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陰雲密佈,雪又開始飄揚。
金風一勒馬韁,兩匹疲憊不堪的馬喘著粗氣停下,「主人,趕了一天的路,馬不行了,歇一會兒吧。」
白帝躍馬上前,「不能停,這樣的天氣,留在野地過夜極其危險,必須要找客棧借宿。」
白玉堂跳下馬,鑽入車內,「貓兒,覺得怎樣?」伸手攬過展昭,心疼地看著那已顯憔悴的臉。
碧湖一笑,一躍下地。
靠在白玉堂溫暖的懷抱裡,展昭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他自幼生長在南方,不習慣這酷寒的天氣,受盡摧殘的身體更加抵抗不住寒冷,面白唇青,強自支撐到現在,已經受不住了。
一個精巧的玉壺遞了進來。
「藥酒的力量太猛,不要給他喝太多。」
「謝謝你,皓錚……」
聲音雖低,卻含著真摯的謝意。
白帝一語不發,遠遠地走開了。
小心地餵了貓兒兩口酒,那蒼白的臉頰漸漸泛起了紅暈。
放下酒壺,馬上替他搓揉冰涼的手腳。
展昭微覺羞澀,以前也很親密,不過那是在無人之時。如今白玉堂毫不掩飾情意,總令他心中忐忑。
畢竟,這一份情,不會為世人所容……
「玉堂,別忙了……」
「瞧你凍得一絲熱氣都沒有了,還嘴硬,非要凍傷了才肯讓我幫你?」滿意地看著肌膚重新現出紅潤,拿過狼皮大衣蓋在展昭身上,趁機抱緊了他。
不再說什麼,只是自然地靠在白玉堂的肩頭。
經過了多少生死、奔走、受傷、流血,難得平靜的這一刻,備覺珍貴。
碧湖拽住了金風,「我也冷。」
「從小在冰天雪地裡長大,你還會冷?」
「死木頭!」碧湖一賭氣,掉頭就走。
金風笑著從背後擁住了碧湖,「小王八蛋,就會跟別人學這些肉麻的事。」
「那叫情趣,你懂不懂?真後悔當初怎麼看上了你這個傻瓜。」
「都是我的人了,後悔也來不及啦……」
碧湖漲紅了臉,用力踩了金風一腳。
風雪如煙霧,遮住了白帝高大的背影,孤寂,似徘徊在原野的猛虎。
茫然四顧,沒有一處是自己的歸宿。
苦澀充溢了整個心。
一股沈鬱之氣塞在胸膛,左衝右突,幾欲爆炸開來……
驚雷滾動,劈開這絕望的世界吧……
驚雷?
天邊果然傳來隆隆的震動,滾滾如雷。
這是……馬群奔騰之聲!
白帝一躍而起,「快,避入樹林中去……」
連車帶馬很快隱沒在亂樹叢中。
片刻之後,馬隊急馳而來,迅如流水。
刀光槍影,全副武裝的士卒整齊地列隊,馬蹄聲急,不聞半分喧嘩。
這是……遼國的精銳騎兵!
每個人都變了臉色。
無形的重壓沈甸甸地,逼得人喘不上氣來。
轉眼騎隊已逝,雪地上只留下交錯紛亂的蹄印。
為什麼遼軍會出現在這裡?
此處邊境只有兩百餘里,遼軍的突然出現,定然有針對大宋的軍事行動。
展昭溫潤的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憂慮,「按遼軍往常出兵規律,應在春秋兩季。春季青黃不接,為的是搶奪糧食;秋季糧草豐足,為的是開疆辟壤。如今寒冬臘月,犯忌行軍,必有異常。只怕大宋的將校麻痺大意,至今毫不知情……」
白帝沈聲道:「不會只有幾百名遼軍單獨在附近出沒,大軍一定就在附近。」
白玉堂劍眉飛揚,「跟著蹄印走,就能找到遼軍大營。」
「好,金風碧湖,你們照看展昭,我和白玉堂去探個究竟。」
「不,我要親眼看個明白……」
「貓兒,你有傷在身,別逞強了,我死都不准你去。」白玉堂堅決反對。
展昭神色嚴厲起來,「事關大宋生死存亡,我非去不可!」
見白玉堂倔強地沈默,不覺放緩了口氣,牽起那緊握成拳的手,「我也算是朝中官員,受百姓供奉,就要為百姓辦事……再說,有你和……皓錚在,還怕照顧不了一個人嗎?」
暗暗歎氣,貓兒決定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記住,千萬不能隨便冒險,否則,我扛也要把你扛回來。」
清淡的微笑掠過唇邊,「什麼都聽你的,行了吧?」
這句話好似天音仙樂,聽得白玉堂心花怒放,若不是有人在旁,真想狠狠堵上貓兒誘人的嘴唇。
展昭轉過頭,不去看白玉堂一臉的得意。
白帝眸中爆起一絲精光,隨即又一黯,默然走開。
淡淡地吩咐:「馬車目標太大,不能用了,金風碧湖,把馬卸下來。」
「只有四匹馬,五個人怎麼騎?」
「展昭……一個人不能騎馬!」
明知是前去探險,可是擁了貓兒一馬雙騎,白玉堂的心飄蕩蕩的,幾乎落不下來。
這些年相守相伴,直到今天,才有了同生共死、永不分離的信心。
貓兒的心是屬於他的……
寒風冰雪,說不盡融融春意濃……
忘記了身外的一切,眼中只有貓兒的微笑……
幸福,近在咫尺了吧……
白帝縱馬在最前面,所有的危險和不測,都一肩扛下。
只因身後有著自己一生想要呵護的人,雖然,前方是永無止境的寂寞……
沿著雜亂的蹄印追蹤下去,繞過一個山丘,遠處,遼軍大寨在風雪中靜默。
展昭低聲道:「靠近一點,查看清楚。」
白帝令金風和碧湖攏住馬,原地等候,和白玉堂扶了展昭向山丘頂登去。
風狂雪橫,積雪直沒過膝,由下向上攀登十分艱難。還沒上到一半,展昭已顏色雪白,氣也喘不上來了。
白帝劍眉一皺,突然打橫抱起展昭,大步向山頂奔去。
「這家夥下手倒是快。」白玉堂嘀咕一句,努力跟上。
自從在鏡湖那一次深深地傷了展昭,痛悔之餘,已學會了克制。何況,他幾乎確定了貓兒的心意,再不會無謂地鬧氣了。
「放我下來……」感覺到白帝異常灼熱的氣息傳到自己身上,展昭不自在地掙扎著。
「大事為先!」
心中一震,白帝光明磊落,反顯得自己雜念太多……
大顆的汗滴從白帝臉上滲出,騰起縷縷白汽,冰冷地滴落下來。
白帝的行動似乎有些吃力……
「你……」
展昭的話還沒出口,白帝已放下了他。
極目望去,山丘下,遼營近在眼前。
星星點點的帳篷,成圓形駐紮,延綿數里之遠。壕溝鹿柴,處處遍佈。巡邏的士卒來往不絕,井然有序,忙而不亂,一看便知領軍之人精通陣法,韜略不凡。
展昭按帳篷數一推算,此處遼軍人數起碼在五萬以上,若加上後援人馬,恐怕七萬不止。
這個數目的軍隊,攻城奪關有餘,佔地辟疆不夠,遼軍到底有何用意?
不管如何,決不能讓遼軍偷襲邊關!
回去報信肯定來不及,如何阻止遼軍的行動成了頭等大事。
一共才五個人……
白玉堂忽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殺了領軍之人,遼軍必然大亂,不攻自退。」
白帝平靜地道:「不可能,大軍出動,定有正副兩名將軍,即使都殺了,還有偏、副將領,隨時可統軍,遼軍的實力也絲毫無損,意義不大。」
「哼,光會說大話,敵軍在此,你有什麼辦法退得了?你是白帝,武功通了天,也殺不了幾萬人。」
展昭一笑,「玉堂別急,有一句話,叫做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天寒地凍的,給養一定困難,只要燒了他們的輜重,遼軍無衣無食,非退不可。」
「不錯,這放火嘛,原是我看家的本事……」
想起當年火燒龐太師的府第,兩人不覺都笑了起來。
白帝倏的明白了。
難怪展昭會在白帝宮放那一把火……
展昭的過去是和白玉堂連在一起的,誰也拆不開……
「好,潑足了酒和油,燒他個翻天覆地。」白玉堂豪情逸飛,興奮不已。對戰鬥的渴望使他渾身散發出寶石一樣奪目的光芒。
無懼風雨,嚮往搏殺,這才是真正的白玉堂!
展昭的目光轉向白帝,隱含著一絲歉意。
「對不起,這本來與你無關……」
白帝打斷了他,「我也是大宋的子民……回去好好計劃一下……」
心中苦笑,從來不問世事的自己,居然也有為國請命的一天,真是諷刺!
正因為展昭的心開闊雄大,裝著天下和百姓,才值得自己如此深愛吧?
想來白玉堂也是這樣被吸引的……
忘我,原是最難得的境界……
三人下了山丘與金風碧湖會合,共商大事。
天氣更加寒冷,曠野中風雪呼號。碧湖怕展昭受不住,叫上金風,在背風的地方掏出一個雪窩,壘實夯緊,五人擠在一起,果然暖和多了。
金風取出乾糧,分給眾人。
白帝想起一事,「碧湖懂契丹話嗎?」
「在遼國哪有不懂契丹話的,怎麼了?」
「懂就好,你想辦法問出遼軍輜重所在之地。金風,你手腳靈活,去找遼軍的馬棚,如果出事,就放馬衝散遼國的騎兵。白玉堂和我放火,一看到火起,所有人馬上撤退。」
他計劃周詳,指揮若定,別人都沒有異議,只有金風叫了起來:「什麼,主人要去遼營?不行,我們去就行了,主人千萬不可冒險。」
白帝喝道:「少囉嗦!」
金風口唇一動,可是看到白帝鐵青的臉色,終於還是嚥下了要說的話。
「那我呢?」展昭微笑著看向白帝。
「留在這裡等!」
「對,我也同意。」白玉堂趕緊支持。
「你們去拚殺,讓我置身事外?」
白帝不容他分辨,「你有傷在身,想送死嗎?」
展昭的笑容頗有幾分狡黠,「金風背了四十斤藥,總有一兩種提神強功的藥吧?」
「你……」白帝氣結。
「不給我還是會去!」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嚴肅,「多一個人就是多一份力,放火容易燒起難,要燒個透,必須事先做足準備,如此多的輜重,又在千軍萬馬之中,短時間內要完成,十個人也未必夠,所以,我一定要去。」
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同生共死,絕不分離。
玉堂,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意……
白帝久久凝視著展昭清瘦的容顏,酸楚的感覺在心頭盪開。敏銳如他者,怎麼不明白展昭心中所想,只是,看穿了別人,卻傷了自己……
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反而要幸福一點……
「金風,給他半粒龍虎續命丸……」停了一下,似是解釋,「這藥吃了是可以提神,增強功力,讓人片刻之內恢復如初。可一旦停藥,傷勢會比從前發得更嚴重,所以不可多服……」
金風全身一震,直直地盯著白帝,胸口起伏,「主人你……」
「金風!」白帝的聲音越發嚴厲。
怔了半天,金風突然扯下一個葫蘆,狠狠地砸在地上,掉頭衝出了雪窩。
眾人全都愣住了。
碧湖反應也快,立刻跪了下來,「宮主,金風不是有意的,求你別責罰他……」
白帝臉上閃過怒色,卻又忍住了,只吩咐,「出去看著他。」拾起葫蘆,倒出一粒朱色藥丸,掐成兩半,連藥酒遞給展昭。
「吃了藥先睡一會兒,一個時辰後就行了。」解下身上的狐皮披風扔給白玉堂,便默然離開。
「金風好像有心事……」展昭沈吟,只覺得似有一道黑霧擋住了什麼,隱約的不安在心中繚繞。
「哎呀,別想了,國家大事也要管,小事也要管,你就是神仙也吃不消的,快點吃藥睡覺!」白玉堂不由分說,逼他服了藥,摟在懷中,蓋上了白帝留下的披風。
什麼時候貓兒才能平平安安的不要他操心?
風雪更盛,大戰前的寧靜格外令人驚心。
風雪夜,暗深沈。
天地如墨,宛如混沌未開時。
「你們倆記住紮針的手法了?」
金風低頭不語,碧湖忙道:「記住了。」
「你們內力不足,需要合作才行。否則拖延了時間,昭兒的千情怕控制不住……」
又到了換針的時間,每一次對展昭而言都是難堪……
「主人,我不會替展昭扎針的!」金風衝口而出。
白帝冷然地看著他,「有膽量,不愧是我白帝宮的人,還有什麼要說的?」
金風甩開碧湖拉他的手,「主人視展昭如天,可我不是。主人交待我們照顧展昭,分明是破釜沈舟之意。這五萬遼軍,平安脫身難如登天。主人想成全展昭和白玉堂,我不會答應。」
他越說越激動,「有些話金風放心裡很久了,今天一定要說,就算主人殺了我也要說。主人武功卓絕,傲視天下,是金風心目中的大英雄。可為了展昭,吃苦受罪不算,還要受黑帝羞辱,忍辱負重……展昭是人,主人就不是人了?金風不服!」
「撲通」一聲,金風跪倒在雪地中,「主人,放棄展昭吧,他心有所屬,根本不會喜歡主人。主人又何必如此自苦?主人不心疼自己,我已經受不了了……」
說到傷心處,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白帝目視虛空,淡淡道:「動不動就哭哭啼啼,你還有出息沒有?」
「主人……」金風淚眼模糊,流下的淚水風一吹便在臉上結成了冰。
「有些錯誤是永遠無法彌補的……」白帝微微一笑,清瘦英俊的容顏亮起柔和深情的光芒,「金風,我不在乎昭兒是不是會喜歡我,也不在乎他喜歡的是誰,有我在一刻,便有他平安一天。到了我再也無須去管的時候,我自然會離開,回白帝山,慢慢過我的下半生……」
「所以,金風,不要攔我,我只想多留一點回憶而已……」
白帝向雪窩走去,勁拔的身影隱沒在風雪之中。
碧湖輕輕扶起了金風,「這樣的主人……我跟定了……」
「主人心意已決,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幫助主人完成心願……」
如果是鐵心他們,也會這樣做的吧?
理解金風此時的心情,碧湖摟住了情人,一切無須言語……
白帝單獨替展昭治傷,他沒說怎麼治,白玉堂也沒有問,只是默默站在外面守候。
最牢固的,就是展昭和白玉堂彼此之間信任。
在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之後。
等到兩人出來時,展昭的武功已恢復了七八成。
白帝從馬背上取下劍,一揚手,擲向展昭。
「巨闕物歸原主!」
劍入手,彷彿有一股活力注入,那溫潤如玉的眼眸頓時燦若晨星。
劍如友,劍是魂……
仗劍濟天下……
緊握巨闕,清越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轉身,率先沖風冒雪,奔向遼營。
五人事先都換了白色的外衣,與皚皚雪原融為一色,若不貼近細看,極難發現。
順利地穿過壕溝和鹿柴,潛入遼軍大營,隱在蔽靜之處。雖已夜深,一隊隊巡邏的遼軍穿梭不停,防衛十分嚴密。
前方就是圓形陣的中心,豪華威嚴的帥帳燈火通明。
白玉堂心中好奇,直想看看那遼軍的統帥是什麼人。
忽然發現貓兒盯著自己,微微搖頭,不禁咧嘴一笑。
居然給貓兒看穿了心事……
白帝打了個手勢,碧湖輕巧地跳出,躬身疾行,轉眼便消失了。
深夜風寒如刀,刺入骨髓。
左右各伸來一隻手,同時握住了展昭的手掌,內力分別輸入。
想掙開,正好一隊遼軍路過,只好忍住不動。
白帝和白玉堂發覺對方做了同一件事,可是誰也不肯先放手。
展昭又氣又急,危急時刻,兩個人不想著怎麼對敵,偏要搶著消耗內力照顧自己,拿什麼去打仗!
等遼軍一走遠,立時甩開了兩隻手。
白玉堂只是嘻嘻地笑,一臉的無辜。白帝淡然的目光望著遠處,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
哭笑不得,又發作不得,這兩個人現在倒是默契十足。
人影一晃,碧湖已經溜了回來。
向東北角一指,眾人會意,悄無聲息地分頭行動。
白帝、展昭、白玉堂三人躲避著來回的遼軍,飛快地靠近存放輜重之處。
十幾座帳篷連成一片,不但有值守的軍卒,還有來回巡邏的人馬。
三人各使眼色,突然飛掠向最靠邊的一個帳篷,身法如電,指若疾風。守衛的遼軍只覺眼前一花,已然全部被點中穴道,僵立在原地。
白玉堂掀起帳門一瞧,整車整車的糧草原封不動在聚在帳中,堆得沒有下腳的地方。
又是腳步聲遠遠傳來,三人忙避入帳中。
七八個士兵說笑著走過帳篷,對守衛的人一眼都不瞧,竟沒發現異狀。
展昭心中一動,聽著他們去的方向,在帳篷上割開一個小口子向外看,只見他們到了中間的一個帳篷外,大聲吆喝著什麼,雖然契丹話聽不懂,可從那幾人傲慢的口氣中也聽出是在喝斥。不一會兒,那幾人便扛著一個個牛皮袋走了過去。
酒香在四周飄散開。
這些人是來取酒的!
契丹遠在北方苦寒之地,國人個個好飲。出征打仗,飯可以不吃,酒卻半點不能少,是以輜重之中必攜有大量的美酒以供將帥士卒飲用。
三人均是聰明絕頂之人,哪還用得著多說,直接向存酒的帳篷奔去,如法炮製,放倒了一干守衛的人。
白玉堂打開一個牛皮袋,頓時酒香四溢,忍不住喝了一口,入口如刀,酒性極烈,吐了吐舌,與平常喝的狀元紅差太多了。
展昭白了他一眼,動手割破了幾袋酒。
白玉堂忙幫著白帝拖幾十袋酒出帳。
展昭走到帳外,燃起火媒子,丟入帳中。
轟的一聲,火焰竄起十幾丈高。
驟然間,驚叫聲、奔跑聲、刀槍聲響成一片。
白帝恍若未聞,運力一擲,兩袋酒直飛出去。白玉堂看準時機,袖箭激射,穿破牛皮袋,酒全灑落在前方的帳篷上。
展昭早已點燃一根木棍,跟著擲去,碰到沾了酒的帳篷,立刻便燒了起來。
點了五個帳篷,遼軍已然發覺,全向此地聚集,團團圍住了三人。
西風強勁,火焰越燒越高,隨風亂舞,火星四散,沒有著火的帳篷也被燃及,十幾座帳篷連燒,火光映紅了半個天,場面蔚為壯觀。
雪狂風高。
遼軍重重包圍上來,一眼望不到邊。
刀槍寒冷,映著火光,層層逼近。
不約而同地,白帝和白玉堂擋在展昭身前,掌風如潮,星魂暴閃,血光四濺,遼軍轉眼便倒下一片。
巨闕劍氣縱橫,一丈內無人能近身。
狂嘯聲、撞擊聲、慘呼聲夾雜著帳篷倒塌的巨響,震人心魄。
雖然只有三個人,卻宛似戰隊,馳騁處,當者辟易!所過之處,遼軍竟被他們沖得陣腳大亂。
忽聽一聲大喝:「全部退後,弓箭手上!」
在萬馬軍中,雄壯的聲音仍傳得很遠,聽得清清楚楚,混亂的遼軍立刻鎮定下來,整齊有序地散開。弓箭手越出人叢,一排排列開,張弓搭箭,對準了三人。
「這種陣勢嚇你白爺爺?呸,殺你個落花流水。」白玉堂冷笑,縱身便要衝上。
只聽一聲口令:「放箭!」登時萬箭齊發,射向三人。
展昭叫道:「玉堂,不要硬拚,我們撤!」
「撤?全是敵人,撤哪兒去?」星魂飛舞,格開亂箭。
白帝不屑地瞥了白玉堂一眼,一把抓住展昭,飛身躍入火海之中。
白玉堂「啊」了一聲,「臭白帝,神氣什麼?」跟著也跳入。
遼軍再也想不到他們居然自投火海,一時都呆了,誰也不敢追入送死。
二道黑影急掠而來,迅若疾風,倏忽追入火海。
火焰沖天,烤得空氣異常灼熱,火舌四舔,直欲噬人。三人縱橫跳躍,避開火勢猛烈之處,尋找通道輕捷地穿過。
白玉堂已明白展昭的用意,遼軍中無人有此等輕功,根本不敢進火場,當然更追之不及了。
竟然比白帝慢了半拍才想到,真是可惡。
吸入的熱氣嗆得肺好似燒著了一樣,不免為有傷的人擔心。
「貓兒,不要緊吧?」捉住了那修長的手。
「小心!」白帝大叫一聲,眼疾手快,張開雙臂猛地抱住兩個人,一個翻滾,貼地滑了出去。
燒透的帳篷「轟」地垮塌下來,砸在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
亂射的火塊烈焰全落在白帝的後背上。
「皓錚……」情急之下,脫口叫出了聲。
白帝微微一笑,拉起兩個人,「快走,有話出去說。」
看到白帝背後火苗直躥,展昭忙抓起大團的雪,湮滅了火。
「謝了……」白玉堂拽住踉蹌了一下的白帝。
「不用謝,順手救了一隻烏鴉而已。」
白玉堂搞了半天才悟過來他說的是愛屋及烏的意思,氣得哇哇大叫:「你才是黑烏鴉……」
展昭忍不住一笑,看向白玉堂的眼光不自覺流露出縷縷柔情。
白玉堂哼了一聲,黑烏鴉又怎樣,只要貓兒喜歡,那就成了。
一得意,腳步不免慢了一拍,忽見前面白帝縱飛如鷹,貓兒輕靈如雲雀,相隨在後,忙疾追而上,並肩而行。
十餘丈外,便是清涼世界。
細微的衣袂破空之聲傳來。
白帝一驚,身法如此之快,來者絕對是一流高手,一旦追及,便會陷入苦戰,再難脫身。
尖利的哨聲突然響起。
那是碧湖的蛇哨。
萬馬奔騰,雪揚塵飛,震天動地,潮水般從前方馳過。
只須幾步便可飛身上馬,借群馬之威,衝出遼營。
身形一頓,立時落後數丈。
展昭和白玉堂已發覺有異,同時回頭。
柔和的笑容盪開了無邊的情絲。
去吧,昭兒,和喜歡的人一起去飛。只要你記住,你的生命中曾經有過一個過客,他的名字叫皓錚……
在驚愕的目光中,掌風大作,推送兩人直飛出去。
猛回身,一聲怒吼,白虎神功似狂飆驟起,挾團團烈火,如一條火龍呼嘯而去。
追來的人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卻被這等氣勢驚得目瞪口呆,哪敢正面迎戰,分向兩邊急躲。
「蓬……」
火龍夭矯,直撞在一個燃燒的帳篷上,倏地爆開。
一個接一個帳篷被波起,紛紛爆炸,火焰衝上天空,百里俱見。
撲天蓋地的灼浪如龍捲風貼地捲集,靠在近處的遼軍被炸開的氣浪崩倒了一片。
三團火球從火場中旋風般撲出,跌落地面,滾出十幾丈遠,就雪壓滅了火。
遼軍的馬隊快速向這邊圍來。
心意相通,巨闕星魂雙劍一合,凌厲無匹,硬生生衝開一條血路。
「不要過來,快走……」咆哮聲似猛虎長嘯。
反掌擊退合擊的兩人,「夜摩,夜伽,想不到夜殺也參與其中了!」
聲音清清楚楚傳入展昭的耳中。
腦中靈光一閃,遼軍反常的行動竟和燕王有關!
京城不寧,寧穆入京,邊關危急,朝野震動,軍事才能極傑出的燕王便可請纓出戰,重掌大軍!
環環相扣,計劃之周詳,行動之縝密,也只有燕王這樣的梟雄才有如此的謀略。
只拖延片刻,白帝已經陷入包圍之中。
後面的馬隊越聚越多,展昭和白玉堂已是進一步退三步,密密匝匝的人牆壓得他們透不過氣來。
金風和碧湖率馬群衝至,眼看著那白色的身影漸漸淹沒在萬馬軍中,心直往下沈。
這邊的合圍之勢漸成,時間耽誤不得,兩人對望了一眼,碧湖哽咽了,「成全……主人的心意吧……」
金風一咬牙,吞下所有的血和淚,不再回頭,縱馬衝過去,吼道:「全死在這裡,誰去救主人出來?走啊!」
展昭和白玉堂心中一凜,逞匹夫之勇無濟於事,只要活著,就有機會!
「貓兒,你我一定能救他的!」白玉堂堅定的目光充滿了勇氣和決心。
玉堂,有你這句話,還有什麼難關我們闖不過呢?
向那個背影投去最後一眼,皓錚,我絕對會救你出來,就像你救我一樣……
在包圍圈合攏一剎那,馬群狂衝,踏平了鹿柴轅門,奔向茫茫原野……