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終止 第六章
    拍憂璨的攝影專輯用的時間不多,前後加起來只花了六個工作天,但是期間因為憂璨自己有工作,秉裕還接了幾個小案子,所以最後的拍攝工作,在一個多月之後才完成。

    瑤容被秉裕的朋友阿德接過手,阿德也很聰明,看得出瑤容心不在攝影,就拚命介紹一些人跟瑤容認識。瑤容還是常打電話找秉裕,聊一下學習心得,幾次想約秉裕吃飯喝咖啡,秉裕都用工作忙婉拒。秉裕身邊的小慶跟祥彥,也學聰明了,秉裕的工作時間表,對瑤容絕對保密。

    祥彥是個很認真的學徒,秉裕教學毫不吝嗇,才兩個多月,祥彥已經獲得秉裕的允許進暗房幫忙了。暑假過後,小慶跟祥彥就是大四的學生,課業不多,祥彥自己排了時間表,打算每天下課之後都來幫秉裕洗照片。

    寫真集全部的照片洗好之後,祥彥嚇了一跳。數目之多,灑滿整個客廳,桌上,地上,櫃子上,牆上,有空間的地方都利用,秉裕第一次篩選後編上號碼的,總共六百多張。憂璨工作完畢之後,會過來跟秉裕一起挑片。

    憂璨交代祥彥跟小慶兩人先把照片看過一次,把喜歡的號碼寫下來,他要當參考。

    秉裕坐在地上看小慶跟祥彥興高采烈的看照片,不經意的低聲問:「真的要出嗎?」

    小慶轉頭,楞了一下。「你不滿意?」

    秉裕若有所思的看小慶。「不是不滿意,我挺滿意的!…」

    「然後?」小慶眨眼。

    祥彥在一旁望著秉裕微笑說:「就是因為很滿意,所以不想讓照片曝光,還不想藉著寫真集打響自己的名聲。…你很少跟憂璨一起工作,是這兩個原因吧?」

    秉裕垂眼,點頭。「很好笑吧?」

    祥彥想了下。「我只是旁觀者而已,說不上來這是不是可笑的理由。你拍憂璨的照片,跟拍其它的照片不一樣。我只是有這個感覺,看不出哪裡不一樣!」

    秉裕望著滿廳的照片,不靠璨出名是原則,要是藉著璨的幫忙,還沒辦法出名,豈不是更糟?最近就一直想著這件事,寢食難安,幾度考慮乾脆拒絕出版,可是心裡又有個小小的聲音,督促自己拍好照片,璨的名聲不能毀在自己手裡,反反覆覆想著該不該出版,此刻也還無法決定,真是爛個性!

    小慶跟祥彥在一旁研究憂璨跟其它的照片哪裡不同,連小慶都覺得不一樣,但是無法具體說出什麼地方不一樣。祥彥畢竟對攝影有興趣,也肯下工夫研究,抽出憂璨的服裝專輯,隨便翻開一頁,拿來跟秉裕拍的照片比較。

    小慶看了很久,沒聲音。

    祥彥抬眼看秉裕,正想說話,小慶拉祥彥往廚房走。「煮飯吧!時間差不多,我也餓了!」

    秉裕早已在心裡挑好照片,等璨決定。

    憂璨一點也不著急,回來了先吃飯,吃飽之後抓小慶汪汪來玩,然後洗澡,快午夜的時候,才開始打量照片。秉裕始終是安靜地在一旁看著憂璨。

    小慶跟祥彥交了他們選的號碼單,憂璨比對了一下,開始笑,也不說原因,看秉裕一眼,秉裕聳肩。

    「經驗值有差!」憂璨笑著說。

    小慶皺臉。

    祥彥跟小慶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憂璨只需要十分鐘,把他不想用的照片拿掉,完畢,可以睡覺了!

    「這麼多?」祥彥看秉裕。

    「編輯還會篩選一次!」秉裕微笑。

    「不問你的意見嗎?」祥彥眨眼。

    秉裕沒料到這種問題,動作停頓了下,抬眼看祥彥。

    「我們意見相同,你有疑問嗎?」憂璨轉身看祥彥。

    小慶扯了祥彥一下,祥彥乖乖閉嘴搖頭。

    「裕,睡了!」憂璨招手。「你們兩個收拾一下,特別准許祥彥在這邊過夜,別吵醒人啊!」

    「相片收好!」秉裕追加一句,被憂璨拖回房間。

    進了房間憂璨立刻躺上床準備睡覺,秉裕看著憂璨,忽然覺得璨有點陌生。

    秉裕在床邊坐下。「我有點後悔!」

    憂璨坐起來。「後悔什麼?後悔認識我?」

    秉裕苦笑。「我不是開玩笑的!…後悔答應他們我要幫你拍寫真集!」

    憂璨側頭看秉裕,想了一下,輕聲說:「那就告訴他們你後悔了,別把照片交出去?」

    秉裕沉默著起身進浴室,憂璨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在秉裕眼前總是閃爍星光的雙眼,蒙上一層淡淡哀愁,轉個身躺回去。

    秉裕回到房裡,熄燈上床。他知道璨還沒睡,只是在醞釀睡意,忍不住歎口氣,下床。

    「去哪?」憂璨在黑暗中轉身。

    「去外面抽根煙!」一貫溫和的口吻回答。

    「我陪你去!」憂璨爬起來。

    秉裕低聲笑了下。「套件衣服!」

    客廳的燈早熄了,也收拾的很乾淨,秉裕小心穿過客廳到陽台,憂璨先去拿酒,啤酒給秉裕,他自己倒了杯酒。

    秉裕呆了下。「偷喝我的威士忌!」

    「一點點,無所謂啦!我再去買!」憂璨嘻嘻笑著。「你平常都不喝,還買這麼好的酒!」

    秉裕哼了聲。「我想慢慢喝,你這種牛飲的方式,一下子就會被你喝光!」

    憂璨還是笑著,沒有辯解的話語。

    兩人之間有短暫的沉默,秉裕熄了煙,望著樓下的夜景。「我只是想,要是寫真集出名了,那也是因為模特兒好,要是賣不好,就是我技術有問題。…連祥彥都看得出來我在想這件事,我怎麼去判斷是什麼原因呢?…我不該利用你!」

    憂璨看秉裕還想點煙,伸手抽了一根煙,借秉裕的火一起點煙,趴在欄杆上。「反正我甘願被利用,你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如果是我自願的,那也不叫利用,我們立場顛倒的話,我會盡量用。」

    「問題是,現在我們的立場就是這樣!」秉裕說。

    憂璨轉頭看秉裕。「別考慮我。如果模特兒不是我,你還會有這種疑惑嗎?」

    秉裕皺眉思考。

    「我們的關係眾所皆知,那是你的優勢。我當了模特兒,你選擇攝影。」憂璨又說:「我們從小認識,我偏偏喜歡你幫我拍照,沒人逼我們這麼做,誰敢廢話?這點子也是他們想出來的,表示他們也贊成。裕,現實很殘酷,模特兒再好,也要靠攝影師的技術,會看的人自然看得出來。看不出來的人,你又何必浪費力氣去在意?」

    「這不是在意,這是自尊!」秉裕悶聲說。

    「自尊?」憂璨眨眼。「利用我們的關係有礙你的自尊的話,那我把契約終止吧!」

    秉裕嗆了口啤酒,煙都拿不穩。

    憂璨微笑地看著秉裕。「沒了契約,我們剩下什麼關係呢?朋友?搭檔?」

    情人!

    秉裕沒說那個字,反而說:「這跟契約無關吧?」

    「你我的職業,如果是搭檔,可以是黃金組合!」憂璨不理秉裕的小抗議。「這樣就不能叫利用,不是很好嗎?」

    秉裕望著憂璨,好不容易能呼吸,卻找不到話說。

    憂璨輕鬆的笑著看秉裕。「就這樣吧!契約終止!寫真集的事你自己決定,我沒意見。…下禮拜我要出差,美國,可能要去一陣子!」

    契約終止,生活沒改變多少。

    憂璨出差前還是常窩在秉裕這邊,但憂璨的態度在不知不覺當中變了。過去習慣的命令句如今改為問句,外放的脾氣收斂不少,秉裕越來越覺得陌生。

    憂璨出差的理由秉裕從不過問,小慶問了個清楚。國際知名服飾公司邀請憂璨去參加服裝秀,外加拍攝專輯,請柬只對汪憂璨發出,因為如此,憂璨無法明確的給個回來的日期,只說會保持聯絡。

    憂璨出發的日期,正好撞上秉裕開始新案子的日期,送行的只有小慶跟祥彥,肇逸開車送他們去機場。

    「秉裕一定很捨不得,不敢來送行!」小慶打哈著對憂璨說。

    「他要工作,也走不開!」憂璨微笑。

    小慶皺眉。

    憂璨望著小慶,語氣輕鬆,眼神卻認真。「謝謝!…裕就麻煩你了!」

    小慶的心跳亂了拍子,直看著憂璨。

    「他自由了!」憂璨笑著又說,轉身走進離境區。「保持聯絡!」

    看著憂璨的背影,小慶慌亂的張口喊:「憂璨!他會等你的!」

    憂璨只是揮揮手,沒轉身。

    小慶執意待到憂璨過了護照檢驗,走的看不見了才離開。憂璨是什麼意思?裕就麻煩你了?

    憂璨離開之後,秉裕的作息變的不正常。祥彥跟在秉裕身邊,覺得秉裕的速度明顯慢了很多,之前可以一天就拍完的工作,秉裕拖了兩三天才完成,對於照片的效果也比較挑剔,往往進暗房就不見天明不出來,至於其它方面,秉裕沒什麼改變,依然從容不迫面對事情,看來也還是沒什麼脾氣的樣子。

    憂璨有打電話回來,只在答錄機留話,簡短几句報平安,順便問候小慶一聲,憂璨的風格,講完就掛掉。

    憂璨不在,文浩就常出現。小慶找文浩,主要是想陪秉裕,多些人熱鬧一點,秉裕毫無知覺。白天出門工作,晚上進暗房,白天沒工作,就把寫真集的照片攤滿桌,望著照片發呆。

    學生開課之後,秉裕反而樂的輕鬆,白天都沒人打擾,有時帶著相機上街逛,有時認真的排照片,考慮該不該出版璨的寫真集。打過電話找璨,那頭總是答錄機回應,秉裕不想留言,也不知該說什麼,聽到答錄機就掛電話。

    天氣漸漸轉涼,秉裕考慮著該不該把大衣打包寄給璨,遲遲沒動手。一封陌生的信,打亂了秉裕原有的工作步調。

    收到信時,秉裕剛完成上個案子,正值休息時期。信用英文打字,一堆秉裕要查字典的用詞,乍看之下莫名其妙,查完生字,秉裕有種恍惚的感覺。

    他在不知情的狀況之下,參加了某個攝影展,不明不白的得了個首獎!

    看仔細,這是一個亞洲攝影協會的甄選,評語勉強翻譯出來是:技術巧妙,人物表情栩栩如生,不經意間吸引觀賞者的心。問題是,什麼人物?這下頭大了!他們該不是寄錯信了吧?看信封,地址沒錯…。

    小慶當天下午回到秉裕的住處時,進門就被揪起衣領審問。小慶一問三不知,秉裕把信給小慶看,小慶一通電話又把文浩叫過來。小慶的朋友中,英文刮刮叫的只有文浩!

    「我想知道的是哪張照片得獎了!」秉裕無奈的看小慶。「你確定不是你偷寄的?」

    「我問祥彥!」小慶又拿起手機。「反正我確定不是我!」

    文浩到達之前,秉裕跟小慶問遍了所有認識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協會的甄選消息,然後,小慶與秉裕對眼看,一個名字忽然蹦出來,在無聲的室內迴盪;憂璨!

    小慶眨眼,對秉裕聳肩攤手:如果是憂璨,那就沒我的事!

    秉裕看表,現在美國紐約時間大概清晨四點多,還要等晚一點才能打電話問憂璨,如果是憂璨,那秉裕就知道是什麼人物了。璨常會向秉裕要自己喜歡的照片,秉裕頂多加洗一張,從未拒絕過,況且拍的是憂璨,璨有權利保留一份,這麼說的話,璨也有權利把照片寄去參加甄選!

    文浩乖乖的來幫秉裕看文件,慢條斯理的翻譯著:「他們請你去參加頒獎,準備一份得獎感想,要先給他們看,頒獎典禮在十一月二十日,時間很充裕。」

    秉裕的臉立刻垮了,得獎感想?「英文?」

    文浩點頭。「是的,英文。他們還想跟你簽約,要我翻譯這段嗎?」

    「英文?我的英文破的縫補都補不來,怎麼寫感想?還要念出來?我是攝影師,又不是選美小姐,璨在就好了!」秉裕出神的唸唸有詞。「十一月,我要自己出機票嗎?還好香港很近,這樣要排開工作了!…璨在就好了!」

    「你回復他們要參加,他們負責機票食宿。」文浩補充。「喂!要聽簽約內容嗎?」

    秉裕回神,正眼看文浩。「麻煩!」

    「他們開出兩種條件,一種專任,另一種約聘。」文浩回到文件上,仔細的把內容翻譯一遍。

    秉裕聽著聽著又開始神遊,這是他的機會,機會是璨給的。專任也好,約聘也好,他的技術被專家認可,從小小的攝影師,蛻變為小有名氣的攝影師,工作會接不完,還可以選自己喜歡的工作接,酬勞會增加,這一切,因為璨知道他自己沒有勇氣參加任何比賽,幫他把照片寄出去換來的。

    可是璨還不知道吧?寄出之後璨就跑了!

    文浩沒逗留,準備考研究所,連小慶也少見。

    秉裕算好時間,打電話找憂璨,還是答錄機,這次秉裕留了話。

    這種心情該怎麼形容?興奮的發抖,同時又有跨向未知世界的恐懼。

    秉裕在床上翻滾了一個小時,怎樣也睡不著,爬起來把文件重新看一次。電話始終沒響,璨大概還沒聽到留言。以往像這種重要時刻,璨都在身邊,幫著出主意,用他特別的方式鼓勵打氣,契約終止,剩下自己。

    秉裕丟下文件,摸了煙,開門到客廳,訝異的發現小慶也還沒睡,獨自坐在黑暗的客廳中沉思。

    「小慶?」

    小慶轉頭.秉裕微笑。「去拿啤酒,我到陽台抽煙等你!」

    小慶立刻往廚房跑。

    「怎ど沒睡?」秉裕在陽台望著小慶,接過啤酒。「我睡不著有理由,你也睡不著?」

    「想一些事!」小慶溫馴的回答:「想你跟憂璨都是獨立的人,有點羨慕。文浩要考研究所你也知道,最近很少看到他,我有點不滿.」

    「文浩是個頭腦清楚的人,自己的未來打算好了,你還有什ど不滿?」秉裕半帶譏諷的微笑。「會為自己負責的人才可靠!」

    小慶點頭.「我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心裡就是不舒服,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過如此。可是你願意讓憂璨出國,歸期不定,你不會不安嗎?」

    「不安是不會,有點不知所措是真的!」秉裕重新點煙。「凡事沒準頭,少了可以商量的人,我沒你想像的那般獨立!」

    小慶斟酌了下,開口說:「憂璨離開的時候在機場對我說,裕就麻煩你了。我很介意那句話,我覺得你應該要知道。」

    秉裕沉默。

    小慶輕歎口氣。「我還是覺得憂璨很愛你,只是我看你好像並不贊成我的看法!」

    璨,…好想他!

    秉裕轉眼看小慶.「之前你問我憂璨是個怎樣的人,我回答不出來,那件事我一直很在意。…距離太近了,有時會看不清楚。璨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有時固執的嚇人,真正的璨,不是你看到的人。」

    小慶安靜的聽,秉裕難得想聊天!

    「璨從小就沒安全感,怕寂寞,做什ど事都想有個伴,可是他是獨子,父母離婚,兩邊都又再婚,沒一個家是他回的去的,所以他常跟我混。」秉裕接著說:「璨也好勝,這點你大概知道了。」

    小慶點頭.「好勝要付出代價!」

    「值得嗎?」秉裕輕聲反問。

    小慶望著秉裕。「那要他自己決定值不值得吧?」

    秉裕沉默的一陣子之後說:「寫真集可以不用出版了!」

    「為什ど?」小慶訝異的睜大雙眼。

    秉裕淡淡微笑。「我現在不想出版了!」

    小慶想問問題,轉念想了下,改口問:「你們有像這樣一陣子見不到面過嗎?」

    秉裕看小慶.「常常這樣啊!你在擔心見不到文浩,他會變心?」

    小慶歎口氣。「怎樣才能不擔心呢?你一點都不擔心憂璨嗎?」

    「擔心也沒用!」秉裕無奈的聳肩。「我現在要擔心的是得獎感言!」

    「我找宜妃幫忙好了,你寫一篇中文的,她可以翻譯成英文,你再背下來,怎樣?」小慶站直了半轉身看秉裕。

    秉裕搖頭.「我決定用中文講,聽不懂活該!這主意更好吧?」

    小慶呆了兩秒鐘,接著大笑。

    啤酒喝完了,秉裕進屋裡拿,小慶看著秉裕回到陽台,接過啤酒,還是忍不住問了:「契約是什ど契約?」

    秉裕沒有訝異的表情,也沒有生氣。

    「我那天聽到你們在這裡談話,偷聽到的,抱歉!」小慶仔細看秉裕的表情,猜不透秉裕是不是不高興.「契約終止了!」秉裕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

    小慶閉上嘴,還是算了!

    「高三畢業的時候,璨提起契約.」秉裕又說:「十年,他會幫我走上攝影師這條路,幫我成為名攝影師,交換條件就是契約,我什ど事都要聽他的,陪他玩樂,聽他說話,照顧他的健康,當管家,當出氣筒,當救火隊,什ど都做。我踏入攝影這行,第一個正式的工作,拍攝的模特兒就是璨,工作也是璨幫我找的。」

    小慶張大嘴,可是找不到話說.「璨去美國以前把契約終止了!本來是明年才到期的。」秉裕說著,有趣的看小慶.「那只是不懂事的年代玩的遊戲,但是不跟著規則走我就沒理由見璨,久了就習慣了。以前璨都直接叫我做這做那,最近不命令我了,我還有點渾身不舒服,真是天生命賤!」

    小慶先低下頭,雙肩抽搐著,接著滑坐到地上去,抱著肚子笑。

    「有那ど好笑嗎?」秉裕沒好氣的望著小慶.「我只是…只是想到…那很像憂璨會做的事,就…忍不住了!」小慶抬起笑瞇瞇的雙眼看秉裕。「沒想到憂璨對感情這ど害羞!」

    秉裕皺起眉頭,害羞?「你搞錯了吧?契約只是說著玩的!」

    「只是說著玩的,你們兩個倒是很認真的遵守遊戲規則嘛!」小慶笑著站起來。「你現在會認為沒有契約,就沒有理由見憂璨嗎?」

    秉裕搖頭.「現在的狀況是,契約沒了,人也跑了,有沒有理由都沒用了!」

    ——秉裕沒有回答小慶.小慶沒追問,但是那個問題一直在秉裕腦中縈繞,揮不掉。

    憂璨沒回電,秉裕等了兩天,之後放棄。

    放棄聯絡璨也不是秉裕故意的,得獎的消息在圈內傳開來,秉裕忽然就被一堆工作邀約炸的粉身碎骨,祥彥這個得力助手剛好開學,抽不出身來幫忙,秉裕的生活立刻昏天暗日。

    領獎的事情安排好,天氣也變冷了。

    拿出大衣,秉裕怔在房裡,怔了很久,璨忘了把他最喜歡的大衣帶過去。

    璨還好嗎?之前也有好幾個月沒見面的紀錄,可是之前總是安著心,璨總會回到眼前,自己總會回到璨身邊。

    紐約很冷吧?璨沒帶大衣過去,自己會去買嗎?他自己住嗎?回家了沒有熱飯等,沒有人聊天,沒有人可以撒嬌,睡的時候身邊沒人,會乖乖三餐吃飯嗎?還是依舊那ど逞強,連哭的時候,都沒有眼淚?

    門鈴大概響了很久,小慶還沒回來,秉裕回過神,丟下大衣出去開門.「抱歉,打擾了!」肇逸站在門前,禮貌的笑容。

    「請進!」秉裕回報微笑。「什ど風把你吹到我這裡來?」

    肇逸進門之後,頓了下,轉身看秉裕。「我要去紐約一趟,探望憂璨,想問你,有沒有要我帶的東西,或者帶話過去?」

    秉裕考慮著。「你的行李塞的下一件大衣嗎?」

    「可以!」

    「請坐!」秉裕揮手。「喝啤酒嗎?」

    「好,謝謝!」

    秉裕拿了啤酒招待,回房間把璨鍾愛的大衣拿出來,交給肇逸。

    「忘了先恭喜你!」肇逸望著秉裕。

    「那就不必了!」秉裕坐下,伸手拿起便條紙,開始在紙上寫東西。「璨有跟你保持聯絡嗎?」

    「他沒跟你聯絡嗎?」肇逸反問。

    秉裕沒響應,低頭寫字。

    「你就這樣放他走?」肇逸皺眉。「有了他可以踩著往上爬,目的達到之後,就讓他走了?」

    秉裕裝沒聽到。

    「他去紐約長期發展,你不聞不問?」

    秉裕抬眼,平靜的表情。「有發展是好事,不是嗎?國際舞台,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璨有那個能耐,我還挺高興的呢!」

    「你的關心只是這樣?」肇逸還是皺著眉。「憂璨昨天病倒了,你知道嗎?」

    秉裕回到便條紙上,垂眼寫字。「遠水救不了近火。」

    「如果這是你的回答,那我就不客氣了!」

    秉裕露出微笑,撕下便條紙,遞給肇逸。「麻煩把這張紙交給璨。」

    肇逸呆了半響,低眼看便條紙。

    「工作加油。

    有空記得打個電話,讓我知道你的狀況.我沒有怪你把照片寄出去,還要感謝你。

    三餐記得吃飽,冷了加件外套,別讓我操心。

    什ど食物會過敏,牢牢記住,忌口。

    我相信你。

    想你。

    裕。」

    秉裕先喝口啤酒,微笑著看肇逸。「麻煩你了!」

    肇逸一時沒說話,小心收好便條紙。

    「你在挑戰我?」秉裕又問,依然微笑著。「你認為有人會比我懂璨這個人嗎?」

    「他做的所有的事,都是為了你,你明白嗎?」肇逸吐口氣。「他曾對我說,他會走模特兒這行,因為有個人喜歡攝影,他希望可以留在那個人身邊。」

    「璨生病的時候,很難纏!」秉裕繼續說著,完全不理會肇逸說的話。「你要做老媽子,直到他病好。他不肯吃藥,難吃的食物會掀桌子翻掉,你會煮飯嗎?」

    肇逸眨眼,點頭.「那好!我包一些東西,麻煩你帶過去煮給他吃!」秉裕開心的站起來,往廚房走。

    肇逸跟著秉裕進廚房。「秉裕,你跟我一起去看他,好嗎?」

    「我沒空!下禮拜要去香港領獎,一堆工作做不完。」秉裕垂眼,拿一些乾貨,準備包起來。「這些可以煮鹹粥,加一些新鮮的碎肉進去,撒蔥花,塞他幾顆維他命,躺一天,他就沒事了!」

    肇逸看秉裕轉眼,直視秉裕的雙眼。「你是認真的嗎?」

    秉裕低聲笑了。「璨那個性,他不要你碰他,你就絕對碰不到,他知道你的企圖,你就放手試試看吧!先警告你,璨很會耍人。…你問我,我只能回答你,我相信璨!」

    「他相信你嗎?」

    秉裕抽空點煙,吐出煙霧.「那就要由我自己去向他證明了,不是嗎?」

    小慶問的問題,還是揮不去。

    打包給肇逸,送肇逸出門,關上大門,秉裕靠著門皺眉。璨是不是愛,對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思離不開璨。

    璨病倒了!

    帶著那個念頭去睡,睡下了,卻幾度夢中驚醒。

    沒辦法去紐約,一堆事情要做,璨給的機會,不能就這樣錯過.去紐約長期發展,璨沒提到。這種事,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說不痛,沒人會相信的。

    ——秉裕去香港的當天早上,小慶睡的迷糊,秉裕還沒醒的時候,電話響了兩聲,錄音機接起電話。

    留言撥放過後,憂璨的聲音響起。

    「裕,是我。我沒事了,想告訴你一聲,別擔心,有點水土不服而已,大衣來的正是時候,這邊的工作很多,還沒辦法確定幾時回去,就這樣。臭小狽,你聽好了,別給裕找麻煩,不然我回去絕對先掐死你!掰!」

    小慶聽到留言聲醒來,弄清楚那是憂璨之後,連滾帶爬往電話沖,拿起話筒,對方剛好切斷。

    小慶丟下話筒,顧不得禮貌,直接開門衝進房間,抓住秉裕的手臂猛搖.「秉裕!…醒醒,秉裕,憂璨剛才打電話來,剛掛斷而已,趕快回他電話,醒醒!」

    秉裕醒來,坐起來看著小慶.「趕快回電話給憂璨呀!」小慶催促著。

    秉裕眨眼,小慶跟著眨回去,兩人對看了幾秒鐘。

    「醒了沒?」小慶小聲問。

    秉裕點頭.「你剛才說什ど?」

    「憂璨剛才打電話來,我沒接到,他在錄音機上有留言,你要不要先打回去跟他講話?」小慶迷惑的看著秉裕。

    秉裕掀被下床。「先聽留言再說.」

    小慶跟到浴室門口。「為什ど不打電話?」

    秉裕從容的洗臉,飄了小慶一眼。「老實告訴你,璨會耍賴,我會奈何不了他。他只要說,來陪我,我就會改訂機票今天飛過去,得獎跟工作的事飛到九霄雲外,自知一身骨頭賤慣了,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小慶又眨眼。「捨不得他,還讓他走?」

    秉裕回頭整理儀容。「你的文浩要考研究所沒空理你,你不也乖乖忍耐?那是工作,小慶,璨有他自己的打算。」

    小慶呆站在浴室門口。

    「璨去紐約,好像是長期發展!」秉裕又說,聲音忽然低了下去。「我尊重他的決定。」

    小慶的下巴差點掉下來。「長…長期發展?」

    「先去幫我聽留言!」秉裕露出微笑。

    小慶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客廳聽留言。憂璨想在紐約長期發展?那秉裕怎ど辦?秉裕早就知道了嗎?

    小慶聽完留言,一頭霧水,憂璨聽起來明明有意要回來呀!

    秉裕整裝出來,先聽留言,之後一直沒說話,跟小慶一起吃早餐。

    小慶在心裡數一數,憂璨去美國也一個多月了!「秉裕,憂璨不在,你不覺得寂寞嗎?」

    秉裕只是微笑,不回答。

    「後天我去接機好了。」小慶又說:「我可以向朋友借車!」

    「不用了,我沒行李,自己回來就可以!」秉裕抬眼看小慶.「謝謝!」

    小慶看著秉裕,輕輕吸口氣,垂下眼,又輕輕吐氣。天底下,好像只有秉裕瞭解憂璨,相同的,好像也只有憂璨瞭解秉裕,他們卻什ど都不說.秉裕自己出發到機場搭飛機,短短的飛行時間中,秉裕反覆思考著憂璨早上的留言。肇逸說憂璨去紐約打算長期發展是唬弄他的嗎?璨的留言根本沒有意思要在紐約長住,聽起來,工作量很大,璨大概把所有的事情都排在一起,想盡速解決工作回來。肇逸不知回國沒,利用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誰叫他自投羅網,他去見璨,肯定吃一肚子委屈。

    心情不錯下飛機,協會的人來接機,把秉裕安頓在旅館裡,說明第二天的頒獎流程就離開了。人前腳一走,秉裕就背著相機出去晃,順便拍照。

    抵達香港第二天晚上,秉裕準時到會場,進了會場,立刻被那幀放大照嚇了一跳,停步。

    璨!

    他們去合歡山玩的時候拍的照片,璨戴著墨鏡,露出白牙笑著,背景的日出色彩令璨處於黑白對比當中,微風吹撫,笑容好真好純。放大照,將璨放成真人大小,璨好像就在眼前似的。

    秉裕被人帶到位子上,典禮開始,秉裕完全沒有知覺,眼前只見到璨那個笑容。璨常常那樣對他笑,愛在他身上賴,璨現在寂寞嗎?

    領獎時,秉裕還是覺得魂不在身上,說了什ど不是很清楚,記得台下掌聲熱烈,記得典禮完畢之後,有幾位記者訪問,秉裕覺得自己還沒還魂,隨便回答,然後被協會的人拖走,簽了約聘攝影師的約,被帶去晚宴,記者又來了。

    秉裕胡亂應付當中,忽然間聽到這樣的問話。

    「可以透露照片中的人是誰嗎?你說,因為照片裡的人是你最喜歡拍的人,所以才拍的出這樣的照片,你認識這個人嗎?」

    秉裕的視線落在發問的記者臉上,然後發楞。我有那樣說嗎?

    新的問題接踵而來,秉裕眨眼,應付不了,想起璨的絕招,開始喝酒,然後順利脫身,被送回旅館.

    抱著獎牌跟新的工作回家,才踏出入境室,秉裕就看見麻煩;瑤容站在接機的人群中,對秉裕揮手。

    因為視線接觸,不能裝作沒看到,秉裕硬著頭皮擺出笑臉,走過去。「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

    「我問慶的!」瑤容開心的挽著秉裕的手臂。「車子在停車場。…你沒告訴我你要出國,我還是聽阿德說的才知道!」

    阿德不是大嘴巴的人,恐怕是被逼問的吧?

    上了車,秉裕有點緊張,因為沒坐過瑤容開的車,璨開車雖然猛,但是秉裕習慣了,而且璨的開車技術好。

    車子發動,秉裕忽然想到就問:「你有駕照嗎?」

    「有!」瑤容回答,倒車出車位。

    秉裕暗中歎口氣,算了,暫時認命吧!

    瑤容小泵娘開車挺穩的,這點頗令秉裕感到意外。車子安然回到公寓大廈,秉裕下車,瑤容望著他。

    「上來坐一下?」秉裕微笑,這是基本禮儀。「放棄攝影了?」

    瑤容沒回答秉裕的問題,停好車跟上來。「你是因為憂璨才當攝影師的嗎?」

    「不是!我從小就想當攝影師!」秉裕回答:「你怎麼會認為我是為憂璨走這行的?」

    「我聽到一些人說,你只是吃憂璨的名聲,靠他過活的。」瑤容抬眼看秉裕。「我聽了好生氣!…憂璨去美國,應該不會回來了吧?」

    秉裕聳肩。「誰知道!我們都是看業主吃飯的,哪裡有工作就去哪裡,挑剔的話會沒工作!」

    瑤容露出微笑。「恭喜你!在機場看到你的時候,太高興了,忘了跟你說恭喜!」

    「謝謝!」秉裕回報微笑。「你沒生憂璨的氣?」

    瑤容眨眼想了一會兒,搖頭,跟著秉裕步出電梯。「憂璨好奇怪,態度跟作為完全摸不著頭腦,他也喜歡你吧!」

    秉裕對自己眨眼,那不是廢話嗎?不喜歡會成天窩在一起?是不是更深的感情,現在理不出自己的感覺,但是至少喜歡彼此依靠!

    「我也喜歡璨!」秉裕轉頭看瑤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知道嗎?」

    瑤容只是望著秉裕微笑,對秉裕的話不做評語。

    進門,小慶跟祥彥都在,見到瑤容,兩人露出無奈的笑容。小慶過來接過秉裕的背包。

    「秉裕?」瑤容進門,站在門口。「晚上一起吃飯好嗎?我請客!」

    秉裕點頭。「可以啊!讓我洗個澡,休息一下,進來坐!」

    瑤容進門脫鞋,對小慶跟祥彥微笑,微笑中帶著挑戰。

    祥彥翻眼珠,轉身進暗房。

    小慶眨眼。「要喝什麼嗎?我剛買了果汁!」

    瑤容搖頭拒絕。

    小慶呆了一陣子,轉身走進臥房。秉裕正在淋浴,小慶等到秉裕出來,見到秉裕沒穿衣服就進房間,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你真的要跟瑤容出去吃晚飯?」小慶垂下眼避開視線。

    「欠她一頓!之前我有答應會跟她吃飯,特地去機場接我,推卸不了!」秉裕開抽屜找衣服穿。「你們自己打發吧!」

    「憂璨今天早上還有來電話,我接到了。」小慶抬眼。「他的聲音有點怪,說他又感冒了,我不相信。問你,我跟憂璨說你今天會回來,請他這邊晚上時間再打一次。」

    秉裕停止穿衣服的動作,轉眼看小慶。「你白癡啊?這邊晚上,那邊是清晨,感冒要休息,你這點常識都沒有?」

    小慶忽然微笑。「我有叫憂璨休息,他說,想聽你的聲音!」

    秉裕挑眉懷疑的看小慶。「璨不會說那種話!…你要不要老實說?」

    小慶胡扯被拆穿,不好意思的乾笑。「他要我跟你說,工作不要隨便亂接,把價碼抬高,別得獎了還到處吃虧。」

    秉裕轉身拿外套。「你怎麼跟他說?」

    「除了好跟是,沒我插嘴的餘地!」小慶垂肩。

    秉裕點頭。「雖然機率不高,但是璨如果再打來,跟他說我安全到家,出去吃飯!」

    小慶答應。「對了,我要搬出去,祥彥住的那邊有空房了!」

    秉裕在門口轉身看小慶,原本已經半開的門又關上。「你有錢嗎?找到打工了?」

    「文浩說他先幫我忙,之後我再還他!」小慶老實回答。

    秉裕想了下,緩慢的開口說:「你家跟學校沒有距離很遠,父母也沒趕你,打工的事我贊成,搬出去我不贊成。…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搬出去自己住不叫獨立,你反而會讓父母擔心,給文浩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獨立是一種心境,不是一種情況。你要是真的懂得獨立,之前就會打工存錢,你大哥發現你跟文浩的事,你也不會躲起來,自己去跟他談清楚把事情解決。…你好好的考慮一下吧?我回來之後我們再聊?」

    小慶沒說話,安靜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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