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洩而下的月光照亮了室內的一切擺設,也反映出其中的人影。
他永遠不可能跟小魔頭生太久的氣,即使他已經被她整得不成人形。秋飛歎口氣坐在床頭,伸手輕撫段雁舞柔細的臉龐。
他從不知道愛上一個人是這麼辛苦的事情,他總以為文人所寫的奇情故事純屬杜撰,直到現在才體會到,那些描述比起他的其實遭遇真是含蓄多了。
他曾經因為目睹襲人辛苦的愛戀過程,而發誓自個兒不會選擇那麼辛苦的戀情;卻沒想到自已的愛戀會更為辛苦。至少襲人要面對的只是外來的阻力,他卻還必須對抗小魔頭的不知不覺。她的遲鈍每每幾乎氣走他,卻又讓他捨不得離開她身邊,他早已中了她的蠱毒了。
為什麼老天要和他開這個玩笑呢?「山賊中之君子」卯上「粗魯的小鬼」,這出通俗戲碼也該演夠了吧?從今以後能不能還給他一個正常的愛戀?他好不容易才改變了她一些,卻簡簡單單的被段老的一封「問候信」給搞砸了,那個傢伙「失蹤」得可真是時候。
眼前熟睡的人兒終於感覺到異常而慢慢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死牢頭那張神情溫柔的俊臉。她習慣性的伸出手臂,但隨即又想起他們的爭吵,馬上就將手臂放下來,轉頭不理他。
「小舞,你別這樣。」秋飛心焦不已的將段雁舞的頭輕輕扳正面對著他,他無法忍受她厭惡的眼神。
「你不是說我人盡可夫嗎?那你還來做什麼?不怕弄髒了你的身體?」她賭氣的說道,一顆顆晶瑩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直直落下,看得秋飛的心好疼。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麼說的。」他一把抱她起身,在她的耳邊喃喃低語,「我只是太不安了。」
「你有什麼好感到不安的?」她不懂。
「因為你不肯嫁給我使我感到不安!因為你在意那傢伙使我感到不安!」他吼道。該死,他又在吼了,他好不容易才尋回那麼一點的君子風度又泡湯了。
弄了半天原來是這個啊,這人也未免太無聊了。依她來看,這兩件事根本無關緊要,他不安個什麼勁兒?
「你大無聊了。」她據實以告。
「我無聊?!」秋飛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有哪一個女人會把這麼赤裸的真心表白當做無聊事?
「你本來就無聊嘛。」她認真的訓誡,「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和禹宣只是好兄弟,沒什麼的,是你自己想歪了。」
「既然如此,那就別回凶匪寨。」秋飛慢慢接受了她的解釋,但仍不放心。
「不行。」她斬釘截鐵地拒絕。「禹宣和我可以說是生死之交,說什麼我也要回山寨幫忙找他。一日不尋回他,我一日無法安心。」
結果自己還是比不上那個男人,秋飛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怒火又升上來了。
「話說了半天,其實你還是喜歡那個傢伙。」他覺得自己的信心正一點一滴的流失。
死牢頭真是食古不化,段雁舞也跟著火大起來。
「你給我聽著,笨蛋!」這次換她榮登「罵人」這個寶座。「別以為只有你們男人才懂得珍惜朋友這個道理,我們女人也懂!今天失蹤的人若換做是襲人的話,你做何感想?難道你會不焦急,不去找他?」氣死人了,非得她開罵才行嗎?
秋飛反倒被她這番難得的大道理給塞住了嘴巴,一句話也反駁不了。的確,今天要是立場對調過來,他也會做同樣的決定。但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希望她回凶匪寨去,他不要她離開他。
「就算你此時回去,也幫不上什麼忙。」秋飛決定改用懷柔政策。「而且,你不會想我嗎?你就這麼狠心丟下我一人,讓我一人『獨守空閨』?」
咦,這句話不是應該由女人開口乞求男人留下,怎麼這會兒立場全反了?段雁舞雖然覺得怪怪的,但仍然克盡職守的拍著秋飛的背安慰他。
「不會的啦,我哪會這麼狠心。」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這個方法既可以讓她回家,又可以解決死牢頭的無理取鬧,就這麼辦!「要不這樣,你跟我一起回家幫忙找禹宣。」一切搞定!可以準備收拾行李去了。
這小魔頭簡直不是人,竟要求他幫忙找情敵,他才不會那麼傻呢!不過,她的提議倒也提供了一個通婚的管道,他得好好利用。
「好啊,你若肯嫁給我,我就陪你回去。」
又來了,成親跟找禹宣根本是兩回事,哪能混為一談?死牢頭又要開始胡鬧了。
「不要!」她拒絕。「這根本是兩碼子事,你休想將它們混為一談。」
「怎麼會是兩碼事?」秋飛靈巧的誤導她。「你自個兒想想,我拿什麼名目幫你找禹……禹宣?」說出情敵的名字簡直快要噎死他。「還有,我有什麼立場陪你回去?今日咱們若成了親,這些問題便可迎刃而解。」而且我找起人來也會痛快些。不過最後這一句話秋飛聰明的不講。
段雁舞雖然聽得迷迷糊糊,但可沒被秋飛那些似是而非的歪理騙倒。幫忙找個人哪還需要那些大道理支撐,分明是在騙她,她才不會上當。
「少來,你根本是在騙我成親。」她拆穿他的謊言。
她今天怎麼突然變得那麼精明?秋飛只得棄械投降。他改變戰術的摟緊了她,空出一隻手對著她上下其手,企圖分散她的注意力。
「小舞,」他的語氣更柔了,「我們不能就這麼一輩子耗盡,嫁給我好不好?」這是他不知第幾次的求婚,自從湖邊那一夜開始,他每個晚上都練習個不下三回。
段雁舞看著秋飛那張寫滿渴望的臉,不禁跟著迷惑起來。成親很重要嗎?她怎麼一點都不覺得?一直維持目前的狀態不是很好嗎?幹嘛要去破壞它?
她雖對禮教之事懂得不多,但也知道一旦嫁了人就得待在夫家,再也不能跟家人住在一塊兒。這裡是很好沒錯,而且她也交到了許多新朋友,但不論怎麼說,總沒有待在自個兒的衣來得自在。雖然凶匪寨又髒又破,跟這兒的豪華一點也不能相比,但她還是寧願回凶匪寨,畢竟那是她的家,有她最親愛的老爹在,還有那一大票沒啥教養卻不失天真的好兄弟們。
可是,那兒卻沒有死牢頭!她該怎麼辦?她喜歡他,想一輩子待在他溫暖的懷抱中,但是她又放不下她的家人,她該怎麼做?為何死牢頭總是要逼她做抉擇?
「你不要逼我。」她把頭偏向一邊不看秋飛。
她又在逃避了,秋飛雖然心疼她痛苦的模樣,卻不容許她再一次逃避這個問題。她已經逃避了太久,該是面對的時候。
於是他將她的頭扳回來,不允許她再繼續漠視這個話題。
「小舞,我不想再這樣偷偷摸摸、像個該死的夜賊般溜進你的房裡。我想光明正大、抬頭挺胸的向大伙宣佈你是我的妻子。難道說,我這樣的想法也錯了嗎?」他愈說愈激動,聲音不由自主的提高。
「你幹嘛這樣凶巴巴的?我又沒說你錯了。」段雁舞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那你是答應了?」他頓時變得興奮起來。
「我也沒說要答應。」
「段雁舞!」秋飛的嘶吼聲幾乎快把屋頂給掀了。
「幹嘛啦!」她捂緊了耳朵。
「你!」可憐的秋飛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別氣、別氣,他安撫自己,小魔頭已經進步不少,你可以試著和她講理看看。
「我們非得成親不可嗎?為什麼我們不能一直保持目前這種關係?反正你我都是山賊,誰會在乎禮教這回事兒?」她一直奇怪為什麼死牢頭老在這個問題上打轉,真不像個山賊。
「你不在乎,我在乎。」該死!他要如何才能讓她明白,他要的不是短暫的激情,而是長久的關係?「你為何不能明白我的心情?你為何不能瞭解我要的不只是幾夜的激情,而是一生的廝守?你到底在怕什麼?」他盲目的捉住她猛搖,不帶絲毫溫柔。
「放……放開我!」她被捉得好痛,「你弄痛我了!」
「你也知道痛!」他執起她的手貼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你知不知道我這裡更痛?你一次一次的拒絕我,一次一次的想逃避我們的關係,你傷我傷得好深,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也跟著大吼出聲,「我只知道你在逼我做我不願做的承諾!」
「跟我成親的念頭真有那麼可怕?」秋飛蒼白了臉問段雁舞,無法相信她對自己的求婚感到厭煩。
「並不是如此,」她張開手臂抱住秋飛,看見他痛苦的表情,她的心也跟著難過起來。「不要再逼我了,給我一點時間。」她需要好好思考自己的末來。
「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他已經等得夠久了,幾乎失去了耐心。「要是等待的這段期間,你那心愛的禹宣回來了,你會不會二話不說的跟我說再見,然後頭也不回的『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像這麼笨的人嗎?」他一定要趁那傢伙回來之前讓一切塵埃落定,否則小魔頭一定會改變心意。
又提禹宣,死牢頭到底是哪一根筋出錯了?看著他一臉如同小男孩般倔強的神情,她決定小退一步,以求耳根子清靜及一頓好覺。
「好吧,我讓一步,你也讓一步,好嗎?」見他眼神充滿疑惑,她繼續解釋:「我答應你從此不提回家的事,除非我爹命令我回去,你也要答應我,不再跟我提成親的事。」
聽起來合情合理,但秋飛老覺得自已吃虧。萬一段老明兒個就捎封催魂信來,那他不就虧大了!不成!他得提出對他更有利的條件。
「我答應在短期之內不再催你成親。」他修正她的條件。
這死牢頭,生意做得還真精。
「好吧,就這麼說定了。晚安。」她往床上倒頭而去,拉起被子就要蒙頭大睡。
「晚什麼安,休想不理我。」他跟著擠進被窩裡,像個耍賴的小孩般死黏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你發什麼瘋?」他的八爪章魚手扣得她快斷氣了。
「想要你。」他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碰過她,想她的身體想得快瘋了。
「無聊。」她喃喃嬌笑,身體卻因為他的話而滾燙髮熱。
「嫌我無聊了?」秋飛一把摟住她的身子,同時支起她的下巴。「那我可得加把勁了,總不能讓我的小野雁嫌我無趣。」他帶笑的壓下了身體。
霎時交織成一室旖旎,在寧靜的夜色中只聽見彼此喘息的聲音……
正當這端的情人們打得火熱的時候,在山寨的另一端卻傳來另一對情人的討論聲——
「你幹嘛笑得這麼賊?」錢雅蓉懷疑的盯著夫婿過於愉快的俊臉,深信在那迷人的笑容之下必暗藏玄機。
「我笑秋飛。」襲人用下巴點點段雁舞房間的方向,「他必定是去繳械投降,乞求段雁舞的原諒。」
「看秋飛吃-,你這麼樂?」她從不曉得自己的夫婿是如此壞心眼的人。
「那當然囉,現今好戲碼難求嘛!」襲人愈笑愈開心。「更何況秋飛一向自認為翩翩君子,此次會栽在段雁舞那只野雁上頭,更是不可思議。我敢打賭,他的糗樣要是教『天祐吾朝永保太平』那四個老魔頭給瞧見,非笑得他一輩子抬不起頭不可。」說起那尚在四方雲遊的四大長老,襲人不自覺的拉下臉。他和他們可是死對頭。
「我明白你在樂什麼。」錢雅蓉涼涼的諷刺,「但請你有點良心仔細回想看看,當年咱們的婚姻是誰替我們保住的?又是為了誰秋飛才不得不接受『夫子』這個任務的?起碼人家現在上演的是出喜劇,不像咱們差點成了悲劇。」她的思緒不禁又飄回了一年以前。
「我知道啊,」襲人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以免妻子拆了他的骨頭。「所以我已經想到了一個主意,好推他們一把,省得這樣拖個沒完沒了。」
「真的?」總算夫婿還曉得感恩圖報,錢雅蓉笑了。「什麼樣的主意?」
「別急,」襲人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摟住他老婆,「明兒個你就知道。」
錢雅蓉的回答是挑眉睨他。
※ ※ ※
「一、二、三,屈膝。」秋飛平穩的下達命令,對著按他指示做動作的段雁舞給予讚揚的一瞥。「你進步多了。」
「那當然。」她得意洋洋的回答,其實她只要肯定下心來學習某事,往往事半功倍。
「所以說你並不是笨,只是不用功。」秋飛寵愛的摟著她,手指打曲的輕撫著她的面頰。「而且你頂著這身男人似的裝扮,舉手投足間總少了點那份味道。」秋飛所謂的「那份味道」指的就是「女子的味道」。「我幫你買些裙裝好不好?」他哄勸道。
「不要!我討厭穿裙子!」她才不要穿那些礙手礙腳的東西呢,累贅得要命。
「你不能不穿!」秋飛試著和她講道理。「你難道要一輩子穿著男裝跑?咱們的女兒又怎麼辦?難不成你也要她跟你一樣,做個不知裙子為何物的女孩?我絕不允許。」
「女兒?!」段雁舞不禁瞪大眼睛,彷彿他在說什麼天下奇聞。
「你不曉得咱們做的那回事會生育子嗣嗎?」見她把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秋飛也登時感到有些吃驚。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白癡。」她家滿屋子的野狗,看久了也知道「那回事」之下會有什麼產物。
「那你幹嘛這麼吃驚?」秋飛愈說臉愈熱,真該死,他一點都不熟悉這類話題。
「我沒吃驚呀,」她看著他有趣的反應,「我只是覺得你很好玩罷了。放心,我沒懷孕。」她連忙安撫秋飛,殊不知這正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答案。
「你為何如此肯定?」該死,他失敗了嗎?
「因為我的癸水剛走啊,就在我練字的那個禮拜。」這下他總該放心了吧!段雁舞自以為是地想。
混帳!連老天都跟他作對。看來想藉此威脅她成親的計劃是泡湯了。不成!他得再努力才行。
「走。」他拉住她往房間拖去。
「幹什麼啦?」段雁舞邊掙扎邊問。
「製造子嗣。」今兒個他非成功不可。
「制……」這人發什麼神經?她停下腳步,死抱住一根廊柱不肯走,也不理會秋飛的死拖活拉。「你真沒知識耶。」她放聲大叫,因為秋飛的力氣實在太大了。「那個東西剛結束,你現在再怎麼努力也不會讓我懷孕啦!快放手啦!」
「少誑我!你生活在那一票男人堆裡怎麼可能懂得那麼多?不過想逃避我而已,想都別想!」秋飛拉得更用力,段雁舞也抱得更緊。「我不管段老說什麼,總之你給我走。死抱著那根柱子能生得出孩子來嗎?」秋飛再接再厲,乾脆動手拉她死巴著柱子的手臂。
「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生!」她自己還像個孩子,從沒想過這麼煩人的問題。
「我要你生你就得生!」混帳,她的手臂還抱得更緊,扳也扳不開。
「不生、不生、不生!」她一個勁兒的尖叫。
思珞所聽到、看見的就是這些不倫不類的對話及怪異的場面。
怎麼小舞像隻猴子似的抱著柱子,而二當家的卻在一旁拚命的拉她的手臂?最好笑的還不止這些,他們兩人那些「生」、「不生」的對話才是真正可笑。
「咳、咳。」他出聲示意自已的到來。
沒人聽見。
「咳、咳、咳。」思珞只得放大聲音,總算引起對峙中男女的注意。
「幹什麼?」秋飛蹙著眉瞪向思珞,跟著停止了「拔人」的動作。
段雁舞紅著臉蛋連忙鬆手,一溜煙地跑掉。
「你回來!」秋飛一個分心,竟讓段雁舞給跑了。「你最好有個好理由!」秋飛瞪著段雁舞遠去的背影,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
真恐怖,二當家的口氣彷彿要殺人。
「大當家在大廳等你。」思珞趕緊祭出免死金牌,免得自個兒無辜遭殃。
找得可真是時候啊。秋飛懷疑襲人根本是掌握了他的作息表,專找他的麻煩。
「知道了。」
思珞盯著秋飛邁向大廳的背影,不禁感歎,又有一個傻瓜落入愛情的陷阱裡了,小舞可真是厲害。
嘿嘿,說到二當家和小舞,剛才那一幕才真有趣,他得趕緊開堂說書去。
沒一會兒,整個清靈寨都知道段雁舞死抱著柱子大喊:「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生!」這檔子事了。
※ ※ ※
「你找我?」秋飛當著襲人的面劈頭問道,口氣不甚愉快。
該不會他又打斷了秋飛和段雁舞的好事了吧?襲人略帶惡意的想,跟著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你今兒個吃炸藥了?」襲人挑起右眉,丟給秋飛嘲弄的一瞥。「難不成我又在無意間……破壞了你的好事?」他不怕死的試探。
她夫婿要是被秋飛打死,她絕不幫他收屍。錢雅蓉在心底暗和襲人撇清關係。
「廢話少說。」秋飛才不上襲人的當,「你找我有何事?」
啊,主角不合作。可惜,玩笑開不下去了。
「京城的酒莊出了點問題,你跑一趟。」襲人邊說還將酒莊總管的信遞給他看。
價錢出了點問題、銷路出了點狀況、品質出現了瑕疵,除此之外沒什麼大不了的。秋飛將信丟還給他。
「我看不出有什麼大問題。你找思珞去吧。」比起他來,思珞反而更是塊做生意的料。
「你想得美。」襲人反駁,「酒莊是你的管轄範圍,休想假手他人。」
「你這是存心找碴?連這種小事都要我親自出馬,咱們山寨沒人才了?」襲人根本想拆散他和小魔頭,真不知道他到底哪兒得罪襲人了。
「咱們寨裡的確人才濟濟,但大伙各司其職,誰有空理你的事?更何況自已負責的部分由自個兒打理是老當家訂下的規矩,怎麼,你想違抗寨規,獨樹一格?」諒他也沒這個膽,老當家訂下的規矩誰也不許打破,就連襲人自己也一樣。
秋飛無話可說,只得死瞪著襲人得意洋洋的臉。
「其實你心裡放不下的是什麼,大夥兒心知肚明。」這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你何不乘此機會帶段雁舞上京城一趟,否則老和她關在這裡,悶也會悶出毛病來。」
襲人這番話聽來甚為有理,但秋飛總覺得這其中必有陰謀。
「京城裡什麼都有,你也可以乘此機會說服段雁舞買幾件裙裝,否則我們會以為你是在和『男人』相戀呢!」襲人撤出魚餌釣他,秋飛果然乖乖上釣。
也對,搞不好小魔頭見了京城裡那些姑娘們的穿著打扮以後,會跟著心動也說不定。值得嘗試!
「好吧,我就跑這一趟。」
一切都按照計劃行事,真是太好了。襲人接著丟出一個大包袱及一封給李少允的書信交給秋飛。
「既然你特地去了趟京城,不去拜訪麗清也未免太說不過去。這包是咱們山寨送給麗清及李大少爺的小孩的賀禮,你就幫忙帶過去,順道替我問候一聲。」
秋飛接過特大號包袱,輕點了一下頭,便往段雁舞的房間走去,準備告訴她上京城的消息。
從頭至尾一言不發的錢雅蓉終於有點弄懂她老公暗藏的鬼胎了。
「你這人真壞。麗清不是已經嫁入成王府了嗎?」
「沒錯呀。」襲人仍裝做一臉無辜。
「你少來這一套,有誰不知道成王府的兩位小王爺是京城第一、第二美男子,你這麼瞎搞,是不是想把秋飛搞出心痛症來才甘心?」
「冤枉啊!老婆。」襲人一派無辜相,「我不過差他們前去問候一下,順便敘敘舊罷了,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
「是嗎?」錢雅蓉才不信他的說辭,她夫婿何時變得這麼會惡作劇……惡作劇?!她也可以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跟他開個玩笑,自個兒找樂子順道幫秋飛及小舞報點小仇。「我也要跟他們去。」錢雅蓉突然開口,嚇得襲人以為自個兒的聽力出了問題。
「你說什麼?」
「我好久沒回娘家了,剛好可以乘此機會回家瞧瞧。」她幸災樂禍的看著襲人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流下。「況且以往我只聽過李少允和李少儒的大名,從未親眼瞧見他們的尊容。既然他們能享有全京城最英俊男子的盛名,我想一定很迷人。對,就這麼辦吧。」
「你……」
「聽說他們兄弟倆一位陽剛俊美,一位陰柔邪俊,聽起來都很迷人。你見過他們倆,一定知道得非常清楚吧?」她用話激她夫婿,知道襲人此生最大的弱點就是見不得她「看」別的男人,就連「想」也是滔天大罪一條。
怪的是她夫婿今兒個不上當,反而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笑容。
「你見過他們。」
「啊?!」這下輪到她吃驚了。
「搶親那日他們全到齊了,只是當時太混亂,你沒注意到罷了。」
經他這麼一說,她才想起當日似乎有幾位俊美不凡的男人坐在駿馬上居高臨下,莫非他們便是……
「所以你這招『激將法』宣告無效,換別招吧。」襲人涼涼的調侃,惹得她牙癢癢的。
「那這招如何?走人總可以了吧?」鬥不過就走人,這是她的看家本領。
「遺憾得很,這招也老套了。」襲人使出一道強勁的掌風,山寨大廳的四扇大門竟自動關閉。
「你……你想幹嘛?」
「你說呢?」他露出一個邪笑。
※ ※ ※
「去京城?」段雁舞興奮的大叫,她這輩子從沒到過比益州城更遠的地方。「你……你確定是去長安城,不是去益州城嗎?」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有遠行的機會。
「當然是長安城。」秋飛寵愛的將她摟在懷裡輕搖,她也乖乖的坐在他的大腿上不敢亂動。「你想不想去?」問也是白問,看她那充滿渴望的小臉便可知道答案。
「想,當然想。」她好興奮,繼而想到,自己一副土包子的模樣,一定會給秋飛丟臉,心頭不知不覺涼了下來。「我……我還是不要去好了。」她提不起勁地說道。
「怎麼了,小舞?」她明明一副渴望成行的模樣,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要去了。」她愈想愈沮喪,幾乎快哭出來。
「段雁舞,你給我說清楚!」秋飛忍住剝掉她一層皮的衝動,只選擇了吼叫。
「你叫什麼叫嘛!每次都這樣!」她再一次捂緊了耳朵,就像以往那樣。
「你老是不說清楚就想逃避,我當然會生氣。」秋飛也察覺到自身的缺點,連忙放柔了語氣。
「就算生氣也不要用吼的嘛,我耳朵又沒聾。」他一定是把她當做聽不懂人話的小野人,否則怎麼會老是對她吼個不停?
「對不起。」秋飛只得道歉。但他明白這不是小魔頭惱怒的主因,她是在為另一件事感到困擾,而且打算瞞他到底,他絕不容許這樣。
「告訴我,小舞,你在怕什麼?」他看得出她眼底隱藏的那抹驚慌,那是害怕。
「我才沒有呢,京城有什麼好怕的?!」她逃避他的視線,但秋飛卻不允許,硬是將她的頭扳正面對自己。
「既然沒有,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哭?」
「我才沒有,我哪有哭?」她努力把眼淚噙在眼眶之中,不讓它掉下來。
「是嗎?這是什麼?」秋飛自她的眼角摘下一顆淚珠,碩大而晶瑩、玲瓏剔透,就像她顯而易見的心思。
「我——」
「別再騙我了!」秋飛溫柔的將她擁入懷中,輕撫她的背。「告訴我你哭的原因。」
「我怕我會丟你的臉!」她終於放聲大哭,像個無助的小孩緊抱住秋飛的胸膛,不住地抽氣。「我只是個又髒又沒教養的女孩,說話庸俗、舉止粗魯,長得又不漂亮!你……你還是不要……帶……帶我去好了。」
原來這就是她哭的原因,真是個傻女孩。但單憑她這份體貼的心意,便教秋飛不得不更愛她。
「誰說你不漂亮?」秋飛抬起她的臉,凝視她秀麗的容顏。在他眼前的是一塊璞玉,而且正慢慢褪去覆於其上的灰塵,透露出藏於其中的光澤。突然間,他的心感到一股強烈的不安,萬一帶她去京城以後,她被京城的繁華迷惑住,不肯跟他回來,那該怎麼辦?萬一京城中的哪個公子哥看上小魔頭誘拐了她,那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該死,襲人可真是丟了個燙手山芋給他。酒莊是他負責的生意,他的確無權將責任硬塞給他人。可是帶了個小舞去京城簡直和羊入虎口沒兩樣,不帶她去又怕她無聊跑回凶匪寨。混帳,這簡直一團糟。
「秋飛?」段雁舞一頭霧水的看著秋飛變幻莫測的臉色。
「別擔心,我們會沒事的。」不管懷裡佳人的不明就裡,秋飛一個勁的說服自已。
但願事情就如他所想像的順利。
但明日的事又有誰料想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