乾二淨,她驀然睜開眸,瞪他一眼,「『父親』是一輩子的事,不是你可以說丟就丟的感情。」

    「你以為我剛才搭飛機的時候都在和空姐調情嗎?我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清楚了。」他沒好氣地回應。

    「那麼你以後如果結婚了,打算如何告訴你太太這件事?」巫淨反問,心頭像梗了一根刺,不舒服到了極點。

    「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搞不好我娶的是你,那不就什麼問題都沒了。」他樂觀地說道,已經把巫水笙抱在腿上,又親又摟又呵癢的了。

    「我沒打算要嫁人。」巫淨斬釘截鐵地拒絕。

    「瞧吧,最大的問題永遠在你,不在我。」他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那你至少該讓笙笙有個真正的爸爸吧。她那麼小、那麼脆弱,社會的目光又那麼無情──」

    「我知道了。」巫淨握住女兒的手,不客氣地把問題都丟回他身上──他愛負責就讓他負責吧。「笙笙,勁文叔叔有話要告訴你。」

    「感謝你的開場白。」風勁文瞪她一眼,雙臂抱起巫水笙,讓他們的視線平行。

    「笙笙,你想不想要有個爸爸?」

    巫水笙用力點頭,一點再點,點到眼眶裡的淚水都掉出來了。

    巫淨在一旁看著,差點也跟著掉下眼淚,她垂著頭,不敢看風勁文一眼。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媽媽啊,怎麼從來就不曾體會笙笙想要爸爸的心情?

    「笙笙,那叔叔當你的爸爸好不好?」風勁文握著巫水笙的手,很慎重也很緊張地問道。

    她眨著眼,顯然有些不解。「像我們以前約定的那種秘密爸爸嗎?」

    「不,是可以在別人面前大聲喊的那種爸爸。」他和女兒相認的命運怎麼這麼坎坷啊?

    「我不知道耶。」巫水笙拉著母親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媽媽,叔叔可以當我的爸爸嗎?」

    「你自己決定。你如果喜歡風叔叔的話,那你就可以請他當你爸爸。」巫淨低頭以額頭輕觸著女兒,低聲說道。

    「叔叔會當那種一直陪著笙笙的爸爸嗎?」巫水笙著急地問道,小臉認真到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嗯,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笙笙的白馬王子出現為止。」風勁文捧著女兒的蘋果臉,再三保證。

    「可是笙笙已經有白馬王子了啊!」巫水笙笑咪咪地看著他,那雙瞇起的眼眸簡直就是他的翻版。

    「誰?」風勁文有點不是滋味。他的寶貝笙笙才三歲,居然就有了白馬王子?!

    「幼稚園老師說晴哲哥哥就是我的白馬王子啊。」巫水笙笑嘻嘻地摟著他的手。

    「那是爸爸好,還是晴哲哥哥好?」風勁文嘟起嘴,抱著女兒追問道。

    「風勁文,請你不要問這種幼稚的問題來混淆孩子的視聽。」巫淨丟給他一個白眼,才回頭向女兒說道:「愛是不能比較的。」

    「笙笙聽不懂媽媽在說什麼。」巫水笙很老實地搖搖頭,注意力很快地又轉回風勁文身上。「爸爸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呢?」

    「因為爸爸每天都忙著采路邊的桃花,根本沒有空找你。」巫淨在一旁說著風涼話,臉頰靠在抱枕上,眼眸半瞇。

    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了。隨便他了!

    「爸爸以前可沒有亂采桃花,爸爸采的是有益未來的好桃花!」開什麼玩笑,如果當初不是他對精子銀行那朵桃花有意思,現在哪來的可愛女兒?「而爸爸沒找你的原因,是因為有巫婆把可愛的笙笙藏起來了,所以爸爸才找不到你啊。」風勁文急忙為自己辯解。

    這男人竟敢罵她是巫婆?巫淨抬高眼皮,以最凌厲的表情瞪他一眼。

    不過,他正忙著和女兒你儂我儂,根本沒注意到。

    「來,再叫一聲爸爸!」風勁文用鼻子輕觸著女兒的,開心地要求道。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巫水笙雀躍地一連叫了好幾聲,叫得他心花怒放。

    「寶貝寶貝寶貝……」他把女兒抱得很高、很高,高到她咯咯直笑,喘不過氣來,他才放下她。

    巫淨看著他們打鬧成一團的熱絡模樣,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反應。天知道,她費了多少心思想當個好媽媽,可情緒卻老是失控。

    「爸爸啊……你真的每天都去採桃花嗎?那下次笙笙也一起去,好不好?」巫水笙瞇著眼笑,很自然地跟風勁文撒嬌。

    「寶貝,你千萬別聽你媽媽胡說八道,爸爸真的、真的很久沒采桃花了。」風勁文舉起手發誓,看著沙發上那個幾乎陷入沉睡狀態的女人。

    他現在想採的只有巫淨這朵帶刺的玫瑰,即便知道自己鐵定會被花刺扎得滿手傷,他也不在乎。

    「爸爸,我們一起去採花回來給媽媽畫,好不好?媽媽最喜歡畫花了。」巫水笙黏在風勁文身上,興奮地爬來爬去的。

    「我想,你媽媽絕對不會喜歡爸爸采的桃花。所以,爸爸從今以後對於路邊的桃花,是採取不想採、不會采也不要采的態度,懂嗎?」風勁文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睨巫淨一眼。

    「我才懶得管你要不要采路邊的桃花……」她眼眸半睜,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管一下嘛。」風勁文朝她拋去一個媚眼,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所有事情回到正軌。

    「無聊。」巫淨半側過身,把臉埋入抱枕裡,悶聲說道:「我這裡只有基本的盥洗用品,其餘的東西請自備。」

    風勁文勾起唇淡淡一笑。這個驕傲的女人怎麼連認輸都這麼倔強啊,明明就是同意他日後留宿在這裡了嘛。

    「寶貝,明天想不想跟爸爸一起去買衣服啊?」風勁文引誘著女兒。

    「媽媽也一起去嗎?」巫水笙問道。

    「我還有工──」巫淨皺著眉,直覺就要拒絕。

    「媽媽當然要去,以後我們都要全家一起出動。」風勁文打斷她的話,還握住她的手。

    「我──」

    「你不准拒絕,你欠我笙笙三年的成長時間。」他再次打斷她的話,嚴肅地說道。

    「你有沒有搞錯?如果不是我決定要生下笙笙,你根本不會有女兒。」巫淨立刻回嘴。

    「我知道,所以我現在很感激你。你放心好了,我這人非常懂得知恩圖報,我隨時都準備好以身相許。」他坐到她身邊,摟過她的腰,輕咬著她的耳朵說道:「今天晚上我們徹夜不眠,如何?」

    在巫水笙看不到的角度下,他的大掌探入巫淨的襯衫下,在她細滑的腰間輕輕撫弄著。

    「在孩子面前別胡說八道。」巫淨故意把身子往後一壓,讓他的手被壓制在沙發與她的背之間,動彈不得。

    「我這人向來是有口皆碑,用過的都說好。」他的唇抵上她細緻的頸間,趁她倒抽一口氣時,得空的大掌隨之覆上她的臀部。

    「很抱歉,我有潔癖。」巫淨霍然站起身,拉著女兒走到離他最遠的沙發旁。

    兩人還沒坐下,巫水笙又跑回風勁文身邊,「我要跟爸爸一起坐!」

    風勁文朝巫淨比了個勝利的V字型手勢。

    「親愛的,你要對我有信心啊。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就開始守身如玉了。」他舉高右手做出發誓的動作。

    「無聊!」雖然聽起來還滿受用的。

    「女人,你要怎麼樣才會對我有信心?」他雙手一攤,一副「你說了算」的樣子。

    「我現在對我自己都沒信心了,怎麼還有法子對你有信心?」她低喃著,愈想愈煩躁,一雙手探入髮絲間,把頭髮全弄亂成一團。

    「我懂了。」凝望著她纖細的側臉,看著她擰緊的柳眉,注視著她緊繃的肩膀,風勁文知道自己從不曾這麼想為一個女人遮風蔽雨。

    「你懂什麼?」她疑惑地抬頭看他。

    「我懂你的不安,懂你這麼剛強的人要習慣妥協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懂我會用我的柔情包圍你,懂我會讓你在不知不覺間適應我、離不開我。我懂了我未來應該採用的追求方式,我懂了該從哪裡著手才能讓你敗倒在我的石榴褲底下──」

    「停,我不想懂了。」她猛戳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表情卻是柔和的。

    「沒關係,我懂就好了,你不用懂。我們現在去吃晚餐,慶祝一家團圓吧。」風勁文站起身,順手拉起了她。

    「那我可以去坐馬馬嗎?」巫水笙抱著他的大腿,期待地問了一句。

    「沒問題。」他一拍胸脯,在女兒面前萬事OK。

    巫淨關上燈,拉著女兒的手和風勁文一同走下樓梯,她閒聊似的問道:「你是怎麼找到那個會緞面繡的香港師傅的?」

    「我突然想到莉迪亞喜歡旗袍,和幾個大陸師傅很熟,問來問去,就不小心問出來了。」他簡單回答。

    「喔。」巫淨點點頭,沒再追問,可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裡確實是有疙瘩。

    莉迪亞和風勁文的關係,絕對不像他所說的那麼簡單,至少,莉迪亞那方看來很在意他,而他和莉迪亞也仍保持密切聯絡。

    「你開車吧。」巫淨把車鑰匙遞到他手裡,不准自己再多想。

    若是這份幸福該屬於她,那麼她不會讓自己的胡思亂想毀了它。

    把握最佳時機,讓成就衝到最高點,才是她最擅長的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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