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營。
乍聞兩軍主帥即將交鋒這消息,被玄玉留在神農營裡的袁天印,心情萬般複雜。
自與玄玉相遇後,他就一直很少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但每年在西風吹起的時節,他總是會習慣性地將臉龐仰望向南邊的天際,猜想著,在那片天際下的往事與人們好抑或不好,可是只要一見到玄玉那雙炯亮的眸子,他又會把久遠前的心事與回憶都放逐,全心全意地輔佐著這名光采日益綻放的匣中明珠。
站在帳邊,任西風拂面的袁天印,自袖中掏出一塊刻有麒麟的彩玉,擱在掌心上反覆端看了許久,他忽地收緊了掌心。
受玄玉暗地裡的請托,務必要把愛擔心的袁天印給絆在神農營裡不亂跑的冉西亭,此刻懷裡正抱著一小壇自這附近農家買來私釀多年的美酒,打算到袁天印的帳裡,陪也愛小酌的他喝上兩杯。
差點在帳門處撞著了人的冉西亭,錯愕地瞧著身著外出服的他。
「袁師傅要上哪?」不好,難道真如玄玉所說,袁天印的耐性只有一陣,到時,袁天印還是會待不住的想跑去前線。
袁天印並不想多作解釋,「我與人有個約。」
覺得情況不對勁的冉西亭,忙跟在他的身後問。
「袁師傅要往哪個方向走?」他該不會是想往南走,渡了江到那兩軍正戰得如火如荼的戰場?
「南。」
「不行不行……」趕忙攔在他前頭的冉西亭直對他搖著頭。
袁天印瞥他一眼,「我不是要去見玄玉。」
「那……」
「我只是和故人有個約,見過他之後,很快就回營。」望著那張受托的面孔,不想讓他煩惱太多的袁天印,只好吐出部份詳情。
「可是玄玉交待我……」不擅保密的冉西亭,說著說著,就把玄玉的底給抖出來。
笑咪咪的袁天印朝他伸出一指,「這事只有你知、我知,王爺不知不就成了?」
「呃……」冉西亭緊皺著眉心,「是這樣沒錯,可是……」
「若是不去見那名故人,往後,袁某定會生悔的。」散去了笑意的袁天印,懇求地看向他的眼眸。
冉西亭聽了有些心軟,「那個人,對袁師傅來說很重要?」
「重要。」他微微頷首,說在嘴邊的話語,幾乎讓人聽不見,「對我而言,他就像玄玉一樣重要……」
「什麼?」冉西亭沒把他的下文聽清楚。
袁天印旋過身,朝他擺擺手,「沒什麼,我走了。」
☆ ☆ ☆
由余丹波與閔祿所率之軍,加上自益州趕來會合的三路人馬,在閔祿攻陷臨川,余丹波也攻陷豫章之後,三軍按大元帥之令在臨川會合紮營,預計在合整人馬並補充完糧草後,大軍開始朝東北前進,準備前去與已攻下三湖的趙奔聯手合攻丹陽以南。
「你說什麼?」坐在行轅內的余丹波,在聽完了軒轅營前軍的百夫長所稟之事後,又再次擺出了一雙似要吃人的厲目。
「據密報,女媧營驃騎將軍閔祿,在長沙屠殺婦孺民兵與敗兵降將。」女媧營軍律甚嚴,再加上頂頭上司又殺人不眨眼,按理,這消息是不該會傳出去的,可也不知是哪個心生愧疚的女媧營士兵,竟寫了封沒署名的信件交至他的手上,信中闡述,務必要將這消息轉告給余丹波。
怒火暗生的余丹波,只是動作緩慢地將一掌緊握成拳。
「忍著、忍著……」站在行轅內的顧長空,慌舉著兩手,甚想安撫脾氣快上來的余丹波,並不斷轉眼瞪向那個不會看風頭的百夫長。
余丹波的聲音愈顯陰沉,「閔祿現下人在哪?」
「回將軍,閔將軍帶人往戰俘營那去了。」
坐在案中的余丹波,聽了,豁然站起。
「你就別再多嘴了……」還沒去把百夫長的嘴給-上,卻見余丹波已邁開大步走出帳外往戰俘營走去,顧長空忙不迭地追上,「余將軍!」
黃昏夕照下,戰俘營裡的氣氛顯得格外靜謐。
不打算照余丹波的意思安置這些戰俘,並浪費楊軍糧草的閔祿,帶著一排攜著陌刀的步兵,命人將關在營裡的敵軍將領一一拖至營外的校場上,強押著遭捆綁的敵軍跪在地上。
「住手!」當站在戰俘身後的步兵們已就列位時,急忙趕來的余丹波老遠見了,忙不迭地出聲喝止。
雙耳只敢聽從閔祿之令的女媧營步兵,因不敢得罪閔祿分毫,於是連猶豫也沒有,依舊聽令紛舉起手中的陌刀,準備在閔祿一下令後即砍去戰俘的人頭。氣急敗壞的余丹波見了,一邊往前疾走,邊順手自一名女媧營兵士的身上搶過一柄弓與一具箭筒,張弓架上三根兵箭後,不由分說地將三箭連番射出,一鼓作氣射掉三名步兵手中的陌刀。
在眾人的訝異下,再次將弓弦全力張開的余丹波,在走至步兵的前頭時停下了腳步,將手中的箭尖對準了他們,冷冷出聲警告。
「下回我射下的,會是你們的人頭。」
愕看著那根隨時都有可能射出之箭,臨川三軍大營中,人人都風聞過軒轅營主將余丹波的箭技有多神准,也知帶兵有術的余丹波向來說話算話,因此站在敵俘後頭的女媧營步兵們,將哀求的眼神轉看向站在一旁不出一聲的閔祿身上。
「依大元帥之令,兩國交戰,不斬敗俘、不傷百姓。」不帶表情的余丹波,冷眼朝閔祿一瞥,「閔將軍是否忘了帥令?」
看著余丹波那張俊美過頭的臉蛋,滿心嫌惡的閔祿,不以為意地哼了哼。
「忘了又如何?」就算他是玄玉手底下的紅人又怎麼樣?充其量,也不過只是個胭脂將軍,而且他的那顆人頭,還是鳳翔所指定的。
心思遠比他狡詐的余丹波,就等著他的這句話入甕。
「按我楊國軍律,不從帥令者,斬。」照袁天印的說法,鳳翔手下的這兩名猛將,總有天,將會成為玄玉的阻礙,如今正好給了他除掉其一的機會。
恍然明白受激的自己一腳踩入的是什麼陷阱中的閔祿,連忙閉上嘴,微瞇著眼瞪向余丹波。
余丹波此時的聲調聽來很像恐嚇,「在本將軍派人向大元帥呈報此事前,不知閔將軍現下可記起帥令了?」
「本將軍記住了……」深怕余丹波真如此做,不得不如此回應的閔祿,格外用力地記住余丹波此時高居上風的臉孔。
遭瞪的余丹波,不讓分毫地回敬他一眼,閔祿忿轉過身,率眾轉身離開討不了好處的戰俘營。
「你怎麼一頭都是大汗?」收拾完閔祿後,余丹波回過頭來,被身後顧長空的模樣嚇了一跳。
顧長空頻擦著滿頭被他嚇出來的冷汗,「我認為……他記住的可不只是帥令而已,還有剛與你結下的梁子……」
「那又如何?」他無所謂地聳著肩。
顧長空實在是很想掐死他,「你就一定要這樣樹敵嗎?」平常在軒轅營裡頭大搖大擺、目中無人就算了,他幹啥來到戰場上也要跟女媧營的頭頭種下心結?尤其對方還是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
「我只是按軍令行事。」玄玉的命令怎麼下,他就怎麼照辦,想違背玄玉帥令的人,得先從他的頭上踩過去!
「為了你的安危著想,往後就盡量別和那傢伙斗上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傢伙的名聲有多難聽。」明明長得就這麼像女人,可是怎麼他的脾氣卻偏這麼火爆死硬?像閔祿這種人人都不敢得罪的,他卻偏偏硬要去碰。
余丹波嘲弄地揚著眉,「怎麼,你怕?」
「我擔心的是你。」既然那個神得簡直像神算的袁天印,都已在事前交待他要保住余丹波的人頭了,搞得他現下是只要一看到鳳翔手底下的人,就變得草木皆兵。
他相當不以為然,「『擔心』這玩意,你還是自個兒留著用吧。」他才沒把像閔祿那種有勇無謀的傢伙給看在眼裡。
聽聽,這是什麼話?為他擔心他還不領情?
只能站在原地吹鬍子瞪眼的顧長空,沒好氣地目送個性依然我行我素的余丹波走回行轅,可籠罩在他心上的陰影,卻沒因此而散去,不知為什麼,在這夕霞宛若鮮血的黃昏,他格外忘不了袁天印那日的叮嚀與托付。
在糧草備妥之後,次日,大軍按照計畫開拔往東北前進,大軍軍伍行進分為前、中、後,由余丹波所率之軍為前、閔祿其次,益州支援之兵押後,沿途上,他們零星地遇上了南軍幾支小軍伍,但規模並不大,也許是因未到南國兵力集結的重城,故敵軍之數並不多,但熟悉地理環境的南軍卻常采突襲戰策,不是在暗夜裡盜燒楊軍糧草,就是在楊軍入眠歇息的夜裡策馬來襲,使得楊軍防不勝防。
再次獲知糧草遭襲兵燒燬的余丹波,深更半夜,領著顧長空來到軍伍後頭的糧車處察看損失情況,此時夜襲的敵兵早已閃躲至不知何處,讓沉默地站在押糧官面前聽取簡報的余丹波,不得不開始在心中設想,該如何扼止敵軍此等偷襲戰術。
自那日餘丹波與閔祿正面對上之後,總是提心吊膽的顧長空,此時腦際清醒得很,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地護守在余丹波的身旁,就在余丹波仍在沉思的這個當頭,遠處山頭幾條黑影映入顧長空的眼簾,定眼仔細一看,遠處那個居於馬背上的身影很眼熟,當自那座山頭所發出的箭嘯聲響起時,顧長空霎時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當心!」扯開了嗓子的顧長空,奮不顧身地撲向余丹波。
下一刻,被撞倒在地上的余丹波,一手-著撞疼的額,才想問顧長空發生了何事時,但映入他眼簾的景象,卻令他怔住了眼眸。
伏在他身上,肩背後頭插了兩根敵箭的顧長空,搖搖晃晃地往一旁倒下,為了保護他,顧長空竟差點把命賠給他。
余丹波隨即命人召來軍醫,並伸手壓住顧長空想掙動的身軀,動作快速地把箭自他身上拔出,在糧兵攜來的火把下看來,他所受的箭傷深可見骨。手握著自顧長空身上取來的敵軍箭矢,余丹波自箭矢剝落的漆中意外地看出了個端倪後,兩眼頓時顯得殺氣騰騰,他迅速自守糧兵身上搶來一把弓,轉身看向遠處山頭上的人影。
「太遠了,射不中的……」咬著牙的顧長空,光看他的眼神就知他想做什麼,於是忍痛想阻止他別白費力氣,「即使射中……也死不了人……」射程太遠,縱使余丹波拉弓的手臂再有神力,亦射不了那麼遠。
不理會他的余丹波,兀自取來自顧長空身後拔出的箭,在伏擊者離去前,搭弓瞄準遠方,一箭離弦後,緊接著馬上再補一箭。
「的確是射不死人。」半晌後,余丹波轉身淡瞥他一眼「但,傷得了人。」
什麼?在這種距離下?顧長空忙不迭地往山丘的那邊望去,就著遠處微弱的火光與人影定眼一看,他霎時無言地張大了嘴。
冷汗潸潸自顧長空兩際滑下,「你射中了什麼?」光線太暗了,隱約只能看清伏擊者受了傷,可就不知是傷到了哪。
「眼。」知道自己瞄準的目標是什麼,也對自己的箭技深具信心的余丹波,慢條斯理地答來。
「你沒事……射得那麼準做什麼?」聽了面色顯得更加慘白,只覺得事情這下嚴重了的顧長空,一點也不高興余丹波拿閔祿的一隻眼睛來替他報仇,相反的,他變得更加煩惱失了一眼的閔祿,往後又會怎麼對余丹波報仇。
余丹波在嘴邊冷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可是我余家的祖訓。」傷了他的人卻不需付出代價?天底下沒那麼便宜的事!
他寧可樹敵、破壞軍中的和諧……也要遵守祖訓?這傢伙的腦袋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啞口無言的顧長空,兩眼瞪如銅鈴大,瞬也不瞬地瞧著蹲在他面前替他診查傷勢的余丹波。
「我說過,『擔心』這玩意,你自個兒留著用。」發覺他的傷勢因閔祿的箭技實在太差勁而無性命之虞後,余丹波哼了口氣,用力以指彈著他的鼻尖,「顧將軍,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別老讓我代大元帥來替你操心。」
在接觸到余丹波那雙寫滿了「多此一舉」的眸子後,當下心火直往上燒的顧長空,簡直是咬牙切齒,同時也為身上挨的這兩箭深感不值。
他氣得連聲音都在發抖,「末將遵命……」像這種自戀過頭的傢伙,根本就不需要人來救!他要是能回到神農營,頭件事,就是去痛扁一頓那個害他枉做好人的袁天印!
清冷的月光灑在山頭上,隨著閔祿一同前往伏擊的士兵,甚是擔心地跪在閔祿的身旁。
「將軍……」
余丹波所發的兩箭,頭一箭,先中閔祿的戰駒,當馬兒受痛起蹄,而急欲控馬的閔祿方一回首時,就遭疾來的另一箭給射中右眼迅速落馬。忍痛取出眼中之箭的閔祿,一手-住血流不止的右眼,一手,狠狠折斷了那根由余丹波親自還給他的箭。
☆ ☆ ☆
天曦尚淺,籠罩著濃霧的江面一片迷濛,浮霧掩去了眾景,紮營在江邊的南軍尚未醒來。自開戰以來,常是一夜輾轉無眠的玉權,這日不知為何起得早,獨站在被霧色蒙去景色的江邊,聆聽著滔滔不斷的江水聲。
白色的景致中,突有了變化,自遠處而來的一抹黑影,愈來愈接近他,察覺有人的玉權,取來身後的長弓,一手按著配在腰際的箭筒,在來人益加靠近時,悄悄搭上了箭。
「殿下。」袁天印的臉龐自浮霧中出現。
「師傅……」連忙放鬆了弓弦的玉權,怔怔地看著他,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袁某特來見殿下最後一面。」帶著熟悉的笑容,袁天印在走至距離他約十來步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最後一面?方與久違多年的師傅重逢,卻是最後的告別?玉權不解地看著他。
望著玉權看似疲憊的臉龐,袁天印的眼神似有些同情,他長聲一歎,苦笑地搖首。
「七年前,袁某曾要殿下趁楊國改朝換代前,發動宮變逼堯光皇帝退位改由殿下登基。但殿下忐忑,不願背負千古罵名,更無法心狠絕情。如今時移事易,數載經營後,楊國一統北方山河、國富民強,國力遠勝積弱不振之南國,現下建羽皇帝更是派大軍滅南,而南國天下,卻依舊不在殿下手中。只手難以撐天哪,縱使殿下神武英明乃人中龍鳳,亦無力抵擋此番山河劇變。」
猛然屏住了氣息的玉權,面色當下變得陰晴不定。
袁天印偏著臉看向他,「當年未聽袁某之言,殿下如今可懊悔麼?」
「師傅,若你有能,請救救我南國!」不假思索地,身心俱疲的玉權大聲向他請求。
「太遲了。」袁天印輕輕搖首,「師徒一場,今日這是最後再會了。」機會稍縱即逝,已過去的,誰也無法挽回。
「師傅!」趕在袁天印離去前,玉權連忙叫住他。
欲走的袁天印停下了腳步。
他始終忘不了袁天印離開他的原因,「那年丹陽一別,師傅曾說,將回到北方另覓真明主,不知師傅可找到心中真正的明主了?」
當年袁天印自北方渡江而來,在南國找到了他,師徒多年,師徒間的情份袁天印可說放就放,轉身再回江北另覓明主,到底是何人,竟比他更有才有能,可以讓袁天印棄他而去?
袁天印微微一笑,眼中有著滿足,「我在洛陽找到他了。」
洛陽?那不就是楊國齊王的領地?
玉權臉色隨即變得森峻,「難道……他就是齊王玄玉?」袁天印……竟去輔佐那個楊軍大元帥來攻打他南國?
「你與他,皆是匣中之龍,皆是璀璨明珠。」袁天印靜看著在各方面皆與玄玉很相似的他,「但你二者不同之處,就在於他能你所不能。」一前一後,他找到了兩條被困在匣中之龍,找到了兩名假以時日將成霸業的人物,可殘酷的是,在這兩者中,他只能擇其一。
玉權不甘地咬著牙,「他能如何?」
「他能破匣而出,他能捉住天時人運力綻光明,他懂得為成大業必須絕情。」袁天印無奈地向他搖首,「這些,殿下雖也能辦到,但卻是在為時已晚之時。」若是玉權能在早些年前辦到就好了,南國今日,也不會遭到玄玉所率的大軍踏上國土。
為時已晚?難道說,真無去路了嗎?
「告辭。」已見過他最後一面,也把該說的都說完後,袁天印看了他許久,而後狠下心來轉過身去。
他自牙縫中迸出,「站住……」
袁天印偏過頭,訝看著不知是在何時架箭上弦的玉權,已將手上的長箭瞄準了他。
「七年前……」玉權的聲音聽來有些心痛,「我早該在七年前你欲離開時就殺了你……」
「或許吧,可惜殿下懂得太晚了。」神色複雜的袁天印,勉強擠出一笑,自袖中取出那柄玉權贈他的水墨扇。
理不清心中愛恨交織的玉權,猶豫了許久,手中之箭仍是射出,身手極佳的袁天印,在箭矢朝他射來時,不慌不忙地舉扇橫擋,紙扇破裂的聲音,在寧靜的清晨裡聽來,格外刺耳。
「珍重。」袁天印笑了笑,將已破的紙扇留在原地,不再留戀地大步離開他。
站在霧中目送袁天印離去的玉權,貪婪地張大了眼眸,想將袁天印的身影再多留在眼中一會,可一如他所失去的,該是留不住,並不會因他而多做停留,於是他只能一點一滴地,看著袁天印轉身消失在大霧裡。
手中緊握著的弓,不知不覺地垂下。他知道,袁天印不會再為他回過頭來,他將被遺忘在這片茫茫的江霧裡,而沒有退路的他,也不再有回頭的機會。
他記得在很久以前,袁天印曾經告訴過他命運這回事,也告訴過他,千萬不要把未來交給命運安排。當時他曾反問,若是命中注定,只怕亦是無可奈何吧?袁天印聽了他的話後,沒有說話,只是笑,而他並不解那笑中涵意,過了幾日後,袁天印就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這麼多年了,那時袁天印臉上的笑意,他依然還記得。
低首看著腳下這片原本該在日後屬於他,可在明日卻可能成為戰場的土地,一湧而上的悔意,令他有種欲淚的衝動。若是可以,他真想讓一切都重新來過,擺脫命運老人所編織的命途,甩去忠孝與不恥,不顧世人的眼光逼父皇退位力振朝綱,遠在楊國入侵南國前,南國,原有機會併吞楊國江山的……
是他親手縱走了那個機會。
現下他終於明白,袁天印當年臉上的笑意代表著什麼,或許在那個時候,袁天印就已經放棄他了。
一縷新雪飛過他的眼簾,他仰首望向什麼也看不清的天空。
深秋未盡,天際,竟飄下了雪花。
.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