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築住院三天。禾均跟路一直陪著翊築,最多是回家換洗,立刻回醫院陪翊築。路明白均的意思,別再讓對方找翊築,路可以照顧翊築,均可以擋對方。這是完美的搭配!
第三天,翊築出院。翊築自己對路說他是蟑螂,怎樣都可以存活下來,路聽到的剎那,有點心痛。如果均選擇翊築,那自己就該退讓吧?翊築是個有心人,他總是默默的幫別人忙,獨立,負責,雖然對自己的出身有點自卑,但是待人誠懇,沒有憤世嫉俗,均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喜歡翊築。
路等了三天才等到麥雅的回電,就在翊築回到家的當天,路忙著安頓翊築,還是均把手機拿進翊築房裡給路接聽的。
路聽到對方說英文,先轉身看均是不是走開了,回來在翊築身邊的床沿坐下。
「是,我就是,麥雅夫人!」路轉眼看翊築,一邊說:「我跟均住在一起,之前我接過你的電話!」
翊築側頭想了下,不會說英文,至少聽的懂一點,輕拉路的手說:「你去見他們!」
路的雙眼瞪的好大看翊築,拿開手機。「我去幹什麼?他們要找的是均!」
「噓…!」翊築揮揮手。「先去看看狀況,我跟你一起去!問她她先生有沒有一起來!」
路連忙回到電話中,對翊築點頭,先生有一起來,但是接著路的臉色就立刻說明要見面的提議被駁回。
「告訴她均要我們帶話!」翊築微笑。
路照著翊築說的告訴對方,眼睛亮了下,約好時間地點,收線,看翊築。「你真不是蓋的!明天下午四點,旅館咖啡廳!」
翊築只是淺笑。「跟有錢人打交道我有經驗,雖然格局大小不一樣,但是脫不了那幾套!」
路想了下,問:「我們去見他們有意義嗎?均要是知道了,我們的小命不保吧?」
「不會的!」翊築還是微笑。「只是見個面。…你知道均跟那個…特烈弗的事嗎?」
路猶豫了幾秒鐘,然後告訴翊築他從均口中聽到的事。
翊築垂眼沉思。
「你覺得均會不會還是念著他?」路望著翊築。
翊築抬眼,無奈的看路。「我怎麼會知道!均這個人,你是完全看不出來的,所以我說他把自己藏的很深。」
路轉眼想了下。「明天用什麼藉口出門?」
「複診!」翊築立刻回答:「而且是事實,我還是要回去複診,順道繞去碰面而已!」
「我們要叫他們回去,別吵均嗎?還是看情形?」
翊築有趣的看路,反問:「你呢?你想說什麼?叫他們回去?」
路皺眉沒有回答。
晚上翊築就告訴均,他要回去複診,麻煩路載他去,禾均只是點頭,沒有問題。均受傷以後,無法工作,就是一直看書,就連陪翊築坐在房裡時,禾均也是看書,除非翊築打開話題想聊天,否則禾均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書。翊築望著禾均的臉,好想握均的手,可是翊築沒有動,漸漸-入睡夢中。
翊築暫時要撐著枴杖走路,但是複診情況良好,路很訝異翊築居然有力氣撐枴杖,翊築不單是腿上有槍傷,滿身也都是傷,比起均的傷有過之而無不及,均受傷後就比較不想動,翊築居然可以撐著枴杖走路,覆蓋在衣服下的傷,好像不算一回事。
他們提早到,在旅館的咖啡廳坐了一下。
路見到坐輪椅的人進來,就知道約見的人到了,還有護衛或是保鑣之類的人跟著,幫忙推輪椅,比翠絲.麥雅是這群人中唯一的女性,深藍色的套裝,頭髮挽在腦後,高瘦的身材。
路站起來,輪椅上就是特烈弗.麥雅!沒有表情而且慘白的臉,輪廓清楚,長時間坐在輪椅上,肌肉萎縮,寬鬆的衣服只是掛在身上。這個人如果不是坐在輪椅上,如果不是這麼憔悴消瘦,走進路的視線中的話,路肯定會吹口哨。
比翠絲.麥雅先跟路打招呼,路介紹翊築,比翠絲只是對翊築點頭,然後自己先坐下,護衛把特烈弗.麥雅推到桌邊,特烈弗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出神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路先看翊築一眼,翊築盯著特烈弗看,淡然的雙眼中浮現一絲火焰。
比翠絲.麥雅毫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就問路均要他們帶什麼話。
路還沒來的及回答,翊築先對路說:「你告訴這女人,因為有她,均才不願意見她丈夫。」
「你聽的懂?」路眨眼問。
翊築點頭。「大概聽的懂!」
路轉頭傳達翊築的話,比翠絲的臉色立刻變的僵硬,說了些話。
翊築立刻又先對路說:「告訴她,世界不是圍繞著她轉,當初她丈夫沒有挽留均,事隔這麼多年,他們沒有這個權力要求均來安慰她丈夫。錢買的到人,買不到人的感情,買不到人的心。下面還有,你先幫我翻譯。」
路很高興的翻譯,翊築的確不簡單,均早說過了!
比翠絲.麥雅鐵著臉,沒有說話。
「而且,這位太太根本不相信均對她丈夫的感情。」翊築接著說:「看得出來甚至不相信她丈夫對均的感情,這樣的她,不該過問這些事,均沒有掛她的電話算是客氣了。丈夫受傷,她沒有立刻通知均,就是沒把均放在眼裡,反正那是陳舊的往事,直到他們全部束手無策了,才想到均或許可以說服她丈夫,那個不是理由也不是藉口,你問她,她丈夫繼續這樣頹廢下去,她是不是地位不保?」
路翻譯著,看著比翠絲.麥雅的臉上有了淡淡的,諷刺的微笑。
聽著聽著,比翠絲.麥雅的臉色已經難看到她要是掀了桌子路也不會意外了!
翊築輕扯路的袖子。「問坐輪椅的本人,有什麼話想告訴均,我們幫他帶話回去。」
特烈弗.麥雅聽到均的名字,抬眼看路,臉上有些生氣,輕聲問:「均還好嗎?」
路點頭。「他很好!你想告訴他什麼話嗎?」
特烈弗.麥雅沒有看他太太,垂眼想了下,說:「請告訴均,我對不起他,告訴他,我想念他的日子…已經超過…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了,那張卡片,我有收到。…我很想念他的笑容,他還會笑嗎?會吧?」
路怔了下,隨即點頭。「會,他常笑,生活過的不錯!」
特烈弗.麥雅又抬眼看路,接著轉眼看翊築,然後,咬字非常清楚,用中文對翊築說:「請告訴禾均,我還是愛他,請他相信我。」
翊築沒有表情,輕點頭。路的眼珠差點掉出來,不過轉念想想,特烈弗.麥雅跟均在一起那麼久,一定會跟著均學些中文啊!
翊築拾起枴杖,對路偏頭。「該滾了!話也問到,也說了,我們走吧!…乾脆買晚餐回去算了,打電話問均他想吃什麼?」
路匆忙的對麥雅的人道別,跟著翊築離開旅館。翊築始終沒有給比翠絲.麥雅一點好臉色,連再見都懶得跟她說,點個頭就解決。
路打電話問均,均刁難的開出菜單,他們要跑三個地方才買的齊。回家的路上,翊築保持沉默,路看翊築一眼,微笑的問:「你是不是吃醋?特烈弗跟均有好長一段歷史,他連中文都沒忘!」
「你要是不吃醋,均我就接收了!」翊築平淡的答。「挑戰書我現在下!」
路做個鬼臉,繼續開車,考慮了一下,說:「該怎麼說呢?…我想陪均,想跟他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均想些什麼,或是想要什麼!」
翊築轉眼看車窗外,隔了一會兒才說:「均把心埋起來,深的看不見。」
路看翊築一眼。「因為麥雅的事嗎?」
「或許吧!」翊築回頭微笑著看路。「今天換了是你碰上麻煩,均也同樣會幫忙,對我們都一樣,沒有誰比較特別。」
路沒有馬上回應,專心開車。
「回去了是你說還是我說?」翊築又開口:「轉告特烈弗的話。」
路苦笑:「我沒那個膽子直接告訴均我們背著他去見他的舊情人,還是你說吧!均不會拿你法辦!」
「均又不會揍人!」翊築挖苦的說:「就算會,他現在也沒手揍人,頂多挨罵而已!」
「我不想被均討厭!」路回口說。
「均不會討厭你的,以後還要麻煩你通知我均好不好呢!」翊築好笑的說。
翊築的意思,路需要足足好幾分鐘才完全沉澱,訝異的轉頭瞪著翊築看。
「開車的人,麻煩你注意路面狀況好嗎?」翊築皺眉。
路轉回頭。「放心啦!…不對!你剛才說什麼?你要搬出去?為什麼?」
翊築側頭想了下說:「我總有一天會搬走的吧?」
「不要!」路皺眉扁嘴。「為什麼要搬出去呢?」
翊築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車子轉進車庫,路轉身用擔心的眼神看翊築。「這裡不是住的很好?為什麼想搬出去?」
翊築開門下車。「再說吧!…我餓了!」
禾均見到他們回來,放下書,問翊築複診的結果,滿意的點頭。路提心吊膽的張羅晚餐,有點不安,打電話給毅嘉,公寓的三個人都很好,毅嘉隨時跟美子和惠保持聯絡。
餐桌準備好,三個人坐下來吃晚餐。路的心臟猛烈跳動,翊築不怕事,均的言語犀利,這兩個人鬥起來,自己不知該躲起來,還是跳進去當炮灰?
想著想著,路聽到翊築說:「我們下午複診之後去了旅館!」
路張嘴。
「哪間?去旅館做什麼?」禾均微笑看翊築。
王見王的情況,旁人就會是這種感覺嗎?路開始發冷汗,背脊一陣冰涼從頸子直往下滑。
翊築抬眼看禾均。「麥雅夫婦來到這裡,我們去見他們了!特烈弗真的坐在輪椅上,…很憔悴!」
室內陷入沉寂。
「特烈弗想告訴你,他還是愛你,請你相信他!」翊築接著說:「他說你寄的卡片他有收到,還說…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已經比不上他想念你的時間。」
路瞄均一眼。均的臉沒有表情,平靜的吃著食物,但是,均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沒人能忽略。
翊築微笑。「想見他,就下決心吧!」
禾均依然沉默。
「均?」路轉身面對禾均。「抱歉!你生氣了?」
禾均抬眼看翊築,沒有看路。「我何時問你意見了?他們來不來跟我都沒有關係,見他們沒有意義。你們跑去見他們,反而給比翠絲更多的理由否認我的存在,我不相信你什麼都沒有說,可是你說什麼都是錯。…算了!請你們別再跟他們有任何聯絡就好!」
翊築垂眼。
路下意識的找紙巾擦汗,戰爭開打。
「你明明放不掉過去!」翊築輕聲說:「就好像我放不掉嶺青一樣,你要我背離過去,你自己做得到嗎?他對你的影響,比你自己想像的還要強烈很多,你說自己看不清楚自己的事,我們幫你看,這樣也不可以嗎?不可以的話,讓我搬出去,只要我還在你身邊,我就會忍不住插手你的事情,我知道你明白這是我會說的話,你瞭解的夏翊築在對你說話。」
「所以我要你放掉過去!」禾均的表情很平靜,語調沉穩。「我不希望你走我走過的路。明明該離開,卻又心不捨,拖到最後,傷的是你自己,傷到最後,你會連自己都放棄。」
路低下頭,想叫他們停止,卻說不出口。
「特烈弗放不掉他的身世。」禾均又說:「他不甘心我轉身就走,你我的感覺,不管是唐嶺青或特烈弗都體會不到,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種傷,傷進骨子裡,在你還有力氣的時候,就要徹底擺脫,你還可以找到理想,你還有力氣重新付出一次!」
「如果我找到的是你呢?」翊築抬眼看進禾均的眼裡。
禾均看翊築,翊築毫不退讓,禾均忽然笑了。
「那間旅館?你們要我去,我就去,只是後果不會是你們想像的而已!」
「想像你會擺脫過去,重新認真的看待某個人。」翊築低語。
禾均轉眼考慮了一下,說:「公平!你做得到,我就做給你看。前提是你先去找個新對象,帶來我們見見,我就認了!」
翊築皺眉,他被均耍了!抬眼看均,均一臉捉俠的笑容,取代之前的氣憤。均拿手的是控制話題,均要你怎麼轉,你就跟著轉,完全忘記自己的本意。本來要逼均承認他還在意特烈弗,現在變成自己挨打!
「翊築喜歡均!」路脫口而出。
桌上有幾秒的沉默,翊築跟均轉頭看路。
「可以考慮!」翊築展開微笑搶先說。
路錯楞的看翊築。
「你不是要跟我搶路嗎?」禾均轉眼看翊築。「你變心變的真快!」
翊築側頭看路一眼,回看均。「那就你們兩個都讓我包辦?」
禾均開始抱著腹部笑。
一股悲傷自路的心底油然而生。
原來均和翊築,真的很像!兩人都可以隨口開玩笑,真正的心意擺心底,外人看不出來。均會在意翊築的事,因為翊築像他;翊築會在意均的事,因為均跟他是同樣的人。
同樣有深沉的感情,同樣被傷過,同樣收不回付出的感情,同樣排徊在放棄自己的街口,不同的是均大概放棄了,不忍見到翊築同樣讓自己放棄自己。
想同時好好的愛這兩個人,好好的珍惜翊築與均,可是自己的感情,恐怕無法負擔他們需要的程度!
均早就看透了!
路收拾餐桌,自動幫均換洗,然後幫翊築。輪流看均跟翊築,看的出他們的差別,均就像翊築說的非常深沉,把自己藏起來。翊築一如往常,溫和的表面下,收起自己的強烈個性,企圖隱藏那種淡淡憂愁環繞全身的氣氛。
輪到路陪翊築睡下,翊築躺在床上,睜眼看天花板,路坐在一旁,望著翊築。
「翊築,別搬出去!」
翊築轉眼看路,臉上浮現微笑。「暫時不會!…套句老話,你還真是全身賤骨頭!我留下,遲早跟你搶均,你還要我不要搬出去?」
「那就搶啊!」路低下頭,探身拾起翊築的手握著。「你比我瞭解均。對我來說,你跟均有不同的意義,可是一樣的重要!」
翊築沉默了一陣子,低聲說:「如果我可以愛上你,你願意放棄均嗎?」
路抬眼看翊築,沒有回答。
「你選誰或我選誰,連均打定主意想選誰,都有一方一定要退讓!」翊築又說,輕握著路的手。「那種情境,你有辦法忍受嗎?…所以均誰都不選,維持平衡。」
「翊築!」路皺眉。
翊築又微笑。「去陪均吧!我想睡了,不用陪我!」
路離開翊築的房間,上樓走到均的房門口,房門縫還有亮光,均還沒睡!路敲門。
均自己來開門,挑眉微笑:「翊築睡了?」
路沒有回答,伸出雙臂把均攬進懷中。「翊築說要搬出去!」
禾均沒有掙脫路,後退幾步把路拉進房裡,關上房門。「不會立刻就搬出去的!…你怎麼了?少了美子,鬧不起來,找我發洩?」
「我幫你把鬧翊築的人揪出來教訓一頓,叫他們以後絕不再鬧翊築,你去跟特烈弗說清楚,心事了斷,然後我們還是在一起,這樣不好嗎?」路嗚咽著說:「我就是喜歡你,想陪你!」
禾均輕歎氣。「路,別人的感情,別放進心裡!翊築是翊築,你是你。」
路看禾均,躊躇著:「你還愛特烈弗嗎?他說他還是愛你,你相信他嗎?」
禾均看路的表情有些無奈,又有些安慰。「我相信他與否,已經無關緊要了,不是嗎?」
路還是不開心。「翊築今天把比翠絲.麥雅教訓了一頓,我相信她這輩子沒碰過敢那樣說她的人。翊築也是站在你的立場說那些話,見到他們的時候,翊築好像很生氣。翊築想幫你,可是你卻怪他多管事,那樣翊築會搬出去!」
禾均轉身到窗邊推開窗子,點菸。
路望著禾均。「翊築比我瞭解你,你們有相似的經驗,可是我有點瞭解翊築,離開這裡,他就沒有地方可以去!」
禾均在窗邊轉身看路,唇邊帶著微笑。「你要不要試著去愛翊築?」
路停了下,然後長歎口氣。「我愛的是你,不是翊築!」
「那樣的話,三角沒解!」禾均轉身看窗外,低語著:「這點我懂,翊築也懂,只有你不懂。不懂也沒關係,你不走,翊築就不會搬出去,而我是可以牽制你的人,大家都在利用對方的優勢!…挺有趣的!」
路走近禾均。「你在嘀咕什麼啊?我聽不懂!」
「看來,翊築也挺瞭解你的!」禾均轉頭對路微笑。「你喜歡我什麼地方?長相?身材?個性?我的個性其爛無比,不要對我有期望,你會失望的!」
路固執的說:「我喜歡的是楚禾均這個人,包括長相身材和個性,沒有特別的原因或理由。…我也沒有期望啊!」
禾均繼續微笑,看著路。「你還算不錯,我現在打不過你,不過你一直表現的可圈可點,如果你在等我的上床邀請函,恐怕要等個十幾二十年的,你看的到未來嗎?」
路怔了幾秒,聲音快哭出來了。「意思是要我現在放棄你?」
「愛上一個人很難,愛上一個人之後,要放棄這個人更難!」禾均轉眼看窗外的花園。「這點我能體會,所以我不敢請你不要愛誰,何況那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我講話像外星人?你幹嘛那樣看我?」
路仔細研究均的臉,仔細聽均說的話,剛才均說了什麼?上床邀請函?現在均打不過自己,那就是可以硬著來?可是,就算可以架著均上床,不是均自願的事情,路就不想去做。
路湊近臉。「想吻你!」
禾均自己探頭輕啄路的雙唇,低聲笑了。「甭打歪主意!手不行,我還有腳,翊築教會我一件事,打架的方法連接近黑道似的大哥都會怕,就是不顧自己死活去攻擊對方,你想試嗎?」
路搖頭。
禾均垂眼笑了。「你為何想幫自己的情敵?你明知到在你跟翊築之間,我比較喜歡翊築。他搬出去,對你有利!」
「那只是喜歡,不是愛。愛與喜歡不一樣!」路立刻說。
「如果你能愛到我想要的程度,我就叫所有的房客滾出去!我就留在你身邊,直到你不愛我為止!」禾均抬眼看路。「如果你能愛到我想要的程度!」
「如果我做不到?」路反問。
「那我就陪你們慢慢耗!」禾均露出得意的笑容。
路伸手拿走均手上的菸,熄了菸關上窗,推禾均往床上走。「該睡了!…我可不可以陪你睡?」
禾均一陣子沒回應,躺上床之後,用英文問:「寂寞?」(Lonely?)
路望著禾均的臉,英文回答:「有一點!」(A little!)
禾均閉上雙眼,拉著路躺上床,還是流利的英文,輕聲說:「那就留在我身邊吧!」(Stay with me then.)
第二天,路醒來時,禾均已經下樓了。
路匆忙的換洗,失責的家庭護士,居然比病人晚起床!
下樓到廚房,更正,病人們!均跟翊築已經吃過早餐,坐在早餐檯前比腕力,比較誰的受傷肌肉先抽筋。
路幫自己倒咖啡,看得出來兩人根本沒使力,就等對方先開始,雙方的臉上都是狡詐的笑容。
路看著翊築跟均的笑容。其實,翊築跟均,本質都是美好的人,只是在年輕的生命當中,經歷了傷痛,但他們還是堅持著站穩腳步,讓自己的存在,成為別人的支柱。
路微笑,啜口咖啡,說:「我好喜歡你們!喜歡跟你們在一起的感覺,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搬出去。我是外國人,說這種話,臉不紅氣不喘的,多包涵!」
翊築一失神,禾均就毫不費力的把翊築的手腕扳倒。
翊築看禾均,難以致信的表情說:「均,你昨晚對他做了什麼?」
禾均開心的笑著回答:「施了巫術,下了咒,佩服我吧?…你輸了,一千,只收現金!」
翊築皺臉。「等一下給你!」
路在翊築身邊坐下。
翊築先看路,然後看禾均。禾均對翊築眨單眼,翊築沒出聲。路看到均那個眨眼,裝做沒看到。
「均,那個『孫子兵法』,借我看好嗎?」路望著均。
「文言文,你看的懂嗎?」禾均嘲弄的吐槽。
「教我?」路討好的微笑。
禾均考慮了一下,點頭。「好啊!反正我著也是著,我可以幫你翻譯,領悟要靠你自己!」
「攻其無備,出其不意。」翊築微笑。「始記。」
禾均又笑了,看著翊築。「五事?」
翊築對均挑眉。「想考我?道、天、地、將、法。」
禾均點頭。「難怪你治的了唐嶺青跟范耀文的手下!」
翊築轉眼看路的一臉迷惑,語調稍微緩和著說:「我剛才說的是『孫子兵法』裡面的一些要點!你怎麼忽然想讀『孫子兵法』?」
路聳肩。「好奇!」
翊築看著路微笑。「我就說,頂多挨罵,你現在還可以掛在均背上,他沒力氣拎你丟出去!」
「不准粘著我!」禾均立刻說,警告似的看翊築一眼。
路開始笑。「翊築請假多久?」
「三天後收假!」翊築回答,還是望著路。
路皺眉。
「我幫你多請一個月好了!」禾均微笑。
翊築轉眼看均,微笑逐漸消失。
「你們要我去見麥雅,我肯定會被架上飛機跟他們回去美國,特烈弗不好,我就回不來!」禾均帶著微笑說:「家裡就要靠你們,別把房子拆了!」
路和翊築的笑容消失無蹤,兩人看著禾均。
禾均好笑的問:「還堅持要我去見他們嗎?」
「我們跟你去!」路先說。
翊築輕皺眉。「你願意跟他們去美國嗎?」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路連忙說。
禾均抬眼看路。「不管我去不去,你留在這裡!翊築受傷,還有其他三個也要照顧。」
路扁嘴。「不要,我要跟你去!」
禾均先看翊築。「我願不願意,都會被綁著扛上飛機。你受了傷,就算跟著去,也打不過那些受過訓練的保鑣。」
「打電話給他們就好?」路看著均。「跟特烈弗說說話,他們抓不到你!」
禾均沉默著垂眼。
翊築手撐著下巴,看著禾均,語氣深沉卻輕柔。「均,你不愛他了,卻又放不了手嗎?」
禾均沒有回應。
「我見到的保鑣有四個。」翊築又說:「我們一起去,必要的話,我找嶺青調人手,帶個一打人去,我就不信他們綁的走你!」
禾均抬眼。「如果是我自願呢?」
路放下杯子,趴在均的背上。「不要!你如果不愛他了,就不要自願!」
室內沉寂了好一陣子。
禾均輕聲開口:「他真的說,想念我的時間超過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嗎?」
翊築跟路同時點頭,對均,你無法說謊。
禾均又是一陣沉默,然後苦笑。「他還是一樣,笨拙的言語!…我記得有一次,他帶我去森林小屋渡假,剛好寒冬,縮在爐火前面,他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跟我。…我聽了想笑。心研的文字造詣高許多,心研還會說,摒棄了外面的世界,此刻只有你與我,我們的四周都是我們的世界。…我不愛心研,最想念的卻是她!心研還在的話,會告訴我,我處理事情的方法超級爛,傷了不該傷的人,沒愛上該愛的人!」
路看不見,路從背後抱著均,翊築看見了,坐在均的對面,見到均的眼中閃爍淚光。
翊築伸手握著均的手,看均的雙眼載滿楚痛。「均,心研還在,還在你身邊的,她一定很愛你,超越所有的障礙,所有的時空,明知你不愛她。不愛她的你,才是心研愛的禾均。…別小看我們,愛這東西,不會左右我們喜歡你的情感!」
「我帶你們去看心研!」禾均忽然微笑。「我不想去見特烈弗,多見多傷,往事埋起來,我自己慢慢消耗,晚上我打電話跟他聊聊就好。」
「看心研?」路眨眼。
「你開車!」翊築跟均同時看著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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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研在火化之後,骨灰放在廟裡,那是心研自己交代家人要如此。家人發現費用不小,禾均便交代品研,費用他負責,順著心研的意思做就好。小廟座落於台北近郊的山上,清幽的環境,背山面海。這裡是品研找到的地方,還好心研生前沒有說要自己找放骨灰的場所,否則禾均一定會當場發瘋。
路把車子停好,非假日,客人很少。廟裡的師傅見到禾均,都對禾均微笑打招呼,見到路,雖然有些訝異,但是不多問也不多說。
禾均帶著翊築跟路到安放骨灰的小廳。「下面算來第三排,左邊算來第六個!」
翊築和路望著一大堆牌位,數了下,仔細看小小的牌子,只寫了名字,冠了夫姓!路點了香,很認真的拜了下,翊築只是不敢置信的盯著路看,禾均好笑的望著兩個人。
翊築看著路微笑。「你跟楚太太說了什麼?」
「我說,嫂子,我的名字叫路克,美國來的,還有翊築也有來看你,我們現在跟均住在一起,我們會照顧均,請她放心。」路回答。
翊築開始想笑,彎下腰。
禾均捻了香,只是點香,隨便揮一下,就交代完畢。
禾均到空地上抽菸,告訴翊築跟路一些心研的事情。均記的好清楚,心研的一言一行,均都記得,到現在都還記得!
路只是對均微笑,很認真的聽均說話。
翊築望著均,均是什麼樣的人?平時深沉,有時卻會明白的表現自己,看人看情況嗎?均不願意去見特烈弗的原因,現在能更清楚的看到了。以前的均應該不是這樣子,所以特烈弗不認識現在的均,改變均的是時間,還有心研吧?所以均還想念心研,心研還在均的心裡,就算人已經不在了,心研還是均的精神支柱。
路現在負責所有出力的工作,家事全攬下來做,翊築跟均就當病人,當的很高興,下午兩人開始賭牌,翊築牌運好,早上比腕力輸的錢又贏回來。路在一旁看兩個人玩,翊築受傷之後,好像真的比以前開朗許多,這不是錯覺,從沒見過翊築會跟誰玩牌,還一直笑著的。路到後院幫花草澆水時,才忽然想通,翊築不是受傷之後變開朗,翊築是因為其他的人不在家,所以比較坦然!均說過翊築戴著面具,面具之下的翊築,是現在見到的翊築!
想想昨晚均說的話,他們真的是三角關係嗎?均的話,常要加以推敲,才會知道背後的意思。愛到均要的程度這句話就有問題,什麼程度均也沒說,程度是個抽像的字,也完全由均判斷,愛一個人會有程度的差別嗎?
我不會像特烈弗那樣,我沒有家庭壓力,也沒有婚姻壓力,所以可以陪著均,會一直愛著均,會一直陪他。一直….一直愛嗎?路拍自己的後腦,這就是均的意思吧?程度的差別!所以均喜歡翊築,翊築可以為了均去跟舊夥伴火拚,還挨了一槍,自己做得到嗎?情形倒過來,今天自己愛的人不是均,可是知道均喜歡自己,自己有那個勇氣去跟舊夥伴翻臉嗎?有勇氣豁出自己的命嗎?只為了保護這個均喜歡的家?翊築愛的人,會生活在壓力很大的快樂當中,翊築的感情很深!
三角關係就在這裡吧?理不清是愛是喜歡,愛有多久?喜歡有多久?均要的程度,就是翊築能做到的程度!真的要跟翊築搶了!只是…搶的過嗎?如果均說的沒錯,翊築喜歡的是自己,那就三角關係沒完沒了!理不清是愛是喜歡!
晚上路接到比翠絲.麥雅的電話,均聽到路稱呼對方麥雅夫人,把話筒搶過去,翊築只是看著均,路想把話筒搶回來,翊築阻止路。
「我聽的懂!」翊築對路微笑。
均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唾棄來形容,聽了一陣子,然後不耐的說:「比翠絲,請你講重點,我沒空聽你埋怨。你到底是想找我幫忙勸他,還是想找我算舊帳?算舊帳我不會承認,因為我跟他的歷史與你毫不相關,想找我幫忙,請你的語氣稍微收斂一點,我不受雇於你,沒必要聽你這種語氣,甚至是我的朋友們也不必看你的臉色!怎麼?受了他們的氣,現在想反攻?」
翊築跟路對看,微笑,均在比翠絲面前還是護著他們的!
均又輕歎口氣:「比翠絲,物以類聚聽過沒?我已經不是當年你印象中的人了,我不會躲起來忍氣吞聲,任你辱罵,你還會找我,就表示我對他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你想過沒?我想回他身邊的話,第一件事就是請他跟你離婚,這樣好嗎?」
路差點拍手叫好。
禾均聽了下對方說的話,語氣稍微緩和。「比翠絲,等你情緒比較平靜的時候,我們再談,好嗎?…找我,別再找我的朋友麻煩了!」
放下話筒,禾均表情嚴肅的沉思一會兒,站起來。「我要去睡了!」
路陪禾均上樓,幫忙換洗之後,又下樓找翊築。
翊築也準備休息,路照樣幫著翊築換洗,翊築道謝。
「均為什麼說你喜歡我?」路看著翊築問。
「我是喜歡你啊!」翊築抬眼微笑。「被我討厭的人,下場會很慘的!我好像很少碰到我會討厭的人!」
路低頭想了下,沒再說什麼。
翊築又要路去陪禾均,說自己吃了藥就昏睡,不會有問題。路又回到均的房裡。
想問均一些事,自己還沒整理好問題之前,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又像前一晚一樣,陪著均躺在床上,想心事,一邊跟均聊。
「噓…!」禾均忽然坐起來。
路跟著坐起來,疑惑的看著均。
「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禾均掀被下床,走到窗邊,小心的往窗外看,這裡看不到後院!
禾均比個手勢,開門出去,走進惠的房間,這裡看的到後院。
路跟著往窗外看,剛好看到一個人摔進灌木叢中,前一個人才剛剛掙扎著站起來。
「翊築睡了嗎?」禾均悄聲問。「總算被我等到了!」
「不知道!」路轉身。「你留在這裡!我下去!」
禾均把路扯回來。「你打的過那些人嗎?」
「你們都受傷,我打不過也要打的過!」路回答。
禾均又看了後院一眼。「白癡啊你?就因為我們都受傷了,你不能再受傷!去我房間找我的手機,打電話給李成峰,找通訊錄,請他火速過來幫忙抓賊!然後留在我房裡,等我上來!」
路皺臉看均。
「放心!我找翊築,那傢伙耐打,好像只有三個人,我們收拾的了!」禾均擺擺手,轉身下樓。
翊築還沒睡,禾均在樓梯底碰到翊築開門出來,禾均比手勢,路在樓上打電話,外面有三個,小心!
翊築點頭。
兩個人摸黑到廚房,禾均順手抓過平底鍋,翊築悶聲笑,空手先到後門邊窺探後院的情況。均的灌木形成不小的阻礙,一排靠牆種,翻牆進來的人,一落地就是灌木伺候。翊築把枴杖靠牆放好,試試自己的腿是否能夠行動,雖然痛,但是可以走,那就沒問題!
禾均把吊著手的繃帶拆了,拿著平底鍋,躲在翊築身後,觀察外面。這些人一定會進屋裡來,而且禾均知道他們的目標是翊築,見一個敲一個,翊築會把自己漏掉的人解決。站在翊築身邊,聞到翊築身上的肥皂味,還有藥水味。距離好近,禾均探身輕吻翊築額角。「別離開我們,好嗎?」
翊築沉默著點頭。
對方有四個人,不是三個人,每個都吃了灌木刺才摸到房子旁,準備要進來屋子裡。
禾均超前翊築,身子擋在翊築前面,翊築皺眉,禾均已經先揮下平底鍋了,第一個人應聲倒下,禾均順手打開廚房的燈,鍋子又出手,翊築有一瞬間,實在覺得這好像電影情節,可是來不及笑,伸出腳絆倒第三個跨進屋裡的人。
翊築制服第三人,禾均壓倒第四人,翊築見到禾均毫不留情的鍋子往對方頭上拍,低眼見到自己抓住的人,笑容一下子不見。
「你還敢來?」翊築沉聲,抓住對方的衣領,壓倒在地。「這次你是要我殺了你才夠嗎?」
禾均轉眼,見到躺著的人掏出小刀,鍋子揮上來,打掉刀子,瞪眼看翊築:「小心一點!他們敢進來就是有覺悟,你想受多少傷才知道大家拚命為了你,忍了又忍?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翊築垂眼,一拳出手,對方倒下,抬眼看禾均:「這些是我惹來的麻煩,跟大家無關!」
「你就是這點讓我頭痛!」禾均站起來。「你明知道我此刻在意的是你,你有那個心意幫我找人算帳,就要有心意體會我想幫你做的事!」
翊築垂眼無語。
禾均跨過昏迷不醒的身體,伸手抬起翊築的下巴,看進翊築眼裡。「翊築,不是所有人對你的感情,你都必須回報,你懂我的意思嗎?」
翊築看均的眼神,暗光流轉。
「翊築,有時我寧願是我,我知道你的感受,我不想讓你再受傷害,同樣是無法愛你的人,你該選個瞭解你的!」禾均低語。
「你無法幫我決定連我自己都不能決定的事情!」翊築回答,同樣看進禾均的眼中。「我可以接受路愛的是你,我可以守著路也守著你,目前我只要這樣就好!」
禾均看著翊築,直到成峰帶著小隊來到門前,路下來看情況,禾均始終沒有再對翊築說話。那瞬間,翊築脫下面具,說了心話。
驚動的人,不只屋子裡的人跟警察單位。唐嶺青有辦法知道警察的最新動態,禾均護著翊築。闖進28巷3弄7號的人,就是一年多前跟翊築火拚的人,讓翊築不惜毀了自己的臉,證明嶺青愛的不是一張臉的對象。六個人被逐出團隊,對翊築懷恨在心,回頭找翊築報復。唐嶺青對翊築的愛絲毫未減,禾均可以猜出這些人的下場。唐嶺青跟范耀文大概會將人從警局保釋出來,然後處以私刑,徹底幫翊築解決煩惱!
有我們這種人愛著你,翊築,是否加重了你的負擔?
大隊人馬撤離的時候,天將見亮。禾均先回房,路自然跟著自己回到房裡,禾均伸手抄住路的手腕,睜眼看路。「路,我老實告訴你,我現在沒辦法愛任何人。你的感情,你自己斟酌著用,如果你還是執意浪費在我身上,我也沒話說。」
路皺眉看禾均。
「你留在我身邊,翊築就不會離開。」禾均又說,漸露微笑。「這陣子很多事,翊築不拿掉面具都難,你愛的跟愛你的,請多呵護,因為感情得來不易!」
路想了下,也微笑了。「我雖然遲鈍,至少有點腦筋!…均,我還是愛你,我改變不了!我想過了,讓我自己處理吧!我去陪翊築,我覺得此刻翊築比你需要人陪伴!」
禾均閉上眼,默默點頭。
路下樓,沒敲門就開門走進翊築的房間。翊築把臉埋在枕頭中。
路停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然後悄悄的帶上房門,躺上客廳的沙發,瞪眼看著天花板。
天亮之後,是新的一天,誰也不想因為情感讓任何人受傷吧?
一直以來,都是均暗中處理著這些問題。均放任自己的感情停留在他身上,均呵護著翊築已經傷痕纍纍的心,均小心不讓其他人介入其中,均讓美子跟惠跟毅嘉住的高興,均把大家攬在一起,成為家人!彼此成為朋友,家人,情人,就算沒有回報,還是感情付出的對象!
均對每個人都瞭解,從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的那一秒開始,均就努力瞭解每個人。天未亮,黎明前一刻的黑暗中,路想到均對每個人的關懷。
均把自己的感情放哪裡?翊築先看到,均把自己深深埋藏,那麼自己愛上的人,也只是均的面具而已?真正的均,是什麼樣的?均有美麗的笑容,特烈弗始終沒有忘記的笑容。
當你已經傷痕纍纍的時候,你只會想到自己,要如何生存,又如何走下一步。均走過來了,翊築呢?自己呢?
路轉身,眼眶濕熱。
愛一個人,是這麼的困難。被一個人愛,是這麼的沉重!均要的愛,不是能說出口的感情,而是說不出口的情感!竟然要這樣自己才覺悟到,感情沒有對與錯,不是誰負了誰,而是自己做不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