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終止 第八章
    秉裕用工作的理由先把瑤容送走,回來幫小慶弄晚餐,小慶只是看了秉裕一眼,悶聲不說話。

    「你也認為我們在交往?」秉裕低聲開口。

    小慶點頭。「在我的認知裡,是這樣。…不是嗎?」

    「只是有空常見面,一起多吃幾頓飯,逛街看電影,就是交往?」

    小慶轉頭,秉裕看起來很認真,小慶斟酌著回答:「你不認為那是交往嗎?」

    「我隨便跟什麼人都可以做同樣的事,那樣是交往的話,我找你去看幾場電影,就等於也跟你交往了,不是嗎?」秉裕平靜地說。

    小慶點頭。「那樣說也有道理,看個人心境吧?瑤容或許一直認為你把她當女朋友看待,還是…她有理由相信你們在交往?」

    「講話不用拐彎抹角,我們沒上床!」

    「去日本就有機會了!」小慶順口說:「瑤容是怎樣的人,你大概已經知道了!」

    秉裕停頓了一會兒,微皺眉。「她怕寂寞,偏偏又找不到人陪她。」

    「她那個性,誰敢啊?」小慶撇嘴。「看樣子已經抓住你的弱點了,吵鬧不行,就哭給你看!」

    「你真以為我對眼淚沒轍嗎?」秉裕露出微笑。

    這回輪到小慶楞了一下,抬眼看秉裕。

    「璨也會去日本!」

    小慶眨眼,然後深深吸口氣。「你讓瑤容跟著去,然後把瑤容丟給憂璨修理?」

    「用修理好難聽,不是修理!」秉裕還是一臉笑容。

    小慶的一口氣又吐出來。「我真搞不懂你跟憂璨兩個人在玩什麼遊戲!」

    秉裕考慮了一下,收起笑容。「不是玩遊戲,…我…還沒想通一些事。」

    「感情的事要用想的嗎?用感覺而已吧!」小慶瞪了秉裕一眼。「你跟憂璨明明就有感情,然後莫名其妙的說散就散!」

    秉裕抬眼凝望空氣,緩慢的說:「是啊!就是想不通,璨為何突然把契約終止呢?…我以為我非常瞭解璨,或許還不夠。…反正我期待去日本跟璨見面!」

    「你真心想跟瑤容交往嗎?」小慶認真的看著秉裕。

    「那是比較輕鬆的一條路!」秉裕垂眼回答。「你知道我的意思。…如果我真放的下璨,我會考慮認真跟瑤容交往。」

    小慶咬著下唇,惆悵的輕歎氣。「我知道你的意思。…跟相愛的人在一起的路比較難走,跟沒什麼感情的對象在一起走輕鬆的路,我寧願選擇前者。」

    聽出小慶的沉重,秉裕對小慶鼓勵的微笑,拍拍他的肩。小慶低下頭,他沒看錯,憂璨的確很愛秉裕,所以他是不是寧願放逐自己,讓秉裕有機會選擇人生往後的路該怎麼走?

    瑤容搭上同班機,秉裕沒力氣招呼她,趕著把照片洗出來,兩個晚上沒睡,秉裕坐上飛機就開始睡,睡到降落。帶著瑤容出關,搭上往市區的電車,車上照睡。秉裕獨自出差習慣了,下電車時,差點忘了瑤容,回頭見到她咬牙自己提著大行李箱,秉裕歎口氣,接過行李。

    坐上巴士,抵達旅館,秉裕一路上沒跟瑤容交談半個字,還是累,恨不得能睡上二十四小時。

    憂璨站在旅館大廳內,身旁是肇逸,肇逸先看到秉裕,推憂璨的手臂,憂璨見到秉裕身邊的瑤容,竟然眼睛眨都不眨,笑著過來幫秉裕拿行李,瑤容把自己的行李箱搶回手,不看憂璨。

    協會已經先幫秉裕預約房間了,櫃檯問秉裕要不要改雙人房,秉裕向他們多要一間單人房,拿了鑰匙發現樓層不同,瑤容明顯的猶豫了一陣子,最後安靜地跟秉裕進電梯上樓。

    「想先睡覺還是先吃東西?」憂璨望著秉裕。「都沒睡?照片全洗好了?」

    秉裕點頭。「我想先睡一下!」

    「那我要去原宿逛!」憂璨轉眼看瑤容。「要不要一起去?這傢伙已經掛了,先不用理他!」

    瑤容遲疑,秉裕對她微笑。「待在旅館也沒事,跟璨去逛吧!玩的跟著他就不會錯了!」

    瑤容垂眼點頭。

    憂璨跟秉裕先出電梯,瑤容自己上房間,放下行李沒多久,憂璨就來敲門,瑤容拎著皮包默默跟著憂璨。

    憂璨有專車跟司機接送,肇逸跟著他們上車,憂璨開心的指著肇逸對瑤容說:「這個人要讓他跟著,導遊兼翻譯!你會說日文嗎?」

    瑤容搖頭。

    「那這幾天就讓肇逸陪你吧?」憂璨微笑。「反正他沒事,我明後天都有工作,你想去哪就告訴肇逸,他會帶你去,車子借你們用!」

    「車子是你的?」瑤容好奇的問。

    「跟公司拗來的!」憂璨順口回答。

    瑤容沒再說話,雖然她很肯定憂璨不喜歡她,跟她不喜歡憂璨的程度是一樣的,但是憂璨擺的出和善的面孔,自己好歹也要友善一點,何況,秉裕一直很護著憂璨。

    秉裕沒說錯,憂璨很會玩,也很會逛,瑤容想逛服飾,憂璨也跟著她,沒有不耐煩的樣子,還會幫著出主意,瑤容不得不承認憂璨真的有眼光。

    瑤容走的有點累的時候,憂璨提議去喝咖啡,肇逸幫著提購物袋,幫著點飲料蛋糕。

    「你的腿細細的很漂亮,怎麼常穿褲子遮起來?等一下回去把那件裙子買下來吧?配上靴子,應該很好看!」憂璨看著瑤容。

    瑤容點頭。「真的嗎?我覺得我的腿好粗,穿那種裙子只會暴露身材缺點!」

    「假的我就不會說了!那件裙子料子也不錯!」憂璨露出笑容。「晚上想吃什麼?」

    瑤容想不出吃什麼好。

    「不用問裕,他什麼都吃。」憂璨又說:「不過,裕喜歡吃握壽司。」

    瑤容睜眼看憂璨。

    「他工作的時候別吵他。」憂璨接下去。「裕不回答問話的時候,就表示他有點生氣了,還有,他不喜歡逛街。…」

    瑤容只是聽,沒說話。憂璨跟她說這些做什麼?

    他們喝完咖啡之後,折回店裡買裙子,憂璨建議瑤容回飯店換新衣服,休息一下,接秉裕一起出去吃晚飯。

    約定時間在大廳碰面,瑤容下來時,秉裕已經先到了,對瑤容溫和的微笑。一路上,吃飯時,都是憂璨跟秉裕在聊天,都跟工作有關。肇逸對日本熟,提供很多資訊,聽一下,瑤容發現秉裕會離開東京到其它的城市去拍照,繞一趟回來至少需要一個禮拜。

    「要帶瑤容一起去嗎?」憂璨看秉裕。

    「隨便!」秉裕轉眼看瑤容。「你會想去嗎?」

    瑤容點頭。

    秉裕聳肩,抬眼見到憂璨的微笑,秉裕回頭喝茶,然後又看瑤容。「你留在東京比較好吧?反正我最後還會回到東京。」

    瑤容扁嘴。

    秉裕輕歎口氣。「來之前我就已經告訴你了,我來工作,沒辦法陪你,而且我要到處跑,行程不固定,三餐也不固定,連睡覺時間都不固定,跟去了你會吃不消!」

    瑤容眨眼,想反駁。

    「我會陪瑤容!」肇逸忽然說:「東京很大,我陪你慢慢逛!他們都要工作,被他們冠上妨礙工作的罪名了,會瞪你三天三夜沒完沒了!」

    瑤容只能勉強答應,等秉裕回到東京吧!

    晚餐過後,他們散步似的在街道上走了一陣子,憂璨送秉裕跟瑤容回旅館,直接在車上說再見。

    「你在試探秉裕嗎?」肇逸在安靜的車裡低聲問。

    憂璨從窗外轉頭看肇逸。「我為何要試探裕?試探什麼?」

    肇逸沉默了一會兒,說:「你這麼放心跟他分處兩地?他如果跟瑤容交往呢?看樣子那女孩很有那個意思!」

    憂璨轉回去看窗外,停了一下,才回答說:「裕應該有那個權利選擇跟任何人交往。我不是大方,只是想重新整理我跟裕之間的關係,去掉我們從小在一起的緣分之後,我跟他還剩下什麼,…這是我很想知道的!」

    「秉裕相當信任你!」肇逸溫吞的又說:「從小在一起很好啊,你怎麼反而介意別人羨慕的事?」

    「往後想一輩子在一起,有些事我現在不得不去在意。」憂璨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的街景。「裕有說他很信任我嗎?」

    「我用說要追你去試探他,他面不改色,沒說什麼,給我的感覺卻好像對我說,你有本事就去追,相信你追不到。」肇逸帶著笑意說:「他若不是信任你,就是很有自信!」

    憂璨沉思一陣子之後笑了起來,沒告訴肇逸他在笑什麼。「瑤容大小姐就麻煩你了!」

    肇逸沒好氣的看了憂璨一眼,反正他拿憂璨沒辦法,陪瑤容也比跟憂璨去工作會場被其它人當僕人使喚好多了。

    秉裕第二天中午就離開東京,每天趕一個城市,有時一天跑兩個地方,第六天到了札幌。秉裕向車站的服務員用地圖問了方向,找到公園準備拍攝,心裡又開始操起三字經,空氣凍的手指頭都沒辦法按快門了,帶的外套在東京穿還可以,來到這裡根本沒用!還好當初看璨的臉色阻止瑤容跟著來,不然還要忙著招呼她的話,他遲早對瑤容發飆。轉念想想,或許真的發飆也不錯,至少往後就沒有『好脾氣』這種假象要維持。說璨被自己寵壞,自己不也是被璨寵慣了?離開東京之後,每天晚上都打電話找璨聊兩句,肇逸真是個活菩薩,把手機借他,還是…那是璨的指示?

    秉裕在公園拍到天色快暗了,才收拾東西到市中心找過夜的地方,還要先填飽肚子,拉麵已經吃到快反胃,換點花樣好了。

    秉裕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徘徊很久,想吃燒烤,問題是一個人進去吃看起來很奇怪,他也不會點菜,可是再跑去吃醬油拉麵會很對不起老闆,因為吃下去絕對立刻吐出來!

    手機不知響過幾次,也不知響了多久,秉裕才發現那個鬼魅般的音樂鈴聲是肇逸借他的手機在響。

    「喂?」

    「戴秉裕,你在搞什麼啊?」憂璨的怒吼聲從手機裡傳來。「我打好幾次都不接,你是想被我砍成三十六塊丟進火裡燒洗澡水嗎?你在哪裡?」

    「札幌啊!」

    「札幌哪裡?札幌那麼大你要我怎麼找?」還是很生氣的語調。

    「街…上,我怎麼會知道我在哪兒!」秉裕停下腳步,腦中迅速回放剛才璨說的那句話。「找?你在哪兒?」

    「站在那邊…不對,找個暖的地方坐著等,不要給我亂動!」說完立刻切線。

    秉裕站在街頭呆了很久,直到一陣冷風又從毛細孔往身體裡鑽才回過神來,見到街邊的咖啡廳就走進去,點杯咖啡喝,…然後呢?

    秉裕看了下手機,打電話到旅館接璨的房間,房裡沒人接電話。慘,忘了問肇逸住幾號房,秉裕又想了一陣子,算了,拿出地圖研究一下,身邊的現金快光了,找可以用信用卡的旅館住?這筆費用報上去,不知道協會願不願意補償?日本什麼都好,就是消費太高讓人吃不消。

    盤算一陣子之後,快餓昏了,付賬走出店門,剛才看到街角有香煙自動販賣機,往街角走,摸零錢的時候,秉裕才想起他把珍貴的地圖忘在咖啡店裡,匆忙轉身往回走,在店門口跟裡面出來的人撞個滿懷。

    本來肚子就餓,這一撞給撞個滿眼星星飛舞,秉裕退後兩步,正想用日文說抱歉,對方抓住他雙肩開始用力搖。

    「我不是叫你坐在一個地方不要亂動嗎?」憂璨鐵青的臉湊上來。「你還給我亂跑!…裕?…裕,你怎麼了?」

    秉裕眨眼,想笑。「星星在飛,…我好餓,別在我眼前亂晃!」

    憂璨伸手把秉裕背的行李袋拉下來,脫下大衣先幫秉裕披上,探了下秉裕的額頭,沒發燒啊!「你臉色好蒼白!…裕?能走嗎?」

    「可以!我需要食物而已!」秉裕努力眨眼,把星星眨掉。「對了,地圖忘在裡面!」

    憂璨背起秉裕的行李袋,跟著秉裕又進店裡,他們受到全店的注目禮,秉裕大概沒發現,憂璨根本不理會。

    「你怎麼跑來了?我以為是幻覺!」秉裕拿回地圖,向服務生道謝,轉頭看憂璨。

    憂璨撇嘴,抓住秉裕的手往外拖。「先去旅館再說吧!我差點殺了那女人,你想耍帥也不要把命都賠了好嗎?明知道你會往冷的地方移動,還把大外套借給她?我連你都想殺了算了!不准再帶那個女人出差了!」

    「我再也不要吃醬油拉麵了!」秉裕只能吐出這句心聲。

    在家的地盤上,是他寵憂璨,到了外地,變成憂璨照顧他!

    一個小時之後,秉裕坐在溫泉旅館的房間裡,面對一桌的懷石料理,憂璨打電話告訴肇逸他找到秉裕,沒事了。秉裕接過電話,問肇逸經過的情形。

    憂璨昨天就知道秉裕沒帶大衣,因為見到瑤容穿著秉裕的外套,差點當場在餐廳裡掀了桌子,肇逸不善形容,說場面十分火爆,指著瑤容的鼻子毫不客氣的罵,更正,肇逸用的是口不擇言這詞,接著憂璨立刻走人,把瑤容丟在餐廳裡,肇逸送哭哭啼啼的瑤容回去,回到他們旅館時,剛好碰上憂璨抓著美國派來的首席攝影師的領子,威脅著如果今天不幫他調時段,他就立刻開天窗,肇逸利用手機定位追蹤找到秉裕的所在地,平息憂璨的怒火。肇逸當時還覺得事情沒那麼嚴重,然後問秉裕怎麼沒去買件大衣。秉裕支唔半天,說不出口是因為想省錢,大衣好貴。

    「你怎麼來的?」秉裕放下電話。

    「飛機!」憂璨翻白眼。「回去絕對要修理那女人!」

    秉裕想了下,說:「你不是已經罵夠了?外套前一天晚上就借她了,你也在場不是嗎?我只是忘了拿回來,不完全是瑤容的錯。」

    「不單是這件事!」憂璨拿起筷子。「我每次聯絡的時候,小狽就對我說瑤容怎樣怎樣,氣她氣的半死,同樣的年紀,小狽比她成熟多了。我最看不過去的是她完全不顧朋友,把別人的誠意當垃圾踩。」

    秉裕正想開口,憂璨換氣,又繼續說:「還有,一看就知道她是自我中心的人,所有的事情只想到她自己想要怎樣,完全不理會別人怎樣,跟這種人交往會累死你,到時候被我罵活該了你就不要哭!」

    秉裕無辜的眨眼。「我沒跟她交往,…還沒!」

    憂璨冷哼。「忠告到此為止!」

    寂靜滑過房內。

    秉裕吃的差不多了才抬頭望著窗外,自言自語般的說:「其實我好像根本不知道怎麼跟人交往!」

    「你認為怎樣才是兩個人在交往?」憂璨似笑非笑的望著秉裕。

    秉裕認真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吃飯逛街常碰面,就這樣嗎?小慶說他也認為我跟瑤容交往,我自己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憂璨等了幾秒鐘,秉裕還在遲疑。「然後呢?接著說完啊!瑤容大小姐好像也認為你們交往著呀!…跟我搶著要送大衣來,偏偏什麼事都不會做,我看的人也夠多了,還真的沒見過這種人!好啊,讓你送,北海道,找的到人,我孵的金蛋就全數奉上!」

    秉裕聽到金蛋開始笑,一笑就停不了。

    憂璨挖苦的望著秉裕。「那麼好笑?剛才還失魂落魄的,你一路上來光吃醬油拉麵?」

    「我只會醬油拉麵的日文啊!」秉裕攤在榻榻米上。「不過,我認為交往似乎該帶有感情成份,才叫做交往,否則只像普通朋友而已。」

    憂璨側著頭想了下,點頭贊成。「也對!…不過回去東京,你家那個瑤容大小姐,你自己解決吧!我懶得再理她了,她大概也不想讓我理!」

    秉裕點頭,收斂笑容,看著憂璨,一直盯著憂璨。

    飯後去散步,然後等夜深了去泡溫泉,整個溫泉區只有他們享用。憂璨頗有語言天份,常接觸各國的人,所以很多語言都會應對幾句,秉裕找璨臨時抱佛腳,學一些食物的名稱,多少錢,數字單位等。璨第二天一早的飛機回東京,秉裕還要遊蕩兩個地方才回的去。

    睡前,秉裕數日圓鈔票,真的不夠,必須去換錢。憂璨在一旁望著秉裕煩惱,只是微笑。秉裕轉眼看他,嘿嘿兩聲。

    憂璨拿出自己的皮夾。「嘿,想借多少啊?」

    「三萬日幣?」秉裕小心問。

    「三萬你想吃屁的?」憂璨拉下臉,也開始數鈔票。「三餐外加咖啡下午茶,煙錢交通費,三萬想混兩三天,我真該拜你為師!」

    秉裕接過一迭鈔票,數一數有十五萬日幣。

    「三萬借你,剩下的我請你,拿去吃料理!」憂璨咧嘴笑。「北海道的海鮮是日本出了名的美味,既然都來了,就享受一下!」

    秉裕微笑。「那你還要先教我怎麼點菜!我就往最好的握壽司店殺進去吃到飽!」

    「呵呵!問食物你就問對人了!紙筆拿出來!」

    秉裕認真抄了一堆食物名稱,憂璨第一句就教秉裕說,師傅決定,我會說停。

    熬到清晨兩點多,秉裕催憂璨睡,憂璨不情不願的躺下,秉裕熄燈,憂璨望著秉裕的臉,低聲道:「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看你對我笑的樣子,你常常皮笑肉不笑的,不過對我都是真心的笑!…連冷的快凍僵,又餓的頭昏眼花的時候,你還是看到我就那樣笑,像現在這樣!」

    秉裕轉身躺下,望著天花板。「為什麼要終止契約?」

    憂璨隔了許久的沉默之後才輕聲回答:「因為我想放你自由,你還會得很多獎,會變得很出名,有一天會變成你挑案子,只做你想做的就好,開攝影展,巡迴世界,專門會修理模特兒,身邊一堆助理可以使喚!…相信我的眼光,不會錯的!想到那個,我就覺得好興奮,我隨便挑個你隨便拍的照片,隨便就得獎,你對自己缺乏信心。」

    缺乏信心,是的,但是也只有璨知道而已。

    「以後我不會再幫你了!我能做的全都做了!」憂璨又說:「我的格局也就這麼大,沒辦法再有突破,攝影師跟模特兒不同,我會將契約終止,有很大一部份是因為我不想你走我走過的路,沒經驗的祥彥小子都看得出來,你的技術應該沒有拍攝物體的限制,往後的路,你要自己走,所以我必須先讓你自由!」

    秉裕閉上雙眼,自由?是啊!忽然想起契約中有一條,璨會盡一切力量幫自己踏上攝影師這條路,他也做到了。跨進這行,拍璨拍出名,案子接著來,就在滿心無奈無法突破時,璨幫他拿了個攝影獎,前面的路又忽然變的寬廣。

    契約終止,兩人都得到自由了!

    憂璨沒睡多少,一早就搭飛機回東京,秉裕睡到飽,離開旅館時,發現憂璨已經結帳了,秉裕背著器材繼續旅程,璨會在東京停留一陣子,那是他已確定的,工作結束之後還會繼續留著休假。

    秉裕偏離原定行程,往南走,又往西移動,一路上找拍攝地點,一路吃,仍舊每晚打電話給憂璨聊兩句,多半告訴憂璨他拍了什麼好景色,吃了什麼好料理,聽到秉裕炫耀的說他找到一家小店,只花了三千日幣,吃到一頓海膽套餐,憂璨氣的掛他電話。

    秉裕只是想笑,璨是出了名的老饕。接著打電話給瑤容,問候一聲也好。

    「秉裕!」

    「還好你還沒睡!」秉裕說。

    「你什麼時候要回東京?不是說一個禮拜嗎?已經一個禮拜了!」

    「還要兩三天吧!」秉裕喝口啤酒,舒服的在小旅館房裡欣賞外面的夜色。

    「趕快回來陪我好不好?他們都說有事,人家都不知道要去哪裡逛,連吃什麼都不知道,好想你…」

    秉裕等了一陣子,聽見啜泣的聲音,歎口氣。「我當初不是告訴你跟著來日本會很無趣嗎?我根本沒辦法陪你啊!…你在哭?」

    沉默。

    「瑤容,你先回去台北吧?」秉裕平靜的說:「覺得不好玩,改機票先回去吧!就算我回到東京,也沒辦法陪你,我還要在東京拍照四處跑,等回去了我再找時間陪你逛街吧?好嗎?你先回去!」

    「不要!」

    「不然怎麼辦?你自己沒辦法上街,大家都是來出差工作的,這樣好了,我問肇逸或璨幫忙,你告訴他們想逛什麼地方,請他們帶你去,但是他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你自己逛,他們忙完了去接你,好嗎?」

    「我不想找他們!你都不打電話給我,人家每天都在等你的電話!」

    秉裕深呼吸,接著輕吐氣。「瑤容,別惹我生氣好嗎?這工作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現在沒辦法分心,我必須在工作上努力,你還沒踏出社會,或許你不能明白,至少請你瞭解這一點,我的工作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知道啊!我沒有吵你不是嗎?讓你去工作!」

    秉裕想把啤酒倒在自己頭上降溫,因為頭頂冒煙了!「你先回台北吧!等我回去了,我們要好好談一談!」

    「你生氣了?」

    秉裕苦笑。「應該還沒吧!瑤容,你自己先考慮一下,我希望可以跟你交往,可是目前這種狀態,我不覺得我們在交往,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可是我不認為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又一陣沉默。

    秉裕歎氣。「回去了我們再談吧?瞭解彼此需要時間,我想過,我們的年紀差距還不至於造成代溝,也算能聊天,你對我付出很多,我都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

    「如果你只是把我當成交往對像之一,或是單純交往沒有共同目的的對象,我玩不起這種遊戲,你懂嗎?」

    兩人之間停頓很久,然後瑤容小聲說:「可以麻煩肇逸幫我改機票嗎?我明天就回去!」

    「你可以自己去請他幫你忙吧?」秉裕回答,語氣依然平靜。「肇逸沒空就找璨,璨會幫你的!」

    幾秒的遲疑,接著瑤容說:「好!晚安!」

    秉裕等對方掛掉電話才切線,爬到窗邊看夜色,心裡浮上一絲恐懼。

    往後就只能靠自己,自己要爬出一條路,要往上爬,爬到璨說的境界。這樣分別打電話,可以給自己明顯的差異感。跟璨聊天總是愉快,聽聽璨的牢騷,跟璨說好玩的事,那種愜意的感覺,跟瑤容聊天時就沒有。打電話給瑤容之後,心情立刻沉澱,想著怎樣才是交往,怎樣可以讓瑤容瞭解自己,怎樣慢慢培養感情,想到就頭痛!

    三天後回到東京,瑤容早回台北了。璨拖著肇逸到火車站來接人,一臉笑嘻嘻的模樣,問秉裕怎麼把瑤容打發的,秉裕只能據實以告,然後急著先去洗試拍的照片,憂璨一手包辦,抓著肇逸當翻譯,當導遊,最後到餐廳吃晚餐。

    憂璨跟肇逸急著看秉裕拍的照片,餐桌上堆滿照片,肇逸非常意外他所看到的照片。

    「這些洗出來都是名作呢!」肇逸指著一堆照片。

    「戴秉裕拍的,廢話嘛你!」憂璨伸手推肇逸,轉過手中的照片。「這張我喜歡,等很久吧?迷霧之間,還看的到景色,有種朦朧的美。」

    「那個要放長拍攝秒數!」秉裕微笑,看著憂璨。

    憂璨爽快的笑著。「你不急著回去吧?我把肇逸踢走,再去繞日本一圈?」

    「我沒錢!」秉裕直接回答。

    「我出!」憂璨挑戰的看肇逸一眼,回頭看秉裕。「肥母雞還在下金蛋,別擔心!你要帶我回去那家三千塊吃海膽吃到飽的小店,我也要吃一次!」

    肇逸沒反對,只是看著秉裕的反應,秉裕爽快的答應,肇逸垂眼沉思。

    秉裕改了機票,在東京多花三天的時間拍照,又多花一個禮拜的時間陪憂璨逛日本吃美食,跟璨相處完全不必花心思,璨是對自己完全坦白的人,想笑就笑,想生氣就發飆,每一種面孔秉裕都有辦法回應。

    在日本的最後一晚,秉裕問憂璨一起睡,憂璨沒拒絕。以前的感覺依然存在,兩個人鑽進被裡玩,就算沒有燈光,還是熟悉對方的身體,明白對方的反應,璨還是一如以往,膩著順著,有如螃蟹般的夾住就不放。

    機場道別的時候,秉裕望著憂璨的笑臉,看仔細了。「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憂璨點頭。「賺夠錢了我就會回去的!」

    秉裕牽起璨的手,依依不捨,不知為何會有這感覺,就是不捨,昨晚纏綿的後遺症?「需要什麼說一聲,我就寄過去給你!」

    憂璨哈哈笑著。「我要泡菜!要你做的泡菜!…記得提高價碼,你已經不是泛泛之輩了!」

    秉裕為難的點頭,泡菜…。璨在刁難他,因為他之前所有的嘗試全都失敗!上飛機之後,秉裕才找到那種感覺的形容詞,失落。

    回到台北,瑤容沒來接機,秉裕也沒通知,根本沒聯絡,給瑤容時間自己去想想,暫時別吵她!

    秉裕開始挑案子,不是因為璨的勸告,而是因為若接了所有的邀約,絕對會過勞死,一些不太想做的案子就抬高價碼,想做的先接,安排費時好幾天,秉裕的工作檔就排到十月去了!

    醃泡菜是秉裕回到家第一件做的事,買材料來做,這次研究食譜之後才按部就班的執行所有步驟,如果成的話,璨很快就可以吃到泡菜!秉裕心裡還是很得意,因為璨還會問他要東西,還會找他,不是之前想像的契約終止就什麼都沒有。璨賺夠了回來開店,秉裕還是可以幫的上忙,拍海報什麼的。

    但是又為何有那種失落感呢?

    瑤容好一陣子沒聯絡,泡菜寄出去,秉裕接著忙案子,不知不覺中春假就到了,秉裕自己去掃墓,母親年紀大,兄姊向來把這事丟給他處理,往年都是璨陪他去父親墳上掃墓祭拜的,今年自己去。

    回想起來,秉裕認為自己終究不如想像中堅強,出事了通常會找璨,想依賴璨。大學二年級父親過世,秉裕記得自己哭的差點昏倒,璨一滴眼淚都沒有,幫著安慰大姊跟母親,幫著大哥處理瑣事,璨也戴孝,因為戴伯父像是他父親一樣。忌日週年那天去墳上燒香,璨才哭。問他怎麼了,璨當時說,因為之前不能哭,怕戴爸爸擔心走不了,傷心的眼淚壓了整整一年。

    秉裕按照慣例習俗,去父親墳上,鋤草祭拜,然後坐一整天,想心事,知道父親聽不到,還是聊聊天。回家路上,秉裕忽然想起忘了開手機,才開機,簡訊就傳來,璨留了話。

    『裕,記得去掃墓,列祖列宗都別忘了,幫我跟乾爹說聲嗨。胃藥沒了,還有,去幫我整理地方打包好嗎?我要停租,肇逸會跟你聯絡。就這樣,保重!』

    秉裕皺眉,停租?

    肇逸第二天就找上門,憂璨的動作迅速確實,肇逸效率也很好,大概一接到消息就跑過來。

    秉裕無奈的認栽,跟肇逸過去璨租的地方,開始打包。

    「你的地方放的下嗎?」肇逸詢問秉裕。「看樣子東西不少。」

    秉裕點頭。「全部先搬到我那兒,我再想辦法解決!」

    肇逸捲起袖子,開始幫著打包,他依照秉裕的指示行動,自然跟著秉裕移動,秉裕是最佳人選,有這邊的磁卡,熟悉憂璨的一切,這邊也像他家一樣。

    「你常接國外的案子嗎?」肇逸隨口問。

    「跑太遠又沒什麼錢的我不接。」秉裕跟著隨意回答。

    「接個紐約的案子吧!」肇逸又說:「我上個月去紐約一趟,憂璨的工作情況不是很好,那邊的公司政策改了又改,企劃停擺,把所有的人都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簽了約憂璨沒辦法接其它工作,乾耗在那兒,我們怎麼努力也沒法子幫忙,只能定期派人去陪憂璨。…主要是,我覺得憂璨好像染上毒品了!」

    秉裕轉身看肇逸,身子僵硬,眼神專注。「毒品?璨不會碰毒品的!」

    「請你自己去看他,眼見為憑?」肇逸語氣溫和,表情卻嚴肅。

    秉裕沉寂一陣子,看著肇逸。「你在試探我嗎?我相信璨不會去碰毒品的,璨的自律性非常高,自愛,自重,他絕不碰毒品!」

    「憂璨沒食慾,明顯的瘦了,脾氣焦躁,你自己去確認吧!」肇逸還是用溫吞的語氣說著:「我去紐約的時候,跟憂璨談過私人感情的事。我問他心裡是不是已經有個認定的對象,憂璨回答我說,那不是很明顯嗎?我又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愛他,憂璨說,我認識他多久就愛他多久,只是我不知道他愛不愛我而已,然後又說,容貌會變,年齡會增加,愛的不真,他寧可不要,不要了還是可以看著對方到老。」

    秉裕沒吭聲,只是望著肇逸。

    「秉裕,我認識憂璨多久就認識你多久,就算我再怎麼喜歡憂璨,我也跨不進你們的世界。你在對憂璨做什麼?放他走,交個女朋友,這樣你就高興了嗎?你們之間的事我的確不知情,但是你就這麼放棄了?憂璨真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愛的無悔無怨,你說你瞭解他,你瞭解他對你的這份感情嗎?」

    「算我膚淺,但是請你不要挑撥離間。」秉裕轉身低語。「璨給我這個機會,我就該去試。從小到現在,我只知道璨,只瞭解他,只依賴他。我沒交女朋友,雖然我想嘗試,…沒有比較,你不會知道什麼是好壞,我也不過拿自己的感情去比較而已,我懦弱想走比較好走的路,你也沒資格站在那兒批評我的好壞,只有璨有權利批評我。」

    「你的確膚淺!只看的見漂亮的東西,看不見真正美的東西!」肇逸俯身貼膠帶。「我還是勸你去紐約一趟,看看他也好,其它的,隨你們高興。」

    秉裕沒有回答肇逸,專心打包。他們用了三天整理憂璨的地方。這之間,瑤容約秉裕吃晚餐,秉裕請瑤容到家裡來吃飯,談話比較沒顧忌。

    連著三天打電話都找不到憂璨,秉裕沒留話,想直接跟憂璨講,最後秉裕找小慶,小慶說他也有一陣子沒跟憂璨聯絡,不過小慶記得憂璨之前告訴他,會去朋友家住幾天。

    秉裕停了一下,又問:「你在上課?」

    「我在等上課!怎麼了?」

    「晚上有空過來這邊嗎?」

    小慶完全沒考慮。「好,要我幾點過去?」

    「盡量晚一點吧!我要先跟瑤容吃飯,有點事要談,九點以後可以嗎?」

    「好!晚點見!」

    秉裕放下話筒,輕歎口氣。其實秉裕知道肇逸是騙他的,用常理推斷就曉得了,如果憂璨真的狀況不好,肇逸還會在這裡晃嗎?恐怕會一直留在紐約陪憂璨吧?畢竟璨是他們公司會下金蛋的肥母雞,肇逸會出此下策,應該有他的理由。

    瑤容提早到,秉裕有點意外,約七點,她六點半就到。秉裕還在做飯,瑤容來廚房幫忙。秉裕奇怪的看瑤容一眼,她今天異常安靜,而且一陣子不見好像瘦了點。

    「課上的怎麼樣?」秉裕找話題。

    「還好!」瑤容小聲回答。

    秉裕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聊,乾脆不講話好了。安靜地煮,然後安靜的吃,瑤容也沒說話。

    瑤容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準備離開,秉裕有點訝異,她今天怎麼完全變了?「你…沒事吧?」

    瑤容在門口轉身,抬眼看秉裕,停頓了一下,才開口說:「你只把我當朋友。」

    秉裕怔了下,困惑的點頭。「目前是,你想說什麼?」

    瑤容輕咬下唇,思考了一陣子之後才說:「那就先當朋友吧!我可以再找你一起吃飯嗎?」

    「當然!」秉裕還是滿腹疑惑的送瑤容下樓。

    小慶來的時候,秉裕第一件就是問瑤容的事。「你最近有跟瑤容見面嗎?」

    小慶點頭。「有啊!她常去找宜妃,宜妃常在文浩那兒一起唸書。」

    「她今天變的好奇怪!」秉裕自言自語似的說:「跟之前完全不同,走的時候還說,我們就先當朋友,整晚沒說幾句話。」

    小慶轉轉眼珠,視線落在秉裕臉上。「她有問我你跟憂璨的關係。」

    「然後?」

    秉裕好像不介意這件事,小慶放下心。「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她了啊!然後她就說,那憂璨豈不是永遠會卡在她跟你之間?在場的人全點頭說對,文浩還對她說,除非秉裕跟憂璨翻臉,老死不相往來,那憂璨就不會是問題,可是看樣子機率很小。」

    秉裕眨眼想事情。

    「這些箱子是做什麼的?」小慶指著堆放在客廳的箱子。「要我幫忙搬嗎?」

    「不用搬,就擺著,璨的東西!」

    「他要回來了?」小慶一臉驚喜的表情。

    「他那邊退租,東西搬過來擺著。」秉裕好笑的看小慶。「你希望璨回來?」

    小慶猛點頭。「當然!他那邊退租,回來了不就會跟你住這裡?你們還是在一起,這樣最好了!」

    秉裕又想了下,半開玩笑的問:「你相信一見鍾情的感情嗎?」

    小慶要思考一會兒才明白秉裕的問題。「很…難說啊!有時候一見鍾情那種感覺不管認識多久都不會消失,有的時候交往一陣子之後火就熄了。怎麼忽然問我這種事?」

    秉裕搖頭。「沒事,忽然想到,隨便問問而已。…如果,…如果我去找璨,叫他回來,你認為璨會回來嗎?我聽說他最近工作不是很順利,不知道要拖多久,他好像沒什麼精神。」

    小慶眨眼。「你怎麼忽然間也變了?想通了?之前不是想偷懶去找個女朋友?」

    秉裕苦笑著忍耐小慶的諷刺。「終究捨不得吧!我的確相信就算我跟別人交往,璨對我還是不會變。…我想通了,璨把契約終止,或許是希望我跟他可以重新開始,立場平等,當我有各種感情經驗之後,我就知道我們對彼此的意義是什麼,而不是他說什麼我做什麼,一輩子靠他,像個扶不起的阿斗。」

    「憂璨真是慘,要忍受你這些奇怪的想法跟作風!」小慶翻眼歎口氣。「那你要去找憂璨嗎?我可以幫你顧家!」

    秉裕沉默許久,然後搖頭。「現在還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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