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梅雨季節,白天出門時總是艷陽高照,讓人汗流浹背,到了傍晚時分,整個台灣都籠罩在滂沱大雨中,令人措手不及。
剛把上百份資料影印完畢才下班的譚蕎美一踏出辦公大樓的自動門,站在大樓前綠地,才知道原來天色已經昏暗了,而且雨沒有減緩,還有增大的趨勢。
她看了看街道上水灑灑的積水,又低頭審視身上的公司制服,還有那雙不久前才狠心購買的高跟包頭鞋,有些遲疑該不該冒著被濺濕的危機步行到捷運站,搭捷運回家。
正當她猶疑之際,忽然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疾步的從她身畔掠過,停在她前方不遠處。
譚蕎美定睛一看,是個男人。
而且,還是個西裝筆挺、身材修長的男人。
男人背對著她,以至於她看不見他的面貌,看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似被大雨所困。
譚養美撐開已經有點破損的紅傘,靠近那抹頎長的背影。
「呃……」譚蕎美思索著要如何開口告訴對方,她可以送他離開大樓,到他想去的地方,否則,若想呆呆的站在原地等雨停,可能會等到三更半夜。
「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
她其餘的話,全消失在男人銳利又嫌惡的眼光裡。
譚蕎美在目睹男人的容貌後,小嘴驚訝的忘了閉上。
男人有著立體的五官,搭配一頭略長微卷、像是隨意以五指耙梳過,而呈現自然、頹廢的髮型,不但不減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一股難以抗拒的男人味。
額頭被黑髮遮蓋住大半,但仍隱約可見其光滑、飽滿;雙眉不知是否刻意修整過,雖濃黑卻不至於粗獷,但此刻微微蹙起,顯得憂鬱。
一對狹長的眼,彷彿夾帶著千萬伏特的電力,讓人不敢逼視,厚度適中的唇似乎因為不悅而微微翹著。
令人不可忽視的,除了那對蘊藏著高壓電流的鷹眼外,那挺直的鼻樑更突顯出他完美的樣貌,凡是看過男人一眼,很少有人會不放在心上,反覆回味的。
譚蕎美看得癡了,一時回不了神,更忘了接近他的目的。
傅閔騫冷凝著一張俊臉,瞟向只到他胸膛的怯懦聲源。
不料,率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把歪斜的紅色大傘,讓他的眉心鎖得更緊。
他將頭稍稍一偏,終於看到持著大紅傘的主人。
她自如凝脂的膚色和紅傘恰巧成為懾人的對比,而巴掌大的臉蛋,鑲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秀氣的鼻、小巧卻形狀明顯的菱唇,煞是搶眼。
被包裹在粉紫色制服下,是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以及凹凸有致的美麗曲線。
尤其是那不盈一握的纖纖柳腰,和窄裙下的勻稱雙腿,有足以吸引男人眼光駐留的雄厚本錢。
那一頭烏溜溜、柔順亮麗的黑髮,以和制服同色的夾子夾成利落、大方的公主頭,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宛如隨時需要人保護的風中小花。
見慣美女的傅閔騫,眸中不禁閃過一絲驚奇。
「有事?」他的口氣不帶丁點感情,等著她的下文。
他如冰的語調,敲醒尚處於震撼狀態的譚養美,她回過神,尷尬的笑了笑,唇畔的梨渦乍現,甜美無比。
「這把傘借你……」
察覺到他不甚友善的神情,譚蕎美先前想說的話全數卡在喉間,沒有勇氣複述一遍,於是改口——乾脆把傘借他好了……
傅閔騫覷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不加以理會。
譚蕎美倒是因此鬆了一口氣,可是,並沒有退縮。
「這場雨大概要到半夜才會停……」
不是她有預知能力,而是最近的天氣都如出一轍,所以,她才會擔心對方會白白浪費空等待的時間。
聽到她細細柔柔、如貓瞇般的聲音,讓心情煩躁的傅閔搴益加不耐煩。
他不假思索的邁開長腿,踏進滂沱大雨中,任憑雨水打在身上,也沒有加快步伐的意思。
譚養美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隨即撐著傘追上去。
管不了地面上一坑坑的小水潭是否濺濕了她的鞋和絲襪,只是想著要追上前方的黑色身影,想遞上傘……
完全沒有時間細想心中的迫切究竟從何而來,只覺得對方若再這樣繼續走在雨中,一定會染上風寒的。
傅閔騫聽著後方,高跟鞋急促跑步之故而發出的喀喀聲響,心中一片紊亂。
他索性止住腳步,俊逸的臉龐陰鷙的駭人。
譚蕎美氣喘吁吁的停在他身後半步之遙,不僅鞋子浸水,絲襪也濕了,就連施了淡妝的嬌美面孔也掛著水珠,發尾也濕淋淋的黏貼在粉嫩的頰上,有別於之前鄰家女孩般的柔順,散發出一股成熟女子的風情。
傅閔騫瞇起眼,不發一語的娣著她。
「這個……給你……」譚蕎美一邊喘息、一邊伸直手臂,將傘舉到比他身高高一點的地方,讓他能免於淋雨。
傅閔騫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最後,仍然沒接受她的好意,率性的在大雨中闊步而行。
但那短短的幾秒,卻使得譚蕎美的心,起了不小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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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回到和大哥一同租賃的小屋,譚蕎美衝回窄小的房間,換下被雨打濕的公司制服,又匆匆忙忙地跑向只有一個榻榻米大的廚房,這還是她和哥哥硬是從狹小的空間中隔離出來的。
她從小冰箱裡一一拿出晚餐所需要的材料,然後著手準備兩人份的晚餐。
當她煮好最後一道湯,瞥向牆上老舊的鐘,再瞄向大門時,心中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通常這個時間,哥哥早應該回到家催促著她用餐了,正打算撥電話給哥哥,沒想到大門處已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
她將話筒擱回原位,守在門邊等哥哥進門。「哥……」
譚福葆瞥了妹妹一眼,隨即又回過頭招呼身後的貴客。
「傅先生,只是小地方……」
譚蕎美狐疑的探頭,想看清哥哥除外的人是誰。只是,連衣角都還沒瞄到,便被哥哥慌張的聲音阻斷。
「小美,快去泡杯茶……呃……不對,泡咖啡。」譚福葆催促著。
譚蕎美從未聽過哥哥有什麼要好的朋友,更遑論帶過朋友回家,今天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讓她益加好奇。
「小主人,你怎麼還站在這裡?!」
譚福葆戒慎恐懼的拿了雙新拖鞋給貴客後,發現妹妹一動也不動的杵在原地,小禁緊張起來。
譚蕎美被哥哥這麼一吼,好奇蟲全部逃之夭夭,忙不迭踅向廚房泡咖啡。
「她是我妹妹……不好意思,請進……」譚福葆鞠躬彎腰,聲音有些顫抖。
傅閔騫面無表情的隨著譚福葆入內,狹小的空間擺了兩張椅子、一張茶几及一台小電視,再擠下兩個大男人,著實擁擠。
再加上空間既悶熱又潮濕,傅閔騫不大習慣的攏了攏眉,卻還是強忍下那份不適,坐在硬梆梆的木椅上。
既來之,則安之,更何況,是他自己願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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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拿條毛巾給您擦擦。」譚福葆必恭必敬的朝傅閔騫頷首,才到浴室拿大巾。
沖泡好即溶咖啡,譚蕎美立刻端到客廳。
「請用。」譚蕎美一看見客人的俊顏,唇邊甜美的笑隨即僵住。
傅閔騫也同樣意外的盯著她,但很快地又隱去訝異,恢復一貫的冷漠。
譚蕎美的心臟難以自己的狂跳,一道熱氣由腳底往腦門直衝。不可否認的,她此刻的心情是狂喜的。
她還以為,要再見到他的機會微乎其微,從此只能依恃著今天短暫的相遇,反覆溫習令她一見傾心的俊逸身影。
「傅先生——」譚福葆一手拎著大毛巾,另一手則拿著一件乾淨的T恤趕到客廳,只見妹妹紅著臉,一對漂亮的大眼睛直瞅著貴客。
傅閔騫微微側過頭,面向譚福葆。
「呃……」譚福葆懾於傅閔騫銳利的眼神,一時間忘了該說此仟麼。
倒是譚蕎美比哥哥早一步回神。
「如果傅先生不嫌棄,請留下來一起吃晚餐。」她紅著臉,還是把心中的渴求說出口。
她都尚未過問他和哥哥的關係,便毫不猶豫的希望對方一同共進晚餐。
譚福葆愣愣的點頭附和妹妹的提議。「傅先生,請您到浴室沖個熱水澡,換上乾衣服,再一起用餐,」
傅閔騫本直覺的想拒絕,卻憶起母親打了好幾通電話叮嚀他,務必出席今晚的商業晚宴,於是改變心意。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
比起參加的商業晚宴上那些阿諛諂媚的男女老少,他寧可面對這對客氣過頭的兄妹。
雖然,這裡的環境令他有些不舒服,但心靈上卻自在許多。
譚福葆傻傻的笑了開來。 「傅先生這邊請,浴室很小,請您不要見怪……」
譚蕎美目送著兩個大男人走向浴室,耳際還迴響著哥哥喋喋不休的交代,她的笑容再度展現。
趁著這段空檔,她又將菜和湯加熱,甚至還多做了兩道拿手好菜。五菜一湯剛端上桌,譚福葆已偕同傅閔騫在餐桌上就定位。
「呃……傅先生,只是一些簡單的家常菜,希望您吃得習慣。」譚福葆為傅閔騫盛了一大碗飯,還披了一大塊肉在他碗裡。
「阿福,夠了!」傅閔騫煩得低聲斥喝。
「對不起……」譚福葆歉然的笑了笑,挖了一大口飯塞進嘴裡。
譚蕎美垂著小頭顱,有一下沒一下的嚼著香甜的米粒,實際上,她的眼睛不時的瞟向左前方的傅閔騫。
換下正式西裝的他,穿著哥哥的便宜T恤、休閒長褲,頭髮呈半濕狀態,即便如此,仍不減他的英挺,讓人更想親近他。
眼前的這些菜餚,對吃慣山珍海味的傅閔騫而言,簡直可以用寒酸來形容。可是,吃起來的心情卻格外不同。
他可以盡情享受沉默,不必講些應付場面的話語,更無需擔心那些接近他的人究竟是所為何來。
身為當今最具規模的娛樂機構「聲色場所」現任總裁,他所肩負的責任,不單單是遍全球各地藝人們的演藝事業,也背負著父親的期望。
「娛樂界大亨」的頭銜,為他帶來無以計數的財富與權力,多得是想攀親附貴的男人,女人。
在他心目中認定,凡是想接近他的人,全都是有目的。所以,他從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如今,他卻坐在專門接送自己的司機家中,吃著平淡無奇的飯菜。
他之所以會冒雨離開辦公室,是因為傅家的專屬司機,也就是熱情的阿福,打電話通報,因下雨路上塞車,所以會晚點到。
豈知,他才走到路口,一輛黑色賓士房車就停在他面前。
然後,當專屬司機看到他淋得一身濕,連忙請他上車。
不能回家,因為父親一定在那等他一起出席今晚的慈善晚會,他也不想一個人窩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於是,當譚福葆熱情的邀請他回家吃飯時,他便一口應允了。
「傅先生,請嘗嘗玉米濃湯……」譚蕎美慇勤的遞上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熱湯,嬌美的臉蛋懸著一抹難以輕忽的笑。
傅閔騫遲疑須臾,最後,並沒有接受她的好意。她的笑容,讓他聯想到那些老是在他身邊打轉的女人。
頓時,他的食慾盡失。
「傅先生,東西不好吃嗎?」譚福葆緊張兮兮的詢問:「還是不喜歡喝玉米濃湯?我……」
「閉嘴!」傅閔騫冷冷的斥喝,王者之姿展露無遺。
被他這麼一喝,譚福葆及譚蕎美全都嚇了一大跳,差點抖落手中的瓷碗。
傅閔騫眉間擠出兩道痕溝,縱使知道自己失態,但高人一等的自尊心,卻不允許他向任何人低頭。
「我先走了。」傅閔騫扔下話,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只留下譚家兄妹,面面相覷,十分愕然。
「哥。」譚蕎美兩腮還塞著飯,一雙盈盈大眼瞅著哥哥。
譚福葆也和她同樣動作,憨憨的和她對視。「嗯?」
她朝門口努努下巴。「你不送他嗎?」
譚福葆縮了縮脖子,忽然想起對方的身份。「啊!總裁!」他驚呼了一聲,接著!便連忙起,然後跌跌撞撞的衝向門外。
「哥,等等!」譚蕎美跟在他後面,拿著放在口的傘給他。
譚福葆匆匆接過,便像陣風似的捲走。
留下譚蕎美復誦著他方纔的話。 「總……裁……」
總裁?!
這兩個字在她的腦海中爆炸,轟得她頭暈目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