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均望著計程車逐漸遠去,傑西卡還真是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坐在車中動也沒動,那把吉他靠在她身上,大概是抱著吉他想事情吧,想將來要怎麼辦?禾均對自己搖搖頭,該擔心的不是傑西卡,該擔心的是,空房怎麼辦!
抬頭看了下自己的房子,或許先把那筆錢拿來整修房子?還是拿來旅遊?反正下一本書已經簽好約了,餓不死!不過,自己不在家,會有個恐懼,擔心回來的時候家已經不在了。還是不要去旅遊的好,剩下的房客全是些問題人物,下回也要找個像傑西卡一樣的乖巧房客。對了,先把樓上哪一個趕到樓下如何?
禾均拾步走進家裡,樓上四個房間,樓下兩個房間,本來樓下有一間是他的書房,後來把書房改成房間,增加房租收入也好,寫作就隨便找地方羅!就算不在市區,這麼大的房子也是很少見的,連花園也算就一百多坪的房子,留給自己,死去的父母一定是很不得已的!禾均對自己得意的笑了下,那也沒辦法,唯一的姊姊人在國外,老公外加三個小孩,說什麼也無法回來繼承的。
電話響時,禾均正在廚房泡茶,偌大的房子,在白天非常安靜,電話聲時常會嚇禾均自己一跳。被熱水燙到的手指含在嘴裡,禾均拾起話筒。
「喂?」
「均?是我!」聲音夾雜在一陣吵雜中傳來。
「路喲?怎麼了?」禾均微笑,頭號問題人物就是這個!
「別把我鎖在門外,我晚上還是會很晚回去!」路無力的說。
「請字怎麼說呢?」禾均奸笑。
「請!」
「最晚多晚?」
「我盡量趕午夜以前,好嗎?」路又說。
禾均想了下,說:「話我還是說在前頭,你要是再醉醺醺的回來,還一直大吵大鬧,我照樣會再把你丟出門外,懂了沒?」
「懂了,謝謝!掰!」
禾均放下話筒,對自己歎口氣。路,是毅嘉發明的,說什麼路克太繞口,才兩個音也會繞口?不過,路,本名路克-沙特沃斯,還真的是繞口。做房東的禾均最頭痛的就是這號人物,路講的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卻是道道地地的外國人。他自己說,中文是在北京學的,要是一個不小心,還會被路糾正國語發音。沒看到本人,絕對聽不出來路是外國人,而且路很像中國人,有中國人的習慣跟迷信。路來這裡住多久了?快兩年了吧?那應該算是房客中的元老了!另一個元老是日本籍的美子,筱原美子,來這裡當房客超過兩年了。澳洲籍的傑西卡本來也算元老,也是差不多兩年,但是今天傑西卡回澳洲了!現下美子成了28巷3弄7號這房子裡唯一個女孩子了!
想到這,禾均就覺得頭痛。不是不喜歡男房客,而是性別應該要平衡一下才對。傑西卡還在的時候,一切剛剛好,樓下的房間就女孩子住,共用樓下的浴室,男的住樓上,共用樓上的外間浴室,房東自己有套房,一切剛剛好!現在傑西卡走了,如果下一個房客挑上男的怎麼辦?房客又不是上街隨便挑一個就可以的,…唉,算了!再說吧!
禾均先喝杯茶休息一下,然後才著手打掃房子。住這裡沒什麼規定,準時繳房租就好,但要是房客把房門打開,禾均都會順便在打掃的時候進去把地板也掃一下,逐漸的每個房客都知道禾均這個體貼的習慣,今天美子就把房門打開了。
打掃完畢,也接近午餐時間,禾均隨便弄個面吃,然後專心趕稿子,月底以前應該要交出第三第四章的。
花園的鐵門喀啦一聲被打開時,禾均看了看牆上的鐘,五點多了啊!該準備晚飯了。
禾均站起來,走過去打開大門。
夏翊築正在脫鞋,聽到門聲時抬起頭看禾均,對禾均微笑了下。
「今天比較早嘛!」禾均報以微笑。
翊築點頭,穿上家居拖鞋,伸手把自己的鞋子整齊的擺好,站直了。「沒有其他的事,就先回來了。這是你要的菜。」
禾均接過超市的袋子。「謝謝,發票給我,我還你錢!」
翊築伸手在口袋裡尋找,掏出發票。
禾均接過發票,往廚房走。「常這樣麻煩你,真是抱歉!要不是我先開始,大家也不會都把採買生活用品這件事托你做!」
「不麻煩的!反正我在超市工作,只是順手而已!」翊築客氣的回答。「我先去換衣服。」
禾均揮揮手,走進廚房,把袋子擱在流理台上,拿錢出來還翊築。
翊築來這裡大概有一年了,去年秋天來的,現在也快中秋了。翊築並不算頭痛人物,相反的,個性相當好,非常安靜。大家對翊築的事知道的都不多,如果光看翊築右邊的側臉,你會認為翊築是個很帥氣的男孩子,可是如果你正面看他,你會覺得心痛可惜。翊築的左半臉,算是被毀容了,臉頰一片紅色的皮肉,隱約還可見到皮下肌肉的紋路。翊築只說是被燒傷的,然後沒有下文。被燒傷也是路問出來的,當初要讓翊築住進來,禾均還怕其他房客會反彈,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沒有人對翊築另眼看待,每個人的態度也都很友善。醫科學生的毅嘉還特別去問了整形科的醫師,這種程度的燒傷,可以修復到何種程度。相當程度的修復的確做得到,但是要花好大一筆錢。禾均阻止其他人繼續問下去,不想說的秘密就不必說出來,翊築有他自己的隱私,每個人都有,他人的隱私不該過問太多的。但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能保有的隱私相當少呢!
翊築換了便服,下來廚房幫房東的忙。
禾均先把錢還給翊築。「路今天會晚歸,毅嘉要在同學那兒K書,晚餐就是你,我跟美子。」
翊築點頭。「傑西走了?」
禾均也點頭:「現在大概在飛機上了吧!」
翊築轉眼看房東:「那天很抱歉,半夜把你吵醒!」
禾均笑了下,準備晚餐的菜。「路醉了吧?第二天我有問他,一問三不知!起因是什麼?連傑西卡都一起在裡面攪和!」
翊築不自在的打開水龍頭幫忙洗菜,支唔了一下。
禾均吐口氣:「算了!不想說就別說了。幫我把這個放進冷凍庫,菜我來洗。」
翊築接過袋子,轉向冰箱,沒再說話。
禾均專心做晚飯。三天前吧?半夜兩點多,禾均注意到時間,因為他起床時還看了下時鐘,樓下的爭吵聲大的不把人吵醒都難,美子站在自己房門口,無奈的看著一堆人在樓梯間吵架,見到禾均下樓時,美子鬆口氣似的看禾均一眼,轉身回房關上房門。禾均下來時,看到的是路提著毅嘉的衣領,傑西卡站在一旁,像是保護似的身體擋在翊築身前,翊築看來已經先挨過不知是誰的揍了,嘴角沁著血絲。禾均分開路及毅嘉,聞到路一身的酒味,硬是拎了人就把路丟到門外,然後鎖上大門,根本沒有任何心情質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把其他的人全趕回房間,然後回房倒頭就睡。之後,沒有任何人提起那晚的事。
美子大約七點半到家,晚餐已經準備妥當了,就等人回來了開飯。美子急忙先回房換下西裝,才提著路上買的蛋糕點心來到餐桌。
「均,這個,分給大家吃吧!」美子在餐桌旁坐下。「今天只有三個人?」
「吵的全不在,我耳根清靜!」禾均隨口說。
「毅嘉不回來吃?」美子問。
「說要去同學家唸書。」禾均解釋:「不過我看他是想躲路吧!」
美子笑了下,開飯後,美子才像是聊天一樣的說:「毅嘉想躲的大概是翊築,傑西卡回去了,不然毅嘉也會想躲傑西卡吧!錯的是毅嘉,路還替他被你扔出門,路都沒有說嗎?還是你沒有問?」
「我問了,路跟我打馬虎眼,佯裝他醉了,記不得那晚的事!」禾均也是隨口說:「不過,過去就算了。」
美子點頭,沒再說下去,換了話題。「均,我今天聽到社裡的編輯提起你的名字耶!我沒說你是我的房東!」
「嗯!」禾均沒怎麼在聽美子的話,想到還有一篇邀稿動都沒動,答應人家下禮拜就要交的,下次不答應了!趕稿會縮短壽命的!
美子對於禾均這種心不在焉的態度早習慣了,她在雜誌社當編輯,兼做日文翻譯員,因為雜誌的型態比較趨向時尚,所以跟禾均的職業接觸不多。禾均用筆名,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出道到現在也出了五本書了,三本小說,兩本散文集,美子知道禾均是作家之後,去買了禾均的書來看,挺喜歡禾均的散文集的。
美子又另辟話題:「路今天有秀嗎?」
禾均聳肩:「誰知道!只說會晚歸!」
「傑西卡的房間再來誰會住進來呢?」美子接著問。
禾均皺了眉:「一點概念也沒有。之前你們我都是怎麼找來的呢?」
翊築微笑轉頭看禾均:「我是看到張貼找來的!如果你想再貼紅字條,我可以幫你去貼!」
「不想貼了!」禾均搖頭。「你們去問問認識的人吧!有什麼人想找住的地方,先跟對方說好這裡的狀況,願意的我再面試!」
「我去問問看!」美子點頭。「這裡不錯呀,會有人喜歡的!」
「請先說好,距離房子後面不到一公里遠處有墳墓!」禾均提醒一句。
「路就很迷信,人家也願意住進來,不會太困難的!」美子笑著揮揮手,把禾均最大的煩惱揮掉。
「路的腦袋有問題,用他當標準不行的!」禾均沒好氣的說。「美子,要是找女孩子,請找那種無論什麼事都不會尖叫的,之前我被佩卿的尖叫逼的差一點要去找心理醫生!」
美子瞭解的點點頭。佩卿是毅嘉之前的房客,那時佩卿每天要尖叫至少一次,看見路袒胸露背尖叫,轉個角看到人嚇一跳也尖叫,連看到外面的樹影也尖叫,當時每個住一起的人都差一點被佩卿的尖叫弄得神經衰弱。還好後來禾均還沒想出該怎麼請佩卿走路之前,佩卿就說因為工作要搬到南部而離開了。
「如果找到的是男的,美子,你願意嗎?」禾均轉眼看美子。「我應該要公平的,剩下樓下的房間,如果是男的,我會叫他去用樓上的浴室!」
美子毫不在意的聳肩:「沒問題!我跟你們住也習慣了,共用浴室我不介意!」
「如果是男的,我可以跟美子換房間。」翊築輕聲開口說:「樓上都是美子相處習慣的房客,我可以換到樓下來,都是要共用,跟路,毅嘉共用比跟剛搬進來的陌生人共用好一點。」
美子開心的笑了。「沒關係啦!如果也是男的,我就成了…那個什麼紅花…」
「萬綠叢中一點紅。」禾均順口說:「壓根兒沒有花這個字!」
美子拍手:「對,就是這句,萬綠叢中一點紅。那樣也很不錯啊!」
禾均轉轉眼珠,翻個白眼,沒再說下去。
飯後,翊築自動將飯桌收拾乾淨,碗筷放進洗碗機,然後美子跟翊築泡了咖啡請房東用,還有美子帶回來的蛋糕。
美子開了客廳的電視,音量轉小,禾均回到擺在客廳一角的電腦上去工作,美子跟翊築坐在客廳的沙發中看電視。電話響時,禾均坐的近,先伸手抄起話筒。
「喂?」
對方聽到禾均的聲音,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語調很客氣的問:「請問夏翊築在嗎?」
「稍等!」禾均放下話筒。「翊築,找你的。」
翊築很意外的站起來,走過來拿起話筒。「喂?」
禾均就坐在一旁,翊築再怎麼壓低聲音,禾均都聽的到,打來的人聲音是個男的。
「我不是說不要打這個電話嗎?有事在我手機裡留言!」翊築壓低聲音對著話筒說:「我不想再提那件事了,其他的明天再說!」
禾均沒再聽下去,注意力回到電腦螢幕上。同樣聲音的電話,禾均之前接過兩次,都是找翊築的。除了這聲音以外,翊築幾乎沒有什麼人會打電話找他,大概都是用手機聯絡的吧!路的電話就很多,多的禾均通常路在的時候會懶的接電話,讓路自己接。
或許路今晚真的有秀?雖然在禾均眼中是個問題房客,路也算挺合作的。他的正職應該是補習班的老師,可是自從偶然的因緣下接了模特兒的工作之後,模特兒就好像成了路的正職,補習班的差事路說什麼也不會放,待遇太優渥了。禾均說過不准帶朋友回來過夜,路這個禾均擔心的頭號問題人物,真的從沒帶朋友回來過夜過,只是有幾次帶了兩三個因為模特兒工作認識的朋友來,很客氣的跟禾均打過招呼,喝幾杯酒聊聊天之後朋友就回去了。
翊築放下話筒,轉眼看禾均。
禾均當作不知道翊築在看他,不理不睬,專心打字。
說路是頭號問題人物好像也有點過份,禾均又暗自想了下,看看鐘,差不多該休息了,把這段趕完,就上樓回房休息吧!美子通常會看電視看到半夜才去睡,翊築比較規律,十點多就會回房,毅嘉的作息比較不正常,有時唸書念的很晚,有時會早早就睡,路就更不用說了,那種平時沒怎麼睡,睡起來可以睡一整天的功夫,禾均佩服的很。
只因為路常有意無意的騷擾自己,就說路是頭號問題人物,未免有欠公平。路對其他的房客很友善,他的個性也很大方,稱不上人見人愛,但是應該也差不了多遠了!
就是那有意無意的騷擾令禾均頭痛。看來路『騷擾』人的技巧相當好,你無法指出哪裡越矩了,但是感覺又很奇特,只能吃悶虧。而且,禾均最在意的是他自己到底是哪裡洩了底,何時洩底的?頂著鰥夫的身份,一般人是不會再去追問其他的事的,路也從沒問過。
禾均收了電腦,向美子道晚安,交代美子大門不要上鏈,路會回來,就回自己房間準備休息。
美子原本不打算晚睡,但是因為連續劇很好看,就看到結束才去睡。路在十二點多時回到家,很小心的開門進來,美子轉頭,路見到是美子,吁了口氣,關上大門。
「我以為是我們家那個房東等著我要訓我一噸呢!」路故做緊張狀,脫下外套。「鎖門嗎?」
美子笑著點頭:「可以鎖了,毅嘉今晚不回來。均哪有那種精神盯你,少臭美了!」
路皮笑了下,反手扣上大門的鎖鏈。「我今天打電話回來報告晚歸,房東聽起來就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呢!」
美子眨眨眼,俏皮的說:「你們年紀差那麼多,你真以為你追的到我們房東啊?」
路伸出手,數著手指頭。「也不過差個八歲,美子對中年男子有偏見喔!還是對我的年紀有意見?」
美子歎口氣:「都不是!你已經把傑西卡三振出局了,還想怎樣?」
路睜大眼睛:「那女人走了?真的走了?是今天嗎?」
「她的班機老早起飛了!」美子白了路一眼。「冰箱還有蛋糕,如果你想吃,自便。而且,我覺得你很過份。均明明就跟傑西卡也沒怎樣,你一天到晚就把傑西當作情敵似的找她麻煩,當心有一天自己會得到報應!」
路悠哉悠哉的走進廚房,把蛋糕拿出來,回到客廳。「我的直覺錯不了,傑西對我們房東有意思,絕對錯不了!我從來也沒找你碴過,不是嗎?」
「我想想,如果我真要搶,搞不好我贏的過你喲!」美子望著路,不慍不火的說:「畢竟均結過婚,而且也看不出來人家是同性戀啊!你的直覺到底准不准啊?」
路在沙發上坐下,吃著蛋糕。「美子,給你一個忠告,忠告的意思就是友善的建議,毅嘉在的時候,絕對不要提起同性戀這三個字,不然,我跟你說,你會害我跟他再干一架。還有,說想跟我搶之前,先去洗把臉照照鏡子,下輩子再來作夢!」
美子也不生氣,已經很瞭解路這種很容易讓人誤會的直爽個性了。路是個好朋友,只要你別踩到他的尾巴,他就像隻貓一樣,摸一摸還會呼嚕呼嚕的撒嬌!「我今天在社裡聽見均的事情,想聽嗎?保證你會有興趣的事!」
路立刻聚精會神,抬眼看美子。「任何有關我的禾均的事,我都有興趣!說吧!我洗耳恭聽!」
美子伸個懶腰,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站起來。「唉呀!都這麼晚了,該睡了!晚安!」
路就睜大眼睛,看著美子走到走廊上,準備進房間去。「美子,我請你喝酒,喝到你過癮為止!」
美子立刻又轉身回來客廳。「今天哪,社裡的編輯忽然提起楚河。楚河就是均的筆名,你也知道,我拉長耳朵偷聽。他們說,楚河以前根本與寫作無關,好像大學是在國外念的,念的還是機械工程之類的科系,念到博士,沒念完就回國,一回國就閃電結婚。但是,他們知道楚河過世的妻子的名子喔!她叫做周心妍,結婚以前是個得過獎的作家,婚後就封筆了。」
路繼續睜大眼,看著美子。「追加晚餐一頓。」
美子笑了下。「你真是冰雪聰明,我要吃懷石料理!」
路點頭:「沒問題。繼續說下去,一口氣說完!」
美子點頭:「編輯們又說,妻子過世之後,楚河才開始寫作,第一本小說就上了不知什麼組織的編輯鑒賞獎,那個獎的名氣雖然不大,但是也有一些代表性,可是,沒多久之後,楚河忽然又被取消得獎,當時好像是因為楚河跟什麼人鬧了誹聞而被取消得獎的!從那次以後,楚河就拒絕任何獎,他還曾經跟某個出版社的總編說過什麼,就算是諾貝爾文學獎也一樣,滾!之類的話。我聽到的時候就在想,呵呵,還真的很像我們這個性格的作家房東的作風呢!不用靠什麼獎,他的書還不是一樣嘩啦嘩啦的一直賣!」
路眨眼接口:「光是那本『失聲的黃鶯』我就買了十本!」
美子望著路:「你是有錢沒地方花嗎?拿來我幫你花!」
「送人啊!」路轉眼間又露出開心的笑容:「大方又有品味。均都幫我簽名了喲!」
「你自己看過沒?」美子懷疑的看路。
路扁嘴。「只看了幾篇,看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就不想看了。我寧願看作家本人!」
美子呵呵笑著轉身回去自己的房間。「燈讓你關了,其他的等我們去喝酒的時候,我再詳細跟你說吧!」
「是的,美子大人!」路站起來。
美子回房後,路又把電視打開。蛋糕吃完以後,路才熄燈,躺回沙發上,看著電視睡著。明知道禾均不喜歡他這樣開著電視睡,就是要惹禾均不悅才高興!
路又醒來時,已經早上了。翻腕看了下手錶,九點半。身上蓋了毛毯,不用看就知道是禾均幫自己蓋的,電視也已經被關掉了。路躺在沙發上,轉個身再睡,還是起來了呢?今天沒課,也沒秀,什麼事都沒有,可以跟禾均在家一整天!路嗅了嗅,空氣裡還飄著咖啡的餘香,美子肯定剛出門沒多久。這屋裡好像住的人全都不是朝九晚五的人呢!毅嘉是學生就不用說了,明年以後,毅嘉還要去實習,實習醫生的生活不是人過的,根本不是朝九晚五,而是轉時針一圈,那叫地獄。翊築在超市當店長,也是高興幾點去就可以幾點去的班。美子當編輯,有時會跟記者跑,月底準備月初發刊時期,工作時間很長,平時就很輕鬆。自己更是有自由業的自由,補習班一周兩堂課,都是晚上,一個月的收入就夠生活了,還可以兼差去打工,走走秀,拍拍照,又是一筆收入。他們的房東是自由業的佼佼者,連拋頭露面都不用,就是寫文章,寫到可以買的起名貴的休旅車,不是佼佼者是什麼?
路翻身起來,先到廚房報到。
廚房有個早餐檯,平時大家的早餐都是在早餐檯解決的,沒有人願意把早餐拿到餐廳去吃。
禾均還在翻報紙,見到路進來了,特別看了下手錶。
「早!」路展開笑容。「謝謝你幫我蓋毛毯!」
禾均不置可否的哼了聲,回去報紙上。
路幫自己倒了咖啡,端來早餐檯,放下杯子,站在一旁打量禾均。當禾均說自己三十四歲時,所有的房客都嚇了一跳,因為禾均怎麼看都像二十多的人,路一直以為禾均跟自己年紀相仿,頂多二十七八!禾均看起來很年輕,平時的穿著也很隨便,牛仔褲加運動杉,毛衣或棉杉,頭發現在稍微長了點,後面已經碰的到衣領了。端正的五官,連美子都說房東挺帥的,美子那個時尚雜誌的編輯,看過的俊男美女多的已經有一點對美型麻木了,卻還是說他們家的房東稱的上是個帥男人。美子還加一句,不是純粹的帥,而是房東有種瀟灑的帥氣,美子說她所見過氣質強過長相的人很少,楚禾均是少數中的一位。路的眼光往下移,禾均也是少數可以跟自己站著平視的人,那些模特兒不算!禾均怎麼沒有被人挖去當模特兒呢?光是身高就夠看了,還有路第一眼見到就垂涎三尺的那雙腿,…不知那雙腿纏繞在自己身上時會有什麼感覺?
禾均折了報紙,看也沒看路一眼,端起咖啡喝:「就算沒有別人在場,也請你稍微收斂一點!一直看著我,看到我渾身起雞皮疙答你很高興嗎?」
路列嘴笑了下:「看著你我很高興,可是不希望你起雞皮疙答倒是真的!」
禾均翻白眼:「還有,可不可以不要講話的時候一口京片子,我聽的好辛苦!」
「是,您說怎地就怎樣吧!」路回答。
禾均喝掉咖啡,丟下報紙站起來:「收拾一下。我要工作,不要來吵我!」
路在早餐檯邊坐下,望著禾均的背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心裡想著,真是有點羨慕故楚夫人哪!
禾均在工作的時候最忌諱有人打擾他。尤其是禾均明明說了他在趕稿時,要是有人打斷他工作,那個人會接下來兩三天都不存在於禾均眼裡,不單如此,還會被禾均削的很慘。
路慢慢的吃了早餐,自動收洗早餐檯,幫禾均又煮了咖啡,端到桌上給禾均,然後自己收拾沙發上的毛毯,上樓換洗,順便把毛毯拿回禾均的房裡。這是個機會進禾均的房間,平時房門都關著。房裡還是一樣很整潔,路只是把毛毯放在床上,四處看了下,便回到自己房間拿毛巾去洗澡。看樣子翊築也早就出門了!今天就自己跟禾均在家,太棒了!
電話大概響了很久,路開門出來,電話繼續響著,禾均大概是卯起來不想接電話也不想被打擾了!路抓過毛巾就衝進自己房裡接電話,這人真有耐性哪!
「喂?」
那頭靜了一下,然後,英文!「請問是均的家嗎?」
對方發音很像June,翻譯成均是很合理的!路側頭考慮了下,接著說:「是,那位找均?」
「我是他朋友!」來電的人語氣變的高興了點:「請問均在家嗎?」
路很想給他說不在,但是又說不出口,而且對於這個打電話來的人非常好奇,回答說:「在,稍等!」
對方還不忘說謝謝。
路包著毛巾走到樓梯口,對著樓下喊:「均,電話,找你的!講英文的喲!」
樓下沒有反應。
路又喊:「要我說你不在嗎?」
「煩死了!」禾均的低吼傳來:「接下來!」
路按了電話保留,均在樓下接。
路來不及換衣服,腰間圍著毛巾,躡足走到樓梯口,這裡聽不到,往下走,路停在樓梯底,轉到客廳的走道旁,這裡聽的見了。禾均並沒有把聲音壓低,在客廳裡講電話,而且不出路所料,禾均用的也是英文,還相當溜的英文。哼哼,平時就裝的好像英文不好,還是被美子給洩底了吧!在國外都念到博士了英文還不好,想騙誰啊?
「…我不想提起那些事了,你打來有什麼事嗎?還有,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朋友嗎?聽起來好像是有過節的朋友哩!均的口氣挺凶的說!
「怎樣也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了吧?如果沒事,我要掛了,還有工作要做!」
靜了一陣子,路終於忍不住稍微探頭往客廳看,禾均燃了支菸,半坐在沙發扶手上,拿著聽筒,還在電話中。
路縮回身子,轉身上樓,回房間換衣服。雖然只看的到禾均的側臉,但是那種凝重的表情是禾均未曾有過的。他們認識的禾均,不像房東,沒有房東的囉唆,也不會斤斤計較很多事情,反而像個大哥,有問題或有困難時,可以跟禾均商量。禾均對他們的態度也一直是和氣寬容的,比較熟悉之後,禾均偶而也會把他們比較皮的幾個當小孩子一樣罵,像傑西卡之前有一次跟朋友去喝酒喝到清晨,禾均就等了一整晚,見到傑西卡被人扛回來,第二天也罵了傑西卡一頓。通常,禾均也會讓他們皮一皮混過去就算了,可是,從沒見過禾均的表情像剛才見到的那樣!
路在自己房間坐了很久,能看的雜誌都看完了,書又看不下去,遲疑了很久,下樓吧!
禾均沒在電腦前。
客廳空無一人,路轉進廚房,也沒人!
路的房間跟禾均的房間同樣有面對前門的窗戶,車庫就在花園旁,要是禾均開車出門,自己一定聽的見,房子一直是靜悄悄的,禾均跑哪去了?
路不經意的往後院看,禾均在後院,蹲在地上專心拔著雜草。路推開後門,要開口叫禾均,轉念又硬生生的吞回去。別吵他吧?聽電話時的那種臉色,誰看了誰都不會想去吵禾均的!
路輕輕的關上後門,在早餐檯旁坐下,把剩下的冷咖啡喝掉,一邊看著在後院的禾均。拔雜草大概是下意識的動作吧!想找些事來做,心裡又有心事,就會做一些下意識的,沒有意義的動作。路皺眉望著禾均的背影。
雜草拔了一陣子,路看著禾均開始酗菸!一根接一根,完全沒空檔,甚至可以用菸頭點去新的一根菸,打火機都不必用!路的眉頭更皺了,平常沒怎麼抽煙的人,一下子抽這麼多,等會兒肯定反胃!那通電話的殺傷力還真大,到底是誰?又說了些什麼?
一包菸抽完,禾均又在後院發呆了很久才進屋子,午餐時間早過了。路自己弄了三明治打發,留了一些給禾均。禾均看也不看,後門進來,前門出去,路的腦筋還沒轉過來,車庫裡的車子就發動了,路跑到門口,剛好看著車子揚長而去。
一整天可以和禾均待在家,就這樣泡湯了!
路轉身,視線落在電話上。現在再來後悔沒有說禾均不在家已經太遲了,平常會跟禾均聯絡的人不是出版社就是編輯,搬來兩年,認識禾均兩年,很少聽禾均提起自己的朋友,去年過年的時候,有朋友邀禾均去吃晚飯,禾均拒絕了,除了那次以外,幾乎沒朋友找過,現在仔細想,禾均好像沒什麼朋友…。是沒朋友,還是故意不聯絡?
路晃到沙發上坐下,怎麼每個人都這個樣子?有事悶著不講,死也不講!翊築是這樣,現在連禾均都這樣!
路左思右想,就是沒任何線索,或許禾均只是去買東西,或是買菸,然後就回來了!
大錯特錯!禾均沒有回家,路在沙發上等到睡著,翊築在下午五點多回來。路醒來,翊築沒見到禾均也有點意外,禾均總是在家,他要外出的話,一早就會跟大家說一聲,否則禾均也會留字條,說明晚餐自理。翊築沒問,路自己說了早上發生的事,那通電話,之後禾均奇怪的舉動,然後出門去,沒半點消息。
翊築看了路一眼,然後低眼沉思。
路望著翊築,等待著。翊築安靜是安靜,但不是絕對沉默的人,想說的話他還是會找機會說。
「他不想讓我們知道吧!」翊築低語。
路的腦袋靈光一閃。「舊情人?」
翊築搖頭。「或許晚一點會聯絡吧!他不想讓人知道,你就不會知道的!」
路又皺眉:「你不想知道嗎?一點也不關心嗎?」
翊築無奈地看路一眼:「關心是一回事,能做什麼是另一回事。」
路盯著翊築看。
翊築轉身往樓上去,沒再說話。
路獨自在客廳坐了一陣子,翊築沒下來,路上樓找翊築,敲門。
「我坐不下去,晚餐大概自理,我們出去吃吧?找美子一起?」路等門開了就先說。
翊築猶豫了幾秒,點頭。
房子距離外面的馬路有一段路,到了外面的馬路,還要再走一陣子才有可能找到計程車或交通工具。因為地點比較裡面,也比較隱密,要找女房客的確不容易,美子會住的愉快也是因為她有車,出入都方便。
路跟翊築的腳程快,一下子就走到公路上,召了計程車,去市區美子的辦公室找美子,一上車路就先打電話給美子,簡單的說明禾均忽然出門的原因,其他的等見面再說。
美子等他們到了,就自動下班,三個人會合了之後,在美子的辦公室附近找了家餐廳吃飯。
路又對美子重複一次,比較詳細的說了早上發生的事。
美子望著兩個因為住在一起才認識的朋友,頓了一下,沒有訝異的表情,很平穩的問:「翊築,我問過路,我覺得問他不准。我還是也問你好了,你也覺得均跟你們…是…一樣的?」
翊築臉上沒有表情,轉眼看了路一眼,路歎口氣。
「美子大人,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吧?」
美子揮手。「均就是出門了呀!你還能怎樣?他就不能不說一聲出門去嗎?請問你有幾次不說一聲就出門的?每天吧?」
「那通電話有問題!」路堅持。
美子翻眼看路。「是有問題,不過那不是你我的問題。你的中文比我好,懂我的意思嗎?不是我們的問題!」
路對美子扮鬼臉。「冷血女人!假裝關心房東一下會死啊?」
美子正色瞪著路說:「我很關心均,不用假裝。你在說你自己的話就不要把別人扯進去!」
「要是晚上沒有回來,明天再開始擔心不遲!」翊築平靜的說,化解美子與路的無意義爭執。「均一直很照顧我們,不會明知道我們在擔心還不聯絡!」
美子轉向翊築,露出微笑:「那你還沒回答我!你也覺得均跟你們一樣?」
翊築看看美子,沒有回答。
美子見翊築不打算回答,換個方式問:「那你覺得均知道你們的事嗎?路就不用說了,均說路是問題兒童,你認為呢?」
翊築搖搖頭,也不打算回答。
美子歎口氣:「好吧!沒人願意跟我說話,瞭解!」
路跟著歎氣:「美子,這種事,憑直覺,直覺!」
「我只是想,直覺也會有出錯的時候!」美子順口說。「我有個朋友想搬家,大家願意讓他住進28巷3弄7號嗎?」
「男的女的?」路先問。
「女的,不過只住到年底。」美子回答。
「她會喜歡均嗎?」路又追問。
美子呵呵笑了起來。「我怎麼會知道?不過惠有男朋友了,只是中文不是很好,溝通要一點耐心!」
「也是東京來的?」翊築微笑著問。
美子點頭。「老家在奈良。」
禾均的事沒有再談下去,美子一點也不擔心。飯後,美子又找路跟翊築去喝兩杯,路自然奉陪,翊築無奈的也只好跟去。
美子跟路喝的很愉快,翊築陪著,滴酒不沾,最後,是翊築開車回家的。
停好車,時間是十一點半。車子停在路邊,他們下車進花園,房子安靜地聳立在黑暗中,路走在前面,開門進屋裡。
「均還沒回來!」路嘟噥著,伸手開燈,翊築卻拉住路的手。
美子最後進門,一進門就聞到菸味。翊築果然心細,讓美子進門之後,輕輕的關上大門。路也聞到菸味了,摸黑往廚房走。
禾均坐在廚房面向後院的窗邊,在黑暗中望著後院,手上的煙是屋裡唯一的紅光。
路跟美子呆站在走廊,望著禾均的側影。
翊築走向前,語氣極輕。「均?…開燈好嗎?」
禾均回身,安靜地站起來,開了廚房的燈。
翊築的視線落在早餐檯上。四個乾淨的碗疊在一旁,筷子也準備好了,三盤菜,動都沒動過。
路張嘴,找不到話,美子在路的身旁哀怨的發出低鳴。
翊築抬眼看禾均。
禾均牽動嘴角冷冷的微笑了下:「明天吃什麼菜大家都看到了?…各位晚安!」
三個人只能看著禾均離開廚房,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翊築轉身看路跟美子,眼神無奈。
美子定了定神,深呼吸:「明天再道歉吧!」
翊築垂下頭,又轉身,開始收拾餐檯,路過去幫忙。
收拾好之後,熄了廚房燈,他們各自回房。
禾均會幫大家做晚餐的習慣是很久以前就建立的,因為禾均說大家都差不多時間就會到家吃晚餐,各吃各的好像有點可笑,所以禾均就順便做了其他人的份,剛開始禾均會做兩三人份,漸漸地,大家都回家吃晚餐,禾均就開始做全部人的晚餐量,所以不回來吃的人,會主動告訴禾均。遇到禾均出門趕不回家的日子,禾均也會告訴其中一人,然後由那人去通知其他的人。通常禾均沒做晚餐,就會由最早回家的那個人煮。
可是,今天沒有人通知禾均晚餐自理。禾均還是回來了,還是像平常一樣做了晚餐,應該是跟自己與翊築擦身而過。
路躺上床,深深的罪惡感襲上心頭。均像個銅牆鐵壁,怎樣也穿不透,問他比較私人一點的問題時,均會避重就輕的回答。均是個作家,每天跟文字玩遊戲,每天思考著文章字句,均可以避問題避的乾乾淨淨,年紀又比他們大很多,…你怎樣去問這麼一個對象,到底願不願意跟自己談戀愛?
戀愛?…路在床上坐起來,美子今晚好像問了重點,她問翊築是否認為均知道他們的事。均知道嗎?還是該反問,均會不知道嗎?
路側耳,剛才就彷彿一直聽到音樂的聲音,現在更明顯了。路閉息傾聽了一下,是音樂聲,一首歌,老歌,英文老歌,不斷的重複,隱隱約約的歌唱聲,從隔壁傳來,從禾均的房裡傳來!
路呆坐在床上,一直聽著那首老歌。他聽過,但不是很熟悉。歌唱說,兩個人過著各自的生活,可是開始想念對方,想知道對方此刻是否無恙,想知道對方是否也一樣的想念自己。
聽著,聽著,路便睡著了,所以音樂停止的時候,路不曉得,也不知道禾均離開房間悄悄下樓。
翊築開門,見到禾均下樓的身影,閃身出來,跟著禾均走到樓下,禾均在樓梯底警覺到背後有人,轉身抬頭,黑暗中翊築看不見禾均的表情。翊築往下走了幾層階梯,停在禾均身前。
「還不睡?」禾均悄聲問,聲音充滿笑意。「明天不用上班嗎?」
翊築躊躇了一下,低聲道:「晚上很抱歉,沒通知你我們出去吃!」
「明天就讓你們吃剩菜,問題解決!」禾均答。「音樂吵到你了嗎?抱歉!」
「沒有!」翊築停了下,一時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禾均在黑暗中微笑:「去睡吧!我要出去!明天我會在家的,陪你們吃剩菜,滿意吧?」
翊築沒有回答。
禾均輕聲道了晚安,轉身走向大門,開門出去。禾均可以把大門開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這房子是他的,他再熟悉不過了!
車子發動時,美子的房門忽然打開,美子一身外出的衣服,見到翊築,走出來拉上自己的房門,對翊築丟了樣東西:「接著!你開車,我喝太多了!走吧!」
翊築接住車鑰匙,連忙跟著美子走到門口。「要跟去?」
「這不是廢話嗎?我會要你載我去深夜幽會不成?開車跟蹤你會吧?」美子拉開大門:「路?」
「不知道!」
「不理他了!」美子伸手拖著翊築出門。
他們坐上美子的車時,禾均的車子早就轉出巷子了。
「動作要快!」美子催促著:「均開車很快,你知道嗎?」
翊築搖頭,默默的發動車子,飛車上路。
直通馬路的巷道只有一條,上了公路往市區或往郊區的路也只有各一條,美子選擇往市區的路。
翊築盡量開的快,深夜的馬路上沒什麼車子,這裡又是市區近郊,如果禾均是往市區開,不久就會碰到紅綠燈。如果他們運氣好,禾均被紅燈擋住,他們在兩個紅綠燈的時間可以追的上,如果過了兩個路口還是沒追上,大概就追不上了。
「路的直覺還真是准!」美子呢喃著:「均這個樣子,要擔心!」
翊築忽然慢下車子,換了車道。
美子也看到了。禾均的車子在前面,被擋在往市區行駛的第一個紅綠燈路口。美子看翊築:「看的到車牌號碼嗎?」
翊築點頭。
綠燈一亮,禾均的車子就衝出去,開的飛快。翊築又換車道,保持一段距離,跟在禾均的車後。
剛進市區,禾均的車子就轉進一條巷子,禾均是有目的地的,並不是出門漫無目的的開車繞。
翊築在巷口停了一陣子,然後轉進巷子,不見禾均的車子,翊築讓車子慢慢的滑行,過了兩個小巷口,翊築踩煞車,又倒車。
美子往巷內看,禾均的車子停在路邊,不見禾均。
翊築把車子停在小巷外,熄了引擎,轉眼看美子。
美子鬆了安全帶,開門下車:「去看看吧!」
他們走進巷子,剛開始沒注意,直到走近了,才發現有一家很小的酒吧正營業著,距離禾均的車子只有二十公尺遠。
美子在門口猶豫了下,有人開門出來,美子拉著翊築讓路,翊築在門尚未關上的一剎那間往裡面看了一眼,門又自動關上。
「在裡面!就坐在吧檯前。」翊築小聲說。
「你確定?」美子轉頭看翊築。
翊築點頭,沒再說話。
美子考慮了一陣子,轉身:「回去車上吧!移個位,不然禾均從這個方向離開的話,我們在轉角的地方看不到!」
翊築默默的跟著美子回到車上,把車子開進巷子裡,沒有停車位,翊築往前開,繞了一圈回到原來的巷子裡。
美子要翊築把車子停在禾均的車子對面,通常這個位置是駕駛最不會去注意的,並行停在巷子兩邊,禾均也看不見車牌,他只會注意前後的車子,不會太注意另一邊的車。
翊築停好車,熄了引擎,看了下右前方的酒吧門口,進出的人不多。
美子靜靜坐在車子裡。
一陣寂靜之後,翊築小聲的說:「剛才均有說他明天會在家,我們有必要跟出來嗎?」
美子聳肩:「都出來了,就等等看吧!」
翊築降下車窗,讓新鮮空氣進來。「禾均知道我們這樣跟著他會很不高興的!」
「那就不要讓他知道啊!只要知道他今晚平安的回去,之後不要說就好了!」美子說,打開前方的小置物箱。「我可以抽煙嗎?」
翊築點頭,將左後方的車窗也放下來。
美子點了菸,車內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靜。
「均大概知道我的事吧!」翊築低語。「不過那些屬於隱私,均就算知道也不會說。」
美子沒有接口,安靜地抽煙。
「剛搬進來的時候,我看不出來,相處一陣子之後,就會知道。」翊築繼續:「街上的每個人不可能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同類,都要經過相處才有可能知道。路說的很對,就是靠直覺。也有那種剛開始很友善的,漸漸覺得不對勁,就不太友善的人。」
「例如毅嘉?」美子反問。
「毅嘉還好,是我自己不對。」翊築淺淺的微笑。
美子輕聲笑了:「那我終於懂了,傑西喜歡的是你,不是均!而且,原來毅嘉喜歡傑西呀!均一定覺得很煩!」
翊築轉眼看美子:「均不知道那晚的事。我以為傑西卡會告訴均!…外國人都好直接,日本人也很直接嗎?」
「看人吧!」美子對翊築展開笑顏:「也有很悶的日本人!」
翊築點頭。
美子繼續抽著菸:「那你也喜歡禾均嗎?」
翊築沒有立刻回答。
美子對自己搖頭:「算我沒問。你已經有個男朋友了,對吧?」
翊築還是微笑了下,沒有回答。
美子想了想,說:「均好像比較會找你聊天,有機會問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吧?」
「也許他不喜歡人問?」翊築小聲反問。
「問問看吧?」美子轉頭看翊築:「大家住在一個屋簷下,每天在外面上班,交朋友,只會回去睡,好像對均一點也不關心的樣子,其實我認為大家只是都沒有說,也沒機會表示。我自己就是,我覺得均把大家當朋友,沒有只當我們是房客,你有機會就問他吧!」
翊築稍微點頭,但是沒有出聲回應。
他們在車內等到清晨三點多,美子睡了一下,又醒來,禾均的車子還是停在原位,美子放棄,告訴翊築她想先回去休息。
翊築開車回到只有路還在沉睡中的房子,美子跟他道謝之後就回房,翊築也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換衣服,只是躺上床,也沒睡。
為什麼自己也認為禾均和他們一樣?為什麼認為禾均也知道他和路是同類?翊築在床上轉個身,抬眼看窗外的夜空。他喜歡住在這裡,後面不遠有個墳墓大家也從沒在意過,路很好笑,他就說,這裡應該風水很好,因為不會有人把墳墓放在風水不好的地方。就算風水不好,可是住一起的人都不錯,均也很會找房客,住這裡的人都對他很友善,見到他臉上的疤也沒有大驚小怪,看著他的時候也不會避開視線。當初來到這裡跟禾均面試的時候,他以為禾均只是代理房東,沒想到禾均卻是實實在在的房東,而且跟他們住在一起。美子住的最久,應該是對房東最瞭解的人,除了美子跟房東之外沒人有車,大家都是走路進出,可是翊築在自己工作的超市碰到禾均很多次,都是在他差不多要下班時,禾均買東西之後,會等他下班載他一起回來。美子說禾均本來開著一台舊車,翊築還沒搬進來之前幾個月,禾均換了新車,很高級的車子。
應該說禾均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吧!翊築又轉個身,看看床頭的鐘,四點半,還早。會喜歡禾均是很自然的事,傑西卡也很喜歡禾均,路就因為那樣處處找傑西麻煩,可是不是那種喜歡吧?只是一般的,很自然的喜歡而已呀!翊築知道住這裡的人都很喜歡禾均,連毅嘉也是。毅嘉,還沒跟毅嘉道歉呢!那真的是個誤會,毅嘉知道他有男友之後,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比較保持距離而已,而且毅嘉跟路也是有說有笑的,路的個性也真是奇怪,明明沒有他的事,他卻故意插一腳進來!
禾均在聽的那首歌很好聽呢!雖然從沒聽過,而且歌曲有點悲傷,但是很好聽。美子說要問禾均,問什麼?問發生了什麼事嗎?就算禾均肯說,他們能做什麼?所以知道了又能怎樣?這樣是表示關心嗎?要是能問的話,路會主動去問吧?電話掛掉之後,路有機會可以問,但是路沒有問,那大概表示路也認為問了沒有用;每個人大概都會有一些痛處不希望他人過問吧!
翊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知道自己在等待禾均回來,雖然也知道這是毫無意義的等待,但是沒等到會睡不著,那就等吧!
車子在天亮了之後才回來,翊築看了下床頭的鐘,差十分七點,之後,翊築睡著了。
美子聽到車聲,但是沒聽見車門的聲音,她躺在床上等了一陣子,還是沒聽見車門聲,決定去看一下。
開門時剛好看見路下樓來,路見到美子,走過來,壓低聲音:「沒聽見人的聲音?」
美子點頭:「去看一下吧?說不定喝醉了!」
路皺眉:「喝醉了還敢開車?不像均!」
兩人開了大門往車庫走,一眼就看到趴在方向盤上的禾均。路跑過去試了下車門,敲敲車窗。「均?開門!…均?」
禾均坐起來,轉眼看路,又看美子一眼,打開車門下車。「怎麼了?家裡失竊了?」
路見到禾均一臉平靜的樣子,而且毫無倦容,呆了下。
美子微笑。「家裡沒事!房東不在,睡不好!我們以為你跑去喝酒了!」
禾均關上車門,往大門走。「是喝了些酒,酒過了才回來的!」
他們跟著禾均進房子,美子隨口又說:「心情不好跑去喝酒?」
路警告似的轉眼看美子。
禾均不經意地回答:「非要心情不好才能喝酒嗎?」
「不一定啦!」路乾笑兩聲。「只是你很少喝酒,有點意外而已!」
禾均走進廚房,準備煮咖啡:「我有那麼失常嗎?要你們跟蹤我,還等我到天亮?」
路又轉眼看美子,美子不自在的欠身。
路轉眼看禾均:「有一點失常!一個下午抽完一包菸,然後又不說一聲就出去,接著又半夜出門天亮才回來。」
禾均讓咖啡機開始煮咖啡,轉身看路:「想知道?」
路眨眼,美子看禾均,兩個人都不敢說想,也說不出不想。
禾均似笑非笑的看了兩人一眼,掏菸點,然後出去花園拿報紙,回到廚房把報紙放在早餐檯上,接著就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