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錢雅蓉冷得全身縮成一團,顫抖不已。
這地方又濕又冷,尤其入夜以後寒氣自地底直衝上地面,教在上頭的她如坐針氈。她真的快凍死了,也後悔死了。
她後悔自己逞一時之快,才會陷入眼前的絕境中。現在,誰也不會來救她。
她想起遠在京城的錢家莊,想起她爹以及家人。她的大姊老早就出嫁了,大哥則尚未娶妻。她也想起那像精靈般可愛的小妹,不知道她是否還在追著尹律楓跑?
她冷得直往牆角靠。敏兒呢?敏兒是否也跟她一樣,遭遇相同的命運?還是她聰明些,懂得處變不驚?
她看著四周空曠的牆壁,從上方滲進來的水正「滴答、滴答」的響個不停,為這令人窒息的寧靜平添幾分詭異。她曾讀過幾本寫神怪軼事的書,但跟實際的情景比起來,那些描述根本不算什麼。她緊靠著牆壁,雖然底下鋪了些稻草,但仍抵擋不住傳來的陣陣寒氣。漸漸的,她感到一股不尋常的睡意侵襲著她,像是在召喚她休息一樣,她任由自己放鬆睡去。
「思珞大哥,求求你告訴我,我家小姐人在哪兒?」敏兒不斷的哀求思珞,她很擔心小姐的下落。
思珞看著眼前的小美人。她實在是朵美麗的花兒,而他向來抗拒不了這種尤物。他的品味跟大當家的大不相同,像那位千金小姐的脾氣,他一點也不想領教。
「求求你。」敏兒拚命的哀求,她怕小姐的不知輕重會惹惱了那個大魔頭。
「她……她現在人在地牢裡。」思珞經不起她的哀求,老實回答。
「地牢?」這兒是衙門嗎?竟還有地牢?
「為什麼會在那兒?」這還需要問嗎?八成是小姐的火爆脾氣惹來的,但她還是恪守本分的問道。
「因為她讓大當家很不——」思珞馬上糾正用語,他們可是「君子寨」啊!講話不能這麼粗魯。「她讓大當家很不高興,這就是原因。」
「讓我去見她。」平時和小姐鬥鬥嘴、小鬧一番也就罷了,在這當頭,她絕不會見死不救。
「不行。」沒大當家的吩咐,誰也不敢去見那個大美人,他擺明要大夥兒遠離她。
「求求你讓我去見她。小姐弱不禁風,經不起那種地方的折騰。」光聽「地牢」就夠嚇人了,更何況住在那地方。
「不行。」恩珞有片刻的猶豫。不要說是體弱的姑娘,就算是他們這些銅筋鐵骨的山賊,也對那地方敬謝不敏。但命令就是命令,在「清靈寨」裡,違抗大當家的命令就等於違反軍紀,定斬不饒。
「求求你,思珞大哥。」敏兒著急,眼淚忍不住往下掉,雙手巴著思珞的手臂不放,教久未碰女色的思珞心頭有如小鹿亂撞,只有投降的份。
「好吧!但你不可以出聲,要小心的跟在我身邊,知不知道?」思珞說罷便牽起敏兒的小手,順便吃個豆腐。
「我知道,我不會出聲的。」敏兒太著急了,壓根兒沒注意到柔荑正被思珞握著。
帶「女人」去探視應該不犯法吧?思珞心存僥倖的自我安慰。反正要死還有個敏兒姑娘陪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怕什麼?
他們兩人就這麼偷偷摸摸、東躲西藏的來到地牢入口,看守的辰看見他們大吃一驚。
「思珞哥,你……你不要命了嗎?」他瞪大眼睛看著他身旁的敏兒。這女孩果然漂亮,難怪思珞哥會著了她的道。
「噓。」思珞趕緊用他空著的左手放在嘴邊示意訾辰噤聲。
「那女人還好嗎?」由於沒有人知道關在地牢的大美女姓什麼,叫什麼,所以一律以「大當家的女人」或是「那女人」稱呼之。
「我哪裡知道?自從被分配到守地牢這任務以來,我連探都不敢探一眼,怕被大當家宰了。」訾辰從來沒想過他所崇拜的大當家醋勁這麼強,真是可怕。
思珞同情的點點頭。不要說是被宰,可能行刑前還要先挖掉眼瞎。可憐的訾辰!
「把牢門打開。」思珞下令,為了在敏兒姑娘面前一展威風,他只有冒險了。
「你……你說什麼?」訾辰嚇了一大跳。不要說是思珞哥,換作是二當家的命令,他也不敢開門。裡頭關的可是大當家的寶貝,他還想多活幾年。
「求求你,守門大哥。」敏兒可憐分分的注視著訾辰。「小姐一向體弱,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昏倒在地牢裡了。」
「不……不會吧。」訾辰聞言不禁刷白了臉。那女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會是第一個陪葬的人。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小姐只要一碰寒氣或淋到雨,馬上就倒下。」這也是她擔心的原因。
「還不快開門。」經她這麼一講,連思珞也開始著急起來了。
「是!」
訾辰七手八腳的將鎖匙轉了幾圈,牢門立即打開。思珞立刻拿下掛在牆邊的火把,直奔靠在牆邊奄奄一息的人兒。
「小姐!」敏兒立即飛奔到錢雅蓉身邊,用手探她的額頭。
糟了!她果然主病了。
「小姐發燒了!」敏兒焦急的看向愣在一旁的思珞和訾辰,以萬分著急的語氣開口道。
「那怎麼辦。」思鉻和訾辰對看一眼。他們倆之中誰也沒有發過燒,哪懂得如何處理?
這兩個白癡!敏兒在心中開罵,嘴巴卻很識趣的開口求道:「先把她抱離這個陰寒的地方,我來照顧她。」其實這也是她進錢家莊的原因——照顧體弱的錢二小姐。
她原本是一位名醫的獨生女,因為爹賭輸了錢,才落得賣人錢家莊為僕,擔任錢稚蓉的貼身侍女。她從小就對醫術興趣濃厚,再加上是獨身女,父親在衣缽無人繼承的情況下,將一身所學盡傳給她。原本她想學爹一般懸壺濟世,無奈世風不容一介女子獨力行醫,而且爹又欠錢家莊一大筆錢,她就這麼被賣了抵債。
原本三年的契約在前些日子就到了,敏兒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還會繼續留在錢家莊。大概是她可憐錢雅蓉空有一張絕麗面孔,卻長得一顆笨腦袋的關係吧!她該倔強的時候拚命撒嬌,不該豎持的時候又死守著不放,就像是現在。
瞧她把自個兒搞成什麼模祥?唉!
「抱!」一聽見這個字眼,兩個大男人都像被火燙著般自她們身旁跳開。
「我……不敢。」思珞竟是沒用的第一人。
「我也不敢。」訾辰自動報名第二號。
「你們都不敢?!」敏兒氣絕到大吼出聲。他們還算是男人嗎?
「你們不敢,我敢!我自個兒來。」敏兒用力拉著錢雅蓉的身體,無奈她比敏兒高半顆頭的軀體一動也不動。
「敏兒姑娘……。」思珞趨前想幫她。但一想到大當家那張狂怒的臉,不由得又停下腳步。
敏兒挫敗的一拳打在牆壁上,對著他們大吼:「混蛋!你們想害死她嗎?還不快去找『敢拖』的人來!」
思珞被敏兒那一拳嚇著,霎時她的玉女形象碎成一片片,原來她才是真正難惹的女孩。
「我們——」
「這是怎麼回事?」秋飛的聲音自他們身後傳來,驚動了疆持著的三人。
「二當家!」思珞和訾辰如蒙大赦的看著秋飛,滿臉感激。
秋飛原本在做例行的巡夜工作,差點教大開的牢房給嚇著,他還以為錢雅蓉跑了。
「你來得正好,快將小姐抱到一個溫暖的地方。」敏兒徹底發揮大夫救人時的本性,完全忘了自個兒此刻該卑躬屈膝。
秋飛雖然以君子風度著稱,但仍不習慣讓一介女子指使。他挑起右眉看著敏兒。
「你再不幫忙,小姐就沒救了。」她的體溫愈升愈高,她得趕緊幫她降溫。
「怎麼回事?」秋飛也感到事態嚴重,排開擋在前面的思珞和訾辰,走到她們的面前蹲下。
「她發燒了。」敏兒定定看著秋飛,以責備的口吻說道:
「這個地方天寒地凍,你們竟把她關到這裡?她有多好的體力也承受不住,更何況我家小姐一向體弱。」
這位叫敏兒的丫環比起她家小姐,更有大小姐的氣勢,秋飛頗感意外。
秋飛一把抱起正發燒的錢雅蓉,準備將她抱到客房去。
此刻襲人爛醉如泥,房裡恐怕不適合病人休養。
「我們寨裡沒有大夫,你會醫術嗎?」寨裡的弟兄雖然免不了會生病,但都是強壯的男人,頂多抓幾帖藥服下便是,所以寨裡沒有大夫,簡單的藥房倒有一個。
「設問題,我懂一點醫術。」敏兒說罷,拉起錢雅蓉的手腕,以兩指把脈。還好,她吐了一回氣。雖然脈搏無力些,但尚無大礙。
秋飛滿臉驚訝的看著敏兒。心想,原來深藏不露的不只是「清靈寨」的弟兄們,連他們搶來的女人也是。
錢雅蓉綴緩的自昏睡中醒來。她原本以為自己會見到地獄般可怕的景象,卻意外的發現敏兒趴在床頭上的臉。是敏兒救了自己嗎?真傻!她罵自己。除了敏兒能屢屢從鬼門關將她拉回陽世之外,誰有這麼大的本領?
她實在不該埋沒在錢家莊當一名平凡的女僕,如此好本領的女子,放眼大唐有幾人呢?她知道敏兒放不下自己,否則契約三個月前就到了,她何苦留在錢家莊供她差遣啊?雖然她平日舌尖嘴利,可是沒了她鬥鬥嘴,錢家莊的二小旭生涯著實無聊。她也想過要給一大筆錢,讓敏兒離開錢家莊去過自己的日子,無奈敏兒也捨不得。
「小姐,你醒了?」敏兒沒敢入睡,只敢小盹一番。
「燒退了。」敏兒平靜的摸摸錢雅蓉的額頭,這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敏兒,若是沒有了你,我該怎麼辦?」她知道這佯說很自私,但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你放心,在尚未確定有人可以代替我照顧你之前,我不會離開的。」這是真話,她竟荒謬的將照顧小姐當作是自己的責任。
「謝謝你。」錢雅蓉緊緊握著敏兒的手,感激的看著她。
「謝什麼,這是我的工作啊!」沒了平日囂張氣盛的小姐,她反倒不習慣。
此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是秋飛。
「請進。」敏兒大方的邀他進來。說實在的,秋飛這個人雖然是名山賊,可是氣質、談吐卻高於京城的公子哥兒甚多,君子風度及領導能力又佳,若能將小姐交給他,她就可以放心離去了,只可惜他對小姐不感興趣。
「小姐醒了嗎?」秋飛有禮的寒暄,並輕輕的帶上房門,手中還捧著一大碗雞湯。
「醒了。」敏兒注視著他手中的碗。「這東西是……」「這是雞湯,我命弟兄們熬的。」他沒說是他押著思珞和訾辰做的,以懲罰他們昨夜的膽小。
「我不知道床上躺著的姑娘貴姓,或許你願意告訴我。」
秋飛誠摯的看著敏兒。
「她叫——」
「不准說。」錢雅蓉無力的吐出這句命令。她才不會讓自己成為威脅錢家莊的人質。
敏兒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嚇著,硬是將到口的話吞進肚子裡。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不想成天稱你為姑娘罷了,那樣很沒禮貌。」
錢雅蓉費力起身靠在床頭,他雖然看起來很老實,但畢競是名山賊,在這山賊寨裡的地位好像也不低,她不能冒險。
「既然是干山賊的,還需要什麼禮貌?你那麼有禮怎麼不會洗手不幹?」錢雅蓉忍不住出日損人,她就是看不起他們做那種骯髒的勾當。
這個千金小姐可真會損人啊!只可惜秋飛向來定性好,整不倒他。更何況襲人無緣無故將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關入地牢中,也算是他們虧待了人家,挨幾句罵不會少掉一塊肉,就饒過她那張利嘴吧!
他歎口氣,將手裡端著的雞湯送到她面前。
「這是大夥兒為你熬的,請你趁熱喝了吧。」
「我不喝。」錢雅蓉連忙將頭轉向另一邊,拒絕秋飛的好意。
「小姐,人家特地為你熬的,你就喝了吧!」敏兒幾乎是呻吟出聲,她不懂「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嗎?為什麼做任何事都要跟現實作對?
「是啊,敏兒姑娘也這麼悅,你就喝了吧。」秋飛不知所措的看著她的側臉,這女人真難搞定。
「不喝就是不喝。你囉嗦——」
「是啊!你囉嗦個什麼勁!」襲人鐵著一張臉蹬著秋飛手中的雞湯。他關心過頭了,竟敢擅自幫他的女人熬雞湯。
「襲人,你終於醒了。」昨晚他喝得爛醉沒人敢叫醒他,「抱」這女人的爛差事才會落在他身上。這倒好,折騰了一夜的倒楣事輪不到他,一大早發飆這等神氣事就等著他做。
唉,老天實在太不公平了。
「廢話。」他再不醒,等會兒那小辣椒不把大夥兒折騰死才怪。
他不知道昨晚的衝動決定竟會造成這樣的後果。要不是跟在那小女人身邊的女僕懂醫術,她早就魂魄歸天了。當他早上醒來得知這個消息時,第一個反應就是自責。自己是得了什麼失心瘋,竟然會將那麼脆弱的小女人關在又冷又髒的地方。他忍不住心中的焦急趕過來看她,看她是否安然無恙,卻見到秋飛一臉溫和的哄著她喝雞湯,霎時怒火中饒,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就算要喂雞湯也該由他來,怎麼也輪不到那傢伙才對。
不行!他一定要收斂自個兒的脾氣。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來,秋飛對她沒有絲毫愛意,有的只是君子的問候而己。
去他的君子風度!平日看起來頗為順眼的行為,現在看來卻礙眼得很。這個假仁假意的傢伙!
「都交給你了。我和敏兒姑娘先告辭了。」秋飛連忙將手中的雞湯塞入襲人的手裡,拉起敏兒就跑。
「喂,你拉著敏兒走做什麼?」錢雅蓉氣得捶身旁的床板。
死敏兒,居然留下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個大魔頭。
走得好,省得礙事。至少秋飛這點還不苯,他想。
「你……你想幹嘛?」錢雅蓉滿臉不自在的看著襲人高深莫測的表情。老實說,這人的臉上若不要老繃著臉,的確是很英俊。她這輩子還沒見過比他更英俊的男人,就算是掄語劍,和他比起來也只能用來陪襯。但那不意味著他就可以碰她,她是錢家莊的二小姐,京城第一美人,絕不可能將自己委身紿一名山賊。
「喝湯。」襲人舀了一湯匙,放在她嘴邊等著她喝下去。
「不喝。我才不吃這山寨的骯髒食物。」在她看來,那只會髒了她的嘴,沒絲毫益處。
「骯髒?」襲人隱忍住直冒上來的怒氣。這位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難道是靠水養大的,竟然嫌寨裡的食物髒?
「對,骯髒,所以我不喝。給我拿走。」錢雅蓉一副公主對平民的態度,似乎至今沒將雞湯揮掉已經是莫大的恩惠。
「給我喝完。」襲人終於爆發隱忍著的怒氣,索性連湯匙都省了,整碗雞湯端到她的面前,強迫她喝下。
「我不喝。」她瞪著他,滿臉倔強。
「喝!」襲人的耐心全失,用手捉住她的下巴,就要撐開她的嘴將雞湯硬倒進去。
「你幹什麼?放肆!」錢雅蓉收回下巴,同時用手打掉那碗雞湯,湯和碗就這麼飛出去,落在襲人的身上。
襲人臉色陰沉的看著自己沾滿油水的綠袍。這混帳女人!竟然將弟兄們的心意輕易的揮掉,像是在趕一隻蒼蠅般。他抬起頭看向錢雅蓉,那張絕麗的臉競沒有一絲悔意。
好!嫌他們的食物髒是嗎?他就要讓她嘗嘗沒食物可吃是什麼滋味,看她還敢不敢嫌他們的食物髒。
「既然你那高貴的嘴不接受我們的食物,從現在起你不會有東西吃,直到認錯為止。」
「沒東西吃更好,省得吃壞了本姑娘的身子。」以為她會怕啊!沒東西就沒東西吃,反正她也不屑吃過山寨裡的任何東西。
這說的是什麼話!襲人瞇起他的豹眼,倏然走到門口,冷冷的說:「我警告你,別指望寨裡的兄弟會幫你送食物過來,沒有我的吩咐,他們絕不敢動。」
「誰稀罕你的食物,哼!」錢雅蓉毫不在意的對著甩上的房門皺眉,這人的禮貌真差,果然是個山賊,既是山賊就意味他不會有啥教養。她聳聳肩,要她錢二小姐投降認錯?下輩子吧!她滿不在乎的躺回床上,安然入眠。
第一天,錢雅蓉還沒什麼動靜,強忍著飢餓的感覺。
第二天,她拚命的喝水,企圖戰勝自己的肚皮,安慰自己光喝水就夠了。
第三天,她虛弱的躺在床上,腦子想的全是食物,她好想吃東西,就算是一個饅頭也好。但想歸想,她可不打算為一個饅頭認錯。
就在她餓得頭暈眼花的同時,大廳裡卻響起各種不同的聲音。
「襲人,你要這樣折磨她到什麼時候?」秋飛口氣不佳的質問襲人,他就是看不慣他這樣虐待一位姑娘。
「直到她認錯為止。」襲人也不甚愉快的回答他,口氣中充滿了「你少管閒事」的味道。
「認錯?」秋飛不贊同的瞪著他,開口道:「要是她一直都不認錯,那怎麼辦?你打算餓死她嗎?」
「不會啦!大當家怎麼捨得?頂多給她一個教訓罷了。」
自詡是寨裡戀愛專家的思珞,頭一個站出來投襲人一票。
「我贊成恩珞的說法。」涯葛也站出來為襲人再增一票。
「那姑娘這麼倔,萬一她還沒來得及認錯就餓死了,到時候你怎麼收拾?冰冷的軀體是暖不了床的。」秋飛就是看不慣襲人那副草菅人命的辦事態度,他完全忘了已過世大當家的交代,要維持「清靈寨」的好名聲。
「我倒認為二當家說的對。我守了多日的客房,還沒見她喊過一聲餓。」逸亭看這情形,也不禁為那千金小姐捏把冷汗。
「我也這麼認為。」守過牢房的訾辰也投秋飛一票。那個地牢那麼冷,他沒聽過那姑娘哼過一聲,可見她有多倔強。
所以現在是三比三,平手。
「夠了。」襲人忍著滿肚子的怒氣,大聲喝道。這些他會不知道嗎?只不過那小妮子脾氣那麼倔,他話又說得那麼狠,就算他後悔,也拉不下臉再回客房去求她吃飯。
這一切全是她自找的!他忍住心痛的感覺,不斷的說服自己。
「敏兒姑娘說你再不給她家小姐吃飯,你今晚就得收屍了。」剛從麗清房裡跑回大廳的苑楚,氣喘如牛的接著報告。
他是負責看守敏兒的人,以防她偷偷送食物給錢雅蓉。
在座的眾男人聞言色變,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那位千金小姐的體力會這麼差。
「不會吧!不過才三天。」如果連同「雞湯事件」那天一併算的話,是三天半。
「三天對我們來說當然不算什麼,但對體質贏弱的大小姐來說,那就非同小可了。」秋飛冷靜的說道,兩眼直視襲人。
「襲人,你怎麼說?」
「媽的。」
襲人難得口出穢言,倏地從大當家的座位上站起來,大步跨向客房。
「你說那千金小姐會不會死啊?」苑楚記起敏兒著急的模祥。
「不會的,只要有敏兒姑娘在就不會。」秋飛肯定的回答。
他曾目睹她的醫術,知道她絕非庸醫。
「真奇怪,有那麼好的醫術,敏兒姑娘卻是一個丫環。」思珞也覺得不可思議,這其中必有文章。
「恐怕她有不得己的苦衷吧!」秋飛敢肯定她是好人家出身,只是由於種種原因,才不得不賣身當丫環,供人差遣。
「會是什麼原因呢?」思珞對她的興趣已經轉變為尊敬,他還未曾見過哪一個姑娘有如此的能耐。
「這就不可得知了。」她是一個謎,那個千金小姐也是。
「她——」
「思珞!」一聲巨吼自客房隱隱約約的傳到大廳,思珞應聲而跑。他一踏進門,只見大當家臉色發白的對著他下命令。
「去把那個叫敏兒的姑娘找來。」
「是。」思珞諒懼的看著大當家懷中己然昏厥的千金小姐,暗暗的祈禱;你可不能死!
我好餓。這是存在錢雅蓉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
她全身餓得軟綿綿的,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非常虛弱,她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隱隱約約中,她感到一股溫柔的力量迫使她張口。
「小姐,把嘴打開。」一個溫柔但堅決的力量撐開了她的嘴,將湯汁灌進去。
「敏……兒?」她一聽見是敏兒的聲音便放下心來,彷彿敏兒是救星一般。
「對,是我。」敏兒沉靜的回答,再舀一匙雞湯送進她的嘴裡。
錢雅蓉柔順的吞下敏兒餵她喝的雞湯,繼而想起這雞湯的來源,她倏然張開眼睛,瞪著敏兒瞧。
「這雞湯是那群山賊熬的?」敏兒居然拿他們的骯髒食物餵她。
「正是他們做的。」敏兒毫不在乎的再舀起一匙送到她嘴邊。「小姐,請你張口。」
「我不喝,拿走!」錢雅蓉瞪著敏兒手中捧著的雞湯。「誰要吃他們的骯髒食物。」雖然吼出這幾句話就像要她的命一般,她還是撐著身體盡力表現出她的不屑。
「他們骯髒你就高貴?」敏兒的眼中升起一股暴怒。「你若不是命好投胎投對了人家,今天被賺骯髒、下等的人就輪到你了。你以為他們想當山賊啊!還不是有不得己的苦衷,就跟我一樣倒楣,身不由己要當你這不知人間疾苦大小姐的丫環。」
「敏兒,你……你居然幫著外人。」簡直氣煞她錢家二小姐。
「我誰都不幫,我幫一個『理』字。今天要不是你的任性,咱們怎麼會身陷山寨?若不是你不識抬舉,又怎麼會被關到地牢?若不是你狗眼看人低,又怎麼會把自己弄得瀕臨餓死邊緣?你當我吃飽沒事幹啊!一天到晚跟在身邊救你的命就行了?」敏兒氣極,心想她家道中落前也是一名千金大小姐,怎麼沒有她一半的驕氣?就算是京城的首富「掄莊」的大小姐掄語蘭也沒她那麼驕傲。傳說中她雖然任性,但對下人好得很,沒有絲毫大小姐的架子。
「你——」錢雅蓉被罵得啞口無言。
「我什麼?你再不給我乖乖的喝完這碗雞湯,看我會不會把它硬塞進你的嘴裡。」敏兒放話威脅。這位任性的大小姐就是欠人罵。
錢雅蓉只得乖乖的在她的瞪視下將雞湯喝完。敏兒真兇,比起她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她一向將凶悍以嘲諷包裝,總是用一種冷冷的態度看待世事變化,彷彿事不關己。
對她而言,唯一例外的大慨要算是自己,她的任性及驕傲再加上弱不禁風的身子,迫使向來冷眼旁觀世事的敏兒不得不費盡心力照顧她。
「敏兒,我……我會死嗎?」她總覺得憑她這身體,絕對活不過二十歲。
「放心。憑你還能有力氣對我吼的情形看來,你離死還有一大段距離。」敏兒輕鬆的顧左右而言他,企圖打發錢雅蓉的問題。
「你別跟我打哈哈。」錢雅蓉正經的看著她清秀的臉。
「我有可能活到二十歲嗎?我現在才十七歲,就己看遍京城的名醫,直到遇著了你才穩定下來。你告訴我,我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我也不知道。」敏兒老實的回答。雖說好大夫醫病也要醫心,她卻不能昧著良心說謊。
「小姐體質之弱,是我生平僅見。況且你又任性驕縱,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即使我是華佗再世,也難醫無命之人。」
「這麼說,我……我會死呀。」錢雅蓉的小臉倏地刷白。
「話也不是這麼說,事情還沒絕望到那個地步。我們都不清楚一個人的意志力能發揮到什麼地步。我相信你只要有決心、有毅力,必能突破體弱的難關,繼續活下去。」敏兒握住她的手誠摯的說道。
「我現在尚能陪在你身邊幫你撐下去,但這不是辦法。
你我心知肚明,遲早有一天我會離去,到那時候你要怎麼辦?」敏兒愈說愈感慨。但她又不能不將話挑明,她不能讓錢雅蓉永遠依賴著她,她要迫使錢雅蓉學習獨立,學習成長。
「所以你不能再像這樣驕縱下去,我不可能隨時跟在身邊澈你,你瞭解嗎?」
「嗯。」錢雅蓉注視著敏兒認真的表情。敏兒只大她一個寒暑,卻顯現出超年齡的智慧與成熟。她覺得羞愧,可是更覺得害怕,她怕敏兒有一天真的會離開她,到那時候,她真的能活下去嗎?會不會她一轉身,她就翹辮子了?
「你別想那麼多了,快些休息才是要事。」敏兒將她扶回床上,並為她蓋好被子。
「你不要走,我好孤單。」錢雅蓉緊拉著敏兒的衣袖不放,生怕她走掉。她真的很怕獨自一人。從小到大由於自己體弱多病,總是獨自被隔離開來。她既不能跟兄姊們一起玩,更不能靠近年幼的妹妹。大夥兒都怕她所生的病會傳染,她每天只能關在她的房間玩一些陶俑,再不然就是做些女紅,她都快被這些無聊的事窒息了。直到有一天她偷跑到大廳瞧見來訪的掄語劍,她幻想他是一位正義凜然的俠客,騎著白馬來錢家莊教她,將她救離無聊的生活。他看起來像充滿正義感的好男人,溫文儒雅卻又不失英氣。她當下就決定要嫁給這位全京城數一數二的好男人,卻沒想過對方是否有相同的意願,總認為憑她艷冠京城的容貌再加上門當戶對的家世,掄語劍一定會答應。沒想到她送給他的袍子他雖收了,原因卻只是不好得罪「錢家莊。」
其實說穿了她也不是多喜歡掄語劍,畢競她見過他一次面而巳。她只是希望能快點脫離「錢家莊」那個牢寵,壓根兒沒想過那是父親苦心為她建立的城堡,用來保護她那過度柔弱的身子。一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大夥兒是如何關心她、保護她。只不過為時已晚,因為自個兒的任性,硬要跑到這荒晾的山區撒心才會闖出大禍。現在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唉!幸好還有個敏兒在身邊,而且,她真的很怕孤單。
「我不走,我就待在這兒直到你睡著。」敏兒拍胸脯保證。
錢雅蓉這才放心的任自己沉沉睡去,漫遊在安詳的夢境中。
敏兒看著她的睡容,只有這時候的小姐才沒有那份驕氣,當個名副其實的仙子。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待在她身旁多久,最近她總覺得心浮氣躁,或許她已厭倦了照顧她的日子,也厭倦了被人依賴的感覺。那些期待與責任綁住了她,使她無法任意的飛行。她好想獨自一人旅行,直到找著生命中的真正歸宿。反正她己沒有任何親人,誰能絆得住她呢?只除了眼前的小姐。
她歎了一口氣,伸手將歪掉的被子扶正。
是的。就因為錢雅蓉的緣故,使得她至今還未離開「錢家莊」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這三年來,她們亦僕亦友的關係是擋在前面的最大阻礙,究竟要到何時才能卸下肩上的責任——錢雅蓉,無牽無桂的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她再次檢視錢雅蓉的脈搏,一切正常,她可以安心離去了。這小姑娘倒好,叫一叫,鬧一鬧,結果累壞的是身旁的一大群人,這就是命好與否的差別。
她苦笑了一下,站起來離開房間。就在踏出房間準備將門帶上的時候,被杵在房門外的襲人嚇了一大跳。
「你……你在這兒做什麼?」這人真像幽靈,不知道他待在這裡多久了?該不會從頭到尾將她和小姐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吧!
「看人。」襲人朝門內點了一下頭。
「你……站多久了?」
「夠久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表達得很清楚。他的確從頭到尾都聽到了,也聽懂了。
「那你應該知道小姐的身體狀況。」她深吸一口氣。接下來要說的話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開口。
「你能不能放了我們,讓我們回去京城?」
「不能。」襲人斷然否決。
「是不能還是不願意?」敏兒淡淡的問他,眼神無畏無懼。
「都有。」襲人也無畏的看向她清明的眼。這個叫敏兒的姑娘果然有其過人的地方,難怪兄弟們會對她欽佩不己。
「我不管你是不能還是不願意。你能向我保證,永遠不會再傷害小姐,並且保護她……一輩子?」敏兒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荒謬,說是直覺也好,她真的覺得這個人可以信賴。
「你為什麼會需要我的保證?我是個山賊,大多數的人不會信賴山賊。」襲人頗感意外。
「我不管你是不是山賊,我只管相信你這個人。你怎麼說?」
「我保證。」襲人不禁欽佩起她的堅決來,大多數的男人也沒她的膽識。一般的男人只要瞧見他的眼神就嚇得全身發抖,更別捉是柔弱聒噪的女人。他算是開了眼界。
「去吧,小姐在裡頭睡著了。」這只是開始,她不知道他能履行諾言到什麼地步,所以還不是離去的時候。
襲人點點頭,一腳跨入房間,另一腳尚在門外的時候,突然轉頭叫住欲離去的敏兒。
「敏兒姑娘,你若有什麼藥草要采,可以請弟兄們陪你去,後山有很多。」這是自他帶她們回山寨以來第一次主動開口問候她。
「多謝公子,我會請秋飛大哥或是思珞幫我。」敏兒淡淡的一笑,算是回應他的友善。
襲人朝她點了一下頭,隨即跨步走進門內,帶上房門。
眾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或許他就是那個值得將小姐托付給他的人吧!
只不過……一名山賊?老天爺未免太會開玩笑了吧?
敏兒無奈的搖著頭,看來小姐和那位大當家的戰爭還有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