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說什麼?」勝穎琦也生氣了,第一次看見這麼不講理的女人。
「我說他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茱麗怒吼。「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我確定他真的喜歡你,因為他從來沒有像找你那般找過我!如果他對我的關心有對你的一半,我也……我也不會……」說著說著,她的眼淚不知不覺的掉下來,弄花了過度濃厚的妝。
勝穎琦默默遞上一條手帕,發覺洗去濃妝之後的茉麗更漂亮,至少不會看起來一副被寵壞的樣子。
「我知道他不愛我。」榮麗邊擦邊哭。「但我以為我們是青梅竹馬,他對我還是有一點感情的。」怎知他的感情都放在事業上,一點也不去理會她的寂寞。
「他有。」勝穎琦忍不住為關以升辯解,「他如果對你沒有感情的話,就不會一直照顧你至今,」
「那不一樣。」茱麗哀傷的搖搖頭,神情黯然。「那只是兄妹之情不是男女之愛。」而她要的更多。
「既然明知道他不可能愛你,你為何還要勉強自己去獲得他的愛,強迫我離開?」這是勝穎琦始終非不清楚的問題,答案卻只有茱麗自己知道。
她當然明白以升不會再愛她,這點她比誰都清楚!但她需要的不是愛,而是錢。她的前夫很大方,但還不至於大方到幫她還清賭債的地步,更何況他最痛恨別人賭博,一但讓他知道她染上賭癮他絕對連一毛錢也不會拿出來,甚至還會停止贍養費。就在她焦頭爛額之際,以升的舅舅打了通電話給她,說是願意幫忙她還清賭債,但有一個條件———必須想辦法拆散他們。她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一來是因為要債的人已經逼到門口,二來她也想看看以升想娶的女人是何人物,為
何惹得大家都討厭。
現在她終於明白大伙為什麼討厭她,因為她人聰明、太有說服力,對公司那群只關心利益的老人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對他們來說,以升是使他們獲利的最佳工具、而勝穎琦卻可能是妨礙他的人,難怪他們要聯手除掉她。
她不想傷人,可是她又無法用言語嚇走,該怎麼辦才好呢?
茱麗暗暗咬緊下唇痛下決心,沒時間讓她考慮了,再猶豫下去,死的人將會是她。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離不離開他?」經過一陣很長的沉默之後,茱麗突然發狠,嚇了勝穎琦—大跳。
「我不會放棄以升。」她堅定的回答。
「好,走著瞧!」茱麗惡狠狠的起身撂話、連咖啡錢也不付便跑了。
勝穎琦無奈的拿起帳單,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裡有不好的預感。
別想太多多了。她能拿你怎麼樣?
她付了帳轉身離開,將多餘的心思用在即將到來的身體檢查上,不再去想茱麗的問題。
「那女孩不好對付吧?」關以升的舅舅陰笑了一下,表情滑溜得像條蛇。
「嗯。」茱麗無奈的點頭,相當急躁。
「動作得快一些呀,再過一個星期就是他們的婚禮了,你再不下子就沒機會了。」他用時間逼她,提醒她要債的人可不會客氣。
「我知道,您別催嘛!」她煩惱不已的抓抓頭,左右來回踱步。
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勝穎琦發誓不放棄以升,以升又不管她怎麼誘惑,怎麼哀求,他都一律叫她滾出去,一點也不掛念過去的情分。
這一切他們都看在眼底,但這群只認利益不管他人死活的老傢伙才不管她要怎麼做,只曉得拿時間逼人。
「其實事情也沒你想像中的難,我這裡有一個計劃你不妨試試,或許有用。」見她煩惱,關以升的舅舅反倒主動提供一計,
「什麼計劃?」茱麗興致高昂的問,很高興有現成的便宜可檢。
關以升的舅舅要她附耳過去,一陣低語後,只見茱麗遲疑的表情。
「但是,這樣好嗎……」這個計謀會不會太狠毒了些?
「放心,」關以升的舅舅奸笑。「不會鬧出人命的,頂多只會傷了她的心。」
「可是……」茱麗還是覺得不安。
「你的債都不用還了?」
冷冷的八個字立刻打散她多出來的同情心。她的確沒有籌碼可以猶豫,討債的人比鬼還可怕,往往在不知不覺中取走人命而不被人發現。
「我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就是,您別生氣。」她趕緊陪笑臉,一場惡毒的計劃於是展開。
星期二的下午,寂靜的午後,靜溢的微風掃過街頭,捲起些許落葉飄散在低空中,看起來分外寂莫。
但關以升可一點也不寂莫,事實上他忙得要死,除了得對付公司那群難纏的老傢伙之外,茱麗也跑來攪局,硬要他到她臨時的住所找她,說是要向他辭行。
麻煩的女人!
關以升邊開車邊罵,發誓她要是敢耍什麼花招的話一定扭斷她的脖子。要不是看在青梅竹馬,她又曾是他前妻的情分上,他才懶得理她。
車子在一棟豪華的公寓前停住,關以升走下車子,用力甩上車門,迅速走上三樓,用力敲茱麗的門。
在敲門的時候,關以升好奇地看看周圍的環境,並納悶茱麗怎麼會找上這樣的公寓。整榜公寓嚴然是歐式的建構方式,狹長的階梯呈螺旋形盤旋而上,直至各個門戶。這類建築美則美矣,卻容易發生危險。當然如果一有狀況發生,也跑得快就是。
門很快地被打開,讓關以升沒有時間多想。他怒氣沖沖的進門,進門劈頭就罵——
「你最好美的是要回美國,再給我搞鬼,看我怎麼收拾你!」
被罵得滿頭包的茱麗,只是睜著一隻大眼一臉無辜的看著他,可憐兮兮的說:「我沒有騙你,真的要回美國去了。」語畢,她還指指擺在牆角的行李,證明她的清白。
關以升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果真看見一箱箱的行李,這才肯相信。
「沒騙我最好,天曉得我已經夠忙了,你別來攪局。」他咕噥的坐下,神情疲憊。
茱麗見機會不可失,連忙背對著他倒兩杯酒來,其中一杯加了成分極重的安眠藥。
「我不會的,你放心好了。」她甜甜的保證,將加有安眠藥的那一杯酒交給他,而後趕緊低頭啜飲手中的酒,以掩飾她的緊張。
「回到美國後想做什麼,你也該找個事做了吧?再這樣繼續遊蕩也不是辦法。」關以升不疑有他的喝下酒,苦口婆心的勸道。
「我會去找工作,你不必為我擔心。」她幾乎不敢抬頭面對他的好意,天知道她並不想害他。
「需不需要我替你安排?」關以升擔心的問道。「你沒有找工作的經驗,我怕沒有那麼容易就能找到丁作。」茱麗從小嬌生慣養,一生從未工作過。在學校時是人人欽羨的校花,畢業後立刻嫁給他,即便是離婚之後他還是按月供給她生活費和其餘額外的花費。換句話說,她一點謀生能力也沒有,更別提辛勤的工作了。
「都是我的錯。」他感慨的搖搖頭。「如果你不那麼早嫁給我就好了,你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多一點的空間……」奇怪,他怎麼突然想睡覺?
「如果你不那麼早嫁給我……」他重複剛剛說的話。無力的看著茱麗滿懷抱歉的臉在他眼前模糊掉。終至完全消失。發生了什麼事……
在他陷入黑暗的同時,這是他唯一記得的字眼,和茱麗臉上緊張的神情一起跌落無聲的谷底。
「原諒我,文森。」她想辦法將他沉重的身體拖到床上,在他耳邊道歉。
「我也很遺憾我們那麼年輕就在一起,如果上帝肯給我們多一點時間……」在除去彼此衣物的時候,茱麗明白她是在自欺欺人。上帝給了她足足三年的時間和他的前半生,她卻沒有好好把握住,徒留無奈的歎息。
她從來就是一個自私、驕縱的女孩。她不肯花心思去關心她年輕的丈夫,不想費腦筋去聆聽他有多累,她只想玩,只顧著延續固有的快樂。所以當她的丈夫無法再滿足她的時候,她便向外發展,越玩越瘋,最後終於染上賭癮。
「是我的錯,你毋需自責。」她沒有權利責怪任何人,是她把自己的前途毀掉,現在她只能以不斷的傷害彌補自己捅出來的樓子。
「一切都準備好了,您可以打電話叫她來了。」茱麗用顫抖的手撥了通電話給關以升的舅舅,通知他一切準備就緒。
然後,她帶著無盡的悔恨靜待另一個女人的出現。
勝穎琦辦公室的電話就在下一瞬間響起,她拿起話筒接聽,意外聽見一個不熟悉的男音,正是關以升的舅舅。
「啊,您好。」她大翻白眼的回話,不明白他是從哪兒弄到她的電話。
「以升要我過去?」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奇怪的訊息,讓她愣了一下。
「……好,我知道,請把地址給我,我抄下來……我會馬上過去,您放心。」一放下電話,她立刻做了個鬼臉,討厭死來電的人。
關以升的一大票親戚中就屬他舅舅最令人討厭,偏偏他又是長輩,得罪不起。
「我出去一下,待會就回來。」她隨意交代了一下助理,背起皮包就出門。幸好今天上門的求助者人多,否則還真找不出時間蹺班呢。
不過,以升到底有什麼事非要她立刻去不可?
她想不通,聳聳肩坐上計程車往他指定的地方奔去,十分鐘後便到達目的地。
勝穎琦匆勿付了車錢,衝進歐式的建築內,沿著長長階梯往上攀爬,健健的腳步聲踩得又響又亮,間接通知屋內的人可以開始表演了。
茱麗咬緊下唇,一腳踏到關以升身上,無視他昏睡的表情,開始自導自演起來。
「噢,以升!你做得好極了,再來一次!」
淫蕩的聲音和匆促的開門聲一起響起。跨坐在關以升身上的赤裸女體瘋狂的搖擺,上上下下起伏熱烈,從不間斷的喊叫聲,在在顯示出屋內的兩人正打得火熱。
勝穎琦開門後看見的正是這副景象。
「咦,是你呀?」仍然忙著做動作的茱麗稍微回過頭,好讓股穎琦瞥見關以升的側臉。
「你坐一下,等我和以升忙完了再來招呼你。」茱麗不要臉的說,繼續她淫浪的動作。
倏地,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勝穎琦還以為自己掉入黑色的夢裡,掙脫不出來。
「不!」她搖頭,腦子裡淨是茱麗剛騎在關以升身上的模樣。
「這不是真的!」她不顧一切的倒退,只想離開這令人作嘔的地方。
她猛然轉身,怎知才一轉身便踩了空跌下階梯。她的身體一直翻滾,她腦中的畫面也一直翻滾。從初相識到再相逢,他所做的承諾和他說過的話。
你願意嫁給我,讓我發誓對你一輩子忠貞,永遠不再看任何女人一眼嗎?
他說過他會對她一輩子忠貞,結果他卻在她的眼前和他的前妻翻雲覆雨,徹底欺騙了她!
她的思緒隨著一直滾落的身體一起停下來。恍惚間,她彷彿聽見耳邊傳來尖銳的討論聲和救護車的聲音。
她就要死了嗎?為何身體底下覺得熱熱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流出來?
「好多血,她可能流產了!
「救護車還沒到嗎……」
他們在說些什麼,什麼血?
勝穎琦無法理解耳邊傳來的話,只覺得那些聲音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像喪鐘。
她可能會死,從此看不見她最愛的容顏。
但是她已經不在乎了,再也不在乎了……
當勝穎琦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她睜開眼,起先還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等她一看到四周的景象,恍然明白這裡是醫院。接著,先前的回憶如潮水般向她襲來。也牽動她原本已失去知覺的心。
勝穎琦轉頭觀察了一下房間內部,透過淡白的燈光,她看見了一頭白髮和白髮底下那雙慈善的眼睛,是徐老。
「是你送我到醫院來的?」她平靜的開口,詢問病房裡的徐觀海。
徐觀海點點頭,走近她。
「別擔心,醫生說你沒事,既沒骨折也沒內出血,很快就能出院。」說這話的時候,徐觀海不敢看她,因為這不是事實。
勝穎琦根本不在乎自己斷了幾根骨頭,反正她的心早已碎成一片一片,有沒有受傷又有什麼差別呢?
「我已經通知你父母,告訴他們你一切平安,請他們不必特地趕過來。」徐觀海再補上一句,試著拉回她迷茫的思緒。
「謝謝你,徐老。」她機械性的道謝。
「只有你一個人在?」發完了呆之後,她想起另一個該出現在病房的人,卻沒看見。
徐觀海知道她指的是關以升,卻無法給她想要的答案。
「他還在昏迷狀態中。」他連忙解釋。「茱麗對他下藥,藥量過重以至於到現在還無法醒來,他並沒有背叛你。」只能說大家都是陰謀下的犧牲品,只不過代價太大了。
勝穎琦不說話,只是瞪著白色的天花板發呆,看不出是喜是悲。
「有一件事,恐怕我必須讓你知道。」徐觀海一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極不忍心說出口。
「什麼事?」她平靜的看著他,過於冷靜的臉教人,心疼。
「你……懷孕了,但又流產了,醫師剛剛才證實。」猶豫了一會兒他才說出口,萬分難過的看著她那張慘白的臉。
「我……懷孕了?」她捂緊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等最初的興奮一過,她又想起更殘酷的事實——她流產了,小寶寶沒有了。
「我……我對不起小寶寶,我對不起我的孩子!」終於,她崩潰了,哭倒在徐觀海的懷裡。
「我要是聽以升的話,早一點去做檢查就好了,我以為月事沒來是過於緊張的關係.沒想到……」她泣不成聲,淚水就像她來不及的悔恨傾流而下,灑在孩子尚未成形的屍骨上淒涼的歌唱。
「這不是誰的錯。」徐觀海也很難過。「只能怪你和孩子的緣分太短了。」
是啊,這還不短嗎?從欣喜到悲傷不過五秒鐘的時間,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她和小寶寶更短的緣分了。
「別太責怪自己,這都是命。」只能說老天爺太會捉弄這對真心相愛的年輕人。
是命嗎?她一點也不這麼認為。老天沒要她悸動沒要她愛上關以升,進而膛進他家族那一淌渾水。她放任自己的心追逐愛情,忽視重重的阻礙,但是她忘了一件事,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童話,也有反對灰姑娘嫁給王子的後母。關以升背後那群親戚,無疑就是最有力的後母,而且不有用最殘酷的方式讓她這個不識相的灰姑娘自動滾蛋。
她是個笨蛋,明知鬥不過那些人還硬要嘗試,何況她和關以升之間還存在一個更大的問題有待解決。
「這不是命,是選擇。」她看開,微笑的看奢徐觀海。「我做了選擇,而老天不贊成,僅此而已。」
她感謝他的關心、他的支持,然而婚姻不只是單方面的事,還得考慮背後的因素。
「但是你明知那不是以升的錯,他和你一樣,只是陰謀下的犧牲品而已。」徐觀海為關以升辯解,不想她誤會他。該殺的是茱麗和董事會那一群殘酷的老人,他們不想失去賺錢的工具,所以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拆散他們,實在可惡。
「我知道,我沒怪他,我也沒怪任何人。」勝穎琦深呼吸,盡可能維持平靜。「是我高估自己了,我不該闖入他的世界,不該欺騙自己只要時間夠久就能辦到。我忘了自己並不屬於他們的族群,我過於敏感,過於脆弱,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一件又一件無情的購併案在我身邊發生,而我卻假裝沒看到,也不在乎。」
其實這才是她和關以升之間最大的問題,他們的立場不同,想法也不同。童話之後的生活甚少有人想去討論,但那並不代表問題不存在。
「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只要你肯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不,這些問題沒有邢麼容易克服,除非有人肯放棄。」她搖搖頭打斷徐觀海的話,哀傷的看著他。
頓時徐觀海也無言以對,不知道該說什麼。
「幫我一個忙好嗎?」勝穎琦忽然提出要求,「幫我辦理出院手續,並且不要告訴以升我去哪裡。」她堅定的請求。
徐觀海霎時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不能如此懲罰以升,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他不敢置信的抗議,責怪她的狠心。
「我不是在懲罰他,我只是累了。」勝穎琦搖頭輕笑道。「在我再度與他相遇之前,我需要好好沉澱一下自己,認真考慮我們未來的路。」
「我可不這麼認為。」徐觀海歎氣,極不贊成她的想法。
「你們已經走了太長的路,又錯身太多次。你能保證下吹再見面時,依然能夠記得彼此,感覺也依然不變嗎?」所以說年輕人總是太衝動,不懂得珍惜。
勝穎琦果其如他料想中搖搖頭,認為那不是問題。
「如果不能的話,那就代表我們真的沒有緣,這九年的時光只是一場夢。」只是這場夢太漫長,也太難清醒而已。
「好吧,你交代我的事我一定替你辦到,絕不食言。」徐觀海投降,他知道她有多固執。
「謝謝你,徐老。」她感動的親他的臉頰,謝謝他的幫忙。
「先別謝得太快。」他阻止她。「你至少該留給我一些東西或幾句話,不然萬一以升追問我時,我要怎麼回答?
說來說去他還是不肯放棄當紅娘的機會,實在是因為不忍這對鴛鴦就這樣散了,白白浪費兩顆真正相愛的心。
勝穎琦笑一笑,拿起擺在桌面上的紙筆飛快的寫了兩行字,然後交給他。
「若是以升真的追問起來,把這張紙交給他,他會明白我話中的意思。」她微笑,笑容中有著不易察覺的解脫,那是看透人生的笑容。
「我明白了。」他收下紙條祝福她,覺得她又往前邁進了一步。
當天晚上,徐觀海幫她辦妥了出院手續,目送她搭上一輛通往人生另一個方向的巴士,微笑的跟她說再見。
關以升幾乎在同一刻醒來,當他醒來發現自己是赤身裸體,又頭昏腦脹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上當了,只是他不曉得茱麗為什麼要迷昏他。
正當他終於勉強穿上衣褲後,徐觀海出現了,帶著遺憾的語氣告訴他:「她走了。」
起初他聽不懂意思,直到徐觀海把他如何聽見他舅舅的陰謀,和他如何發現茱麗不尋常的行徑說了一遍上後,他才明白自己在這場遊戲中扮演的角色。遺憾的是,等徐觀海趕到現場時,一切都太晚了。他只來得及叫救護車送勝穎琦去醫院,至於茱麗早就拿著錢跑了,只留給關以升一個無法彌補的破洞和無盡的悔恨。
「不,不可能!」當他聽到孩子這一段的時候,他痛苦的跪了下來,詛咒老天的殘忍。
「我的孩子……」他聲嘶力竭的狂吼,不敢相信老天真的這麼對他。徐觀海也跟他一起悲傷,為了那個沒有機會降臨人世的孩子哭泣。
「她在哪裡?」痛苦中,關以升捉住徐觀海的手臂逼問。
「她在哪裡?!」他的眼眶佈滿血絲,宛如一隻受傷的野獸,只想找尋他的伴侶。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徐觀海狠下心扯謊。「這是她留給你的紙條。」
關以升搶過紙條,用顫抖的手指攤開白色的紙張,娟秀的宇跡赫然映入眼簾。
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會知道如何找我。
簡短的兩句話對關以升來說卻有如迷宮,人海茫茫,他如何找得到迷宮的出口?
倏地,尚未消退完全的藥力又開始發作,關以升無力抵抗藥物的副作用,只得兩手素緊攀住徐觀海的手臂,要求他——
「找到她,不論要花多少錢,多少時間……」在藥物的催促下,關以升漸漸失去力氣,攀附的手指跟著滑落。
「一定要找到她,將她……將她帶回到我身邊……」
這是他再次陷入黑暗之前所交代的話,卻沒有人能替他實現。
時間總在思念的翅膀中飛越山頭,帶走冬天,又帶來春天的信息,如此週而復始,戲看人世間的滄桑。
關以升在事發的一年後來到花蓮的某座山上,事實上他已買下整座山,打算在此種植水果或其他作物,優閒地度過他的下半輩子。
他深深吸進一口新鮮空氣,朝著位於半山腰的小屋走去。根據房屋經紀人的說法,已經事先
安排好一個打掃的女傭整理房子.只等著她搬進去住。
他的行李不多,大部分的東西他都處理掉了。他並不後悔自己這項舉動,他後悔的是沒有及早下決定搬到這兒來,才會失去他心愛的女人。
想起勝穎琦,他的眼神倏地黯淡下來,原本已平靜的情緒又再度沸騰。
一年前,當他知道再也找不回她的時候,他絕望的咆哮,幾乎親手宰了他的舅舅。等他冷靜下來,他作了一個令人家意想不到的決定——賣掉他的股份,從此退出關家的事業。起初大伙哀求,希望他再回頭經營家族事業,等他們確定他不可能繼續幫他們賺錢以後,又搶著買他的股份,爭奪經營權。
但他不是傻瓜,更深深的瞭解到,要報復這群老吸血鬼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將經營權轉手給比他們更狡猾、更冷酷的人。因此,他將平上的股票全部賣給了龔慎夢,認定由他這只禿鷹來對付這群腐肉再恰當不過。而龔慎夢也很爽快的接手他的工作,一接手就整得那群老傢伙死去活來,間接為他報復。
只不過,他沒料到處理這一切要花這麼長的時間。他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才將手上的工作處理完畢,並為老人們居住的舊社區設立了一筆基余之後才決定搬到花蓮來。因為他告訴自己:即使人走了,夢還在。這是他們共有的夢而他決定實現它。
一直到賣掉一切他才發現,本來他就不適合在商場生存。那不是他的夢想,他只是承繼了他父親的夢,並且無力擺脫而已。他適合的是放開自己,好好的大笑一千回,緊張也好,脆弱也罷,那都是原來的他,真真實實的他。但是誰來陪他笑呢?他迷惘了,勝穎琦的面容又重新轉回他的記憶,佔據整個畫面。
他想,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掉她,無論身在何處。
想到這兒,關以升苦笑的拿起路線圖,朝圖上標示的方向前進。十分鐘後,終於看見一棟兩層樓的白色小木屋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他連忙加快腳步,一直走到屋前才停止。
他才剛想敲門通知女傭他來了,就聽見一個悠揚的歌聲自後院傳過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主動打開屋門,循著歌聲走去,直到看見一個窈窕的背影才猛然停下腳步。
正在曬衣服的人影似乎也察覺有人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衣服轉身。
「你遲到了。」勝穎琦笑著說。「一年前你就應該來的,你遲到了好久。」
面對勝穎琦美麗無比的笑容,關以升只能呆呆的站著,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你忘了我嗎?」她又說,越來越像真的。
「我叫勝穎琦。」她索性伸出手自我介紹,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我的志願是當社工,我喜歡——」
她接下來的話在他強力的擁抱中化為烏有,所有的感覺都在這一刻發酵,一切盡在不言中。
「為什麼現在才出現?」關以升埋在她耳邊哽咽的說。「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嗎?」只是無論他再怎麼懇求,她的父母仍是拒絕透露她的去處,每每使他黯然神傷。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也摟住他,輕撫他的髮絲
「你的一舉一動徐老都按時向我報告,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裡,自告奮勇擔任你的女修。」
「徐老?」他愣住,半天回不了神。「你和他聯合起來騙我?」難怪他一直盡量退避有關她的話題,原來是這麼何事。
「你別怪他,是我不讓他說的。」勝穎琦急忙解釋。「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找答案,發掘更真實的自己。」而且她認為他找到了,看他臉上決樂的表情便知道。
「是啊,你留了封信給我,寫著『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會知道如何找我。』這就算答案了嗎?你有沒有想到,或許我不夠聰明。看不懂你的提示?」關以升氣得不知道捐死她還是自己,他找得半死,結果她卻在一旁涼涼的看戲。
「但你還是來了啊!」她莞爾一笑,表情好美。「我就知道你能夠瞭解我的意思。」
美麗的身影停留在風的信息中,看著風中的她,關以升驀然發現,這才是最適合她的地方。
「我還是來了,遲到了整整一年之久。」他搖頭歎息,再度將她挽進懷裡,細細品味她身上的餘香。「下次你要再消失之前,記得留下線索,別讓我像傻瓜一樣拚命找你,結果你老是和我擦身而過。」他可沒把握每一次都找得到。
「不會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她相信絕不會再有下一次。
「希望如此。」他苦笑,無限感慨。「我總覺得老天好像故意捉弄我們一樣,讓我們一次一次柑遇,又一次一次分離,每每給我一種『恨是相逢未得時』的感覺,留下的只有遺憾。」從第一次婚禮到電梯,之後她闖進他的辦公室再相遇,每一次見面都有不同發展,也留下新的遺憾。
「我不覺得。」勝穎琦的意見和他不同。「我倒認為造是上天的恩典,雖然我們錯身多次,但總在每一次錯身之中更加瞭解對方和自己,進而改變自身的人生觀,這就夠了。」
是呀,如果不是遇見她的話,他大概會一直欺騙自己是個跟他父親一樣冷酷的人,根本不會去幫助那群老人。如果不是因為她的離去,恐怕此刻他還半在董事長的位子上,為那群只懂得個人利益的親戚們賣命。
她改變了他,從她十年前為他撿到戒指的那一刻開始。當時他就把她的容顏細細刻入心底的角落,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加入不同的顏色,終至呈現出最亮麗的色彩。
他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東西——一年前預備要送給她的戒指,執起她的手面向她。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以下的話,因為我總是帶給你痛苦。」他深呼吸,害怕被拒絕。「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鄭重告訴你,我愛你。雖然往後我無法保證不再帶給你痛苦,但我是真的希望能與你相守一輩子。無論是生、是死,是相聚或是分離,我都會一直追尋你的身影,直到獲得你的回眸為止。」
但她沒有拒絕,反而開心的將手伸出去,戴上她期待已久的戒指,完成十年前的夢想。
她看著璀璨光芒在陽光下暈開,照亮彼此充滿愛意的臉,笑咪咪的說:「我願意再次接受你的求婚,雖然你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任何一句有關求婚的話,但我還是原諒你。」 然後她霸道的微笑越笑越快樂,最後終於傳遍整個山谷。
一直到笑聲停止,她才有機會說出埋藏在她心中許久的話。
「以升,你知道我一直想告訴體一句話嗎?」她捧起他的臉,細看他的容顏,發現他瘦了好多,決心好好幫他補一補。
關以升挑眉,靜待她發表高論,並相信那必定是一句最動聽的言語。
「我想告訴你的是,雖然我們一直錯身,但無論錯身多少次我都不會覺得害怕。只要我們能夠一直等在天涯的盡頭將彼此緊緊的包圍,那麼,再多次的分離又有什麼關係呢?」她邊說邊將他的頭拉下,熱情的吻他,連讓他回話的時間也沒有。
這根本不是一句,而是一串嘛!
他在心裡抱怨,嘴巴卻沒有交說話。但在心底他其實十分贊成她的話,歲月改變不了真心相愛的人,只要心中一直存在著對方的影子,時時捕捉相互的思緒,空間也會化為無形。
畢竟,相逢永遠不恨晚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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