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狐記 第四章
    再不否極泰來,麗清大概會發瘋。  

    她已經下定決心,今晚將名節、矜持一並豁出去。再不成功,她也只能說李二公子定力超凡,足以上少林寺敲木魚。  

    少儒怒氣沖沖的將麗清拉回“聽雨居”,一踏進房門便准備開口大罵她不知檢點。這話還沒來得及罵出口,就教眼前這幅“美人解衣圖”給震到傻了眼。她這是在……干嘛!麗清每脫掉一件衣服,就臉紅一回,一直脫到只剩下睡覺前所著的白色單衣時,少儒才如夢初醒開口阻止。  

    “混帳!住手!你要干什麼?!”少儒滿臉通紅,腦中不由得回想起她胸前的一片雪白。  

    “誘惑……你……啊……”麗清老實的承認。少允兄該不會是誆她吧?他不是說女人只要脫下衣服,男人就會心動,怎麼少儒的反應不像是心動,反倒像被蜜蜂螫到抱頭竄逃?或許她脫得不夠徹底。她下定決心,咬牙扯下最後一件蔽體衣物。  

    少儒簡直無法將自己的視線自眼前那具雪白、完美無瑕的女體移開。就算他從未接觸過女色,也知道眼前的可人兒是絕對的完美。那雪凝般的肌膚、堅挺的乳房、胸前粉紅的蓓蕾、水蛇般的腰枝,在在傳達著她的美麗。他不禁瞇起眸子,審視眼前的冰清玉潔。  

    麗清覺得自己在少儒的凝視下,仿佛連靈魂都被看透。她不知道自己在少儒的眼中,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姑娘。他喜歡她的身體嗎?還是終究會落得不屑一顧?她緊張的等待著他的反應。  

    少儒不知道他該對自己投降,還是執著自己的信念?他該投降嗎?他能投降嗎?絕不!  

    他曾對自己發誓,絕不任由少允的計謀得逞。他不管這妖女在少允的計謀中扮演著何種角色,他就是不能投降,他不會放任自己的尊嚴被任何人踐踏。  

    “過來。”即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的想碰她。  

    麗清聞言有如小女孩般雀躍,她緩緩的走近少儒,停在他面前。  

    少儒伸出右手,緩緩的沿著她臉的輪廓輕撫,最後停在那兩片紅艷欲滴的嘴唇。“這麼嬌美的嘴唇,它會為我而綻放嗎?”他淺淺的一笑,霎時麗清那顆少女心難以呼吸。  

    少儒的大手順著麗清赤裸的臂膀,滑下她柔軟的身體,直到停在胸前那兩顆圓潤而飽滿的果實。他有半刻的猶豫,隨即覆上那片春色,教麗清一陣顫抖,口干舌燥,難以自己。  

    接著少儒伸出左手往麗清的纖腰一抱,讓她赤裸的上半身壓擠自己的身子,麗清更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赤裸和脆弱,以及不斷湧上來的燥熱。  

    麗清看著少儒那顆愈垂愈低的腦袋,忍不住的臉紅心跳,閉上眼睛。  

    “無論你怎麼誘惑我都沒有用。我說過,我絕不承認你是我的妻子。”少儒在麗清的嘴邊丟下這一句話,不帶任何火氣。  

    “你──”他的鉗制松了,冷漠而堅決的口氣卻揪緊她的心。  

    “你從頭到尾都在捉弄我?”她不敢相信,這人溫柔的愛撫只是為了羞辱她。  

    “沒錯。”他冷酷的說。“我只是要讓你知道,無論你和少允使出什麼花招,我都不會輕易敗在你們的計謀之下。”  

    “你敢說……你對我沒有一絲動心,方才的柔情蜜語都是假裝的?”答案若是“是”,那就是她該夢醒的時候。  

    “是。”少儒猶豫了一下才說。他不了解自己為什麼會對自個兒的回答感到痛苦,又為什麼會不忍去看她眼中受傷的神色。  

    “我明白了。”她哀傷的閉起眼睛,隨即堅決的睜開,將丟在地下的衣服一件件穿回身上。整裝完畢,她掏出折在衣袖內的白紙,當著少儒的面撕掉。那一張曾經控制著少儒休妻自由的契約,如同雪片般在空中飛舞。隔著飛揚的紙片,少儒看見麗清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她哭了,而他竟為此感到心痛?  

    “我馬上離開‘成王府’,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麗清苦澀的想。她累了!她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以為憑自己的毅力絕對可以感動少儒,卻沒想到少儒的堅持更駭人。那一年半的契約是高估了,原先她以為自己最少可以努力那麼久,沒想到她被打敗了,被少儒這只有著異於常人情愛的“玉狐”徹底打敗。  

    “你要離開?”少儒反而慌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慌亂,他只知道自己不願意她離開,怕她出了“成王府”就走出他的生命。  

    “我不走,難道還留在這裡惹人嫌?再會了,李二公子。”她只想快點離開,找一個地方靜靜的療傷。  

    “不准走!”少儒想都沒想就說,火藥味十足。  

    “不准?你憑什麼說不准?從這刻起我再也不是你老婆,腳長在我身上,我愛往哪裡走,就往哪裡走!”哼!真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你敢離開‘成王府’,我就報官捉你!”  

    “報官捉我?你憑啥?我犯了哪一條罪?我要走就走,誰也攔不住我!”麗清轉身就接離開“聽雨居”,懶得再理眼前這位任性的公子哥兒。  

    “你要敢走就是逃婚,別忘了你是我正式過門的妻子。”眼看著她真的要走,少儒不經思考的脫口而出。  

    這簡直是前後矛盾,先說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她的地位,現在又拿這虛名壓她。要報官?哼!那也得要先捉住她才行,以她的功夫一腳踹開他還嫌多余。  

    “逃婚就逃婚,你究竟是不是我‘老公’,還有待商榷呢?哼!”現在換她不要他了,他卻死纏爛打巴著不放,男人果然犯賤。  

    “你──”這是他遇見她以來,第二次啞口無言,用“你”字代替。  

    “你愛‘你’就繼續‘你’下去,我要先走了。”麗清瀟灑的轉身離開,不帶走一片雲彩。  

    呆若木雞的少儒杵在原地半天不動。他難以說服自己,那女人真的走了,走出他的生命,也走出他的視線,那不就代表從今以後再也看不到她了?這樣最好!原本他們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既然如此,為什麼他會感到恐慌,甚至對傷害她感到抱歉?他真的要讓她離開,從此永不相見?他做得到嗎?  

    不!他做不到!他告訴自己,不要問他原因,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只清楚此時此刻,留住她才是首要之事。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他做了一件從不認為自己會做的事──追逐。  

    愈走近“成王府”的大門,麗清愈覺感傷。雖然她從不認為少儒會追過來,但仍免不了心裡有失落感。在大婚當日,踏進“成王府”那一刻起,她便滿心盼望自個兒能在此終老,與少儒共偕白頭。但夢畢竟是夢,她早該明了,欺騙的婚姻是不會成功的。對少儒而言,她只是一個陌生人,即使他曾經有所感覺,也只是身為男人的本能而已。  

    她輕觸裙內的玉佩,不禁深深歎息。終究,她只配擁有這塊冰冷的石頭,而無法擁有少儒的溫熱之軀。這不是她早就明白的事嗎?為何還杵在這兒,像個弱女子般的自憐?她加快腳步,步向大門。至於少允和蘭兒那邊,有機會再好好的道別吧。  

    “不許走!”突然間,一股巨大的沖擊力自她的背後而來,伴著這句狂妄的命令,少儒竟然就壓在她的背上。原來方才那股將她撞倒在地上的巨大力量來自少儒,她被撞得七葷八素,全身骨頭沒一處完整,而他竟然還將她的手反剪在身後,以防她脫逃。  

    “混帳,放開我。”要留住她犯得著演出全武行嗎?他就不能好聲好氣的請求她?  

    少儒哪裡敢放,一松手她就會像泡沫一般消失,他又不是傻子!但他又拉不下臉來求她,只得用話激她。  

    “我這是在給你留生路,以免你遭天下人唾棄。”  

    他說的是什麼鬼話?麗清氣極,深吸一口氣,開口大罵:“混蛋!誰會被唾棄?恐怕是李二公子你吧?!眾人只會笑你本事差,留不住老婆。我又不是偷漢子,怕丟什麼臉!”  

    “你閉嘴!”這女人的嘴巴可真厲害,全天下的道理都讓她占盡了。  

    “作夢!除非你放開我。”麗清費盡力氣轉頭看少儒那張嘲笑的臉。混帳!真以為我拿你沒輒呀!她扯開嗓門大喊:“非禮啊!有人非禮啊!”  

    這一喊可不得了。整座王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全讓這尖叫聲給一個個揪出來報到。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正要和衣休息的成王爺夫婦及大公子夫婦,現在大伙兒全圍在肇事者的身旁,成為一個小圓圈,而這圓圈正以驚人的速度擴大著。  

    眾人莫不讓這出“非禮記”的男女主角嚇著,這……這不是向來文質彬彬、翩翩有禮的二少爺嗎?怎麼此刻像個莽漢,雙手還掐著對方的玉手?而那個被壓在下頭的可憐女子,竟是平日端莊冷漠的二少奶奶,這是怎麼回事?  

    少儒怎麼也料不到這瘋女人會使出這一招。好啦!這下子全王府的人都來看他們的笑話,她可滿意了。  

    “這是怎麼回事?”成王爺自少儒出生以來,從沒見過他有任何失禮的舉動,這壓在一介女子身上的粗魯行徑,可不像是他的作風。  

    “爹,不干你的事。”少儒冷冷的回答,另一方面則努力的鉗制麗清反抗的身子。  

    每當他二兒子用這種口氣同他說話時,他只有摸著鼻子乖乖認栽,這次也不例外。  

    “少允兄,救我!”麗清瞥到少允,仿佛見到了救星。  

    少允在心中飛快的盤算著眼前的狀況。依這結果來看,恐怕是麗清誘惑失敗,惱羞成怒想離開“成王府”,而少儒不讓她走。這小子有進步,竟然還懂得“追”這門藝術。為了你往後的幸福,麗清,你就別怪我無情吧!心意既定,少允伸出右手摟著蠢蠢欲動的語蘭,強行拖走她。  

    “走,這也不干我們的事。”少允冷酷的去下一句,麗清霎時懷疑自己的聽力。  

    “可是──”語蘭大大的不滿,那只貓眼狐狸擺明了欺侮人。  

    “床頭打,床尾和。這話你不曾聽說嗎?人家夫妻倆的事,哪輪得到咱們來管?”少允邊說邊眨眼,幸好夫妻倆還算有默契,語蘭趕緊閉口,乖乖的跟隨著少允回房,只能不斷的回頭,擔心被壓在少儒身下的麗清。  

    這一家子!麗清沒給氣得吐血也快差不多了。求人不如求己,她被壓得好痛,快不能呼吸了。她火大的卯起來罵人,把那些混江湖時學到的髒話一一吐盡。  

    “我要殺了你這個殺千刀的,李少儒!你這王八蛋加三級,沒肝沒肺的混帳!等我起身非宰得你腸破肚流、跪地求饒──”  

    “拿來!”少儒憤怒的轉向一個已然嚇呆的女僕,大喝一聲。  

    “拿什麼?”她一輩子沒聽過那麼多難聽的話,而且是從她景仰的二少奶奶口中吐出。  

    “你手上的東西,快拿過來!”這女僕簡直蠢到家,等會兒非修理她不可。  

    “啊!”原來是手帕啊!被點名的女僕飛也似的將手帕遞給少儒。  

    “你這王八羔子,我要叫襲人哥帶著弟兄砍死你,我要──”這混帳!竟然將手帕塞入她口中,她差點就讓這條手帕給噎著。  

    “嗯──嗯──”見麗清那張小嘴再也無法吐出什麼髒字眼,少儒的心情好多了,但是身下那副身軀仍舊奮力的蠕動不停,少儒此刻雖仗著人高馬大壓得住她,但待會兒怎麼辦?一旦讓她脫身,自個兒只有挨打的份,不成!他得想個法子制住她。  

    “楊進,拿捆繩子來。”所幸看熱鬧的人沒走光,尚有人可使喚。  

    “繩子?”聽見這道命令的人,全都傻了眼。難不成這繩子是用來綁二少夫人的?二公子的怪癖可真是……  

    “再多話就割了你的舌頭,快去拿來!”少儒免不了一陣臉紅,圍觀的奴僕皆眼神詭異的看著他,認定他是個大變態。  

    “繩子到。”楊進雖不忍心,但也不敢惹少儒生氣。要知道,“成王府”真正的當家,可是二少爺。家中一切都歸他打理,成王爺只掛個一家之主的虛名。他要誰滾,誰就得滾,要賣掉誰,誰就得換主子,任誰都不敢吭一聲。更何況連大少爺都不管了,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哪還有膽子管?又不是向天借膽。  

    少儒接過繩子,俐落的在麗清的雙手、雙腳各繞上幾圈。麗清霎時像個沙包,任由少儒抱起。  

    混帳!麗清在心中暗罵不已。小人的招術全讓他使盡了,看他接下來還有哪一招?她不甘心的使勁扭動身子,即使自個兒拿他沒辦法,也絕不讓他輕易得逞。  

    少儒幾乎招架不住麗清的努力不懈。他看著麗清那雙飽含憤恨的眼光,不禁大動肝火。  

    他勾起一個誘惑人的微笑,趁著麗清百思不解時,點中她的穴,霎時麗清便陷入昏睡中。  

    ※※※  

    “混帳!”這是麗清腦中唯一存在的字眼。她在一片酸痛中醒來,痛得想翻身變換姿勢,沒想到自個兒的身子硬得像根木炭,無法動彈。  

    “混帳!”麗清氣急敗壞的罵出口。那壞蛋居然還綁著她,也不怕她會被綁成殘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記得拿掉那條差點讓她斷氣的手帕,她是不是該跪下來感謝他的大恩大德?她忿忿不平的想。  

    一個細微的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總算有人來了,她瞇起眼睛警覺的蜷縮在床角。她現在這副德行,要是剛好讓敵人找上門來,不被當青菜切才怪。  

    幸好來的不是敵人,而是發抖端著飯菜的女僕,她那一臉的怯生生說明了她的害怕。  

    “二……少……奶奶,用……膳……了。”她向來就膽小,更別說是要面對美艷卻冷淡的二少奶奶。遠遠的欣賞她是一回事,要靠近伺候她又是另一回事。二少奶奶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英氣,是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僕生平僅見。她從沒想過,一個女人也有這等威嚴。  

    “怎麼用?你沒瞧見我正被人用繩子綁著嗎?快給我解開繩子。”平時她不會用這種高高在上的口氣同下人說話。不過,今日可不同,有誰雙手雙腳被捆著還能保持好風度?她自認修養還不到家,沒那風度。  

    小女僕趕緊放下托盤,置於房內的圓桌上頭,顫聲的答話:“啟……稟……二少奶奶,小的……小的不敢。”  

    瞧她那顆頭都快低到地上了,也知道她的“不敢”是誰命令的。那混蛋!既然存心餓死她干嘛還差人送飯菜過來?挑明了是戲弄她。  

    “給我叫‘敢’的人來。”她要和他說清楚,省得大家累成一團。  

    “這……這……”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哪敢用“叫”的?就算是讓他們用“請”的,也會汗流個半天。要知道二少爺的脾氣喜怒無常,時常笑裡藏刀就把人給賣了。她小春是倒了楣給派到端菜這個任務,要她去請二少爺來,這不是教她找死嗎?  

    “你去是不去?”麗清也知道自個兒是在為難這個小姑娘,但她就是忍不住。  

    “用不著為難僕人,我這不是來了?”少儒悠悠哉哉的推門而入,對著麗清微笑,看得麗清更為光火。他二少爺敢情好,吃飽喝足了,終於想起還有一個被綁得快變成冰柱的人?  

    哼!  

    小女僕如蒙大赦般的奪門而出,連問候少儒這事兒都給忘了。  

    麗清見他一副通體舒暢的得意模樣,霎時怒火中燒,氣得直沖腦門。他心情很好嘛!跟自個兒的狼狽樣一比,不知道要顯得多愉快。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德行,渾身髒透,頭發凌亂,她一定是丑死了。這混帳!把自己打扮成那一身雪白是要氣死自己嗎?還是間接在告訴她,他們有多不相配?她愈想愈氣、愈想愈恨,眼睛也愈瞪愈大,如今只有用怒氣來當武器了。  

    她不知道自己生氣的模樣,看在少儒的眼裡覺得有多美。那酡紅的雙頰,更顯迷離的眼眸,完全牽動他的心。直到這一剎那,他才明白自己是怎樣的一個傻瓜。他愛上她早已多時,卻死不肯承認。就算她是少允安排的棋子又怎樣?她仍舊是他的妻子,也非常明顯的表現出她的愛意。要不是昨夜她憤怒的要離開,他恐怕會堅持一輩於,至死都不會對自己承認心中真正的感覺。現在,他該如何讓她知道自個兒的心意?又該如何開口挽留她而不傷及顏面?這可真費神。  

    “混蛋!還不過來幫我解開繩子,我都快沒知覺了。”以前念在他是她老公,才給他三分尊重,如今恩斷義絕,還尊重個屁。  

    “我就不解,你能奈我如何?”少儒冷冷的回答。這女人真倔,處於劣勢還能如此囂張,他就不信她能撐到何時。手腳被縛已十個時辰,就算是內力再深厚,一時間仍無法自由伸展,更何況他也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干脆拉把圓凳坐下,蹺起二郎腿,雙手抱在胸前等待麗清繼續咆哮。  

    想看我出糗?門都沒有?麗清悄悄的深吸一口氣,隨即換上一張跟他一樣平靜的臉孔。  

    “我餓了。”她平靜的說道。“既然你不肯解開我的繩子,那你要想辦法。”除非他肯饒她,否則他能有什麼法子可想?喚女僕來嘛,有失他二少爺的身分。但若不找下人來幫忙,他李二公子絕對不會干這種有失顏面的事。她料定他一定會投降,也就不疾不徐的將問題丟給他。  

    “能親自為我的娘子服務,榮幸之至。”少儒綻開一個迷人的微笑,端起擱在圓桌上的飯菜,夾起一筷子菜,送到麗清的嘴前。  

    “來,乖,張嘴。”  

    麗清不敢相信的看著少儒送到嘴邊的菜,頓時怒火攻心,血氣沸騰。這該死的男人,又壞了她的計畫。她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告訴自己不要氣,隨後柔順的依言張嘴,只不過目標不是那一筷子菜,而是他那只拿著筷子的手。  

    “混帳!”少儒痛得倒吸一口氣。這瘋女人還真的咬,他李少儒這輩子只被咬過兩次,兩次都出自這瘋女人。這筆帳他非算不可!他氣得提起麗清,兩手圈住她的纖腰,蠻橫的將她摟向自己,霎時兩人之間找不到任何空隙。  

    “你干什──”麗清真不知道自己該說是氣呆了,或是嚇呆了?這個昨夜信誓旦旦一輩子不承認她的男人,此刻卻甜蜜的吻著她。她理當拒絕,卻又騰不出手來抵擋他。她不但手被綁著,就連她的心也被這個情緒變化莫測、看似深沉其實稚氣的男人綁住。唉,難道這就是她的命?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有大事發生!您的朋友尹公子此刻正在花廳候著,說有要事找您,您得趕緊過去。他──”“聽雨居”的僕役長匆匆忙忙直搗他們的房間,當他一頭闖進主人的臥房,怎麼也沒料到會讓他碰上這個纏綿悱惻的尷尬畫面,主角不是別人,正是不好伺候的二少爺夫婦,完了,他非領死不可。  

    “沒、沒、沒這回事!二少爺饒命。”可憐的僕役長連忙跪下來,死命的磕頭賠罪。  

    “你──嫌命太好?”少儒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  

    “你方才所說的尹公子,可是尹律楓尹公子?”麗清焦急的問。  

    “是、是。”僕役長趕忙抬頭說道:“正是尹律楓公子,他──”  

    “夠了!”少儒出言阻止。他受夠了!淨是些討厭鬼跟他搶老婆,他會讓她去見他才怪。  

    “那我得快些過去才行,他是不是很急?”麗清忘了自個兒的手腳還被綁著,掙扎著要起身。  

    “對啊!他──”  

    “想都別想!”少儒氣得滿臉通紅。這女子分明不把他放在眼裡,竟敢當著他的面會情郎?他一把抄起麗清,打橫一抱,攬在胸前,硬是不理她的掙扎,一路抱向馬廄。  

    “他……渾身是血、面色蒼白……”死裹逃生的僕役長話還沒來得及報告完,隨即發現自己在對著空屋子說話。  

    ※※※  

    尹律楓焦急的在花廳裡來回踱步。敵人已經開始行動了,再不趕快提醒麗清,只怕她會有生命危險。  

    “尹兄!”少允剛回府便看見尹律楓,驚訝的喊住他。  

    “少允兄!”尹律楓回頭看見少允,心中的大石頭放下不少。他雖與少儒交惡,但跟少允的交情還不錯。  

    “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渾身是血?”事情必有蹊蹺。尹律楓的功夫雖沒他好,卻也已不錯,會讓人弄得流血,必是遭遇埋伏。  

    “有人埋伏暗殺我。”事情果然是這麼回事。“我一到了城西郊外,便發現有人跟蹤。那人的功夫很好,全身著黑衣,只露出一雙眼睛。但我認得出來那就是祥叔。”  

    “他為何想殺你?”少允不解。  

    “因為我知道當年麗清家的慘案是他干的,他想阻止我告訴麗清。”  

    “可是,咱們早已告訴麗清。”這實在說不過去。  

    “沒錯,可是祥叔並不知情。他想盡早殺人滅口,以防他當年干下的丑事外揚。要不是剛好有人經過,我恐怕已是他的刀下亡魂。”祥叔果然心狠手辣。  

    “所以你特地來警告麗清?”少允愈聽臉愈白,糟了,麗清有危險了。  

    “沒錯!麗清人呢?我等她已經好一會兒了。”尹律楓眼看少允逐漸發白的臉色,心中非常不安。  

    “我剛剛看見少儒架著她上馬,往城西郊外馳去。”而且自昨夜就綁著的繩子還沒解開。  

    少允和尹律楓緊張的對看一下,隨即同聲說道:“糟了!”  

    ※※※  

    “你是吃錯了什麼藥?尹律楓那麼急著找我一定是有要事商談,你無緣無故把我拉出來是什麼意思?快帶我回去。”麗清瞪著眼睛,不平的問道。  

    “我是你丈夫,我愛帶你上哪兒,你無權過問。”其實,他最想說出口的是,你為什麼要見他?他都快被那股濃濃的醋意給噎得順不過氣來,為什麼她毫無感覺?  

    “昨夜你已休了我,記得嗎?”她提醒他。  

    “我沒有。我只說不承認你而已。”他辯解。這休妻與不承認之間,相差何止千裡。  

    “那還不是一樣。”麗清為之氣結。  

    “不一樣。”少儒力爭。  

    “哪兒不一樣?”麗清動了肝火,身下的駿馬也跟著不安的噴起鼻息。  

    “笨蛋!你要害咱們都落馬才甘心嗎?”少儒連忙拉緊韁繩,專心控制馬匹。  

    她再也不要和這個自大鬼同乘一匹馬,於是氣憤的扭動身子。“放開我!”  

    “別動!再動就真的要落馬了。”少儒又要扶住身前的麗清,又要控制身下浮躁不安的馬,也真為難了他。  

    “落馬最好,省得與你同乘一匹。”麗清用力掙扎,企固扯掉手腳綁著的繩子。  

    “別胡來,你現在是側坐,隨時會落馬的。”少儒手忙腳亂的控制馬及麗清,恨不得多只手來幫忙。  

    “誰管你!”麗清的話才落下,一支飛箭也跟在他們身後落下,馬匹受到這箭的驚嚇,前蹄揚起,跳躍不已。坐在馬上的兩人硬是在搖晃中被馬兒甩下,接著出現一名黑衣人,手持一把造型特殊的彎刀,直直的朝他們砍來。  

    “小心!”麗清被綁著的手腳一點忙也幫不上,眼睜睜的看著節節敗退的少儒,就要被那一把彎刀給砍下去了。  

    “不!”麗清急得掉下眼淚,那黑衣人竟頓了一下,隨即又往前砍去。  

    “別殺他!”她不顧是否會傷及身體,強行用內力掙脫綁在雙手的繩子,隨即又解開腳上的繩子,急著飛身前去搭救少儒,無奈全身的血液尚未順暢,她仍全身發麻,一時間還無法動彈。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少允和尹律楓終於趕到,並且發出暗器打落彎刀,對方這才落荒而逃。  

    “你們還好吧?”少允不待馬停穩便跳下,關心的走向跌在地上的少儒,一把拉起他。  

    “托福,一息尚存。”少儒起身,還不忘拍拍沾了些灰塵的衣服。  

    “你這一品帶刀侍衛是怎麼當的?功夫那麼差竟還能保護聖駕?”尹律楓調侃,能有機會削削死對頭,倒也快意。  

    “你就很行?你行的話,那一身傷又是打哪兒來的?”少儒也不客氣的反駁。  

    “好了,你們兩位。不要敵人沒偷襲成功,你們反倒打起來了。”少允好心的勸架。  

    “正有此意。”尹律楓早就想找機會痛揍這家伙,竟敢娶走他追了五年的女人。  

    “我也不介意奉陪。”三番兩次上“成王府”找他老婆,他氣得沒地方發洩,要干架那更好。  

    “你們──”少允正要開口阻止,卻教剛能活動手腳的麗清給攔下。  

    “別管他們,要打讓他們去打。他們愛演《英雄為美互毆記》,我這美人只消坐在一旁涼快看表演便是,你也陪我一同觀賞,這可是千載難逢。”麗清綻開一個美麗的笑容,其中透露著滿足。  

    少允也跟著笑起來。打他自娘胎出生,就不曾看過少儒這樣失態過,他會有今日,恐怕連他自己也始料未及吧!  

    少允的笑容未能維持多久,便發現一支暗箭凌空飛射而來,目標對准正同尹律楓僵持著的少儒。這一支箭非同小可,就連少允也來不及飛身接箭。  

    麗清比少允早一步察覺到這一支箭,她想都沒想直接飛身,以自己的身體幫少儒擋住。  

    “泯清!”三個人的聲音驚天動地的回蕩在空曠的樹林間,嚇走了不少小鳥。  

    麗清覺得自己的肩膀有如被火燒著一般灼熱,身體被這一支箭的沖力給拋得好遠,整個人跟著飛出去,直到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少儒死命的抱住麗清。自她身上迅速流下的血像是染料,很快的將他的白衣染紅。他抱著她愈來愈冷的身子,腦子也跟著被掏空。他感到眼睛灼熱,視線一片模糊,對於亂烘烘的周遭一點知覺也沒有。  

    “少儒,快抱泯清上馬,我們快回城裡找大夫。”少允催促,企圖抱走他懷襄的麗清。  

    “不!不准碰她。”少儒緊抱住她,仿佛放手她就會消失一般。  

    “姓李的!”尹律楓火大了,平日奸詐無比的小人,在需要用到智慧時反倒變成白癡一個。“你若想害死泯清,就盡管抱著。”  

    少儒這才如夢初醒的依言上馬,一路上仍緊緊抱住麗清,不斷的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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