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沙爾的新娘 第五章
    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有這種突發狀況——對方是個女人——女人耶!只會哭哭啼啼、拿來洩慾的工具,竟會如此反抗偷襲,撂倒他們的夥伴。

    勝負是一瞬間的事,而倉皇則是致命的武器。鍾瑞以肩背著他,沒料到撞擊疼痛令她咬下唇,原本沖馬過來的賽小漢子眼當見,恐懼地想勒緊韁繩,卻已尺步矣。

    賽小漢子方跌下馬,許大個兒亦開槍射擊,辟哩啪啦地將子彈射得滿天開花,好不精彩。可惜許大個兒手軟加上心亂,神經無形又拉繃到極點,百發百不中,可是也夠鐘瑞受的。

    她伏身趴在地上,等著這陣槍林彈雨掃過。

    咻!

    鍾瑞悄悄睜開一隻眼睛。

    咻、咻、咻咻咻咻。

    「操!」沒子兒了。這個事實閃進他腦海中時,鍾瑞精確地扣下扳機,讓那句髒話成為他的遺言。

    鍾瑞十分靈敏地直起身子,而後頭卻傳來槍膛振動的聲音。

    「不許動!」

    鍾瑞小心地屏住呼吸,左手十分緩慢地仰斜往後伸直,捏住皮裘尾端末角。她的長銃槍,已不及再藏回隱密的披風底下。

    她斜睨眼角側光,偷覷他逐漸逼迫的步伐,在心中默默計時。

    「把槍放下來——不,你把槍舉高、舉高!舉到我看得見的地方,槍口朝上。」綽號朱仔的傢伙歇斯底里地喊叫。

    鍾瑞按照他的話做。「是孫嬌娘叫你們來的?」她語氣平靜地點出事實、「不要晃那把槍,不准晃那把該死的槍。」牛仔被一連串的措手不及嚇得六神無主,握槍的手顫抖個不停。

    「是孫嬌娘叫你們來的?」不得到答案她絕不罷休。

    「對。」牛仔肥肥的嘴唇一開一合。「對,對!」他像被逼到極限大叫。「你殺了他們,你殺了他們。」

    鍾瑞不吭氣,明白他的脾氣已被惹起來。

    「孫姐沒說你這麼難纏。」牛仔念出一陣串穢不堪言的髒話。「她說得太簡單了,還跟我們保證一切都會順利……」他邊說邊搔頭,難以置信。

    一切都會順利?孫嬌娘的「安排」果然不同凡響,轟轟烈烈。

    「……沒關係,你這潑婦居然敢害死我的朋友。你以為我們不敢嗎?回去後全部的兄弟都會上來。大家會玩得爽爽的,沙爾也救不了你。」

    「沙爾?」人在憤怒中還一直說話,氣氛高漲的程度便熾得更快,這點對她很有利。「這又關沙爾什麼事?」

    「先前沙爾太自私了,沒有一個女人不是營裡的弟兄一塊共享,沒道理你可以例外。呸!」朱仔注意鍾瑞整個人呆在那兒,以為她被自己的一番話嚇住了,不覺從恐懼中浮出一絲得意。「別擔心,婊子,大爺咱們絕對會好好補償你、疼愛你。」

    哇哈哈哈!鍾瑞往上翻個白眼,真虧牛仔這番話還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現在你把槍往後,放手鬆掉。手舉高,讓我看得你的動作。」想在僅靠月光照射的夜中盯準標的物的確不太容易,無怪乎牛仔會下此命令。

    槍「鏘啷」一聲從她手中滑放,發出倒置在地上的震動。

    「咻!」鍾瑞左手抽起在肩上的皮裘,張掀力道成風,迷亂了人的瞬間視覺。朱仔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隨那團星拋物線的黑影晃動,一個失神就將槍口挪了寸許,待再回頭,已來不及。

    「啊——」受驚的喊叫被飛切過來的匕首生生砍斷,在空氣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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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兒有些微顫,鍾瑞依然鼓足勇氣,俐落地將匕首從屍體的喉嚨上拔出來。

    大量的鮮紅順勢淌泊出來。

    忍著點,鍾瑞,別把這當人瞧。他是個畜牲!鍾瑞緩緩吐出納息,依然擋不住我那股噁心的暈眩。她忍不住跑開,半靠著一棵樹幹,彎下腰就嘔了起來。

    我殺了人。

    吐盡胃袋中的東西,鍾瑞仍無法制止乾嘔。

    我殺了人,我殺了人,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抓嵌入樹皮的手指發白,還微沁出血絲,鍾瑞的侯嚨滾出可怕的乾澀嘔吐。她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她終於虛軟地倚著樹幹癱了下來。

    她殺過狼、她殺過野豬、她殺貂狐豹鹿,以為這次雙手再沾血腥沒什麼大不了;更何況這群盜匪是泯滅了人性,和那些禽獸毫無差別——她錯了。

    老天啊,她一閉上眼皮就能看到張張血淋淋的人臉,橫衝直撞而來。太陽穴上冷汗涔涔,再抹去也是枉然。她從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了結人命。

    「我要回家……」發白的唇瓣間吐出幾不可聞的啜意。  「我要回家……」

    喃喃自語數來回罷,鍾瑞方逐漸回神,宣洩出—串歇斯底里的笑聲。

    為什麼她會落到這等境地?

    問天,無語:問自己,更無解答。

    馬兒是最駭聞到血味的,早在人閃彼此戰爭時落荒而逃。她身形蹣跚而舉起步伐,向掛在天邊的月兒遙望一眼,祈求自己能走對回「倫哈卡見」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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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納圖克一夥人離開營地前一晚,已擬定夜襲闕氏「天關」的計劃。酒足飯飽之餘,男人們圍在一起討論。

    名義上是討論,其實都是班納圖克在發號施令,分派任務。

    「高三、高四傳了消息回來,他們將在『天關』莊子後右小門那兒接應咱們。天二更梆子敲完巡更,咱們就可以先到那兒等著。」

    班納圖克看著部下。「小紀著七、八個人過去。」

    「知道了。」被點到名的部下立即回應。

    精明聽眼露出一絲讚許,手指再度指著繪製甚詳的草圖,輕敲一點。「這兒的庭園埋有守衛及機關,佔地最廣,往大後門必先過此關卡,才能到達屯糧倉。沙爾你和王大伙十個人,不舉火把候著,看見高三起的暗號再行動。」

    「中庭是女人小孩居住的場所,戒備亦最嚴密,旁兒有一棟『寧幽居』,闕家的老頭就睡在這裡頭。每兩個時辰交一次班,早上五點起便開始有人起床活動,準備早上的幹活兒。阿伍和朝勒孟……」

    聽著聽著,沙爾這才瞭解班納圖克多年來未曾失風的原因。

    周詳的計劃加上心狠手辣——想不成功也難。

    班納圖克人夠聰明也夠小心。這種行動乃是沙爾加入他們後首度參與,也算得上是種對沙爾測試。除此之外,班納圖克還特地將屬於沙爾的人力逐一分散,和自己的部下搭合成組,以方便做監控工作。

    「……事成之後,咱以口哨為暗號,像這樣班納圖克鼓起腮幫子吹哨示範。」所有的人聞聲撤退,在十五坦克遠外黑潭會合。「

    「老大,那咱們抓的那些廢物什麼時候會派上只場?老拖著多麻煩?」另名尖嘴猴腮的傢伙提出質疑。

    安靜在旁聆聽一切的周賓,一眼瞥到朝勒孟激動得握緊的拳頭,一副想衝上去拚命的模樣;他不動聲色伸手至朝勒孟腰後,牢牢按住他穩穩坐定。

    也不能怪朝勒孟失控,聽聽這些強盜如何草菅人命。廢物?商隊那些人和他們都一樣是人,一樣命只有一條,他們卻用那種視人命如糞土的口吻在高談闊論。

    聚會散罷,沙爾心事重重。不但沒有回去休息,反而躍上自己的坐騎,吆喝它加快步程。

    他不敢回去,怕看見鍾瑞的熟睡臉龐,今夜他最不需要的便是這般一觸即發的脆弱柔情。

    周賓從未見過沙爾顯得如此孤獨而脆弱,這是他們那個一向冷峻無敵的首領?

    他為了那名紅髮的俄國女子改變太多。

    身為一個朋友,周賓當然是喜見沙爾再度凡心怦動,會注意到女人——但,為什麼是這個時候,為什麼是在這種情況下?

    「咱們的『耳朵』聽到了班納圖克的打算。」

    「耳朵」是沙爾派去監聽班納圖克在夜裡帳中動靜的人,每晚皆然。

    沙爾挑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商隊的人要被拿來當肉盾。那天晚上雙方一開打,便將他們五花大綁推到跟前,乘闕家槍手掃完第一排子彈,發現錯誤時,他們再蜂擁而上,以佔先機。」

    這招夠毒、夠辣、夠腥、夠狠!

    難怪班納圖克先前會同意沙爾的說詞,留下那些人的命——因為他打算的「後續」更絕!

    「沙爾。」周賓安靜地催促。「是該做個決定的時候了。」

    夜風平白捲起,樹葉發出磨蹭的悉卒聲音,沙爾夜色半掩下的表情更為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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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闕家「天關」這個封號並不是平空而來的。北大荒中火力最足、槍彈最多、門戶把守最嚴格的闕家,曾五次打退來襲的流匪,實力堅強自不在話下。

    三大牧場各有千秋,闕家特色在於年年豐腴的農收,不但自給有餘,尚能分賣給「倫哈卡貝」、「雙星」等大大小小的牧場做急用。闕家就此為根本,方發達成如此龐大的規模。

    在東北中,一斤高梁比一斤金沙更為珍貴,也難怪闕家仗著其豐盛的農收可以雄霸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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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砰磅!

    「哎唷!」很顯然,有人跌跤了,還摔得不輕哪。

    沙爾反射性的回頭,正好瞥見王大此刻頭下屁股地趴在地上,週身上下拍起一陣灰塵——「他娘——」王大欲破口大罵的聲量被一旁的同伴一掌摀住,這才想到自己身在何處,悻悻然地住了嘴。

    沙爾懶力量再看他的烏龍樣,並開始懷疑班納圖克若總是帶著這群菜鳥,是如何縱橫肆虐於北大荒邊界。

    闕宅主屋佔地的近約半頃,亭園橋閣造得富麗古典,一點也不亞於關內建築。當然,尚水包括屯糧倉庫、武器庫、牧羊場及馬廄等……

    沙爾同其他人一樣,躲在充滿黑影的角落等待這號火把焰光——高三的暗號。

    班納圖克躲在正門處,押著商隊的人質伺機而動。

    王大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人,時間一分一秒溜掉,他的耐性也一點一滴流掉。

    「我操,高三暗號來了沒?」

    「還好。」

    「怎麼回事!」王大的耐性就將失控時,一邊的小嘍囉忽然發現狀況有異,趕快拍他肩膀,示意他注意。

    「暗號來了!」

    細微的口語一聲傳一聲接下去,氣氛頓然拔張,空氣中有股蓄勢待發的味道。

    「我們過去,快!」

    每個人都跟在王大後頭,閃閃躲躲;像群躡腳的耗子,為了即將到口的美味而吱吱喳喳叫個不停。

    哈哈哈哈!哇砰!他們成功了。還虧這些闕家人自認為他們「天關」的守衛最嚴密——也不過爾爾嘛,什麼「關外第一關」!嘿嘿,碰上他們還不是全部沒轍?摸進這個地方,比吃飯喝水還簡單。

    愈往下想,王大臭屁的情緒就高昂起來,幾乎要抬頭挺胸站出去。

    人人都亢奮得很,直到一種耳響、整齊劃一的金屬扳機扣下的「卡嚓」響起——「不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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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火炬照亮一張張棄滿英勇正氣漢子的臉,有的嘴邊掛著勝利的微笑,有的眼底則寫滿對這群強盜的憎惡……

    識時務者為俊傑——尤其是別人把槍口對準在你鼻端的時候。

    這群強盜的周圍密密麻麻地站滿了闕家的守衛,眼兒明亮、精神百倍,顯然早恭候多時。

    為乎者是個頎長偉岸的精壯中年漢。「把身上的武器統統拿下來。」他指使著,槍口依然端地動也不動,顯示他用槍的純熟程度。

    又恨又不甘心,每個強盜依然乖乖照辦。

    一行人被帶往中院。在那裡,赫然有一堆人跪在那兒——是班納圖克和其他盜匪,大氣喘敢喘一下的——因為旁邊還有好幾具血淋淋的屍體,為殺雞儆猴的示範。

    班納圖克慢慢抬起五官扭曲的臉,狼狽且佈滿血絲的眼珠的瞠得好大好大,既不甘心又不服輸,猶如掉入蜘蛛的蟲子,連掙扎地餘地也沒有。

    看見最後一批手下亦被繳械擒來,班納圖克便知道最後一絲生機也沒了,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

    「我就知道,」他咬牙切齒、憤恨難平。「我早該知道你沒安什麼好心眼,我不該信任你,早該將你一槍斃了。」

    被指責的人慢慢走了出來,一黑一銀的瞳眸放出冰冷冽寒的光。

    「虧我還信任你,搭你的肩將你當弟兄——呸!」班納圖克還用力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其他盜賊紛紛哄噪,惡狠狠的眼光全投向以沙爾為主的一干人,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安靜!」闕家守衛馬上趕來鎮壓,強押著他們往地牢方向走去。

    所有人之中,班納圖克得最為激烈。也難怪,他的江山等於就此毀於一旦,而他的命恐怕亦不知過明兒早晨。

    「沙爾,『鬼眼』沙爾!」班納圖克豈真會乖乖束手就縛給關起來?只見他左一個橫勾腿,右一記狠拳,虎虎生風的勁道果真令他人無法近身。「你這個婊子養的孬種,來和老子單挑啊!別縮頭縮尾藏著,像個小娘兒們。」

    班納圖克就見沙爾頭一別,逕自在低囑周賓及朝勒孟。他火大了!什麼意思?沙爾當他講話在放屁?氣不過後他臂膀肌肉一鼓,奇跡似的掙開兩旁挾持他的人,紅著眼劈手槍下三把獵槍——「砰!。砰砰砰砰——」

    結果他還來不及開槍,已有人搶先一步向他射擊。

    班納圖克張大了眼睛,先是垂眼瞪著胸口多出的彈洞,然後毫無預警地頹然倒地。

    「………十……八年後又……又是一條好……漢……」嘶啞的誓言充滿無可奈何,卻又死不認栽的語意。

    龍頭一倒,魚蝦便兵潰如山崩,其餘的人個個噤若寒蟬,比綿羊更乖順。

    「帶走!」開槍將班納圖克擊斃的闕家頭子闕永言下令,接著便轉向原本受狙的標靶。「沙,你沒事吧?」

    沙爾輕輕點頭。「我很好。」

    「他居然敢放冷箭!王八羔子。」正主兒沒發飆,一旁的朝勒孟已忍不住忿忿開口。「找死!」

    「大家都累了吧?請隨老漢進來歇息。」確定沒有漏網之魚逃掉後,闕永言終於重拾主人的身份,邀請沙爾一行人進屋休息。經過大半夜的折騰,闕家也是累得人仰馬翻。

    「是啊是啊,請在『天關』多休息幾天吧。若不是你們這自衛隊的幫忙,闕家恐怕早遭大劫。讓咱們盡番小小心意。」闕大嬸也幫著丈夫留客。

    這是真的,若不是外神通內鬼,沙爾使出計中計,布下天羅地網,班納圖克又豈會自動送上門?這可是天大一件事——作惡多端的強盜集團被破擒了,闕家免遭一劫。北大荒不必再躲在驚恐的陰影下。天啊,一舉三得。

    「不了。」沙爾婉謝了,他尚有掛心之事,比目前的休息更重要的。「請你們看好那些賊子,我們會馬上派人來處理。」他又回頭吩咐。「賓,你跑一趟『倫哈卡貝』,叫克裡夫及尼克來處理這些人渣。朝勒孟,你隨我回營地,事情可尚未了結,那兒還有餘孽未盡。」

    「知道了」。周賓在心中估計著由「天關」到「倫哈卡貝」近一日的騎程。沙爾說得對,此刻不是休息的時候,還有許多事得辦。

    沙爾一心一意想趕回那窩強盜的營地,將其他人一一解決,把鍾瑞接出來。

    沙爾不擔心狄家商隊,他知道闕家會好好照料;他也不擔心地留守營地和盜匪相處一窩的部下,他知道他們會有足夠的能力自保。他擔心的是——為什麼從剛剛到現在,他的眼皮抖個不停,心跳得如此急遽?

    鍾瑞!

    此刻鐘瑞早巳奔逃到無僻的山林之間,而沙爾仍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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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倒在地上,倦了,累了、也麻木了。

    父親父親,陪蘇蒂玩嘛,講紅色大鳥的故事!

    「不是……」

    那不是紅色大鳥啦,是火鳥。火——鳥。

    真的嗎?父親,真的有火鳥存在嗎?

    有,當然有。而且我還希望你們傚法火鳥不死的精神,從火中再度重生,遇見再大的困難也不怕。

    眸茫茫盯著澄藍的天空,正急速擴散的那道旭日陽光。

    而,鍾瑞自己也不曉得在看些什麼、在期盼些什麼?

    畢竟,火鳥是神話、進稚語、是虛的、是幻的就不是真的、實的。

    曾聽老一輩的人說過,人將死前,往事會一幕幕像剪影戲似的,浮光掠影般躍上心頭。

    如果真的有火鳥,那麼父親及母親就不會擔心他們這群孩子遭到父親元配——妮妲夫人的毒手,而急欲將他們送出俄羅斯疆土避難,卻導致一家人四分一裂!

    如果真的有火鳥,那麼自己在被鍾綺收養,重新擁有了父母及家人後,是不是該重新學會擁有希望,不再是夜夜夢靨?

    如果真的有火鳥,那麼她是否不該有這種被人俘虜,逃亡時還慘遭人追殺的遭遇?

    「克裡夫……屁克……」她無意識地呢喃著每個人。「娘……凱瑟妮……」

    總在心頭牽掛著什麼,告訴自己不能就此認輸,不能覺得脆弱、想哭。

    「沙爾……」為什麼她竟在思念那名該千刀萬剮的惡棍?玷污了她的清白、囚了她的自由後,此刻她竟想再見他一面?

    錯覺吧?一定是。

    正待緩緩合上眼睛,一陣清亮的鳥鳴又抓住她的注意力。

    然後,她猝然睜大眼睛。

    大橘彩的金雲間,在絢爛的黎光中,一道輕柔優雅的飛影乍然攫住鍾瑞全副心神。

    火紅的鳥影從容的拍動翅膀,劃破雲霄,流虹般帶著一道燃燒的金焰。忽上忽下,或左或右,燦爛地可奪去人心魂。

    「火鳥……」

    彷彿聽見她的喃喃呼喊,鳥影驟然更方向,筆直俯衝而下,其氣勢就像要將整片寰宇一分為二!

    「啊!」鍾瑞本能地閉上眼,靜待了片刻才敢再睜開。

    天空依舊一片清澄,連雲彩也淡了光華,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一陣穩定的腳步聲靠近,夾雜著馬蹄聲、笑語聲,末了是一記驚呼。「爹啊,有個人——躺在這兒呢。」

    還好不是說死在這兒。鍾瑞諷刺地暗忖。或者她本來是想那樣說的?還在胡思亂想,一張清秀討喜的臉兒便映入視線中。

    「耶,你活著哩。」她直率地就這麼嚷出口。

    「因為我只是『躺』在這兒。」

    小姑娘挺坦白地紅了臉。「對不起,剛才我是想偏了。你起得來嗎?你漢話說得可真溜哩。」

    「好了。」一雙粗糙的大手輕輕地扶她坐了起來,一名黑鬍鬚的布衫漢投給女兒一眼,示意她來幫忙。「姑娘,你還好嗎?」

    見鍾瑞口燥得用舌在潤唇,布衫漢急忙將水壺袋遞上前。

    「謝謝。」鍾瑞貪婪地將水袋的容量席捲一大半,終於才又找回幾分氣力。

    紅唇微微斜勾,鍾瑞終於確定她今年肯定是流年不利,否則自己怎麼一天到晚被人撿來撿去?

    「這裡是哪?」她甩甩頭,努力搖掉殘存的虛軟。

    「天侖山的矮樹林。」黑鬍子很快地告訴她所在的方位。「瞧見沒?掩爺倆是住在那兒的。每個人都喚我黑鬍子,而這是小女,姑娘又是何方人氏」?

    鍾瑞不答反問。「這兒離『倫哈卡貝』有多遠?」

    「快則三天,慢要五日。」黑鬍子回答。

    好個孫嬌娘,居然還誆她只需一日半載便可抵達「倫哈卡貝」。這下可好了!

    「姑娘要去哪裡?」黑鬍子溫和地詢問。「若不嫌棄,咱爺女倆送你一程可好?」

    奮力地站起身,鍾瑞只覺得陽光是那麼地耀眼她開始相信火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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