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予曦站在新租屋的陽台上,看著天上的繁星點點,柳眉擰蹙著。
柯磊告訴過她,他接下來的二個星期都會很忙碌。
他沒說錯,因為他每天都忙到晚上十一、二點,才有法子回到家。
要不是他不論多忙,每天仍然堅持要擁著她入眠,她幾乎開始要懷疑,他們二人是否同居一室了。
幸好,他快忙完了;幸好,他們下星期就要回台灣了。否則,她已經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的沉默了。
夜裡,他仍然是熱情的,甚至,她有時必須拒絕他的求歡,因為她的體力著實無力承受太多的他。然則,她的不安卻是與日俱增。
她知道他經常在夜裡驚醒,她知道他經常盯著她徹夜未眠,她知道他再也不曾摟著她談天說地了。
「不許胡思亂想啊!他只是太忙了,回到台灣就沒事了。」羅予曦對自己說道。
她攬緊了粉紫色披肩,從陽台走進客廳裡,打亮一屋子的燈。
才晚上七點半,柯磊當然是還沒回家。
他還在忙著和那些賣家交際應酬,忙著從各種管道尋覓古玉首飾吧!羅予曦撫著腕上的白玉鐲,輕咬了下唇。
他花在她身上的時間,是不是太少了呢?她歎了口氣,為自己沖了一壺熏衣草茶。她知道應該吃晚餐了,可是她卻提不起勁為自己下碗麵來吃。
好久沒吃法國料理了。但是,如果她一個人去用餐,必然會成為全餐廳的焦點,那會讓她不自在。柯磊為什麼還不回家呢?
她忽而-住自己的耳朵,只覺得屋子裡的寧靜,讓她好難受。
鈴鈴鈴——
一定是柯磊。
羅予曦的眼眸一亮,像小鳥般地飛到電話邊。
「喂。」甜笑已然躍上她的臉龐。
「喂,是羅予曦小姐嗎?我是溫志仁。」
「你好。」她的心情陡然跌宕到谷底,可她仍努力打起精神,擠出一個微笑。
有人陪她說話也是不錯的。
「我有位記者朋友想訪問你,我剛才和你的經紀人談過了,她說只要你同意的話,我們就可以進行訪問。你方便跟我約個時間嗎?」溫志仁禮貌地問道。
約時間嗎?羅予曦抬眼看了下時鐘。柯磊昨天十一點半才到家,她出去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現在訪問可以嗎?」她脫口問道。
「你方便的話,我們這邊沒問題。」
「啊,對不起,我還沒有吃飯。」她看著桌上的茶,抱歉地說道:「還是改天吧!」
「太巧了,我這位記者朋友是美食主義者,我正好要請她去吃法國料理。我們可以一塊兒吃。」溫志仁笑著說道。
「真的嗎?我正想要吃法國料理呢!」羅予曦驚喜地說道。
「也請柯磊先生一塊來用餐嘛。」溫志仁的聲音有些不自在。
「他不在家。」她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突然覺得有點內疚。
她是不是不該一個人跑去吃法國料理?
可是,柯磊不喜歡法國料理,他不懂一頓飯為什麼要吃上那麼久?他總是三兩口便把精緻菜餚吞咬入腹,接著便百般無聊地將雙臂橫在胸前,直盯著她瞧,每每弄得她的吃飯速度也跟著急迫了起來。
「那我和我的朋友一起開車過去載你,約莫二十分鐘就到了。」溫志仁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可以嗎?會不會太趕了呢?」
「可以的,謝謝你。」她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我不能太晚回家。」
「我會讓你在十一點前回到家的。」溫志仁保證地說道,卻忍不住補說了一句,「原來柯先生管束得這麼嚴格啊!」
「他不會管束我,是我自己不想太晚回來的。」羅予曦急忙解釋道。
「是嗎?希望真的是如此。」溫志仁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瞧柯先生那天對我似乎頗有敵意。」
「你弄錯了,他不會的。待會兒見。」
羅予曦語氣輕柔但堅定地掛上了電話。
她不想向旁人討論她和柯磊之間的事,也不喜歡溫志仁這種交淺言深的態度。
況且,柯磊只是不喜歡她和陌生男人交談而已,他不會限制她的活動的。
可他那天怎麼會在餐廳說出「因為我不會是背叛的那個人」的話呢?她已經盡可能不讓自己去回想了,可她就是無法把這句話從腦子裡揮抹而去。
羅予曦壓住抽痛的太陽穴,心裡的怨與累已經快堆積到她無法忍受的程度了。
她沒法子再待在這裡了!
羅予曦飛快地拿起一個隨身的皮包,寫了張紙條壓在桌上。
她站在玄關前,在門鈴響的前一秒,就關熄了一屋子的燈,飛也似地逃離了這個空間。
※※ ※※ ※※
柯磊站在闃黑的家門前,看了下手錶。
才晚上九點,予曦沒這麼早睡。
柯磊打亮客廳裡的燈,屋子裡有著淡淡的熏衣草氣息,卻沒有她的影子。
她在這上海人生地不熟的,會走到哪裡去?
一陣空虛襲上心頭,他像無頭蒼蠅似地在屋內晃了一圈。
桌上有張紙條——
溫志仁還有一個記者接我去吃飯,十一點前會回來。予曦
柯磊把紙條捏成紙團,他想也未想地便拿起電話撥她的手機。
「你什麼時候吃完飯回來?」他劈頭便問道,頰邊的肌肉繃得極緊。
「你回來了啊!」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意外。
「對!而且我還沒吃飯。」他瞪著桌上那壺喝了一半的熏衣草茶。
她就這麼急著和溫志仁出去,急得連茶水也來不及收?
「對不起,我吃飯正吃到一半……」她的聲音愈來愈小聲。「你先去外面吃,好不好?」
「我等你回來再吃。」他固執地說道,眼神變得冷硬。
「可是,我不確定要幾點才能回去,你先去吃飯,好不好?」她柔軟的聲音像在誘哄一個不肯睡覺的孩子。
「我等你。」
柯磊驀地掛斷電話,不許自己對她心軟。
他在鬧彆扭,他知道。可他不管!
他就是不想看到她和那個溫志仁在一起。因為他們在一起的樣子,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
她一定要讓他這樣提心吊膽的嗎?當他每夜的夢境都是她另嫁他人的畫面,叫他如何對她放心!
天知道他要花費多大力氣,才有法子不去監控她的一舉一動。
鈴鈴鈴——
柯磊飛快地接起手機。「喂。」
「柯磊,我耿勝文。」耿勝文說話口氣有些急促。「我長話短說。陳火木的生意垮了,這幾天偷渡到大陸,他那人神經質,又和你有過節,一定會以為是你搞砸他的。我怕他去找你們算帳,你最近盡量不要讓予曦一個人落單……」
「她不會落單的。」柯磊打斷他的話,語氣酸味沖天。「她的護花使者可慇勤了,全程到府接送。」
「小倆口吵架了?」
「廢話少說,我要去休息了。」柯磊瞇起眼說道。
「喂,真要有事,記得我送你的結婚禮物。你的手錶上有高科技的衛星定位,按下按鈕,不論你人在何處,我都會在十分鐘內找人趕到……」耿勝文一說起話,便沒完沒了。
「知道了,我不會有事的。我要休息了!」柯磊鐵青著臉,掛斷了電話。耿勝文以為他離開黑道這麼久,就成了廢物了嗎?
柯磊坐在沙發上,洩忿似地抓過遙控器打開電視,好讓屋子裡有些聲音。電視裡正播放著一個介紹雲南的節目。
「這是我們雲南最有名的王妃廟。裡頭供奉的王妃雕像,眉目美麗慈祥,保佑我們白族人平安如意……」
鏡頭正隨著主持人的話,轉入了王妃廟中。
柯磊眉頭一皺,直覺反應便要轉台。
只是,他的動作太慢了一點,他還沒成功轉台,鏡頭就已經照到了王妃雕像身上。
柯磊的眼睛再也無法從螢幕上移開!
那個王妃——
是予曦!
遙控器從他的手中掉落到地上。
「王妃廟後有個相思湖,傳言在相思湖共飲湖水的情人會生生世世相隨。而在相思湖自刎的傷心人,將會生生世世追尋心之所繫。當然,這些傳聞只是好事人穿鑿附會之說,觀眾們……」
電視裡的主持人說了什麼,柯磊全都沒聽清楚。他只知道一股寒意從他的腳底直攀而上,順著他的血液凝凍了他的心。
他的手臂冒出一片的雞皮疙瘩,他的目光無法離開螢幕上那尊維妙維肖的玉像。
那是他夢中的她!
那是一個身著富貴服飾、一身珠寶玉翠的王妃!
他從鏡頭上看不到「她」的手上是否也戴了一隻玉鐲。
但是,那重要嗎?
反正,他現在已經清楚地知道前世的她,變心改嫁的對象是一個王爺!
一個獵戶和一個王爺,再笨的人都知道要選擇誰!
柯磊瞪著茶几上的二人合照,他猛地伸手把相框揮打到地上。
相框落地後發出破裂的聲音,碎玻璃散了一地。
「該死!」柯磊抱住自己的頭,放聲咆哮著。
他不是不相信前世今生,畢竟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巧合。
他的生命中沒有什麼事是幸運的,從混幫派到現在的古董生意,他每一步都走得比別人努力。
唯獨她的愛……來得太輕易。
因為上輩子欠了他,所以她這輩子才來還情債的嗎?他不要這樣的憐憫!
門口傳來開鎖的細微聲響,柯磊狂亂的眼立刻直射向門口。
「柯磊,我回來……」羅予曦帶著一個淺笑,站在門邊。
柯磊眼中的怨恨將她整個人定在原地。
羅予曦瑟縮了下身子,臉色一片慘白。她不過是和朋友出去吃頓飯,他為什麼要用這樣惡毒的眼神看她?
「進來。」他粗聲說道,頸間青筋怒極而起。
「你怎麼了?」羅予曦雙手緊握成拳,鼓起勇氣走到他身邊。
「你吃飯吃得高興嗎?」柯磊不答反問,聲音冷得像冰。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她,一雙黝黑的深眸燃滿了憤怒。
「那家餐廳的食物很好吃。」她在他身邊坐下,盡可能地讓語氣保持正常。「你吃飯了嗎?」
柯磊沒答話,深黝的眼像二隻無底洞,讓人探不清裡頭的真相。
「你在生氣嗎?」他的手臂肌肉僵硬得一如鋼鐵。
「沒有。」他僵著聲說道,看著她的眼神,像在看另一個人。
「你明明是在生氣。」她悶聲說道,見他仍然不答話,她輕拍著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說道:「我以後再也不和別人出去吃飯了,好嗎?」
柯磊揮開她的碰觸,站起身向前跨了一步。他背對著她,眼神擰惡而駭人。「你高興和誰出去吃飯就和誰出去吃飯,我不想讓別人說我干涉你的生活。」
一雙玉潤手臂環上他的腰間,他感覺她的臉頰貼上了他的後背。
「想不到你這人居然也會吃醋。」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雀躍,卻無法止住全身的顫抖。發生什麼事了?
「這和吃醋無關,我只是替你感到委屈。」他冷笑了一聲。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突如其來的諷刺,讓她錯愕地怔住了身子。
「這個意思!」
柯磊伸出手攫住她的手臂,把她整個人往前一拖。他不顧她吃痛的叫聲,硬是把她扯到玄關的鏡子之前,強迫她看著他們二人。
「瞧瞧你自己,一身的靈秀、眉目如畫,你就適合和溫志仁那種傢伙走在一起!」他的語氣又凶又狠,分明就是和仇人說話的狠勁。
「我適合和誰走在一起,是件很重要的事嗎?我愛的人是你,在我眼裡,你做事負責、頂天立地;你看似粗獷,卻對我細心無比,你是最好的丈夫,我根本不覺得委屈,我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眼淚滾落她的眼眶,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柯磊陰沉的凝視讓她覺得好心慌,她張開雙臂,牢牢地抱緊了他。
柯磊一定是太忙了,才會對她這麼不友善,才會對她產生猜忌的。
否則,他們在交往時也有許多男性對她示好啊,可他從不曾為此而發過一頓脾氣。
「哭什麼?哭自己必須言不由衷地說謊嗎?」柯磊不留情地推開她,所有的思緒仍然停留在剛才所受到的震撼之中。
他拿出一包香煙走到窗戶邊,不客氣地吞雲吐霧了起來。
煙味嗆得羅予曦一陣猛咳,他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你一定要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嗎?」羅予曦面對著他的不友善,她掐著自己的手臂,不許自己掉下淚水。
「我天生就是這種態度。」他的心正一寸寸地縮入銅牆鐵壁的城堡裡。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一定要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來對我發脾氣?」羅予曦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高亢了起來。一個想法躍入她的腦子,她搖著頭,卻無法阻止自己神經兮兮地追問道:「是不是你又夢見了什麼?」
「你覺得我夢見了什麼?你終於知道心虛了嗎?」他兇惡的眼倏地逼近了她,嚇得她倒抽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你夢見了什麼!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為我不知道、也不曾做過的事,感到心虛!」她腳步蹣跚地後退著,只覺得眼前的他陌生得讓她心寒。
她與他之間的感情就如此不堪一擊嗎?
「說得真好,責任完全撇得一乾二淨。」柯磊諷刺地舉手鼓掌了二下,話說得咬牙切齒。
羅予曦仰起下巴,凝視著他臉上的恨,她的心裡開始有了壯烈成仁的打算。
面對一個不願溝通的人,她還能怎麼做?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傷痕纍纍了。
「你又夢見了我的背叛,對嗎?」她問,氣息浮虛。
「我不但夢見了你的背叛,而且還知道了你前世的身份!」柯磊的眼神激烈得像要噴出火來一樣。
「我的前世……」她握住了手上的白玉鐲,玉鐲上的沁寒讓她猛打了個冷顫。
「我們前世原本是一對情人。我前世是個獵人,而你趁著我到倉山打獵的時候,把自己嫁了,成為一個風風光光的王妃!」柯磊指著她的臉,口氣之嚴厲根本是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羅予曦重重地咬住唇,看著他狂怒的怨恨姿態,她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他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
他的積怨已經不是什麼情緒化的反彈,他把這種情緒積壓在心裡太久,久到他心上的那層恨已經在他心裡染上了顏色,再也褪不去了。
「無話可說了嗎?」他咄咄逼人地追問道。
「你想聽我說什麼呢?」她側著臉看他,唇邊竟漾起一朵淒艷的笑花,絕色得讓人失神。「你想聽我說,我是為了彌補我前世對你的虧欠,所以這輩子才選擇了你嗎?你想聽我說,幸好你這輩子是個有成就的人,否則豈不是又給了我機會,讓我投入像溫志仁那類有錢公子的懷裡嗎?」
柯磊瞪著她,二道濃眉鬱結地蹙聚在一起。如果不是她的口氣太溫和,他會以為她在嘲諷他。
「你很差勁。」她黑白分明的眼珠直視著他。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身子仍然無法控制的顫抖著,她看起來幾乎是平靜的。
「我本來就很差勁,是你發現的時間太晚。」他聲音沙嗄、苦澀地說道。
「你還敢說!」羅予曦瞪著他,狂亂地大喊出聲,成串成串的淚水也在同時隨之滑落她的臉龐。
柯磊瞪著她失控的神色,他混亂的腦中突然吹過一道清醒的風。
他是不是太過火了?他太衝動了,乍看到她的前世是王妃這件事,讓他整個人怒不可抑,他還來不及冷靜好他的情緒,她卻已經回到了家。
所以,他才會對她失控的。
「我……」柯磊開了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畢竟,他對她確實是存在著懷疑與不安啊!
「我從來就不認為你有哪裡差勁!我只知道自己喜歡你那種不顧一切的努力特質,你的身家背景我從來沒在乎過!我就是愛你!傻呼呼地愛你!可你是怎麼對待我的?」
羅予曦握緊拳頭,咄咄逼人地走到他的面前,雙拳一下又一下地落到他的胸膛上。
「你可以嫌棄我身體不好!你可以說我養尊處優!你可以說我不知人間疾苦!但是你不能拿前輩子的什麼王妃改嫁的罪名來欺負我!」她的拳頭擊上他的胸膛,每一下都擊得那麼用力,捶得那麼痛心。「王妃關我什麼事!我幹麼要負擔我前輩子的罪!我只知道我愛你,這樣還不夠嗎?」
一陣昏眩朝著她襲來,她雙膝一軟,整個身子忽而往地上倒下。
「予曦!」
他臉色一變,立刻彎下身子,把她整個人摟在懷裡。
「我送你去看醫生!那個鬼大夫,不是說你的身體已經調養差不多了嗎?我叫人去砸了他的診所!」他心慌意亂地望著她慘白的臉龐。
「我沒事,只是體力不夠。」羅予曦緊緊咬住唇,倔強地縮著身子不讓他碰觸,顫抖的雙手卻仍然想擠出力氣來打他。
「你理智一點!」柯磊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用任何方式傷害她自己。
「該理智的人是你!」她激烈地掙扎著,一口氣阻在胸口,差點閃嗆了氣。「放開我!」
她用力地喘著氣,長發狂亂地披散了她一臉。她從發縫間瞪著他,那視線連她自己都覺得陰毒。
柯磊的最後一絲理智被她的視線惹火了,他驀地握住她的肩膀,狂獅般地朝她吶吼:
「你懂什麼理性!你知道每天夢裡都要被人背叛的感覺嗎?你知道猜疑枕邊人隨時會離開的那種痛苦嗎?我已經快要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了!我已經快被你逼瘋了!」他搖晃著她的肩,不住地朝著她咆哮著,「你懂嗎?你懂嗎?」
「你痛苦,我難道就不痛苦嗎?我們是夫妻,你的怨恨怎麼可能不影響到我!你心裡難受,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面無血色的她揪著他胸前的衣襟,努力地讓自己保持平衡。
「說了有什麼用!你能讓我不再作夢嗎?」他氣息粗喘地大叫著。
「我至少可以陪著你一起去看心理醫生,讓你認知你自己有多荒謬!你的疑神疑鬼、你的夢境已經嚴重影響我們的生活!你捫心自問,除去你莫須有的自卑感與猜疑之外,我有什麼事對不起你?」
她的吶喊讓柯磊鬆開了手,他狼狽地顛簸著身子後退到了牆邊,他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不懂……」眼前的她與腦中的她開始重迭,他後退了一步,痛苦地扯住自己的頭髮。
「如果你覺得我不懂你的痛苦,你也只能怪你自己什麼事都不說!」悲憤讓她的語氣變得尖銳,而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你閉嘴讓我靜一靜,可以嗎?」他火紅著眼,像受傷野獸般地朝著她咆哮著。他現在腦子一團亂。
「不可以!」
羅予曦心上的最後一絲留戀被他的咆哮給擊散,她顫抖的右臂高高地舉起,想甩他一巴掌。
柯磊瞪大了眼,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沒讓她的舉動得逞。
「沒有人甩過我巴掌!」他的話是從齒縫間迸出來的。
「那我就當第一個吧!」
在柯磊還來不及反應前,羅予曦的左手已經甩上他的臉。
啪!輕脆的巴掌聲在屋內迥響著。
她的手勁不輕,他的臉頰甚至被打得發麻發辣。
柯磊太震驚,一時之間只能瞪著她,而做不出任何反應。
羅予曦看著他,淡淡地笑著,她的平靜讓柯磊頸背上的汗毛直豎了起來。
「打了這巴掌之後,我們現在已經互不相欠了。」她仰起下顎,表情很驕傲,細緻的輪廓卻是不堪一擊的脆弱。「柯磊……我們離婚吧!」
「離婚?!」一股火氣直衝上柯磊的腦門傳來一陣暈眩,他咬緊牙關,瞪著她一臉的堅定。
「對,離婚。」她伸手拂去臉上的淚水,聲調平靜地說道。
「你終於說出口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對嗎?」他有力的肌肉危險地起伏著,他瞇起眼,朝她跨近一步。
他早就知道她一定會提出離婚要求的,他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你說錯了。離婚是你想要的結果!」羅予曦撫著手腕上的白玉鐲,不敢讓自己看他,怕自己會失去這股衝動的勇氣。「你夢裡的鬼魂不停地指使你用偏見來判斷我的言行舉止,我何必讓自己永遠陷在那樣一個無力反擊的場面中呢?」
「是啊,高貴如你,根本不用忍受我這種凡人的評斷。」他陡然出手握住她的下顎,譏諷地說道。
她離婚是因為溫士戶仁嗎?妒意燒盡他的理智,讓他的手指愈發地用力。
「柯磊,我要的只是一個平凡人所要的『公平』,你連這二個字都沒辦法做到,那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呢?」羅予曦想拉開他的手,他卻執意要弄痛她。
「我不會和你離婚!」他低吼著,鷹眼發了狠地怒視著她。
「我愛你。」
她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柯磊猛然鬆了手,然則她雪白的下顎早已布遍了他的指痕,又紅又紫的看來甚是嚇人。
羅予曦從他的眼神知道自己臉上此時的「精采」,她黯然地低下頭,輕輕地說:「如果你總是不聽我說,我就會這麼一直傷痕纍纍啊!」
「我不離婚。」他眼神木然,重複地說道。
「我要離婚。因為我不希望看到你折磨我的愛,也不忍心看到你因為這段感情而受到折磨。」她娓娓道來這些日子的委屈,每說出一句,她的心裡就更加地坦蕩。「我們或許是因為前世的因緣而相聚,但是,你這一世用心對待我了嗎?你主動問過我喜歡什麼嗎?你陪我去看過電影嗎?你陪過我去逛街嗎?」
她的問句迴響在室內。
她粉白的唇,輕啟:「沒有。」
「我不知道你希望我陪你做那些事。」他無力地說道。
「沒關係,那不重要了。」羅予曦輕描淡寫地說。
柯磊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心臟像被人連根拔起一樣地痛苦。
她的人近在咫尺,可她的心卻已經飛到他看不到,也摸不著的千里之外了。這就是他要的結果嗎?他不是早就預期她會離開的嗎?
「你說不重要是什麼意思?」他說。
她搖頭,只是淡淡地笑著。
柯磊望著她臉上的雲淡風輕,他手背上的青筋猙獰地僨起,剛毅的臉龐和雙唇卻失去了血色。
他後退了一步,原本強健的體格竟虛弱到必須抵著牆壁才能勉強維持站立。
「陪我去一趟雲南吧!」她凝望著他,她看得那麼專注,像是要把他的每一寸輪廓全都印入心裡一樣。
「你去雲南做什麼?」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有力氣說話,他覺得他已經無力到快蒸發的地步了……
「去雲南替我自己的前世尋找真相。」她說。
「你認為如果解決了那些疑點,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了嗎?」一道光彩射入柯磊的眼中,他挺直了身軀,感覺體溫又一點一點地回到體內。
她畢竟還是對他有情的。
「人生是由一世一世的經歷組合而成的。你這輩子沒通過的試煉,下輩子一樣要完成。這一世,我逃避了我們之間的情感,下一世,我仍然會在同樣的點上感到痛苦與掙扎。所以,我想去把一切做個了斷。」她說。
她是鐵了心要分手的!
柯磊看著她,視線變得模糊了,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他對於凡事只會找理由逃避的人,總是不齒。可他在這段感情中,一直是這麼一個不負責任的人,難怪她要離婚……
「你比我勇敢。」柯磊低啞地說道。
「我不勇敢,我選擇了逃避。」羅予曦搖頭,笑容淒美得讓人動容。「我只是要還自己一個清白,我只是再也不想這麼痛苦了。」
柯磊一個箭步向前,想握住她的手臂,她卻輕巧地避開了他。
她側著頭對他嫣然一笑,眼裡依稀閃過一道水光。
她推開大門,一襲淡紫色的刺繡長衫像一陣憂愁的風,緩緩地拂過了門扉,慢慢地遠離了他……
「不!」柯磊聲嘶力竭的大吼,叫得他連心肺都痛了。
他瞪著那扇被關上的門,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自有意志地一躍而起衝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