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希柔發現想和做之間的確存在著一段很大的距離。
像此刻,她就必須極力克制自己的脾氣,以免一時衝動拿起灶中燒得通紅的木塊塞進掄語劍的嘴裡。
「掄公子,」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一如往昔的冷靜;天曉得這有多難。「你除了看人之外,就沒有別的事可做嗎?」看看看,她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有什麼好看的?
「是沒事啊。」掄語劍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注視她忙進忙出。「我是客人,能有啥事讓我忙的?」喻希柔真還是有趣哪,明明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卻不肯開口請他幫忙。
說真的,他還真佩服她的精打細算。購買蠶繭的確要比買已烘好的蠶絲來得便宜,而且品質也較容易控制。
由她這項舉動就不難看出,她是個事必躬親的女孩,這項特質教他印象深刻。就他所知道的,大多數十六歲的年輕少女都好逸惡勞,特別是她家正好有些錢的話。
但喻希柔不同,她不僅喜歡親自動手,還喜歡掌握大權,任何會妨礙到她的男人,最好趁早滾蛋。
他並不反對和一位既聰明又美麗的佳人卯上,但若她想扳倒他的話那又另當別論。欣賞她的優點是一回事,但真正挑戰他的權威又是另一回事,他絕不允許任何人爬到他的頭上,不論是男是女都一樣。
「為什麼不乾脆購絲?」他直接問。以同是商人的立場,他對她的經商手腕極為好奇。
他的問題嚇了她一跳,不過她還是選擇回答。這個繡坊裡住的全是一些平庸之輩,從沒人能跟她討論這類話題。
「有兩個原因。」她停止烘絲的動作,暫時讓灶架上空著。「一是因為購絲的價格太貴,二是因為品質難以控制。」她差點忘了掄語劍也是個商人,難怪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跟他想的一樣。掄語劍不禁綻開一抹淺淺的微笑,露出頰邊若有若無的梨窩。
這男人竟有梨窩也!喻希柔不禁愣了一下,怎麼昨天沒有注意到?原本一個大男人臉上有梨窩實在是一件怪事,但他硬是有辦法教人不覺得哪裡怪,真是個特殊的男人。
或許是因為他的氣勢吧!他的外貌英挺、器宇非凡,彷彿生來就該是個領導者,所以原本應該是顯得怪異的小梨窩,擺在他臉上卻顯得極為自然。
「你的生意做得真精。」掄語劍稱讚道,走近灶旁觀察那些已烘好的絲線。「這些絲線的品質相當不錯,足見你是個挑繭好手。」
唯有精於此道的人才能一眼看出這些絲線的品質,喻希柔有些驚訝於他的博學廣聞。
「掄公子也懂得挑繭、繅絲?」她十分好奇,就算是買賣布匹的商人也不見得懂得這些。
「一點。」他回答得很謙虛。「由於掄莊也經手些織品買賣,所以在下多少懂得一些,並不專精。」
才怪!喻希柔才不相信他的話。她敢斷定他懂得絕不只有「一點」,瞧他深諳繅絲的每一個步驟,就不難瞭解他對織造這行瞭解的程度。
她倒想看看他要虛偽到什麼時候。
她決心考考他。
「掄公子你真謙虛。」她拿起一團絲線左右搖晃,沒有注意到絲線的線頭已然掉落。
掄語劍看見了,但他故意保持沉默。由喻希柔的表情來看,她大概想燃起戰火。
也罷,閒來無事,玩玩也不錯。他雙臂抱胸等她出招。
「你一定知道繅絲之後該進行哪一道手續吧?」她等著他露出馬腳,絲毫未曾察覺她好不容易才捲成的絲線團正在快速消失。
「練絲。」掄語劍努力憋住笑意。要是喻希柔知道她的寶貝絲線正以流水般的速度迅速往下掉,她不知道會怎樣?
「露出馬腳了吧?」她興奮的笑道,彷彿抓到他什麼把柄似的,她就不信他還能再繼續虛偽下去。「我就說嘛,你懂得必定很多。」而她不確定那是好還是壞,那讓她覺得很沒安全感。
「我看不出來我懂得多不多有何重要性。倒是你,快一點將那些可憐的絲線撿起來才是上策。那些絲線全沾滿了灰,怕是已經不能用了。」他總算肯「好心」提醒她,她的絲線已經掉得快差不多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喻希柔連忙低頭一看。
完了!這些絲線可是上等品呢,沾上的灰要是洗不乾淨,就算是練絲也遮掩不了。
「幹嘛不早點提醒我?」她低著頭邊撿邊罵道。這男人的心腸比毒蛇還惡毒。
「我怎好打斷你出題考人的興致?」他又笑了,笑得如同孩子般無真無邪。
「你——可惡!」她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世上怎麼會有人心腸邪惡,卻長得一張無害的臉皮?
「需不需要幫忙?」掄語劍好心的提議道。樂得看她與滿地散落糾纏的骯髒絲線奮鬥。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
「不需要!」她氣得咬牙切齒,再也無法保持良好風度。
聞言,掄語劍微挑一眉,不疾不徐的放下雙手,對著喻希柔的頭頂輕輕丟下一句,「那你就慢慢撿吧。」最好撿到日落為止。
說完,他當真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照例又留下喻希柔對著他的背影開罵。
掄語劍,先別得意,我一定要扳倒你!
看來她是完全忘了昨日的誓言——要裝出一臉可憐相搏取他的同情。
這對一位發號司令慣了的女暴君而言,的確不容易做到啊。
「我要殺了他、剁了他、閹了他!」
正坐在花廳喝茶的喻希柔恨恨的發誓。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有殺人的衝動,那個姓掄的傢伙簡直比毒蠍子還毒,竟然看見她的寶貝絲線掉落地上而不出聲提醒她,害她白白浪費了一大捆上等絲線。
倒不是她有多心疼金錢的損失,她在意的是那些絲線的品質。好不容易才和楊氏繡莊爭來的蠶繭就這麼白白浪費掉,數量雖不大,卻也是不必要的浪費。
都怪掄語劍!喻希柔像是在詛咒似的暗罵掄語劍。要不是他,她也不會如此失常而亂了陣腳。
那個男人真的很邪惡!先不說別的,單是他那雙似能看穿人心的眼眸就足以教人心慌,彷彿任何心事都難逃他的法眼,就連他的「一字」表情也練得比她強。
不成!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她可是喻氏繡坊的女主人也!
這個繡坊雖是她爹創立的,其實真正掌舵的人是她。
為了管理喻氏繡坊,她硬是裝出一張喜怒不形於色的瞼,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說真的,她早已忘了原來的
自己是個什麼樣個性的女孩,總認為「一字美人」其實就是原來的自己,直到掄語劍出現為止。
他不但挑釁她,更戲弄她,這使得她的外號岌岌可危。
不行、不行!她就是靠這張臉皮撐起喻氏繡坊的,否則外頭那些男人哪會對她服氣?不接受挑釁,不理會戲弄,是她做人處事的原則,也是她做生意的鐵則。
要掄語劍履行婚約真是一個大錯誤,她一定要找機會告訴掄語劍,就說這樁婚事取消了,趕緊攆走他才是上策。
邢連那隻豬羅和掄語劍相較,簡直仁慈得可以供人膜拜了,至少他不會讓她損失上等的絲線!
心意既定,喻希柔連忙放下茶杯,決定盡快去實行她的「趕人政策」。
沒想到才一起身,就看見迎面而來、行色匆匆的小凝。
她的手裡正捧著一些舊布幔,好像是西廂客房的東西……咦?不對呀,小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竟會主動去整理西廂的客房?
這個繡坊的僕人說難聽點全是大懶蟲,沒人在後頭大聲催促根本連動都懶得動,偏生她又忙得很,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繡坊的生意上,很少去指使僕人做東做西。反正門面乾淨就行了嘛,幹嘛在意繡坊裡整潔與否?能住人就行了。
這可真是奇怪,小凝非但自動去打掃西廂客房,就連平時的懶散態度也不見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凝!」她連忙出聲喚道。
「啊!小姐,你怎麼在這兒?」小凝聞聲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小姐站在花廳門口。
「你在做什麼呀?抱著這些布幔要往哪去?」問完後,喻希柔突然想起來.她好像有兩天沒看見小凝了,這兩天她到底在忙什麼?
「我在清理西廂的客房啊。不只是我,就連阿開、小春他們也都在清理。這些舊布幔是姑爺吩咐我拿到後院去燒掉的……」小凝據實以告,「哎呀,我得快了,姑爺吩咐我不得磨蹭,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呢。」
姑爺?喻希柔聽得不禁怒忙中燒。她和他都還沒正式成親,掄語劍倒先擺起男主人的架子,指揮起她的僕人來了。
還有,這些該死的僕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平時懶得要死,怎麼一個外人一吆喝,大伙就全動起來了?
吃裡扒外的傢伙們!
喻希柔氣得頭暈眼花,更加堅定要盡快請走掄語劍那顆大災星。
「掄語劍人在哪裡?」她咬牙切齒的問。
「西廂客房。」小凝一臉驚愕的問道。眼前這人可是他們家小姐?怎麼平時的一字表情全失蹤了?
「我現在去找他,馬上請他走人!」氣死人了,竟敢插手管繡坊的事。他以為他是誰啊?
「還有你!」喻希柔臨走時忿忿地回頭丟下話道:「我和掄語劍尚未成親,也不打算成親,你不要姑爺長、姑爺短的叫個不停!」吵死人了。
「但是,姑爺他——」
「住口!」
喻希柔這聲怒吼當真讓小凝住了嘴,但她心裡卻浮現一股欣喜。
這一刻她真感謝掄語劍的出現,他的出現不但使一向散漫的繡坊有重新整頓的機會,也讓小姐老是隱藏的情緒再度展現。
本來就該這樣嘛!小凝滿意地想。小姐也不過是個十六歲大的女孩子,卻因要負擔繡坊的生計而不得不擺出老成的模樣。甫過世的老爺說穿了根本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男人,只能依靠小姐的天賦過日子。從小就失去娘親的小姐倒也堅強,除了識字、學詩詞之外,最感興趣的就是刺繡。
也合該她天生要吃這行飯,她的天賦異於常人,不但對絲線色澤掌握得無話可說,就連構圖也無人能出其右。
尤其是牡丹!大唐的國花到了她手上猶如是一朵永不凋謝的花。其獨創的「六色重疊繡法」更令她的作品彷彿是真花,閃耀著艷麗的光澤。非但如此,好學的小姐竟連染色都不假手他人。除了養蠶之外,她幾乎熟悉每一樣織造的流程。
望著喻希柔氣沖沖的背影,小凝不禁深深歎息一聲。
阿彌陀佛!她忍不住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祈禱她家小姐能凱旋而歸。不過,她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太大,因為掄語劍不像是個好擺平的男人,否則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會因震懾於他的氣勢而乖乖聽令行事。
其實,有點紀律也不錯嘛。小凝邊走邊想,一邊讚歎掄語劍的管理能力。#
喻希柔一點也不同意小凝的看法,事實上,她快氣瘋了。
看著忙成一團的僕人,再看抱胸杵在一旁的掄語劍,她不由得氣結。
這是她的家、她的僕人,他憑什麼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指揮管理?而那些平日彷彿米蟲再世的懶散僕人,竟也無怨無悔的聽從指揮。
反了、反了!她氣得想大叫。有沒有搞錯啊?她才是這個家的主人,這個姓掄的大瘟神憑什麼奪走她的管理權?
她非攆走他不可!
「掄公子,」她盡量讓聲音顯得平緩些,「可否請問你在做什麼?」
「你沒瞧見嗎?」掄語劍憋住笑意的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很不得扒了他的皮。「我正在命令僕人做事。」
「我知道。」他那副「你是瞎子啊」的拽樣讓喻希柔無法再繼續保持好風度。「但請你弄清楚,我才是這家的女主人,不是你!」她氣得沒注意到話中的語病,這反倒給掄語劍一個戲弄的機會。
「我當然不可能是這裡的『女主人』,我是男人嘛。」
「你——」喻希柔氣得漲紅了臉,一字表情早不知跑哪去了。
「其實你並不需要如此生氣,家裡變乾淨一點不是很好嗎?」他看著她漲紅的小臉,心中十分明了她在氣些什麼,她是在氣他插手管她的家務事。對她而言,繡坊是她的領域、她的王國,而她就是這裡的王,任何人都不能干涉她。
遺憾的是,他管定了!他這人最討厭雜亂無章,無法忍受身邊的下人個個散漫。或許他越權代她管理僕人是顯得多事,但他也說不出來為什麼他會如此多事,通常他都是遵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鐵則,從不主動攬事上身。
或許是她倔強的表情深深吸引他吧。在她那好強的外表下其實隱含著許多脆弱,只不過她用強悍、漫不經心遮掩起來罷了。
每個人都會武裝自己,這是人的天性,他深情這一點。
但他好奇在她的武裝之下,有的是一顆怎麼樣的心,是脆弱,還是真如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霸道堅強?他極欲探索。
「我家乾不乾淨不關你的事,請你不要多管閒事!」喻希柔的小臉更加通紅,這該死的男人說得好像她家從不打掃似的,真是氣煞她也!
「本來是不關我的事。」
令她感到意外的,掄語劍居然贊同她的話,不過他的下一句話立即更加拉高她原本就張狂的情緒。
「但咱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所以這也變成了我的事,我不希望我未來妻子的家是個缺乏管理的豬窩。」掄語劍語氣涼涼的貶損人,等著看喻希柔氣得火冒三丈。
「你竟敢說我的繡坊是豬窩?」她忍不住提高聲量,惹來眾僕人驚駭的目光。「你家又會好到哪裡?我就不信貴府的管理有多好!」頂多比她家好一點而已,哼!
「你是說掄莊嗎?」他笑得開懷,提到他的王國總能讓他心情暢快。「我向你保證,那裡的管理可比這兒好太多了,至少沒有厚厚的灰塵,也沒有一大片的蜘蛛網。」他並沒有繼續往下說,因為她已經氣得頭頂快冒煙了。
貶損人是很愉快沒錯,但不會帶給他任何幫助,凡事要適可而止。
「我才不信!」喻希柔倔強的回嘴,她才不會承認繡坊真有那麼髒呢。
「你不信?」掄語劍伸手摸摸下巴,故作沉思狀,「那咱們立刻起程回京城成親吧,也好讓你親眼看看掄莊,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畢竟那是你未來的夫家,遲早要回去的。」說完,他好整以暇的等著看她如何反應。
「我……我改變主意了。你說得對,繡坊的確是需要大力整頓一番。」喻希柔咬牙切齒的說。她這回算是認栽了,誰教她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咦,奇怪,她愈想愈不對勁,明明她是來趕人的,怎麼會居於下風呢?
對了,她想起來了,她來的目的是要告訴他她不同他成親了,怎麼還杵在這裡浪費時間?那一大桶的絲線可不會自動練絲,更何況之後的染色步驟也很繁瑣,快送走這位瘟神才是要事。
「掄公子,我——」她甫開口便被打斷。
「請稱呼我語劍。」他朝她露出個迷人的笑容,嘴角微微地勾起,跟他平日的微笑大不相同,再加上魅惑人的眼神,喻希柔頓時覺得心跳速度快了許多。
「語……語劍。」她像中了魔法般的照著他的活做,好半晌,她才清醒過來。
笨希柔!你在幹嘛啊?
她連忙捉住僅存的理智,不讓自己的思緒游離。這男人是怪物,她更加確定。
「掄公子。」見他又要露出那足以令她心跳加速的笑容,她連忙更正,「我是說語……語劍。」該死!怎麼愈叫臉愈熱?
「什麼事?」掄語劍倏地靠近她,並將這個問句以最撩人的語調,低低地送入她的耳朵。
她直覺的想跳開,但掄語劍帶笑的眼神就像是張戰帖,清澈透明的反映出她的困窘。
混蛋!她努力讓自己心緒鎮定下來,她才不會讓自己再一次敗陣;自從遇上這個姓掄的混蛋,她就沒贏過一次。
「我們取消婚約吧。」在他似能看穿人心的眼神注視下,她幾乎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
奇怪的是,他沒有反應,連睫毛也沒眨一下,整個人猶如一尊雕像般站著。
「為什麼?」過了半晌,掄語劍方才出聲問道。眼神冷漠的眼看她,原光眼中的戲謔神色已消失無蹤。
又是這個一字表情!在這瞬間她真討厭死他這種態度,完全忘了自己在遇到他之前也是一樣的。
她深吸一口氣,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想將決定說出口,但這想法僅僅一閃而逝。「我想過了,我不該利用你來逃避邢連的逼婚,畢竟這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應該將外人扯進來。」
她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但他就是不高興!外人?她是這麼看他的嗎?難道她忘記他們是有婚約在身的未婚夫妻?
他神智若還正常的話,就應該同意她的話,好自這樁婚事中脫身,畢竟他一點也不想成親,尤其是在這種指腹的情況之下,這根本就像是市場中被繩索綁住的可憐小牛,只能任人宰割。
但怪的是,她仁慈的欲將繩索解開放他自由,他卻不急著離去。
一定是日子過得太無聊的原故,掄語劍說服自己。無聊的日子過久了,免不了渴望一點刺激;何況她現在正四面楚歌,極需要援手,一向自詡為俠義之士的他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刻拋棄她,放任她一人獨自面對危險。
等問題解決之後,他就能自由了!
「我們不是外人,我們是未婚夫妻,這麼快就忘了?」他淡淡的提醒她,內心的不快正急速增加。
「這婚事根本是樁笑話!」喻希柔忍不住大叫。這人是怎麼搞的?她要放他自由,他卻不領情。
「我不覺得好笑。」事實上他覺得憤怒極了,別人求都求不到的機會,她卻急著將它往外推。
「你不覺得,我覺得!」見他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喻希柔再也忍不住激動的大吼:「這根本是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最大的笑話!為什麼指腹的對象是你?!要不是你娘生的是個女的,我根本不必站在這裡忍受你的驕傲!」可惡!
「你若是再繼續胡鬧下去,那才是真正的笑話。」掄語劍冷冷的提醒她四周還有人。
喻希柔這才發覺四周的僕人全都張大了嘴,瞪大了雙眼的看著他們。
該死的男人,該死的掄語劍!為什麼他就不能爽快的一口答應,然後各過各的生活,從此永不相見,老死不相往來?
「你在怕什麼?希柔。」無視眾人詫異的眼光,掄語創伸出右手輕撫她細緻的臉龐。「怕自己再也無法偽裝下去?怕別人知曉自己脆弱的一面?還是怕自己再也無法掌握自己的未來?」她驚懼的眼神說明他猜中了事實,但這並未帶給他滿足感,反倒令他心疼不已。
「你胡說!」喻希柔拍開他的手,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怎能如此輕易便看穿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你不累嗎?希柔,有個肩膀可倚靠的感覺並不壞,你為什麼不放任自己去試試看?」她是那麼的不安,由她流轉的眸光中地看到了拒絕。
「我不需要你的肩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肩膀!」她一步步地往後退,生怕再聽見掄語劍輕柔的撫慰。
「我不需要任何男人,包括你!」她發誓道,表情激動,聲音沙啞。
「是嗎?試試看吧。」掄語劍淡淡地微笑,對她的挑釁不以為意。
喻希柔的回答是拋給他憤恨的一瞥,然後撩起裙擺往絲造室奔去。
這也算是第一步吧。掄語劍從沒料到自己迎親的對象竟會是如此與眾不同的女孩。在她強悍的外表之下其實潛藏著一顆似白玉般無暇的心。
他欣賞她的獨立、她的認真,但他不認為一位年方十六的年輕女孩應該背負這麼沉重的包袱,管理一間繡坊並設法餵飽四十幾張嘴的責任並不是一般人能輕易負擔得起的,也正因為這原因,迫使她不得不堅強獨立,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因為唯有獨立,她才能不靠外力將這個繡坊撐下來;唯有喜怒不形於色,她才能不去多想那些瑣碎的雜事,全心全意投注在維持繡坊的生計上。
他能瞭解她的苦、她的感覺,因為他也是這樣一路走過來。只不過他身為男人,眾人對他的期許來得更加嚴苛些。
無論如何,他都希望能夠幫她,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安然度過壓力沉重的成長期。#
「二爺、二爺!大消息哪!」身材圓胖的徐王府總管喊得震天價響,破鑼嗓音響遍了整座王府。
「啥事呀?瞧你喊得這麼大聲。」頂著一張圓鼓鼓的肚皮,邢連像只大青蛙似的斜躺在長椅上。
「有大事發生啦,喻氏繡坊的姑爺幾天前到咱們洛陽來了,說是要迎娶喻希柔回長安。」王府總管連忙將聽到的消息告訴主子。
邢連聞言立刻自長椅上跳起身。
「你說什麼?給我再說一次!」邢連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喻家那死丫頭片子居然不是在說謊!
「是,小人方才上街的時候,聽到街坊議論紛紛,說是喻氏繡坊來了一位俊俏的公子,還說他是從京城來的。那位公子姓論,似乎來頭不小。
京城來的?姓掄?邢連的腦中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
該死!那位姓論的男子,該不會正巧是京城首富掄平的獨子——掄語劍吧?
「那位公子的全名呢?」希望不要是他,否則自己就麻煩大了,掄語劍那人可不好惹。
「個人聽說那位公子名叫掄語劍。」王府總管說出他家主子最不希望聽見的名字。
唉!果然是那支「說話的劍」。
邢連暗暗的歎了一口氣,撐著沉甸甸的肚皮往長椅上癱去。
老天爺要滅他啊,竟讓他遇上這等對手。
論語劍武功高強,就連遠在洛陽的他都略有耳聞。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做生意的手腕高明得很。
可惡,天下怎麼會有像掄語劍運氣這麼好的人?!長得俊俏不說,就連背後的靠山也硬得出奇。
他家雖貴為王府,但說穿了也只是個空殼子。加上他們三兄弟個個不事生產,只會吃喝嫖賭,就算有頂天的家當也會被淘光,更何況徐王府原本就沒什麼錢。
也就因為如此,他才會看上喻希柔.畢竟她除了長得標緻之外,她還有喻氏繡坊。
先別計算繡坊所在那塊土地就能賣不少的錢,光是喻希柔本身就是棵搖錢樹。她的刺繡天賦震驚整個大唐,就連聖上都略有耳聞,因而欽點喻氏繡坊為皇室御用繡坊。
這些都是錢、錢、錢哪!她的天賦對於正處於山窮水盡的徐王府來說,不啻是一帖救命仙丹。
只要娶了喻希柔,就等於坐擁金山,只是他萬萬也沒想到,這個美夢竟會讓半路殺出來的掄語劍給破壞掉。不成,他得想個法子收拾掉他才行。
可是掄語劍的武功那麼好,他懷疑王府裡那些蠢侍衛有哪一個是他的對手?恐怕還沒接近他就讓他給剁了吧?
「二爺,這下可不得了呀!您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嗎?」王府總管也很急,畢竟他年紀一大把了,徐王府若倒下,只怕他得餓死路邊了。
「這我知道!還需要你廢話嗎?」刑連沒好氣的說。全是一些蠢貨,淨會鬼叫。
「二爺,不是小的要冒犯您,喻姑娘精明幹練,雖老是一字表情,但由其做生意的手腕便可窺知一、二,您……有把握捉得住她嗎?」依他看,就算沒有掄語劍,喻希柔也不可能會乖乖束手就擒。
「哼,一個弱質女流,有啥好怕的?」邢連充滿自信的說:「憑我風流倜儻的英俊外貌,我就不信她會不對我著迷。」不過就是一個喻希柔嘛,征服她有什麼難的?
真虧他說得出口!站在一旁暗自偷笑的王府總管露出一臉的鄙夷。要不是為了五斗米,他哪需要為邢連這隻豬羅賣命?
邢家相貌之醜陋眾所皆知,就是當事人不知,還自知為風流瀟灑,真是笑破眾人肚皮。偏偏他們又貴為王親,根本沒人敢當面告訴他們。
「好!」邢連大力的拍著桌子,藉以加強信心。「咱們就去會會他,我倒要看看掄語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竟敢和我搶親!」再怎麼說他家可是王府也,他就不信論語劍敢得罪他。
主意既定,邢連頂著圓滾滾的肚子得意地走回房間。
留下滿臉鄙夷之色的王府總管,用著厭惡的眼光盯著他肥胖的背影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