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太陽不似炎夏般火熱,也不像寒冬一樣沒有溫度。
屬於這個季節的天氣,是帶著一點涼意,既不怕被熱辣的驕陽烤焦,也不怕被冷風吹得直打哆嗦。
所以很多人都喜歡,選在這個帶點涼爽又浪漫的時節,完成他們的終身大事。然而,並不是所有進禮堂的新人,都是滿心歡喜的。
至少,郝璦美就是一個例外——
聖英教堂是位於北台灣最富盛名的結婚勝地,由於它週遭的風景美不勝收,再加上傳說只要是在這裡結婚的人,都會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因此聖英教堂的婚禮行程表,早就一路從今年排到明年秋天。
對於迷信或是想討好綵頭的人,這不啻是一個神諭,而且相信最徹底的,往往都是上流社會的豪門望族。
所以郝氏集團——郝禮嘉載家族,和利盟企業的聯姻,會舉在場地格局不大的聖英教堂舉行,也就不足為奇。
只是,這個代表幸福的地方,卻總是喜歡跟注定要在一起的人,開點小玩笑。
新娘休息室裡,所有人都忙翻天了,但身力今天主角之一的新娘郝璦美,卻一點都沒有待嫁女兒的喜既,反倒愁容滿面、眉頭糾結。
「璦美,別這麼不開心嘛!哪有新娘要出嫁,還哭喪著臉的。」幫郝璦美做最後定妝工作的宋-,一臉不解的看著她。
宋-是時尚圈知名的造型師,但年紀卻只有二十出頭一點點,她跟郝璦美從小就認識,由於年齡相近,兩人也就因此成了無話不談的手帕交。
這次宋-之所以會擔任郝璦美結婚的專屬化妝師,沖的就是兩個人匪淺的交清。
只是由於平常忙於工作,宋-完全不知道,郝瑗美和利家-這場全國矚目的婚禮,其實一點都不浪漫。
「-……」郝璦美欲言又止,只是用一種非常哀怨的眼神望著宋-,眼神裡寫滿了無奈以及身不由己。
很多人都以為,身在豪門是三生有幸,不僅出入有華車接送,想做什麼也有專人伺候,但實際上卻一點也不自由。
就拿婚姻大事來說,今天她郝璦美就是因為身為郝氏集團——郝禮嘉載家族的一份子,因此必須被迫當成籌碼,和利盟企業的總裁利家-聯姻。
老實說,就這麼隨隨便便嫁人,她實在很不甘心,而且老是有一種自己被當成東西賣掉的感覺。
身在豪門,郝璦美嚮往自由,更渴望能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但如今她卻只能坐在新娘休息室裡,任由大家擺佈。
那個據說是她未來老公的人,她也才跟他正式見過一兩次面,連單獨相處都沒有相處過,叫她怎麼能不對婚後的生活感到害怕。
雖然報章雜誌多多少少介紹過利家-這個人,說他是個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和弟弟利展裔一起接掌利家事業,各自在不同的產業裡表現出色。
不過報導終歸是報導,嫁入利家才是真正認識利家-這個人的開始,萬一他既沒有情趣,人又冷冰冰的整天板著一張臉,那她該怎麼辦?
「璦美,沒什麼好怕的。我剛剛偷看了新郎一下,真人比照片好看好幾倍。」
邊幫郝璦美刷著今年流行的淡紫色腮紅,宋-開始回想她偷瞄到的利家-,臉上不自覺露出羨慕的表情。
「你喜歡,那你嫁給他好了。」
郝璦美嘟著嘴,知道好朋友一向看到帥哥,都是這副模樣,索性半真半假的要讓「夫」給宋。
人長的比照片好看,但那又不保證會很好相處。
如果要她選擇,她寧願選擇好相處的人共度一生,也不願意跟一個長的好看,脾氣卻像恐怖的籃鬍子那麼可怕的人過一輩子。
「都穿上新娘禮服才在那裡後悔,郝璦美小姐,你會不會大天真了一點,你以為現在你還能逃婚嗎?」宋-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她看帥哥是純欣賞性質,是出於職業病,只要是任何身材比例勻稱、臉孔酷俊有型的男人,她就會忍不住想網羅他們走她的秀。
逃婚?!
郝璦美一聽到宋-吐出這兩個字,眼睛突然一亮——
對哦!她怎麼沒想到這個方法。
「-,謝謝你提醒了我,原來我還可以逃婚啊!」
一把拉下仍然在幫自己塗塗抹抹的宋-的手,郝璦美的雙腳已經準備好要站起來開溜了。
「璦……璦美,你不會是真的要……」
宋-緊張的看著郝璦美,看她提裙腳、甩脫高跟鞋的樣子,她該不會真的想逃婚吧!
「沒錯!我才不要嫁那個叫什麼利家-的人呢!我要自己去找一個好男人,然後跟他永遠在一起。」忽然燃起一線希望,讓郝璦美陷入美好的幻夢中。
那個她已經很久不曾想起的自由渴望,又從她心田竄起,鼓動著她踏出改變命運的腳步。
「你是跟我開玩笑的吧!婚禮都快舉行了,你這樣一走了之,到時候我怎麼跟郝爺爺交代?」急忙勸阻著郝璦美,宋-實在懊悔極了,早知道她就不多嘴說那些話了。
郝璦美身在豪門的生活並不自由,但其實她是個超級行動派,一向奉行知行合一的最高原則,所以當她動了逃婚的念頭,她一定會……
「放心,我不會連累你被罵的……」只是要對不起你而已。
郝璦美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手卻重重往宋-的脖子一砍,為了自己將來的幸福,她只好委屈一下好朋友了。
幸好小時候為了防身,爺爺逼她學過跆拳道,不然隨便一個手刀,要砍昏一個普通人,還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啊——璦美你……」做夢也想不到郝璦美會這麼做,因此宋-只來得及驚叫一聲就昏了過去。
將宋-扶坐在椅子上,郝璦美朝她行了個不算正式的道歉禮,打開新娘休息室的門,趁著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一溜煙跑走了。
只不過,她似乎注定要當利家-的妻子,所以她的逃婚計劃只進行到一半,就宣告失敗。
※ ※ ※
穿著厚重的新娘禮服逃婚,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尤其還要閃避過所有的觀禮來賓,以及認得她的雙方親屬。
但是不管如何不可思議,郝璦美就是有驚無險的避過去了,只是這一身衣服如果再不趕快換下來,好運遲早會用光的。
又躲過郝禮嘉載家族一堆同年齡層的女眷,郝璦美貼著聖英教堂花崗岩的牆壁小心觀望著。
終於,讓她看到一個不大起眼的小門,郝璦美想都沒想,就迅速衝過去打開小門溜進去。
呼!就先在這裡躲一陣子吧!
心裡才這麼想的郝璦美,大大鬆了一口氣之後,一抬頭才發現,她走進了一個陰暗狹窄的房間。
一盞搖搖晃晃的小燈,映照的範圍並不大大,但仍看得出房間裡有一張簡單的床,和一個斑駁的矮櫃、一張年代久遠的木質凳椅。
放鬆了心情,倦怠隨之襲來,郝璦美眼尖的發現,床上有一件袍狀的睡衣,因此她立刻脫下繁麗複雜又累贅的白色結婚禮服,換上睡衣就躺上床呼呼大睡。
身在豪門的郝璦美,從小就被保護的淌水不漏,不知道世事難料,因此常常天真過了頭,就像現在她以為只要躲開結婚典禮舉行的時間,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她就可以大搖大擺走出教堂,然後從此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她卻沒想過,就算她逃得了一時,也逃不了一世,更何況她人還在教堂裡,隨時有被發現的可能。
不過這些都不是單純的她所能想到的,因此她才會安心的在這裡躺平,去和周公相會。
相較於郝璦美的安適,郝氏集團的成員臉上全都罩上一層焦急的神色,因為今天的女主角不見了,只留下一個昏倒的化妝師宋。
只是為了不造成混亂和臆測,郝氏集團的人全都努力營造著太平的假象,私底下卻十萬火急的派人找郝璦美。
主持這次婚禮的明神父推了推眼鏡,雖然沒有人跟他說新娘出狀況了,但依他多年來證婚的經驗,還是敏感的察覺事情不對。
自從聖英教堂的名聲遠播之後,來這裡結婚的新人是成幾何級數倍增的!因此什麼光怪陸離的事情都發生過。
明神父是後來才知道,一切的事端全都是「它」的傑作,因為只有真正適合在一起的人,才能得到地的祝福。
設法要逃離命定伴侶的人,它當然也不會坐視不管,一定讓該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明白一時半刻還輪不到他出場,明神父慢步往神壇後面的小通道走去,走到平時自己休息的小房間。
咦!有人?!
以為自己老糊塗走錯地方的明神父,才一打開門就轉身退出房間,把門立刻關了起來。
拿下眼鏡擦了擦,又揉了揉一對老花眼,明神父狐疑的左看看右看看房間外的小名牌——神父休憩所。
對啊!這是他的休息室沒錯,可是剛剛裡面他的床上怎麼會有一個女人,旁邊還有一件純白的新娘禮服。
搔搔頭沉吟了一會,明神父若有所思的笑了起來,看來一定是「它」又在發神威,把要逃走的新娘給留住,好讓新郎來領回去。
嘴角上揚了一個優美至極的弧度,明神父眼睛一瞟,果不其然,一個一看就知道是新郎的男人往這裡走來了。
明神父故做嚴肅的朝男人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現場,臨走前他還雞婆的暗示男人,前面有個小門,小門裡有一個應該出現在他生命裡的人。
利家-禮貌性點頭回應明神父的問候,但同時他也對明神父詭異的笑容感到不解。
雖然今天是他結婚的大日子,但是他卻沒有——點興奮或緊張的感覺,原因就在於這是一樁基於商業考慮才成立的企業聯姻。
至於他的新娘郝璦美,他只有匆匆見過一兩次而已。
印象中只覺得她笑起來很天真很可愛,就像一朵長在溫室型的花,完全不懂世事和人心險惡。
這樣也好,郝禮嘉載家族事業遍及各種產業,而且幾乎都是各領域裡執牛耳的龍頭,利盟企業與之相比,只能算是剛起步的小公司,所以如果想要快速蠶食鯨吞郝氏集團旗下的產業,娶郝璦美這樣的嬌嬌女,是最好不過了。
利家-眼睛一瞇,眼神裡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別有用心。
爭取到娶郝璦美的機會,除了他帶領著利盟企業走出金融風暴,走向科技業商域上坐二望一地位的成績有目共睹之外,他不著痕跡,博取郝禮嘉載家族大家長郝辛仁的注意和好感,也是成功的因素之一。
利家全盛時期,在商界的地位就像是現在的郝禮嘉載家族一樣,產業規模橫跨各種領域,極盡風光之能事。
但這一切卻在利家-和弟弟利展裔尚未成年,父母驟逝之後被利家其他掌權者敗得幾乎要倒閉。
這些掌權者如今已被他剷除殆盡,但他做的還不夠,他還必須對付曾經對利家落井下石的郝家……
而要實現他心願最快的途徑,就是先假意依附目前如日中天的郝氏集團,然後再一步步把郝氏集團的成就全都奪過來。
收拾遠揚的心思,利家樂隨意的走著,在狹小走道的盡頭,一扇極不顯眼的小門檔住了他的目光。
剛剛那個神父比手畫腳,好像是要他打開小門看看,難道那裡會出現什麼令他吃驚的事?
本來他並不打算在婚禮前離開會場,但因為他那個弟弟利展裔實在煩得要命,所以利家-乾脆隨便找個借口離開一陣子,在這座著名的聖英教堂四處逛逛。
聽說在聖英教堂結婚的人,沒有一對是不幸福的。
利家-摸著花崗岩砌成的冰涼牆壁,沉吟著他聽到的傳說,心裡卻抱著懷疑的態度。
他想這次這個神奇的傳說大概要失靈了,至少他確定,他和郝璦美的婚姻絕對不可能是喜劇收場。
利家-信步往小門處走著,下意識的推開房間的門,一開門就看到了與明神父看到的相同景象。
是她?她在這裡做什麼?
利家-不可置信的慢慢走近床邊,床上的人再怎麼看,就是現在應該在新娘休息室的郝璦美。
她怎麼會跑來這裡呢?
利家樂思索著郝璦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把新娘禮服脫了下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難道……
「喂!起來、起來,郝璦美起來。」
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惑,利家-很不溫柔的拍著郝璦姜粉雕玉琢的小瞼蛋,想要把睡得正香甜的她叫醒。
「誰啊……不要吵我,我好累喲!」
揮開利家-拍她臉頰的手,郝璦美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一點都不想理會打擾她的人。
不知道是因為放鬆了心情而睡得特別香,還是天生比較遲鈍沒警覺心,總之郝璦美迷迷糊糊的,完全沒有醒來的打算。
「郝璦美、郝璦美……」利家-皺了皺眉頭,仍然執意要叫醒郝璦美。
雖然利家-對她毫無感情可言,但是照情況看來,郝璦美是準備要逃婚,這對於一向自負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恥辱。
即使不愛她,但是他也絕不許有人想逃避他,尤其是像郝璦美這顆這麼重要的棋子。
「都叫你不要吵了,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氣死了,睡個覺都有吵死人的蒼蠅在耳邊嗡嗡叫。
氣急敗壞的睜開眼睛,郝璦美開口就是一陣亂罵,這種罵法毫無道理和邏輯可言,只要閃過腦海的詞,她就毫不考慮衝口而出。
可是不一會兒她就住了口,因為她發現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正是她未來的老公利家。
「郝璦美,你現在應該在新娘休息室,為什麼會在這裡?」不理會她的先聲奪人,利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咄咄逼人的問著。
語氣不是很凶,態度,也不算壞,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還有眼神顯露的危險訊息,都已經足夠讓平常人感到害怕,更別說是從來沒有被人大聲說過話的郝璦美了。
「你還說我,那你呢?你不是也在這裡。」被問得有些心虛,但郝璦美卻仍然在做垂死掙扎。
她未免也太倒霉一點,在這種鬼地方都還能被捉到,看利家-的樣子,肯定已經怒火中燒,她還是不要太老實的說自己正在逃婚中,要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禮堂人大多,我出來透透氣。」非常正當且合理的理由,利家-不加思索地說。
「我也是,所以既然大家都是出來透氣的,我不在新娘休息室就不奇怪了,你說對不對?」
捉到利家-的話尾,郝璦美馬上為自已逃婚的行為圓謊,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她的話就是了。
「是嗎?」即使對郝璦美的回答存疑,不過利家-決定先放她一馬,於是他鬆開她的手腕,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討論」這個問題。
「當、當然是……是真的,啊!時間也不早了,我想我該回去準備了。」
抓著新娘禮服想往外跑,郝璦美還抱著最後一絲逃跑的念頭。
利家-雖然長得一表人才,但他的臉卻活像一張撲克牌,平平的沒有一丁點人情味的感覺,要她跟他生活一輩子,她才不要咧。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有這麼帥嗎?相親時她沒有特別注意,只知道他非常的高大,但今天她卻突然發現,這個男人很對她的味、順她的眼。
「我想你還是在這裡穿好結婚禮服,然後再跟我一起出去就行了。」低頭看了看手錶,利家-阻止了郝璦美的腳步。
結婚典禮差不多要開始了,如果等郝璦美回新娘休息室再補妝什麼的,時間又會延誤到。
而且誰敢保證郝璦美不會乘機又溜掉,所以既然男女主角現在都在這裡,不如就一起出場,免得又節外生枝。
「什麼?可是我……」
聽到利家樂口氣和緩許多,郝璦美小鼻子一皺,她看著眼前挺拔的男人,竟然一時說不出她要推托的話。
她是怎麼啦!不是嫌他一臉嚴肅,活像千年化石嗎?怎麼又會想乖乖聽他的話照做呢?
悄悄偷睨了一眼利家-,郝瑗美偏頭想了想。
算了啦!其實嫁他也沒什麼不好,他看起來不像故事中的藍鬍子那麼古怪,那她還有什麼好怕的,況且如果真要去外面找人自由戀愛,說不定還找不到這麼優秀的男人呢!
而且她都已經被逮到了,還能怎麼辦?
這個念頭一起,她就開始脫下睡衣,在他面前換起新娘禮服了,完全沒有一點害羞和靦腆。
驚訝的看著郝璦美大方在他面前換著衣服,利家-不禁在心裡冷嗤了一聲。沒想到他以為的溫室花朵,竟然這麼豪放大方!
看來,郝璦美這個人和他原先的料想完全不同,不按牌理出牌,又難以捉摸她的心思,說不定他和她的婚姻,會因此有了不同的結局。
暗暗在心裡揣想郝璦美的個性和能耐,利家-對於這個沒有感情的婚姻,首次想到除了商業利益以外的事情。
「啊——你怎麼沒出去,那我剛剛換衣服不是全被你看光了?」
七手八腳重新換好厚重的白紗禮服,郝璦美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忘了叫利家-先迴避一下了。
想事情想得出神的利家-,被郝璦美這麼一叫才收回思緒,她慢半拍的反應讓他不得不重新打量她。
或許是他猜錯了,她根本不是一個精明的女人,而是一個迷糊的女人。只是不管怎麼說,他對郝璦美倒是產生了他原本想都沒想過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