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謙瑞和胤禎策著馬,來到一處松林,天才剛亮,林子裡罩著一層薄霧,顯得迷迷濛濛的,有種不太真切的感覺。
胤禎稍微看了一下,說:「佑佑還沒來。」
話剛說完,傳來一陣嗚嗚的聲響,數支響箭越過頭頂,佑佑跟著一躍而下。
「不怕死的來了。」她的語氣不甚客氣,眼裡帶著敵意。誰叫過謙瑞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討人厭到連皇上都要將心戀指給他。
「我怎麼能不來?你想輸得一敗塗地,我不來行嗎?」他笑盈盈的開口,仍高踞馬上。
佑佑怒道:「誰贏誰輸還不知道呢。」跟著雙足一蹬,快速朝他撲去。
過謙瑞雙足在馬蹬上一蹬,躍上半空,避開了這一擊。
佑佑一擊不中,翻個觔斗,右掌急速的對著他頭頂拍落。
他落回馬背,右足用力一撐、左足一鬆,人已從左方鑽到馬腹之下,跟著身子一挺,一掌擊在佑佑的背心。
他這一掌只使了三分力,因此佑佑只感背上微微一痛,一運氣就發現並沒受傷。
佑佑年少氣盛又生性好勝,對方相讓得太過明顯,激得她怒火更盛。
她抽出腰間的軟鞭,在空中劃了個圈子,揮鞭往過謙瑞頭頂擊落。
過謙瑞讓了她—招,原本以為她會罷手不鬥,沒想到她反而越鬥越狠。
「佑佑,你搞什麼,我都讓你一招了,還打呀!」
胤禎抽出長劍擲過去,笑喊道:「謙瑞,接著.佑佑今天跟你拚命呢!」
他接過長劍隨手一揮。噹的一聲,將佑佑的軟鞭蕩了開去。
這—下劍鞭相交,震得佑佑的手臂微微酸麻,她知道過謙瑞的武功著實高於地,可是她心高氣傲,既然動了手,如何肯認輸?
一咬牙,軟鞭在空中一甩,亙往他背心的大椎穴擊去。
過謙瑞看她今日打得十分認真,心裡—凜,弄不清楚自己是哪得罪了她,只好抽出軟鞭來,飛快的捲住佑佑的鞭子,跟著往上一帶,輕輕一踢,佑佑的軟鞭立時往空中彈去,他再將軟鞭一卷,喝道:「胤禎,接著。」
那軟鞭轉向胤禎飛去,他伸手穩穩的接住。
「還打嗎?」
佑佑一個飛身,伸手便搶奪過來,「還我!」
胤禎鬆了手,笑著喊,「佑佑,你輸了,願睹服輸,還不停手?」
「我才沒輸!」她甩出軟鞭,兜頭又向過謙瑞擊去。
過謙瑞連忙躍起避過,但佑佑的軟鞭如影隨形,跟著又打了下來,眼看就要擊中過謙瑞,他連忙一個打滾避過,佑佑絲毫不肯放鬆,不斷揮鞭,擊得地上塵土飛揚,過謙瑞狼狽不堪。
他本來有心罷手不鬥,可是佑佑實在逗人太甚。
他突然騰空飛起,踢上她的手腕,跟著右足再一踢,正中她的小腹。
佑佑軟鞭脫手,向後仰跌。
過謙瑞挺身躍起,撲上前去,將劍刃架枉她的咽喉上.「認輸了沒?」
佑佑瞪了他一眼,她的帽子在剛剛跌倒時飛了出去,滿頭青絲披瀉下來,「我才沒輸,你又是拿劍、又是使鞭、又是出拳動腳的,這才贏了我那麼一招半式,換了那麼多種武器,勝之不武,又有什麼好得意的。」
「謙瑞。」胤禎躍下了馬,奔到他身邊,頓時倒抽一口冷氣,「佑佑他……他是女的?!」
「什麼?」他撤了劍,這才注意到佑佑滿頭青絲。
滿人男子髮式必須剃半頭然後結辮,普天之下除了道士蓄髮、和尚光頭之外部一樣,佑佑居然滿頭青絲,若不是刻意抗命.必是女子無疑,
「佑佑,你是女的?」
「你才足女的廠佑佑沒好氣的站起來,拍打著身上的塵土,也才不過輸了一招半式,就說他是女人,這兩個臭小子也太狠了吧!
過謙瑞和胤湞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其時朝陽初升,柔和的陽光照在地白哲的臉龐上,她雖然一臉薄怒的神情,卻更顯得百媚橫生。
「你果然是個女的!」過謙瑞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詫異的說。
原來佑佑是個女子呀!
他再細細看她,秀眉鳳目、玉頰櫻唇,竟然是個美貌佳人!
雖然她身穿男裝,但仍不掩那秀美絕俗的面容,他不由得大罵自己糊塗,這麼一個美人他怎麼看不出來?難怪她脂粉氣這麼重,又過於愛要性子,沒半點男子氣概,原來是個女子。
「天哪,佑佑竟然是個女的!」胤禎想想也覺得好笑,別人就算了,自己和過謙瑞從小跟佑佑一起玩到大,是混在一起的哥們,是一同上花樓的好友,沒想到……佑佑竟然是女的。
佑佑撿起帽子,心裡大叫糟糕,阿瑪說在外面不能脫帽子,可是是它自個掉落下來,又不是他脫掉的,阿瑪要生氣也不能怪他!
「喂,你們兩個嘰哩瓜啦的,吵什麼呀!」她胡亂的繫好辮子,將帽子戴正。
「你是個女的。」
「煩不煩哪,一直嚷嚷,也不過輸了這一次,講話有必要這麼狠毒嗎?」
「我們是說真的。」胤禎認真的說。
這件事情很嚴重,若佑佑真是女子,那豈不是犯了欺君大罪?想到她身為貝勒,他就頭痛。
「什麼東西是真的?」她疑惑的說。為什麼他們兩個突然那麼正經,表情也變嚴肅了?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過謙瑞難以置信的問,不會有人糊塗到這種地步吧,她是怎麼長到十七歲的?
佑佑又好氣又好笑,常常有人說他長得俊美.可是懷疑他的性別這倒是頭一遭。
「那你又是男是女?」她指著過謙瑞也問了一句
「我當然是男的呀。」
「那我當然也是。」
過謙瑞伸手除下她的帽子,「你不是。你還看不出來我們有什麼不同嗎?」
「那又怎麼樣?」佑佑連忙搶回自己的帽子,「我阿瑪說不是每個男子都要剃半頭。」
「是沒錯,天下有三種人不用剃半頭,那請問你是道士還是和尚?」胤楨連連搖頭,一明白佑佑原來是女子之後,有—些地方便沒那麼怪異了,以男子來說,她太過嬌小,聲音細嫩,膚色白皙,弄了半天原來是女的。
「都不是。」
「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那就是第三種人了。」
「哪種人?」
「女人!」他們異口同聲的說。
「胡說八道,哪有這種道理。」佑佑不服氣的反駁。
「事實勝於雄辯。」過謙瑞拉開自己的衣服,露出平坦且強壯的胸膛。
胤禎也拉開自己的衣服,「男人是這樣的,佑佑,你是嗎?」
「我當然……」不是。她有點心虛的多瞄了幾眼,好像跟自己不太一樣呢,難道自己真的是女的?
不對!他是康親王府的佑貝勒,怎麼會是女的?
「不跟你們說了,我要走了。」她得趕快回府去問阿瑪。
過謙瑞一使眼色,胤禎馬上就會意.連忙開口,「佑佑,你不能走,事情還沒弄清楚。」
「你們真是不可理喻。」佑佑怒道:「都說我是男的了,還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過謙瑞慢條斯理的說:「只是你還欠我一個要求。」
對了,他們這次的打架是有打賭的,他打輸了要依他一件事,過謙瑞不提他都忘了。
「好,有什麼交代快說吧。」反正一定又是叫他稱讚他武功第—、天下無雙的那一套。
每次都這樣難道他不膩?偶爾也換點新鮮的嘛,一點創意都沒有。
「夠爽快,脫衣服吧。」
「脫……脫衣服?」佑佑瞪大眼,不敢相信的重複了一遍。
這也未免新得太離潛。
「沒錯。」過謙瑞點點頭,非常的認真。
他們—定得證實佑佑到底是男是女,如果她真的是女子,那他們可有得傷腦筋了,光是要想辦法恢復她的真實身份,還有平息皇上的怒火就是一件天大的難事。
可是誰叫他們是好兄弟,有事當然得互相幫忙嘍!
佑佑心裡一寒,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拔腿就想跑,無奈胤禎的動作比她還快,硬是抓住她不放。
「得罪了。」過謙瑞笑嘻嘻的說。
「喂,別鬧了,我要生氣了。」佑佑一邊掙扎一邊喊。
「佑佑,願賭服輸,你親口答應過的,可不能賴。」胤禎費力的抓住她。
過謙瑞飛快的解開她的外衣,露出一件月牙白的單衣。
他覺得有一些些困窘,也覺得自己有一點點下流,可是事出無奈,他不是故意要輕薄她的。
佑佑尖叫一聲,怒罵連連,「下流、下流!討厭!不要臉!」
他又解開她的單衣,露出她皓自如雪,晶瑩如玉的肌膚,一件滾花的肚兜出現在他眼前,他俊臉發紅,連忙轉過頭去。
胤禎急著問:「怎麼樣?」其實他不用問也知道,光看過謙瑞臉紅就明白他看到了什麼。
過謙瑞苦笑一聲,「有人麻煩大了。」
佑佑氣得咬牙切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沒錯,你麻煩大了,我要告訴我阿瑪,說你跟胤禎聯合起來羞辱我。」
「我勸你別說,否則吃虧的是你。」
佑佑忿忿的琿好衣服,怒聲道:「我倒要看看是誰吃虧!」
她現在沒空跟他們囉唆,活了十七年突然從男的變成女的,實在太匪夷所思,得趕快回府問清楚。
她拉過了過謙瑞的馬,飛身—亡馬,「借你的馬一用。」
「請便。」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胤禎歎了口氣,「怎麼辦?」
「你告訴我呀,四皇子,你的皇阿瑪會不會摘了她的腦袋?」
「問倒我了。」君心難測,親如自個的阿瑪他也摸不準呢。
「只好問問康親王,也許他有別的打算。」
「上康親王府去?」
「那當然。」
過謙瑞微微一笑,腦子裡想的是,到底佑佑會不會跟康親王告狀,說他扒了她的衣服,如果她真的說了,那可有好戲看嘍!
佑佑才一踏進門,府裡的老嬤嬤們就急急的迎上來,「唉唷,我的貝勒爺,你可回來了,王爺一下朝回來急著找你,現在正在大廳裡大發脾氣呢廠
說著一群人將她擁人了大廳。
康親王臉色鐵青的坐在椅子上,一見到佑佑,他的眼裡幾乎要冒出火花。
他大吼一聲,叫罵著,「佑佑,看你做的好事,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
佑佑被吼得一頭霧水,「什麼?阿瑪,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闖的禍倒好意思來問我。」
他今天上早朝,本以為無事可以早早退朝,沒想到喀爾喀進犯,皇上已經親封過謙瑞為平北元帥,祭過旗之後出兵,更慘的是封佑佑為御前侍衛副總管,跟著大軍出征,聖旨已經下到家裡了。
「我闖了什麼禍??」
「你還裝糊塗!如果不是你去求皇上讓你出征,皇上怎麼會突然降旨封你為御前侍衛副總管,跟大軍出征?」」皇上下旨了?」佑佑雙眼發亮,興奮的說:「沒想到他真的答應了,那天他沒有允我,我本來以為沒希望呢!」
「你這個逆子,我會被你氣死,什麼事也不先問過我,就只知道哄得皇上開心,現在聖旨下了,你高興了吧?行軍作戰不是兒戲,怎麼能讓你胡來;」
「阿瑪,人家過謙瑞去得,為什麼我去不得?難道我真的比他差?」佑佑不服氣的說。」你當然比不上人家,你懂什麼?你只懂胡鬧。」
「阿瑪!」佑佑更不服氣了,「我請纓上陣也是為了光大門楣.若能一舉殺得喀爾喀投降.也是大功一件,你那麼生氣做什麼?。咱們大清的天下是在馬背上、戰場上打下來的,難道我今天傚法先人的作法錯了嗎?」
康親王被她駁得—愣—愣的,盯著地良久才長歎一聲,「你沒錯,是阿瑪錯了。」
今天如果佑佑真是男子,請纓上陣亟欲立功的表現當然令他感到欣慰,但要命的是,她卻是個嬌滴滴的女娃,怎麼能跟人家上戰場?怎麼能混在軍中不被發現?
「佑佑……唉,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才好,其實……其實……」康親王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啟齒。
他又是跺腳又是歎氣,佑佑一臉莫名其妙的盯著他看。
「請福晉和格格過來一趟。」過了一會兒後,他吩咐下人。
但轉念又想,這麼大的事還是關起家門來說好了,於是他連忙叫住要離去的下人,「算了,佑佑,你跟我進去好了。」
佑佑跟在他身後,突然道:「阿瑪,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她本來是要回來質問他的,沒想到被他搶先發飆,差點把自己的事給忘了。
康親王猛然停下腳步,有點勉強的說:「是有一點小事,我讓你額娘跟你說明白。」
小事?小事會讓阿瑪急得滿頭汗,她又不是傻瓜,才不信呢。
「王爺,」一名僕人恭敬的喊道:「四皇子和鎮南王世子來訪,現在在廳裡。」
康親王愣了一下,「找貝勒爺嗎?」
「不,四皇子說有要事跟你相商。」
「找我?會有什麼事?」他狐疑的說,疑問的眼光飄到佑佑身上。
「阿瑪,別見他們,快命人把這兩個壞東西趕出去!」佑佑忿忿不平的說。」壞東西?他們不是你的好兄弟嗎?」
「怎麼會是?」佑佑激動的說:「這兩個混蛋東西不分青紅皂白,硬說我是女子,過謙瑞還扒了我的衣服。」
「什麼?過謙瑞扒了你的衣服?」康親王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感覺自己快昏倒了.「你怎麼這麼糊塗!我不是告訴過你.無論如何不能脫外.衣嗎?」」阿瑪,我連過謙瑞都打不過.他要欺負我,我能有什麼辦法,況且胤禎還跟他一個鼻孔出氣。」用想的都覺得氣人!
康親王知道事情嚴重廠,佑佑的真實性別終於讓人知曉,他早知道成天和過謙瑞及胤禎廝混的佑佑,總有一天會出紕漏.
現在他們找上門來.不知道是福是禍呢。」去找你額娘吧,我出去看看他們有什麼要事。」他無力的說。
「阿瑪,」佑佑有點遲疑的開口,「我……我真的是女子嗎?」
康親王無奈的看著她,「說來話長。」
「到底是還是不是?」
她緊張的盯著他的嘴唇,生怕他會吐出一個是來。
「佑佑,阿瑪是不得已的、這其中有一些陰錯陽差,等到要改正時已經來不及了。」
佑佑顫聲道:「意思是……意思是我真的是女子?」
康親王沉重的點點頭,「我知道很難令人接受,可是卻是事實。」
豈止很難接受而已,她根本不能接受。十七年來她根深蒂固相信的,—夕之間完全被推翻了,這叫她如何接受呢?
「佑佑,你跟佐佐—樣都是女子,都是格格。」
「我不相信!」她猛搖頭,「這不是真的,我要問問額娘。」
「佑佑!」
「你說的我—個字都不信。」
佑佑雖然這樣說,內心深處卻隱約知道阿瑪說的其實是實情,這才能夠解釋在她身上發生的那麼多不合理的事情,原來……原來她是女的,
難怪她不能跟心戀汀親,難怪她不能上戰場,難怪阿瑪整天擔心她在外面做了什麼,難怪額娘看見她總是歎氣,難怪佐佐老是神秘兮兮的對她笑,原來大家都知道,就只瞞著她—個人、
康親王看見佑佑失神的跑走了,知道她是大受刺激,本想追上去安撫,但是大廳裡卻還坐著兩個要命的人,萬一他們到皇上面前去告御狀,皇上一生氣,那不只他的腦袋搬家,只怕全家上下一同獲罪。
唉,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哪!
或許他可以想個辦法拉攏他們兩個,畢竟他們跟佑佑交情好,應該也忍心害他吧。
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往大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