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洋洋入睡的第一步驟,就是得先應付完他的童言童語。要不讓他把這一天未講完的話和問題全都從小腦袋裡清出來,他是不肯乖乖睡覺的。
往常,詠詠倒很享受母子心靈貼近的這個時刻,總配合著孩子的理解程度解答回應任何話題,只不過,今天她覺得這是場煎熬。
讓她原已紊亂不堪的心雪上加霜的,竟是洋洋再單純不過的話語。
或者該說,煎熬她的,是他開口閉口都不忘提起的「足球叔叔」——歐尼爾。
「媽媽,足球叔叔很厲害對不對?他們的球隊是冠軍哦,而且他是隊長耶!」洋洋的崇拜之情在言語之間已表露無遺。
噴,聽這孩子的口吻,彷彿歐尼爾的厲害是他的驕傲。
「決賽還沒踢,不一定是冠軍啊。」詠詠糾正,避開話裡的主要角色。
「一定是冠軍的,乾爹也這麼說。」小嘴噘起,篤定地說。洋洋跟著羅繼光這個愛看足球的乾爹,儼然成了小足球迷。
「好好好,是不是冠軍過幾天就知道了,快睡吧!」帶著一絲絲的敷衍,她拿開洋洋一直抱在懷裡的簽名足球,催促他睡覺。
關於歐尼爾的話題,他們已經繞了半個鐘頭,洋洋對他的莫名喜愛可想而知,可這樣的認知讓她備感壓力,不安越形擴大。
「媽媽,我可不可以再去醫院看叔叔?」拉好棉被,洋洋露出一雙慧黠的眼睛,充滿希望地提出要求。「他說他也和洋洋一樣覺得住在醫院裡很無聊,洋洋如果去看他,他就不會那麼無聊了。」他加以解釋。
詠詠被洋洋這突如其來的想法給怔住了。
再去找他?!這怎麼行!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她從沒有打算要讓歐尼爾知道……當初都沒說了,現在怎麼可能說!
畢竟六年的光陰不算短啊,這兩千多個日子過去,人事物的變遷有多少?再濃的感情也都變淡薄了,怎能希冀殘存什麼呢?更遑論從前他對她認真與否,都不確定了。
不由自主地隨著想法搖著頭,她的回絕瓦解洋洋的希望。
「嗄,為什麼?」嘟囔聲揚起,是掩不住的失望。
思緒拉回,詠詠對孩子的不順從產生不悅。
「洋洋,媽媽都還沒罵你隨便跟陌生人講話哦!你越來越大膽了,還敢說要去找人家?」她不禁失去耐性地板起臉孔,端出做母親的架子。
垂下眼,噘起嘴,洋洋聰明地不敢再多說話,但心裡仍然咕噥不停。
那他以後是不是不能再見到足球叔叔了?
媽媽好奇怪卜叔叔又不是壞人,而且講話有信用。答應要送球給他就真的做到……為什麼不讓他跟叔叔做朋友?
人家他真的很喜歡叔叔嘛!如果去天國的爸爸像叔叔這樣就好了……
想著想著,洋洋逐漸有了睡意,翻過身,找到了舒服的姿勢,合上沉重的眼皮。
「媽……爸爸什麼時候才會從天國回來……」臨睡前,小小心靈裡的疑問隨著囈語流露。
洋洋的話宛如一根針扎進詠詠的心房,令她揪痛地呼吸一窒。定睛察看著洋洋的動靜,確定他只是睡前囈語,才霍然鬆了口氣。
她明白,洋洋是個聰明敏銳的孩子,隨著他的成長,三言兩語的推托借口已逐漸不能說服他,關於父親的問題,再不是她鴕鳥心態以為不面對就能不面對的,早晚,她得給他一個完整的交代……
夜裡的寂靜讓詠詠再也壓抑不住浮躁得亂七八糟的情緒,她輾轉反側,身體明明已十分疲累,腦神經卻還是很不合作地活,躍轉動,難以入睡。
看著洋洋,她不禁想起當初仍在襁褓中的小嬰兒……難怪人說光陰似箭哪,一個眨眼,他都這麼大了!
回首當年,她依稀記得自己是用盡了生平的勇氣,才敢作出未婚生子的決定。
因為留下洋洋,等於代表著與家裡的決裂,代表著她得背負許許多多接踵而來的壓力,代表著她的未來將從此改變。
可,她不能抹煞孩子的生存權利呀!沒有理由讓無辜的小生命承擔大人們的一時衝動。
既然製造了他,就得負起責任不是碼?
儘管她已自我折磨過無數次,到最後,她還是因為清楚自己將永遠漠視不了良心的譴責,而在父母為她安排了醫院做手術的前一天,收拾行囊,離家出走。
由於自國中起,父母便栽培她學習英、日語,也因幾次旅遊而對日本的好感指數攀升,更對日本的生活品質產生嚮往,因此,她毅然快然地來到日本的靜岡,一邊埋首插畫創作,一邊待產。
當然,一名獨居孕婦在生活上有著諸多不便,所幸,她在最需要照應的時候認識了意伶姐和羅大哥,一直到現在,都多虧有他們的友情支持。
撥撥洋洋的發,他睡意酣甜的臉龐映人眼簾,在詠詠此刻紛亂的心中添上一抹暖意。
沒去做手術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感謝上天讓她及時抽身,今日才能擁有這麼一個寶貝。
這一路走來,再多的辛酸困苦,全都因陪伴著洋洋成長的滿足和幸福,而變得渺小了。
至於,另一個洋洋製造者,為什麼被她排除在外,那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事過境遷,她不願再搬出不愉快的記憶來攪亂自己平靜的心湖,怪只怪年少輕狂,對情愛懵懂,獻出身心之前欠缺思量。
不會再見面了……這次在醫院巧遇只是意外……
心中的五味雜陳,泉湧般冒出的熟悉情潮,也全都只是意外……
她相信,一覺醒來,一切都能回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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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保溫瓶,詠詠步行在前往餐館的路上。
原本微涼的天氣,讓正午熱力四射的陽光烘得暖洋洋,令人心情也跟著輕鬆愉悅。
洋洋上學去了,午餐時間她若沒有因趕圖而昏天暗地,大都是去意伶姐他們的餐館解決吃的問題,順便幫幫忙。
不過,今天手中的保溫瓶才是她走這趟的主因。
早上,她才剛起床為洋洋準備時,就接到了羅大哥的電話,說放在門口的保溫瓶裡的粥,是他特地早起為洋洋準備的營養早餐,當然也沒少了她的份。
這樣的情況自從他們相識至今便屢見不鮮,羅繼光的心意任誰也會感動,畢竟,他對洋洋是真心的好,也對自己十分照顧。
但是,當她越來越明、白這樣的好不只是友情,還摻雜了更多的情愛因素,而自己也無法給他什麼回應時,抒息就難免成為壓力了。
「詠詠,你來啦!」還未踏進門,謝意伶的熱情招呼率先迎接。
「生意好嗎?」詠詠被拉進櫃檯裡,環視四周的同時,壓低音量問道。
「因為球賽的關係,遊客很多,這幾天都忙翻了。」謝意伶吁了口氣,剛才忙過高峰時段,終於可以稍微歇歇了。
平時生意還算過得去,偶爾會擔心一下生意不好,這會兒真的連著幾日賓客滿座,卻又感覺有些吃不消。
「洋洋出院了,我就可以來幫忙。」受人點滴當泉湧以報,何況是這種端端盤子、算算賬的小事。
「不用啦!你還有畫圖的工作要做。」謝意伶豪邁地一掌拍向她的背,幸好她及時伸手撐住桌面,否則差點趴了上去。
「喂,你別那麼粗魯,詠詠這麼瘦弱,會被你打成內傷的。」這番維護意味十足的話,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出自羅繼光口中。
經眼線通報得知詠詠出現,他二話不說立刻把手上的工作交給學徒,開開心心地出來跟她打招呼。
「羅大哥。」詠詠點頭笑笑。
「哼,你出來幹嗎?還不快進去炒兩個海鮮燴飯給我們吃。」啐他一句,謝意伶挽著詠詠在最靠近櫃檯的一張桌子坐下。
「叫裡面準備兩份海鮮燴飯的材料,我待會進去做。」羅繼光招來一旁的服務員交代道,取下頭頂的廚師帽,在詠詠旁邊的位置落座。
「羅大哥,這我已經洗乾淨了,謝謝你,以後不用那麼麻煩,特地做早餐給洋洋啦。」交還保溫瓶,詠詠不好意思地說著。
「小孩子本來就要多吃營養的食物才會長得好,而且你看你自己也這麼瘦,正好一起吃。」接手保溫瓶,羅繼光最不喜歡她這麼客套,因為那彷彿不是只婉拒他的餐點,連他所付出的心血都一併被阻擋在外了。
「嘿啦,反正他下廚都是習慣了,早上本來就要去市場買菜,做個早餐根本不算麻煩。」謝意伶察覺到他的困窘,不禁替他說話,雖然口吻還是那樣大刺刺。
「對對對,意伶說得對。」羅繼光對她的幫腔感激的不得了。平時他雖對謝意幸的伶牙俐齒招架不住,但他也很明白她的熱情善良。
「這樣還是不太好,平時工作就夠累了,還要撥出時間……」好歹也認識做餐飲的他們五六年了,她怎會吃不出來那些粥是經過怎樣的細熬慢燉,以及其中食材的用心。
「我是洋洋的乾爹,疼他是理所當然的。」許多時候,搬出這一句,效果通常都不錯。
「羅大哥……」果然,不擅言語的詠詠詞窮了。
多了他們疼愛洋洋她當然很高興,可是……不知為什麼,她今日拒絕的心意特別堅決,因為她十分確定自己是不可能接納羅繼光的。
因此,下意識地認為他的這些慇勤,她受之有愧,連帶的洋洋的份也該一起拒絕。
「唉唷!他是做給洋洋吃的,又不是做給你吃的。」到最後,謝意伶只好找來台階讓兩個人下。
呼,幸好意伶又來這麼一句,結結實實堵住詠詠的執著。羅繼光困窘地冒著汗,感到很挫折。
他知道,現在的詠詠還容不下其他男人,如果將她逼得太緊,只會令她更加抗拒,這物極必反的道理他是懂的。
他不想,也不願因而失去一個好朋友。
強求不得的事,就只能順其自然了……
「好啦,別再計較這種小事,我去做燴飯了。」故作輕快的,他戴起帽子,不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別看他垂頭喪氣的背影,謝意全若有所思。
收回視線將目光挪回謝意伶身上,詠詠察覺到她眼神裡對羅繼光的異樣情愫。
看吧!別說對羅大哥絲毫沒有其他想法了,就算有,她也不可能橫刀奪愛的。
「詠詠,你別老是拒絕繼光啊,相信你也感受得到他的誠意,」一回頭,謝意伶就開始說服她,「這五年多來,他對洋洋的疼愛始終如一,愛屋及烏的道理你懂吧?全是因為你啊!難道你在等洋洋的爸爸嗎?」她不禁這麼猜,畢竟她不相信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真的能清心寡慾過完後半輩子,再怎麼樣,也會渴望有個肩膀可以依靠的。
「不是。」聽見她最後這一句,詠詠心悸地忙否認,前頭她說了什麼全忘光了。
「不是不是,每次問你洋洋爸爸的事,你不是支支吾吾,就是閃避不答,」謝意伶嗔怪地睞了她一眼,「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哦,洋洋大了,他需要一個爸爸、一個完整的家。」
謝意伶的一句話敲進詠詠的心坎裡,使她猛然一震。
她不曾思考過這個問題,一直以為自己傾盡全力給予洋洋所有的愛就夠了,然而,意伶姐說得沒錯,洋洋自懂事以來,就不只一次詢問爸爸的消息
她霍地醒悟到,自己無論如何還是無法取代「爸爸」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找到洋洋的爸爸,不見得就代表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啊!
她絲毫沒有把握歐尼爾會對她還有舊情,更或者,在他心裡,她不過是他生命中一段模糊的小插曲,一個不起眼的過客。
況且最重要的一點,誰也沒辦法肯定的說,歐尼爾知道洋洋是他的孩子後,會不會來搶走他?
畢竟,一般人在知情的狀況下,是不會願意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的。
這麼一來,他們母子倆的生活不只沒改善,反而會更糟糕啁!
樂觀點想,或許把實情告訴歐尼爾,她壓抑在心中的感情有可能因此而獲得回應,然而,失去洋洋的風險還是存在的……
不行!只要有風險就不行!
洋洋是她的寶貝、是她的生活重心,她不能因為那一咪咪的可能拿寶貝洋洋開玩笑!
說她自私也好、逃避也罷,就讓這個秘密隨著世足賽結束、歐尼爾離去,鎖回她心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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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過著干靜的日子已快半個月,就當詠詠自認心湖波瀾已歇、危機徹底消失的時候,這日午後的一記電鈴聲,不但劃破屋內的寧靜,連帶也劇烈動盪她的心魂——
「詠詠。」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臉龐,出乎意料的造訪,讓詠詠當場瞠目結舌,渾身血液彷彿在瞬間抽乾。
歐尼爾拄著枴杖的手拿著抄有地址的紙張,另一手則拿著一個大大的提袋,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睇視著她。
此刻,他沉著的神態跟她吃驚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
「不請我進去坐嗎?」挑眉詢問,她的過分訝異耐人尋味。
「哦,請進、請進。」倏地回神,詠詠側身讓他進門,關上門後連忙收拾凌亂的茶几,招呼他坐下,並替他將枴杖擱至一旁。
「你你你……怎麼會知、知道我住這裡?」未免太神通廣大了吧!詠詠不禁結巴。
「用點腦筋就查得到。」他笑得無害,語多保留。
事實上,他是動用關係向醫院問來的,而院方洩露病人資料是不對的行為,因此他避而不談。
為什麼要查?難道他懷疑了什麼嗎?詠詠不由自主地心虛揣測,開始冒冷汗。
「我我我……去泡、泡茶,你、你坐一下。」她發現從來沒有語言障礙的自己竟結巴得這麼厲害,想極力控制,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慄。
「你慢慢來,不用急,我今天打算好好和你敘敘舊。」歐尼爾慢條斯理地說,把她所有的反應看在眼裡。
這些天,經過細思,除了她早先的幾項怪異乏外,他又冒出更多的疑問了。
例如:她為什麼會住在日本?她丈夫怎麼過世的?為什麼他曾托人打聽她在台灣的家,卻得知她半途休學,連她家人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另外,洋洋的年紀和他們分離日子的銜接上似乎十分接近……難道她一回台灣就立刻琵琶別抱?那她與他在英國的那段豈不成了鏡花水月,純粹打發時間玩玩的?
好奇是人的天性,更何況是曾經在心裡駐足的女人,性格火爆剛直的他,根本受不了一個個的問號,在腦子裡考驗他為數不多的耐性,所以他非來一趟不可,否則會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死。
詠詠怔了下,心口一窒,略顯狼狽地快步邁向廚房燒水。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再見到他;可反觀歐尼爾,似乎已演練過N遍,對於再與她見面的應對十分得心應手。
世足賽結束了,他不但沒有回去,居然還在日本停留,是為了什麼?
該不會真的只是為了要敘舊吧?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但在她聽來彷彿別有深意,令她不由得更加緊張。
敘舊?他是要來質問她為何狠心斷絕聯絡嗎?還是好奇洋洋的身世、她的婚姻?或者其他……
她得利用燒開水的幾分鐘時間,趕緊模擬他可能提出的問題,免得說溜嘴,或是產生什麼矛盾。
可天知道,她不但不善言詞,更拙於說謊啊!
救命啊……為什麼要再讓她遇見歐尼爾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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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心理建設,詠詠的情緒終於稍微平復。
鎮定,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如果可能,她希望在意伶姐接洋洋放學回來前,把他打發走。
奉上熱茶,她在歐尼爾對面坐下。
「能爬上三樓來,你的腳應該快好了。」這是詠詠找回鎮靜後的第一句開場白。
「是好多了, 日本醫生的醫術不差。」他瞥了眼仍被石膏裹成一大包的腳,低笑。
順著視線,腳邊的袋子轉移他的話題——
「這是送給洋洋的玩具,他呢?」將盒子從提袋裡抽出,那是他特地去百貨公司挑選的遙控賽車。
這又再一次證明,他對洋洋莫名的特別寵愛。
「上學去了。謝謝。」她簡短回答,接過他遞來的大盒子後道謝。
不加掩飾地環視四週一遍,坪數不大的屋內一房一廳的格局一目瞭然,歐尼爾將視線落於角落的電腦上,顯眼的圖畫攫住他的注意力。
「你畫的?」他朝電腦努努下巴。
「嗯,是我的工作。」詠詠拿眼角偷覷他。
他表現得越自然,她就越意識到自己的窘困和侷促。
「我不知道你對畫圖這麼在行!」帶著一絲訝異,他發現當初對她的瞭解少得可憐。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咧!」詠詠皮笑肉不笑,忍不住低聲咕噥著。
銳眸一瞇,雖聽不清楚她咕噥什麼,歐尼爾卻明顯察覺到詠詠刻意維持的鎮靜和冷淡,心下思索著該如何切入他今日前來的主要目的。
沒人開口說話,四周頓時陷入寂靜,某種詭異的氛圍在他們之間隱隱騷動。
她覺得有股力量暗暗壓迫著,而那股力量,不用懷疑,當然是來自對座的男人。
詠詠不禁要承認,即使六年過去,歐尼爾那深刻又極具個性的五官依舊令人著迷,也依舊能對她造成無可否認的影響。
尤其,那經過歲月曆練出的成熟男人味,更令他充滿魅力,儘管此刻腳上有傷,裹著石膏,也無損他的帥氣。
惟一改變的是,他似乎穩重內斂許多,沒再像印象中那樣急躁火爆,說話有時像打雷,吼得她老像烏龜似的縮起脖子。
莫怪乎,聲勢如日中天的足球明星歐尼爾,同時還兼具全球女性心目中的黃金單身漢、最英俊男士、最佳性幻想對像、最希望嫁的男人……在各項票選排行中名列前茅。
唔……好吧,她承認,這些年雖然刻意不與他聯絡,但始終偷偷注意著他的所有消息。
她知道他正效力於哪支球隊、為哪個廠牌的飲料及運動用品公司代言、拍廣告,她也知道他啥時認識了新女友……
或許她真的忘不了歐尼爾吧!應該說在她決定生下與他的結晶那一刻,她就注定要對他牽掛一輩子。
呵,他沒主動找話說,她也當真任氣氛降到最低溫!
歐尼爾注視她好一會兒了。可以看得出來的是,她的腦袋瓜子裡,同樣轉動著某些事情。
為免再繼續這樣進度緩慢的問一句答一句,他當下決定拋開言不及義的交談——
「詠詠,我人都親自來拜訪了,你應該有義務好好的解釋一下吧?」雖是開門見山,然而他有許多疑惑待解,需要循序漸進先從源頭開始問起。
「嗄?解釋?」驟轉的話題刺麻她的頭皮,詠詠故作不解地眨眨眼。「解釋什麼?」
墨綠眸子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歐尼爾深吸了口氣,六年的距離令他不得不克制住不耐,原諒她拙劣的裝傻技巧。
「好問題。因為你該解釋的事情太多,我該一件件問才對。」
他的話,讓詠詠從腳底冷到頭頂,眼色浮現驚惶。他果然是來問罪的!
「呵,分別多年,身為朋友理所當然會好奇。」柔葉揪緊裙擺,她笑得很僵硬。
朋友?!很奇怪!聽她這麼界定兩人的關係,他覺得一陣氣悶。
他們都明白,他們之間不應該只算是朋友……然而,六年的距離有多遙遠,還希冀什麼比朋友更近一步層級的代稱?
「為什麼你回台灣後,就沒再跟我聯絡?」甩開怪異的思緒,歐尼爾提出第一個問題。
詠詠暗吁了口氣。幸好,這問題她在剛剛燒水—時就模擬過,當然想好了萬無一失的說詞。
「那個時候,我父母要我結婚,我不得不順從他們。」她的解釋很簡單,單純地認為這樣就能排解他懸掛多年的疑惑。
「就算這樣,你好歹也得讓我知道,就算不能親自來祝福你,最起碼知道你的消息。」他語帶責難,身體往椅背靠去,環胸的雙臂顯示出不認同。
「呃……結了婚,所以不方便……」詠詠低下頭,心虛地感覺他的注視帶著研判。
「怎麼會這麼突然就結婚?我記得你從來都沒提過,而且我記得……」他驀然收口。
他記得她即使沒說出來,卻很明顯的愛意;記得自己對她很在乎、記得他們曾經是最親密的……他記得的太多太多了!
歐尼爾在這一刻霍然發現,自己對她並沒有淡忘,只是接連不斷的忙碌讓他無暇去細想。
那段年輕歲月在他們腦海湧現,一時間那些感覺、心情彷彿鮮明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